我是烟雨人 ▷

红尘中远的老台门雪里寒梅

发表于-2007年09月26日 下午4:37评论-0条

无关天气,走在范村的老街里,心就一直黯淡抑郁着。

从雅璜回来还是好好的,转眼就变天了。现在,雨点就砸在石子弹路上,砸在从缝隙里钻出来的荒草身上。原本长长的一条街已经不是街了,左边临街的店铺,都破败不堪的耷拉着脑袋,仿佛一个操劳过度又睡眠不足的妇人。曾经青青池塘的高草塘也长满了疯狂的水葫芦。从街头望向街尾,寂寂的没有闲走的人影。街市街市,何处是街,何处是市?那么作为范村最负盛名的张氏三进台门呢,那座摄下了琼妹整个女儿时代,建于清朝年间的三进台门呢?

我们努力地放慢脚步,努力地弄出一点声响,我们希望在目力所及的地方,有一两个人能够出现。

人终天出现了,站在一根孤独的电线杆下面打量我们。朋友迎过去,向他打听三进台门的消息。其实,关于这座台门多年以前的筋骨脉络我闭着眼睛也能一一地触摸。但是,我需要有人的声气,有属于这座台门或熟知这座台门历史的那么一两个人陪我们一起重走,毕竟,已经十八年了。毕竟,十八年前的街已不街,市已不市了。

三进台门分一进,二进,三进。台门左侧是一圆形深井,那时,女人们总是裸着雪藕似的手在氲氤着热气的井栏边洗一些衣物或菜蔬,空中纷扬着彼此的家长里短。进大门是一个养花的天井,全用赭色的卵石铺成,除种植各种花草外,我记得有两只锈色的圆缸高及腰枝,散落着几丛荷花。春时小荷才露尖尖角,秋时残荷雨声。那位被我们叫了一起过来的张姓大伯也回忆起他们小时候不止一次地用石头向它们开战,并且比试谁击中的石子最多些,甚至比试最终有那个英雄好汉能用手中的石头击毙它,然而那一对圆缸最终没能成全他们的英名。“即使是零下五六度,那两只缸也不会冻坏”。现在,横在面前的却是形单影孤的一只,"不知是被偷了,还是终于砸破了,多好的工艺呀"。张大伯轻抚溜光的缸沿,不无惆怅地说。我也想说几句,我想说的是多好的天井,多好的花草树木,多好的花缸呀,可是,怎么被冷落了呢?

一进的左右两间正房,主人都不在。右房的木格子窗整块地锯割了,蛛蜘网结了一张一张,风一吹,有经年的尘灰扑面飞来。左侧的房子大概留守了两位老人,竹杆上飘荡着几件对襟的青布衫。

二进的天井里,那棵结满果子的金桔树呢,那棵榴花开欲燃的五月榴,那口有着清冽甘甜,曾经让我和琼妹无数次用来照影的弧井呢。站在枯叶满地的天井里,脚步沉沉地挪不动。我满脑子都是当年我和琼妹在二进的天井里打水,洗菜的声音,我们仰望天上的流云,我们凝视坛上的一根细草,我们对着秋天的一棵狗尾草发愣,而两侧的厢房,总有咿咿呀呀的越剧从谁家的窗子里飘出。

琼妹的父母早已搬到镇上住了,所以从二进到三进的并排七间厢房,每扇木门都挂了一把黑漆漆的铁锁。透过窗棂往里张望,十八年前的痕迹荡然无存。檐边的青石板上长满了绿茵茵的青苔,一不小心,脚底就会下滑。太多的痕迹,太多的气息都被岁月磨损了。那么三进的天井呢,那些五角星花,栀子花呢?

那棵栀子花呢?牵牛花可以没有,凤仙花可以没有,五角星花也可以没有,那些花盆上种植的苔葱也可以没有,但是那棵栀子花怎么可以?今年栀子花开时候,我曾经一次次地想念着这棵栀子花,想着琼妹能够打电话给我,我们一块回去看看栀子花开,我们坐在廊檐下一块看书,相视,浅笑,谈谈女儿家的心事,我们折一枝盈盈的栀子花插于青釉的瓷瓶里,我们女儿家的闺房里暗涌五月的芳香……

在这个只有荒草的天井里,我听见我的内心悠悠地叹了一声,我听见纯纯的栀子花下琼妹十八岁脆亮的笑声划破了这座老台门铅灰的天空,我看见二十多岁的琼妹披着大红的婚纱,穿过长长的回廊,走出三进台门,走出她的少女时代。她的身后,是一串串撒落在地的嫣红烟花碎。

十八年了,我无数次地梦回三进台门,无数次梦回掷在台门里的花样年华。人不在,景不在,都不在了。

走出台门的时候,丝雨又绵绵地飘落,扯不断,理不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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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梓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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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尘点评:

台门还在,心中的那份永不变更的真情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