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大老板和他的露露小姐

（小说）黄三丛

（一）

袁仕琪模模糊糊醒来，将侧身躺着的美人儿扳过来，在她滑腻柔嫩的肌肤上抚摸着，自颤巍巍的双乳滑到丰腴的肚脐间，又要往泽国草地探幽而去……

“吵，吵什么吵？”是老婆菊英的声音。她不耐烦地叽咕完，又侧过身子酣然入眠。

“啊！”袁仕琪心里惊叫着，几乎发出声来，人彻底醒了。他分明记得，昨天晚上是自己亲自呼机，邀约相思洞酒楼的“三陪”小姐露露美人来公司上门服务；还清楚地记得，乘着三分酒意，他搂着美人儿极尽风流快活之能事，醉生梦死沉浸在温柔乡里，这下醒来，意犹未尽，还想酝酿情绪，重振旗鼓，挥戈上阵。然而搂着的竟然成了自己的黄脸婆，又是睡在自家床上，岂不怪哉！

袁仕琪睡意全无，蓄起的锐气也烟消云散，侧过身子避而远之地与老婆隔开一段距离，倒吸着冷气，百思不得其解地回味着这桩怪事……

袁仕琪的“三星融通责任有限公司”设在街背后一幢年代已久的老屋里。这屋子有点来头，据说屋的主人是当地一霸，强占寺院的财产修造起这幢青砖瓦房。可惜好大的一个场面却没人敢住，刚修好就被废弃了，原因是出屋里闹鬼。主人曾经请过几起和尚、道士设坛打醮、驱妖镇邪、安抚亡魂，却丝毫不起作用。后来也有不信邪的住了进去以身试“法”，结果被吓得抱头鼠窜，逃之夭夭。从此人们谈老屋色变，谁也不敢私自涉足。解放后破除了迷信，人们还是不敢把它作为家居，只是当作农会、商会，后来就是学毛著的政治夜校之类的公共场所，再后来就彻底赋闲了。

袁仕琪本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虽然还不是彻底的布尔什维克，可是个眼见为实主义者。他长到三十来岁，从来没见过鬼什么模样，是胖是瘦是高是矮，所以一概不信。于是不顾老婆的坚决反对和朋友艮生的竭力劝阻，毅然我行我素，拉起一班合心的哥们，挂起招牌，自任经理，轰轰烈烈运作起来。

似乎鬼神们对袁大经理这个吃了豹子胆的强人莫奈其何，并没有去找他的麻烦。公司运用现代化生产管理模式，市场广阔，因而生意兴隆，财源广进，显显赫赫照红半边天。袁经理成了高霞镇数一数二的大款。

出于对袁大经理崇拜得五体投地，出于对袁大经理鼓囊囊的腰包垂涎欲滴，高霞镇九家酒楼、十八家发廊按摩店的小姐们时刻听从他的召唤。然而他的老婆却自甘清淡，放着经理太太不做，在家里守着个小摊子卖针头线脑、纽扣发卡之类的杂货，照护公公婆婆，抚养儿子，说什么也不愿意用他的“臭钱”。他们本是一对患难夫妻，袁某人见她有福不享，只好犯点自由主义，听之任之，却也乐得没有了紧箍咒，海阔任鱼跃地施展才干和耍尽风流。

偶尔听说相思洞近来进口了一位露露小姐，袁大老板当然要急约先用，一饱艳福。醉态朦胧中，召之即来的美人儿仿佛七仙姑下凡，杜十娘再世，美不胜收，蝉翼纱的紧身衣下，三围透视得轮廓亮丽，生动活泼，秀色可餐，罗曼蒂克得让人销魂散魄。他热血沸腾，犹如一条如饥似渴的牯牛突奔过去，搂着就啃……

咝——袁仕琪隐约想起，当他与露露小姐肉欲横流，暂入佳境时，仿佛有一种飘然欲坠的空虚感，后来的行云布雨像是在半睡半醒的梦幻之中，感觉不太真切。不过再怎么虚幻，也不至于从公司老屋床上露露的怀抱里移位到家中老婆的身边。

莫非真有鬼怪？袁仕琪如坠五里雾中。他决计进公司的老屋探个究竟。

（二）

公司所在地的老屋是个具有民族风格的建筑，坐北朝南，正中两进正屋，东西偏厢相对，巍然挺拔。屋内廊柱、板壁上镂花刻鸟，雕龙画凤，百十年的风雨剥蚀也没显得怎样破败，可以想见当年的豪华气派。袁仕琪的公司有了银子之后，彻底修葺了一番，还新建了一座钢筋混泥土牌楼，气势恢宏，更添古朴典雅。枋额上“三星融通责任有限公司”一行金字魏碑凸塑虬劲有力。两边的楹联把将公司的主旋律镂刻得鞭辟入里，联曰：

“阴理谐阳理顺达天庭，

纸钱变金钱融通地府。”

