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来到。

晓月并不喜欢春天，因为春天时常刮风，到处灰蒙蒙的，睁不开眼，精心化好的妆也被风吹得乱乱的。

晓月在一家公司做文秘，公司不大，事情却很多。老板是个中年人，精力极其旺盛，思维异常活跃，晓月常常被他那些突如其来的创意折腾得加班加点。晓月从没想过放弃，她是个随遇而安的女孩，况且收入还算可以，一家私企能有这样的待遇，她已经很满足了。

晓月一直都不是个要强的女孩，小时候成绩平平，长相也平平。高中毕业考上了一所普通大学，成绩还是平平。虽说女大十八变，但晓月似乎没有太大变化，长相依旧平平，看上去却挺舒服，柔眉顺眼。再加上性情温和，善解人意，非常易处，所以身边总有那么几个男孩子，虽然不多，却从未断过。

韩力便曾经是其中的一个。

他们是大学同学，韩力高她两级，应该算她的师兄。他们的相识没有任何悬念，迎新会上韩力便注意到了这个温婉文静的女孩，这正是他喜欢的类型。

于是便有了日后的多次约会，说是约会，其实就是散散步、聊聊天。散步也仅限于校园内的操场，散了两年步，连手都不曾拉过。聊天的话题倒很广泛，校园生活、社会百态、名山大川、家乡风俗，有时也谈及爱情，但都是别人的。

晓月一直不明白韩力为什么屡次约她，却始终没有任何表示。她想，韩力多少还是喜欢她的吧，否则干吗频频约会呢？虽说每次约会都是韩力提出来的，但她从来没有拒绝过。为了赴韩力的约会，她也曾几次推掉别人的邀请。她想起一句挺有意思的话，被约会的姑娘如果说没有时间，那一定是没有兴趣，因为爱情是姑娘们的头等大事。所以，她每次准时赴韩力的约会，表明她对他有兴趣，而且很在乎他。韩力那么聪明，不会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吧。

她在想韩力是否爱她的同时，也在想自己是否爱韩力。似乎也不那么清晰，她从未谈过恋爱，不知道真正的爱情是什么样的。她的爱情理论都是从书本上看来的，但书上总是说的很玄乎，一见钟情、心灵感应、海誓山盟、生死相伴、地老天荒、魂不守舍、意乱情迷……，她觉得好像没那么复杂。也许因为她的性格比较平和，很难产生大喜大悲？也许因为他们之间还只是友谊？也许韩力是个成熟的男孩，从来没有令她不安过？书上说，爱上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就会开始一段怎样的感情。但他们之间能算是爱情吗？晓月想得有点累了，她知道自己一向不够聪明。

韩力毕业了，在一家大公司就职，老板相当器重他，他本来就是个优秀的男孩。虽然工作并不轻闲，但他还是时常约晓月见面，只不过由散步改为吃饭，毕竟挣工资了。

他最喜欢带晓月去那家韩国烤肉店，晓月也很喜欢，饭店环境幽雅，饭菜也可口。他们通常各自点上一份烤肉，晓月爱吃骨头旁边的肉，她觉得贴近骨头部分的肉格外细嫩，就像刺多的鱼远比刺少的鱼味道鲜美。韩力发现后，每次都把自己面前的那块骨头也挟给她。虽然啃起来有点不太雅观，但晓月确实很喜欢，也没想那么多，每次都毫不犹豫地将两块骨头边上的肉吃得一点都不剩。韩力总是笑笑地看着她，若有所思，失落的表情一闪而过。晓月有些疑惑，她定定神，想看仔细些，映入眼帘的却只有韩力微笑的眼神。

这样波澜不惊的日子过了一年多，就在晓月即将毕业时，韩力告诉她自己下个月就要出国了。公司在国外设了机构，他被派去工作，最短两年，也可能就留下不回来了。

晓月一时有些发蒙，太突然了。韩力说他也刚刚才接到通知，第一个就告诉了晓月。

晓月想问那我们今后怎么办，但张了张口，终于什么也没说出来。她想，如果韩力不考虑这个问题，答案不是已经够清楚了吗？本来他们之间就没有过任何表白，更谈不上什么承诺。

临走的时候，韩力请她去吃烤肉。虽然谁都没有说，但彼此却心知肚明，也许这就是最后的晚餐了。不觉都有些伤感，但谁也不愿流露。晓月想，既然他走得那么无牵无挂，就让他潇洒地去吧。韩力猜，她连一句挽留的话都没有，可见她并不看重这份感情。当初一直迟迟没有向她表白，就是吃不准她是否爱自己，多亏没有说出来，否则大家该多尴尬。

