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阳光射过玻璃窗,射进屋内。这是连日大雨后的第一个晴天。
江延揉了揉惺忪的眼睛,醒了过来。一睁开眼,他就看见了身旁的陆扬,他还在沉睡中,嘴角微微带着笑意,似乎是正做着美梦。江延的头枕着陆扬的胳膊,为这事,陆扬曾抗议过多次,说醒来后胳膊又酸又麻。但江延不管,他就是喜欢枕着他的胳膊睡,陆扬也只得迁就他。
江延望着陆扬英俊帅气的脸庞,忍不住朝他嘴唇轻轻吻了一下。陆扬微微一动,又继续睡着。江延的脸颊贴着陆扬赤luo结实的胸膛,只觉得一阵温馨与温暖。
虽然江延和陆扬都是男的,但是他们彼此相爱。于是,还在上大学二年纪的江延和炙手可热的影视明星陆扬住到了一起。是陆扬的圈内好友介绍的。但是陆扬是受人瞩目的新星,频频露面,江延就只能默默生活在他背后,于是,一切相安无事。这次的7月和8月暑假,同样也是陆扬给自己的休假。在这两个月,他不接任何电影电视,不接触任何娱乐媒体,和江延一起来到这民风淳朴的小镇度假。在这里,没有任何人认得陆扬。
可惜,连日的大雨不得不使他们留在这所租住的小木屋里,他们只是相偎着看着窗外的雨帘。于是,一个星期就无聊的过去了。
这一日,雨终于停了。窗外,是一片清朗的艳阳天。江延下了床,轻轻走到窗边。窗外的小院里,青草不知不觉已长高了些许,草尖的雨珠还未干透。雨后的梧桐,在阳光的抚照下,散发出阵阵清芬木香,使人心旷神怡。不知何时,陆扬也已醒来,轻轻走到江延身边,一手揽住他的腰:今天终于有太阳了!江延笑着点了点头。
就这样,两人欢快的足迹踏遍了小镇的古迹名胜,两人愉悦的身影也游遍了小镇的青山绿水。
欢乐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不知不觉,两个月的假期已经接近尾声。江延的心中很伤感。他知道,假期一结束,陆扬就会由小镇回到都市,那时他又会不停的接戏,不停的应付各种心怀鬼胎的记者。那时,陆扬就不太会和自己见面了。所以,江延努力的抑制住自己心中强烈的伤感,要和陆扬开开心心的度过这剩下的几天。
这天,江延和陆扬来到小镇的一座古桥上,肩并肩低头望着水中游弋的鱼。天上的白云倒映在碧水中,鱼儿仿佛在云中遨游,更显得自由自在。江延突然说:“要是我们能够像它们一样也自由自在,那该多好啊!”陆扬握住他的手,五指和江延的五指交叉握在一起。他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只是叹了一口气。
从那以后,江延就觉得陆扬一直郁郁寡欢,似乎有什么心事。终于,到了最后一天,两人躺在床上。陆扬的胳膊仍是让江延枕着,他望着江延,半晌,开口说:“我……其实,我有件事想跟你说。”看他吞吞吐吐的样子,江延的心中莫名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我就要出国了……”陆扬说。
听到这句话,江延只觉得心往下一沉。但是,他不相信这是事实,他仍用发抖的声音问:“你……是去外国拍戏,是吗?”