三星者，天地人也。袁经理这个现代化企业运作的，就是通天达地融洽人与鬼神关系的超人事业。

袁仕琪只要君临亲自构建的这幅杰作，就会志满意得，神清气爽，暂时忘情物外。他驾着宝马驶入牌楼，下车后，直奔后面的厂区。

这里，员工们在井然有序地进行各类专业化机械流水作业。依次是：香烛纸钞制作车间，冥币钞洋印刷厂，冥屋笼箱成型工场，阴司家用电器制造所，还有一个古今中外美人“克隆”技术应用研制室。产品画龙点睛后源源不断运往各类储藏库，再由营销人员销往镇内外各批发、经销点。

袁经理掖着真皮公文包，挺着将军肚，踱着方步，一脸严肃走过各作业点。员工们并不向自己的顶头上司点头哈腰打招呼，而是更加快了操作的速度和加强了作业的精细度。这正是袁经理所提倡的严谨求实作风。

他来到“克隆”室，技术人员正在对一个超级美人模型进行最后的加工润色。这位美人的仿真程度几乎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真人般的高度，人面桃花，薄纱衣裙透视出性感十足的丰乳纤腰肥臀，有七仙女般的姿色，杜十娘般的妖艳，顾盼生情，栩栩如生，惹人流连忘返，想入非非。

袁仕琪心里“咯噔”一响，忆起了昨晚的蹊跷，连忙走出去，来到经理室。进入卧室一看，他顿时傻眼了，一切都是昨天白天的样子，席梦思上的床罩没有掀，更没有与露露小姐颠鸾倒凤过的蛛丝马迹。只是隐约闻到一顾幽幽的奇香，似法国香水味，又似炖着狗肉的香味，扑朔迷离，飘忽无常。

他掏出手机，拨通相思洞酒楼的电话：“喂，你好！我是三星公司的袁总，请问你们那里刚到的露露小姐在吗……什么?没有露露小姐……只有莉莎小姐的宠物狗叫露露，昨天死了……胡扯蛋！”　袁仕琪悻悻地关了机，出外坐进真皮老板转椅里，大声吼叫：“袁海钹，王八蛋，赶快给我滚过来！”

被叫做袁海钹的这个王八蛋真名叫海清，是袁仕琪的本家叔叔，平日里喜欢胡侃海吹，又善于钻营跑外交，当上营销部主任，还管着大侄子的寻花问柳公关事宜。这里的人把女人的那件事物戏称海钹，大家就恭送他“海钹”这个雅称。　他听到呼喝赶忙摇头摆尾跑来，谄媚地一笑，问道：“侄子老总，你有什么吩咐？”

袁仕琪虎着脸，低声斥责：“王八蛋，谎报军情，相思洞哪有什么露露小姐？你耍什么鬼把戏？”

“大侄子，这话从何说起？”海钹委屈地申辩道，“叔叔我一向对你忠心耿耿，什么时候耍过鬼把戏？我几时说过相思洞有什么露露小姐？我只说过莉莎小姐那条露露小狗伶俐可爱，那天晚上莉莎小姐带来了，你不是亲眼目睹了吗？”

“行了行了，这里没你的事了，走你的吧。”袁仕琪不耐烦地挥挥手，脑子里一团乱麻。

他赶紧又往家里跑，把正在守摊子的老婆拉进屋，陪着笑脸，油腔滑调地试探道：“昨晚上快活吗？”

菊英是个传统女性，哪曾和他调过洋腔？不过她还年轻，“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也向往丈夫正宗的爱抚与温存，可自从仕琪发迹以后，几乎罢了和她的床上工夫这一课。昨天晚上半夜三更突然发现他醉醺醺的躺在床上，认定又是采野花回来，只觉得恶心，根本不理睬，当他流里流气动手动脚时，更是鄙夷不屑地背过去。这下听他那么说，菊英恼羞成怒，气冲脑门，连珠炮似的骂得个痛快淋漓：“快活，快活，快活你个流痞精！跟你的破鞋快活去吧，搅那些鸡婆的潲水缸子去吧，谁要你半夜三更回来挺尸的？揽着菩萨门上的生意，却做尽伤风败俗的丑事，总有一天有你的好戏看……”

袁仕琪挨这样的臭骂已是家常便饭，底细还是没完全探明，只好晦气地夺门而出。宠物死狗、露露小姐、公司床上的奇香……一连串的事物在脑子里转圈，时而莫名其妙，时而绰约有形，使他陷入恐怖的困境。万般无奈，他只好硬着头皮，掉转车头朝久违的老朋友龙艮生家驶去。

（三）

袁仕琪和龙艮生曾经是一对情同手足的好朋友。他初中毕业就在家待业，艮生给他联系上一家木工厂，推荐当上一名临时工，帮厂里清扫木屑并负责将木屑拖到垃圾场去。仕琪是个极有心机的人，说服镇中学的总务主任，用木屑代替谷壳做蒸汽锅炉的引火燃料，成本小，火力足；而他只要求学校相应付一点运费。这样，他既有工厂一份工资，又有了第二产业的额外收入。这不仅指那点运费，还有更可观的赚头，木屑里混杂着一些边角废料，他一一清理出来，分门别类，卖给个体木匠做小料。几年工夫，就积攒起一份不小的财富。结婚后，他发觉做蜂窝煤有利可图，就让老婆菊英顶着工厂这份缺，他则办了手工个煤球店，累是累了点，银子却来得快。