这顿饭吃得有点寂寞。晓月猜，看他心事重重，一定在考虑如何适应新的环境吧？韩力想，看她若无其事，一点都不伤心，可真是个淡漠的女孩。当初领导找我谈话，我还有些犹豫，看来真是不必要，晓月离开我也会生活得不错，尽管我对她这么好。

晓月的面前只剩下那块骨头了，她习惯把最好的东西留到最后吃，书上说这类性格的人多少有点悲观。

韩力照例把自己的那块挟给了她，晓月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反正是最后一次了，不要辜负他的一番好意吧。她边吃边想，韩力对我真好，只不过更像个师兄。

韩力看着晓月吃骨头，在心里叹口气，这个女孩只是喜欢我而已，一直把我当哥哥吧？只有妹妹在哥哥面前才会这么随意地啃骨头，说到底，她从来没有爱过我。

韩力走后不久，晓月开始忙着找工作了。他们通过邮件保持联系，还是说些家常话，他传授她一些求职经验，她问他国外的气候并让他保重。

韩力出国两年了，晓月工作也一年多了，就在渐渐淡忘之际，韩力回国了。

晓月接到韩力电话时，老板正在会上大谈特谈一个最新创意，并布置一项新任务给她，是个急活，又要加班。

第一次不能赴韩力的约会了，并非没有兴趣，而是真的抽不出时间。

韩力颇感意外，他满以为晓月会很盼望见到他，分别已经两年零一个月了。也许晓月已经忘了他，也许已经有男朋友了，他充其量只是个故人而已吧。想到晓月会有男朋友，韩力的心隐隐地疼了一下，眼睛微微发酸。

晓月见韩力不说话，猜想他可能生气了，一时也不知如何解释。老板又在隔壁拼命叫她，便匆匆地挂了电话。

第二天下午，她忙完工作，再打给韩力，却始终关机。

后来才知道，韩力这次回国时间极短，办完公务就急着赶回去了。那天是他在国内的最后一天，本想留给晓月的。

晓月黯然，这也许就是天意吧。

之后，他们的联系越来越少。韩力在国外的公司挑了大梁，每天工作异常辛苦，晓月在国内也很不容易，再加上两边的时差。总之，总有这样那样的理由。

今天又是一个大风天，晓月走在风里，忽然闻到一股烤肉的香味。自从韩力走后，她一个人再没去过那家烤肉店。同事们更热衷于吃火锅，热热闹闹的，老板也喜欢那种氛围，于是每次单位聚会都去吃火锅。别的男孩大多喜欢请晓月吃西餐，晓月觉得西餐厅也很安静，最重要的，她从不是个主动的女孩。

再次闻到熟悉的烤肉香味，晓月猛然惊觉韩力已经离开很久很久了，但似乎一直没走出她的心田。有些东西深藏在记忆深处，本来以为已经消失殆尽了，没想到被风一吹，又全都回来了，依旧那么历历在目。

她不知道今后还能不能再见到韩力了，但她知道今后再也不会有人像韩力对她那样好了。

风起的时候，思绪也随风轻舞飞扬，这也是她不喜欢刮风的原因之一，不仅吹乱了头发，也吹皱了一池春水。今天的风真挺大的，吹得晓月流出了好些眼泪。

风中飘来一支歌，《千里之外》。她不欣赏周杰伦，但喜欢费玉清，好多年以前就喜欢了，韩力也是，他们聊过。

我送你离开千里之外你无声黑白

沉默年代或许不该太遥远的相爱

我送你离开天涯之外你是否还在

琴声何来生死难猜用一生去等待

晓月想，她和韩力那段始终没有说出口的爱，早已飘落在千里之外了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