他多希望陆扬会说“是”,然而,陆扬去告诉他:“是……是移民。”
江延顿时感到一阵萧索,一阵落寞,“为什么?”问是问了,但,其实他根本不想知道原因。
“我想到美国去发展。在这里,我觉得我已经到达顶峰,很难突破了。”陆扬说,顿了一顿,他又补充说,“而且,我不离开的话,我们的事早晚会曝光的。”
江延的心中突然涌出一股恨意,他一把推开陆扬,“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我……”陆扬望着他,然后低下了头,“对不起。”
江延转过身去。这一晚,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窗外,又下起了蒙蒙细雨。
江延没能留住陆扬,他还是乘飞机离开了。他要去美国发展他的新事业。江延陷入了无限的悲痛与绝望中。其实,他早就该知道,和明星发生这种感情,是不会有结果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而已。陆扬离开了他。
开学了,江延升入了大三。他申请了住宿,是二人宿舍。江延不太喜欢七八个人一起住的大宿舍。在二人宿舍里,特可以安心的学习。没有了陆扬,江延准备把一切都寄托到学习上。
跟他同宿舍的是个大一的新生,名字叫戴小牟,长得不高,大大的眼睛,白皙的皮肤,两个大门牙,笑起来右颊还会有一个酒窝—长得很可爱,只是有点女孩子气,看起人来的眼神也总有点怯。
第一天放学。戴小牟夹着一叠上课用的书回到宿舍,见江延一个人躺在床上,呆呆的睁着眼,便打了一声招呼,回到自己电脑桌前把书放下。
江延今天没有去上课。开学第一天就逃课的比较少见,但江延确实根本就没心思进教室,他满脑子想着的都是陆扬。只要一闭上眼,脑海中就会浮现出陆扬英俊的样貌,修长的身影。江延越是努力强迫自己不去想,这样貌,这身影就越是清晰。所以江延不敢再闭上眼睛。
戴小牟整理完当天的笔记,转过身来,见江延仍是睁着眼呆呆的躺着,不由问:“你……你事吧?”江延摇摇头,我没事。
哦。戴小牟点点头,从柜子中取出“热得快”准备烧水。
学校不准用这个。江延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说。啊?哦!戴小牟收起“热得快”放回柜中,然后拿出一瓶矿泉水喝。
半晌两人都没有说话。戴小牟看了看闹钟:五点了,去食堂吃晚饭吗?
江延不答,却突然迸出一句,你知道陆扬吗?
陆扬?戴小牟一愣,继而说,知道,是个明星嘛!不过娱乐杂志上说他最近去了美国,是移民。
听到这里,本来凄苦满腔的江延莫名的产生一股恨意,他看了看若无其事,毫无心事的戴小牟,突然觉得心中嫉妒不平衡,冲口问他,你有女朋友了吗?
我…··没呀!江延奇怪的看着他。
那有男朋友吗?江延紧接着问。
戴小牟似乎被吓到了,怯怯的看着江延,吞吞吐吐的说,你……问我有没有男朋友?
江延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戴小牟赶忙避开他的眼睛,勉强一笑,我是男的,怎么有男朋友呢?
那你看我行吗?江延紧跟着问。戴小牟望后退了一步,脸涨得通红。
江延看到他惊慌困窘的样子,心中这才感到一丝平衡。这时,他才觉得对戴小牟似乎有些过意不去了。他是看出戴小牟胆小怯弱,所以才敢开他的这种玩笑,以此发泄心中的郁闷。发泄完后,他才清楚戴小牟是无辜的,自己不该跟这个未经世事,青涩的大一新生开如此玩笑。
呵,开个玩笑!大学里开这种玩笑,尤其是在男生宿舍,是很正常的。江延换了和善的表情,缓和了气氛。
哦……其实我知道你是开玩笑的。戴小牟自我解嘲,但脸仍是通红,站在原地一付不知所措的样子。
江延跳下床,说走吧,一起去吃饭吧!
随着时间的推移,江延和戴小牟渐渐熟了起来,话也开始多了。这一天晚上,风清星朗,是夏末季节特有的好天气。两人各自躺在床上,漫无边际的聊着天。
你有女朋友吗?江延旧话重提。
没有。戴小牟回答。
那,你有男朋友吗?江延再问。
你又来了!没有!戴小牟干脆的说。
那你看我行吗?江延调笑着问。
戴小牟似笑非笑的望着江延。黑暗中,虽然隔了一段距离,但江延仍是觉得小牟的双眸仿佛夜幕中两颗皎洁而又杳远的星。
行!戴小牟也以开玩笑的口气说。毕竟他俩现在已经熟了,开玩笑也就百无禁忌了。
那我睡过来啦!江延坐起身。
好啊!你有种试试看呀!戴小牟以为江延是在说笑,至于坐起身,只不过是把这玩笑开得逼真一点而已。
谁料江延真的下了床,走到了戴小牟的床沿边。戴小牟一时搞不清他是来真的还是仍然在开玩笑,不知所措。
然而江延真的上了床,在里床躺下了,手臂挨着戴小牟的手臂。
你毛病啊,不热吗?戴小牟说,听得出,这番话是鼓足了一定的勇气才说得出口的。江延还想再逗逗他,索性一把握住了他的手掌。
戴小牟整个人像触电似的一震,忙甩开江延的手,却不知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该说点什么,结果只是喃喃的吐出几个字:你……毛病啊!
江延侧过身,就着窗外的月光打量戴小牟,说实话他不很好看,但很可爱。就好比小兔子,它红眼睛,三瓣嘴,你能说它好看?但是,又有谁不喜欢可爱的小兔子呢?戴小牟就是这样,他的眼睛大大的,说实话,男人有这种眼睛是很不妥的,而幸好戴小牟是内双眼皮,因而他的大眼睛看上去不肤浅,有韵味。况且,戴小牟好象不能算男人吧,顶多是个大男孩而已。他的鼻子挺而尖,与他不很高的身材似乎不符,但是却一点也不失整体的和谐。他的嘴唇宽而厚,应该不是一个小家子气的人,最特别的是他说话,抿嘴或微笑是右颊的酒窝。他,是与陆扬完全不同的另一种类型。
戴小牟见江延莫名其妙的睡到自己身旁,心中也莫名其妙的有些害怕与激动。他不愿,也不敢泄露心事。他怕言多必失,于是闭上眼睛装睡。
江延还在看着戴小牟,忽然觉得他的身周泛起一层淡淡的光晕。看着看着,江延心中涌起一股冲动,他伸手揽住了戴小牟的腰:呦,看不出小样儿你看上去单薄身上还是蛮有肉的!
戴小牟一阵脸红。幸好是黑暗中,江延看不到,否则一定会为自己脸红被人看到而更加脸红的。他转过身,想推开江延的手,谁了江延却顺势把他搂了过来,自己的嘴唇贴上了他的嘴唇……
戴小牟不动了。突然,他一把推开江延,仿佛一下子领悟到了自己不能接受这个。胆怯内向使他不敢先说什么,他看着江延,等着他开口。终于,江延说了一句,对不起。
戴小牟竟然觉得有一丝失望,他为自己有这种念头而感到不安。
我是gay。江延轻轻的告诉他。戴小牟早就应该想到,他的心咚咚直跳,他简直可以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知道了吗?江延轻轻的问他。
我……我不是。戴小牟忙否定自己。
我又没说你是。江延双眸含笑的望着他。
那…··我先说清楚啊,免得,免得你浪费时间来追我……虽然胆怯内向,但戴小牟反映还算快,他忙以开玩笑的口气来掩饰内心的激动和神情的尴尬。
哦,是这样啊。恩,我懂了。江延一点头,说,好了,睡觉吧。
自从陆扬离开后,江延几乎天天失眠。而这一夜,他居然没有再失眠。难道找一个无辜的人耍一番,真能发泄郁闷,治疗失恋?
江延不知道,他已经睡着了。可是,这一晚,戴小牟却失眠了。
第二天,食堂。人山人海,热菜的雾气,排油机的咽气,推推搡搡的人气,弥漫在食堂上空,令人很难打开胃口。江延和戴小牟坐在一个角落,两人喝粥。
你的眼圈这么黑?昨晚没有睡好?江延问。他的神情好象昨天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没……呃,是的,太挤了。戴小牟说。本来他是一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但不知为何说一声“太挤了”,是怪江延,还是提醒他应该记起一些什么?
江延点点头,今天不会挤了。得到如此的回答,戴小牟第二次觉得一些失望。他赶忙抑制住自己的念头。但念头这种东西是无法抑制的,你一方面强制自己不要去想谋事,但另一方面正是不断的在提醒自己某事的存在。
戴小牟低下头,不说话,半晌把粥喝光了。抽纸巾,擦嘴,完毕。
江延一笑,看着他,吃这么快?怪不得你身上是蛮有肉的。
戴小牟只觉得“轰”的一声,第二次受到打击。这句话正是江延昨晚说的。他想赶快离开,正欲站起,被江延看破:等一下,我吃好了。
他放下碗筷,用桌上的纸巾抹了抹嘴。
这……张是我用过的。戴小牟怔怔的看着他。
怕什么,我连你的嘴都亲过了。江延毫不在乎的说。
这接二连三的打击使戴小牟有些恨江延,但是刚恨开了个头,就怎么样也恨不下去了。他转头看看四周,幸好大伙儿都在面无表情的吃饭,没人注意他俩说了些什么。
吃完饭两人回到了宿舍。下午有课吗?江延问。
没有。戴小牟看了看课程表,回答。
正好我也没有。咦,怎么你们现在大一的课这么松?我记得我大一的时候天天下午有两节课的……恩,那我们下午做什么呢?江延想了想,看着戴小牟。
睡觉呗!戴小牟想也未想,脱口而出。但话一出口,他似惊觉到了什么,立刻脸红了,偷偷看了一眼江延,见他正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
干什么?有什么好笑的!戴小牟整理好书本,躺到床上,并把衣物堆放到一旁,暗示江延不要睡过来。
江延为他的幼稚行为暗自好笑,摇摇头也睡到了自己床上,并也把衣物堆放在自己身旁。宿舍里恢复了安静。
戴小牟辗转难眠,他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想到江延以及昨晚那突如其来,而今天似被遗忘的一吻。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思想。他又不安转为害怕。
而江延同样也睡不着。他双手枕在脑后,双眼定定的看着天花板。戴小牟似乎在他心中留了根。原来只不过是江延想戏弄,想发泄的对象,但现在他却让江延开始在大脑里很严肃很正经的想他了。想他有没有过女朋友,抑或男朋友;想他如何看待自己昨晚那放肆的行为;想他会不会和自己有所发展。
江延越想越乱,越想越荒诞。想着想着,他忽然又想起陆扬。江延很意外,也很庆幸自己是“忽然”想起他的。这至少说明陆扬已没有占据江延的每一分每一秒了。终于,江延开始了新的生活。他很高兴,微笑过后,不由看了看邻床的戴小牟,只见他双眼闭着,似乎睡的很香。
已是很多个星期过去了。江延依然是若有若无,若隐若现的用言语挑逗着戴小牟,但在行为上,却再也没有类似于那晚过激的行为了。而戴小牟,也渐渐习惯了他的疯言疯语,但他弄不懂的是,江延的话总是半真半假,到底是开玩笑,还是发自内心?他不知道,其实,江延又何尝真正了解自己呢?他似乎是开这种玩笑习惯了。
这一天,江延体育课跑完二千二百米,累倒也罢了,却热得眩晕。好不容易挪回宿舍,一开门,只见戴小牟正躺在床上,看样子像是睡着了。
江延“砰”的关上门,拿起热水瓶准备上卫生间洗澡,可手一掂,瓶里居然是空的;再看戴小牟的热水瓶,也是空的。江延又热又怒,只觉得背上的汗不断涌出,浸皱了衣服贴在背脊万分难受;额头的汗滴也似开了闸一般滚滚而下,挡住了视线。
又热又没水,江延的火气上升。他深深的吸了两口气,冲到戴小牟床边大叫,水呢?怎么没有水了!戴小牟被叫醒,他吃力的睁开眼,双颊通红,沙哑着嗓子,艰难的说:我……我今天感冒,头痛,忘了……对不起……
江延此刻才发现他一脸疲态与倦容,确实是发烧的样子。但就此作罢却又心有不甘,就恨恨的说,不行就别答应我帮我打水,既然答应了就要打来!他一发火就出汗,一出汗浑身就更难受,更难受火就更大,如此恶性循环,火球就越滚越大。
戴小牟勉强用力的睁开眼,刚想说“那我现在帮你去打水”,江延又抢先说“好端端的学人家生什么病,真是吃饱了挣的!跟你一宿舍,倒霉!”说完只得拿了热水瓶自己出去打水。
江延一甩门走了出去,那“砰”的一声响似砸在戴小牟的心上。他虽然发烧浑身滚烫,脑力也浑浑噩噩,但思维却十分清楚。他想:江延平时闲着没事就耍耍自己,现在心情不好就没来由的臭骂我一顿,小牟啊小牟,你看看你自己成什么了!
这件事过去有好几天了。但江延却没把它当成一回事。那天他打了水洗了澡,不热了心情自然也好了,把这事给忘了。但后来的几天,他发现戴小牟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自己开他玩笑特也是一声不响,既不反驳也不害羞,总之是把自己当成了一个陌生人。
江延忽然有些心急了,他回想起来,惊觉那天在小牟生病时毫无良知的大骂他实在是有违天理。想通了,江延忙向戴小牟道歉,但戴小牟始终不和他说话。
开始几天不觉得,但后来,江延觉得越来越难受。过去跟戴小牟开开玩笑,说说疯话是多么有意思,多么舒服,但现在他明明就在眼前,却再也不能和以前那样了。
江延再也不能这样熬下去了—陆扬走后的那种失落心情又开始出现了,不过这次是为了戴小牟—他决定采取行动来尽快缓和两人的关系。
他买了一件蓝色的米奇衬衫。戴小牟开着台灯,正在似是而非的复习《大学英语》。江延把衬衫拿到他面前,说:生日快乐。
戴小牟一愣。其实在他内心深处,他早就渴望与江延重归于好了,但是他怕一旦和好,自己会越陷越深。每当江延主动和他说话,他都是硬逼自着自己不理睬,往往有时候忍不住话也到了唇边,只要江延继续纠缠,他是一定会开口回应的。但可惜每次都未如愿。这些天来戴小牟的心情也绝不会比江延的好,他时常在想:如果江延第一次道歉我就搭理他,那该多好!越拖到后来,越不好意思。
这一次机会,戴小牟无论如何也不会错过了。你怎么知道我的生日?他问。
江延见他终于开口说话了,心中不由一松,双手搭住他肩头,又调笑着说,都老夫老妻了,我怎么会不知道?呵呵!
戴小牟知道他是去查同学录的,也不点穿,又笑说:蓝色的,我喜欢。谢谢!
知道你喜欢蓝色的!你看,你的杯子、牙刷、毛巾什么都是蓝的……好了吧,不生我的气了吧!江延问。
神经,我才没空生你的气,我这几天喉咙发炎,才不和你说话的。戴小牟笑着说。
一场不大的风暴安然度过。江延与戴小牟又像以前一样嘻嘻哈哈了。
两人各自躺在床上,关了灯聊天。
你那次朝我发脾气,真的很凶,就像火山爆发了一样。戴小牟说。
江延灵光一闪,说,你把我的名字倒过来读啊!
江延,延江?戴小牟哈哈一笑,真的是岩浆一样啊!
转眼间已接近新年,元旦假期在望。戴小牟在宿舍等江延下课回来,然后两人一起去食堂吃晚饭,但江延的老师拖课,等江延回到宿舍,食堂早已没菜了,于是两人只好在宿舍里吃泡面,一边商量着元旦假期去哪里玩。
江延主张去浙江的古镇游玩。江延对古镇一向存有好感,当初与陆扬一起在那个小镇度假就是江延的提议。而戴小牟却说不如就在本市的各大旅游景点逛一逛算了。
交谈的结果是江延妥协。江延是本地人,对本市当然熟悉,旅游景点也不陌生,可充当一下导游;戴小牟是外地考入这所大学的学生,初来乍到,对这座城市不太熟悉,因此需要好好的游上一游。
虽然江延去古镇的心愿未尝,但并不影响什么。然而江延想就此作罢毕竟有些不甘心,必须得让戴小牟也妥协点什么才公平。于是江延说:就在这里玩也可以,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戴小牟知道江延的脾气,于是微微一笑,说,你总是不占便宜不罢休的。好吧,你说,什么事啊?
江延诡秘的一笑,说,你让我亲一下。
戴小牟脸一红。他心知江延不会提什么正经要求,虽已有心理准备,但江延现在面对面讲出来,戴小牟总还是有点难为情的。自从那晚江延亲了他以后,两人虽在言语上亲密,但行动上却再也没有什么亲密接触。
戴小牟不说话。照理他应该拒绝,但是他心里却一点也没有不情愿,甚至于还有一丝甜蜜的感觉,只是不愿,也不敢承认罢了。
江延走到他面前,说,不说话,那就是默认喽?
戴小牟转过头,哼了一声。江延揽住他的腰,凑上前去吻住了他的双唇。
戴小牟只觉得嘴唇一阵温暖,便闭上了眼睛。
“当”有人推门走了进来,是江延的同学廉仔。
江延心头一惊,他一把推开戴小牟,骂他,你变态啊!戴小牟睁开眼,看到门口的廉仔,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廉仔走到江延身边,问:你们两个……
江延忙指着戴小牟说,他呀,趁我不注意突然来亲我!见廉仔眼中仍有疑惑的神色,江延又一把把戴小牟推到地上,恶狠狠的说:你这同性恋,以后再这样变态,小心点!
戴小牟跌倒在地上,手掌蹭破了皮。他不说话,但心中却是软绵绵的痛楚。
廉仔轻蔑的看了戴小牟一眼,对江延说,你真是倒霉,跟这种人一个宿舍。对了,我来叫你去开会,元旦假期安全教育!
开完会,已是晚上了。天阴沉沉的,被风刮在脸上有点疼痛,有点紧绷绷的感觉。江延不敢回宿舍,具体说是他不敢面对戴小牟。如果说上次体育课后对生病的小牟大吼大叫尚可原谅的话,那这次可真正是罪该万死了。照理,凭江延的智商和应变能力,他完全可以妥善从容的令廉仔相信他和小牟是在开玩笑,但为什么这次自己却这样紧张心虚呢?莫非,真的是喜欢上了戴小牟?
江延恍恍惚惚来到学校附近的一家网吧包夜。所谓包夜,就是指上通宵网,上网前一次性交清若干钱,往往是比按时收费便宜合算,通常是大队人马一起包夜,像江延这样一个人来的实属罕见。
江延呆呆的望着屏幕,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打开qq,虽有头像在闪动,但他一个也不想聊,他只想着该怎么办,怎么办?
凌晨三点多钟的时候,江延趴在电脑前睡着了。十二月底的天气,凌晨时分寒风刺骨,江延不断的蜷着身体,但仍觉得背上阴飕飕的。
早晨七点钟的时候,网吧管理员叫醒了江延。江延只觉得头昏昏沉沉的,眼皮重得睁不开。他知道自己是感冒了。一旦知道自己感冒,他更觉得头颅似要胀裂开来一样。
他回到宿舍,此时戴小牟已经去食堂吃早点了。江延脸也不洗,就钻进被子睡了。被子里是冷的,他在被子里脱了衣裤,拿出来压在被子上,却并不觉得更暖和些。他拉起被子裹紧脖子,但冰凉的脚又露了出来。没办法,他只好蜷起身子,像一只虾一样弓着背睡。
疲劳和寒冷使江延很快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江延只觉得额头暖暖的搭着一块热毛巾。他睁开眼,看到自己身上重重的又压了一条被子,暖和多了;手一动,只觉怀里多了一样软软的东西,原来是有人给他泡了热水袋塞进他的被子里来的。
“你醒了?喝水,吃药。“戴小牟拿着一杯水出现在他面前。江延感激的看着他,但却分辨不出他这种表情到底是冷淡还是关心。
谢谢……江延羞愧的无以复加。他看着戴小牟,看着他手掌上贴着的一张创口贴,他恨不得立刻紧紧抱住戴小牟,狠狠的把他抱在自己怀里。但是,他现在浑身无力。
戴小牟扶起他,喂他吃了药,然后一声不吭的转身离开了。
哎呦……我头痛……江延一躺下,只觉得大脑像要裂开一般。戴小牟忙换了一条热毛巾敷在他额上。江延忙拉住戴小牟的手,说,你不要走,在这里陪我!
戴小牟把手从他手中抽出来,但并不忍心离开,说:谁叫你去包夜的,活该!江延又拉住他的手,放入被窝中,贴在自己胸膛处,说,你怪不怪我?那件蓝色的米奇衬衫你怎么不穿?
戴小牟的手任由他握着,说,是礼物嘛,应该好好珍藏。
你真傻。小牟,我喜欢你。江延望着他的双眼说。
神经病!我不跟你烦,我要去吃晚饭!戴小牟站起身说。
晚饭?现在是……
现在都已经下午四点半啦!戴小牟拉开了窗帘。他怕窗外光线影响江延睡觉,因此拉上了窗帘。
你不要去!你就在这里吃泡面吧!我每分钟都想看见你!江延笑着说。但是,现在这确是他的真心话,而并非玩笑。
戴小牟点点头:好啊,岩浆!
江延听戴小牟叫他岩浆,知道他已原谅了自己,暗自窃喜。但不久又想:早知道他这么好哄,我昨晚就不熬夜了!
元旦终于到了。江延带戴小牟旅游了本市的一些著名的风景胜地和文化古居。两人玩得很尽兴,也很开心。
最后,江延把戴小牟带到了市郊的一个地方。这里邻近乡下,没有什么景点,也不繁华,几乎没有人烟。这里是货运铁路旁的一大片荒草地。
铁路没有尽头的伸向远方。一旁是一些碎石子,夹杂着一些碎落的煤块,再过去就是一大片荒草地。但现在是冬天,没有草,只有几个破砖墩。荒草地望不到边,极力望去,遥远处似乎若隐若现是一排小洋房。由于静,由于荒,所以这里的天看上去格外宽广。
这里……戴小牟忽然觉得心境一变,觉得自己置身在另外一个世界中,与热闹的旅游景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里怎么样?江延挽住他的手,问。
这里……蛮好。戴小牟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词语来形容。
小牟,我们以后一直在一起,好吗?江延专注的看着他,说。戴小牟心中一动,却笑着说,我看你又在发神经了。
不是,你听我说,我告诉你一些我的事情。江延淡淡的说。
戴小牟看到他忽然认真的样子,也不禁好奇,于是点点头。江延沉静了片刻,然后慢慢的告诉了他自己和陆扬的事。
远方的云越飘越近,却越来越淡,最后完全消失在蓝天之中。午后的阳光懒洋洋的,无力散漫的普照着荒草地。身后,一辆运煤的货车,“轰轰轰”不紧不慢的驶过,散落下一些碎煤块在石子堆中。
听完了,戴小牟只觉得自己置身于天方夜谭中,好久都回不过神来。
陆扬?你真的和陆扬?戴小牟疑惑而又惊异的看着江延。
我说的都是真的。但有了你,我不再想他。江延一字一顿的说。
戴小牟眼光看向别处,不说话。
好,那你告诉我,你到底喜不喜欢我?你到底对我有没有感觉!江延直视着他。
我不知道。戴小牟低下头,低声的说。
不行!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有不知道的!
戴小牟不敢看他,但是也不说话。
你不说话,那我就当你答应啦!江延兴奋的拉住他的胳膊说。
戴小牟还是不说话,但是嘴角已经微微有了笑意。
哇,太好了!江延忙一把抱住戴小牟,恨不得在原地转几圈。
干枯的荒草地,有了他俩的笑语声,似乎也显出了几分生机。其实,江延早就知道戴小牟对自己有感觉,只是他不想与之有更深一步的发展;现在他发现自己有些离不开戴小牟了,于是就大胆的向他提了出来。幸好两人以前一直开这种玩笑,有了基础和心理准备,否则他俩一定都会觉得尴尬和难以启齿,尤其是内向的戴小牟。
元旦过后就是期末大考,再后就是寒假。
本来,江延每个寒假都这么过了,但是因为戴小牟,他觉得这个寒假不一样了—若没有他,自己怎么度过?他有时自己在想:以前的寒假不也是自己一个人嘛,也没觉得怎样;可现在如只有自己而没有小牟,那怎么熬啊!想着别人时的孤独和不想别人时的孤独真有天壤之别啊!因此,这个寒假江延不让小牟回家乡,只是在春节期间象征性的回去几天。幸好小牟家里没有什么人,他是和叔叔婶婶一起过的,父母早就没了,外公在国外,因此也没什么大碍。小牟都听江延的安排。两人一起度过了寒假。
迎春花开,又一个学期开始了。开学初,曾有谣言说学校要重新安排宿舍,同班的同舍,弄得江延和戴小牟惶惶然生怕被分开。后来校领导出来辟谣,说没有这回事,他俩才算放心。
这天,天气本来很晴朗,但到了下午居然变成了阴天,死气沉沉的样子。江延闲着没事,在宿舍里拿着一本杂志看。他看到一则新闻,呆住了。新闻大体说:陆扬出国充电回来,并将表弟岑某某带入娱乐圈,因此陆扬去年九月出国定居一说纯属谣言!下面还罗列了一些陆扬归国后的复出活动。
江延气傻了。他忿忿的把杂志扔到一旁,开始咬牙切齿起来:陆扬!你当初说什么出国定居,全都是骗我的!原来你才出国半年,难道半年我不能等吗?还有那该死的什么表弟岑某某,一定是你的新欢!大怒之下,他居然生出与陆扬又在一起的念头:只要他抛弃姓岑的,我们不就又可以在一起了!
他躺在床上,一个人幻想着。有时心知这不可能的,就又痛骂陆扬,接着又开始幻想起来。如此反反复复,他也知道这样下去会精神分裂的,于是对自己说,再幻想最后一次!
他闭上眼,幻想着陆扬给他打电话,告诉他姓岑的只是图他的钱,已经骗了他的钱跑了,求江延再回到自己身边,而他江延则摆摆架子说自己已有新朋友了,陆扬就苦求江延离开戴小牟。
江延满脑子都是这样的场面,他已完全沉溺于幻想中。他明白陆扬是大明星,跟着他一定特有意思—就像以前那样。
“岩浆,吃苹果吗?”戴小牟拿着一只刚削去皮的苹果来到江延面前。江延虽然睁开眼,但脑子里,甚至于眼前都是刚才的幻想世界。他看到戴小牟,就说:“你不要跟我烦了。我们以后不要在一起了!”
戴小牟一愣,心头有些害怕,你说什么呀?
陆扬回来了。他可能会来找我呢!此时的江延,完全险入把幻想当事实的状态。
你……还喜欢他?你不是说你不想他了吗?戴小牟急得声音都变了。江延不愿幻想被打断,他不耐烦的一挥手说,你烦死了,我骗你的,你是替代品,好了吧!
戴小牟什么也没说,轻轻的走开了。那这削好的苹果就放在江延床头。
晚饭在食堂里,江延和廉仔坐在一起。
知道吗?你宿舍的那个同性恋要出国了!廉仔说。
出国?他?不会吧?为什么?江延感到异常奇怪。
他是叫戴小牟吧?是的?那就没错了!廉仔说,听说是去继承一笔遗产。
遗产?他爸妈早死了,现在哪来的遗产!江延一笑说。
他爸妈早死了,他外公可没那么早死呀!他妈是他外公的独生女,这遗产不给外孙给谁呀!呵听说不是一笔小数目,说不定戴小牟那小子就出去了不回来啦!嘿,我怎么没有这么运气呀!
江延知道廉仔外号“江湖百晓声”,他的消息应该不会错。江延突然又想起今早在戴小牟的电脑桌上是有一张类似于航空信封的东西。江延惊觉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但是对于江延,戴小牟出国带给他的遗憾绝对比不上陆扬回国带给他的幻想。
傍晚在宿舍,戴小牟已经开始收拾东西。江延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躺到了床上翻阅杂志。戴小牟不时的停下来,望了望江延,似乎欲言又止,又似乎在等待着他说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宿舍里的气氛十分的压抑。戴小牟故意放慢了整理衣物的速度,他一直在等着江延说话。
然而江延始终没有说话。不多时,江延下了床。戴小牟忙抬起头,心中一亮;但江延却甩门走了出去。
等江延晚上回到宿舍,戴小牟已经走了。他还要乘长途汽车赶到另一个城市的机场。电脑桌上,衣柜里,床上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看来戴小牟是真的走了。江延一耸肩,又开始幻想他那虚构自拟的情节。日复一日。
戴小牟离开已有两个月了。时值四月天,人间一片芬芳。
陆扬没有找过江延。江延对陆扬回国所带来的刺激已感麻木,幻想也不再使他兴奋,关于陆扬的一切早就过去,江延已经没有感觉了。他现在想着的是戴小牟。
他恨自己昏了头,着了魔,中了邪,他不知多少次骂过自己神经、变态。每次望着空荡荡的宿舍,他都会想起小牟,想起他的一言一语,一颦一笑,当时自己是漫不在意的,直到听说小牟所乘的那架班机失事,机毁人亡的消息。
如果他那晚恳求,甚至只要淡淡的说一句“不要走”,小牟都会留下的。江延知道,但是他没有那样做。他也曾想过去长途车站追回小牟,但被他自我否定了。他笑着认为这是电影电视中的情节,太肉麻了。直到小牟死了。
小牟的电脑桌上已经积了一层灰,但江延始终认为小牟没有出事,说不定他根本就没有离开这座城市。
然而两个月来,小牟音讯全无。江延开始失望了。他常坐在小牟坐过的电脑桌前,望着窗外弥漫在树间的云,听着阳台上风铃的响声,心中一点一滴的想着小牟。他明白,以后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人了。
江延又来到货运铁路旁的荒草地。云淡风清,一切都很空旷,很惬意。草已经长得蛮高了,极远处依然是一排若隐若现的小洋房。
江延微坐在一堵残破了矮墙上,心随着四月的风轻拂,眼前是荒草地和往日的片段。耳中,响起李克勤的那首歌曲《知己》:
“若青春成追忆,若红颜能老去,
相守在身旁的人但愿是你……”
此时,一架飞机从头顶蓝天飞过,声音越来越远,消失在身后的远方。
“看春花秋月夏日冬雨,谈风花雪月有我有你……”
在音乐中,草丛沙沙作响。一个穿着蓝色米奇衬衫的人走到江延身边。
“江延”,那人轻轻唤了他一声。
江延抬头,看见了他,呆住了。但脑海中还有歌曲的最后一句:
“此生足矣……”
一切都在一刹那变成了空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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