人要是精明过度，就会离谱。

有一天，袁仕琪送煤球上门服务，看到这家客户开着纸花铺，做着菩萨门上的生意，赚死人的钱。别看门面不大且偏僻，却终日顾客盈门，货物供不应求，与阳世间活人们的消费市场的疲软状态形成鲜明的反差。

这如今的人们把宪法上关于宗教自由的条款也活学活用起来，以为迷信也自由了，同时觉得活着的后人在改革开放中搞活了，也该让让死去的先人宽松一把，与时俱进，过上好日子。于是无论达官贵人，士农工商，山野小民，大家心往一处想，祈求菩萨显灵，天官赐福，保佑升官加爵发财致富消灾弥祸；劲往一处使，捐钱献物，修复寺庙庵堂雕塑菩萨金身。一时间，从城市到乡下，烧香拜佛，庆神谢地，开灵救苦，设坛打醮放焰口，驱妖镇邪斩髅丁，五花八门，不一而足；应运而生的就是和尚道士仙姑巫婆纷纷介入红尘，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法坛上呈现出一派“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欣欣向荣局面。

袁仕琪独具慧眼，看准了其中潜藏着巨大的商机，于是一个具有开拓精神的大胆创意在脑子里脱颖而出：办一家现代化的迷信用品公司，实行产供销一条龙服务，去取代那些传统、单一的手工作坊。

办公司，他首先想到的是与老朋友艮生强强联手，携手合作，共进共荣。仕琪兴冲冲地找到他，却被泼了一盆冷水。艮生最讲究因果报应，善恶轮回，没等仕琪把宏伟蓝图描绘完，少年老成的他就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说：“老弟，使不得，使不得，这菩萨门上的生意不是你我做的。做那些冥器的人，都是有一定的阴教根基的世家，不通那个行当的墨水，造出来的东西就不会有灵气，菩萨不会领纳的。”

仕琪开导道：“我的老兄哥，如今哪是循规蹈矩的时代，只要捞得钱到，就自然一通百通，一灵万灵。况且谁又看见过鬼神，与菩萨打过交道？”

“罪过罪过！”艮生佛家弟子似的双手合十，忏悔不已。“信者则有，不信者则无。艮生宁愿信其有，不愿信其无。恕我直言，不仅我不能和你合作，还要劝你也不能贸然行事。挣钱的门路千万条，你何必钻那样的牛角尖呢？”

两个老朋友谁也说服不了谁，不欢而散。仕琪的主意已定，找了几个趣味相投的哥们，紧锣密鼓地行动起来。艮生多次劝阻无效，就和菊英结成统一战线，奉劝他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仕琪见老婆也出面阻挠，很不高兴，问道：“是艮生唆使你来当绊脚石的吧？”

菊英理直气壮，证据确凿：“这还要谁唆使不唆使的？明摆着，阴阳一理，你一个不通阴教的白水人，做了菩萨用的东西，就等于没有通过技术鉴定和验收，没有一定的审批程序和流通手续，菩萨就得不到。得不到就会生意见，有了意见就会怪罪下来，不怪信迷信的人，只会怪制造商。曹家田有个姓曾的纸花匠不通阴教，做出彩笼不会画讳、开锁，阴司地府的鬼神收不到，收到也打不开。结果养了三个儿子都是哑巴，后来知悔收了心不再做，养第四个才会说话。这菩萨门上的事，容你逗得儿戏的？”

仕琪挖苦她：“你和艮生那封建花岗岩脑壳一个鼻孔出气，你他妈嫁给他好了！”

菊英没得气出，和仕琪闹得天翻地覆，从此井水不犯河水，菊英靠摆摊子自食其力，不用他的昧心钱，以图积点阴德，求神灵赦罪消灾。

仕琪气冲冲找到艮生，不顾二三十年的老交情，留下一串绝情的话：“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以后你要再来干涉我的事情，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袁经理踢开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甩开膀子大干快上起来。

他很会揣摩消费者的心理，首先为公司外包装一个雅致贴切的招牌，那幅楹联更令善男信女们大彻大悟皈依佛门，为成正果，不吝金钱购买冥钞器物，笼络神灵以博取欢心。

公司除了生产经营传统产品，还精心开发出一系列拳头产品打入市场，大大推进了冥府天界的现代化进程。仿真家电、小轿车，花色品种齐全，高楼大厦栉比鳞次，花园别墅豪华优雅，以满足不同层次死人的需求。还以活人之心度死人之腹，批量“克隆”了一系列美女，诸如西施、貂蝉、杨贵妃、陈圆圆、缪斯、朱丽叶、蒙娜丽莎、安娜卡列妮娜等一班古今中外的风流领袖，让生前饱受性压抑的祖宗们饱享一盘艳福，以尽孝子贤孙之道。公司还改革了冥府的货币制度，大量发行纸币，面额慷慨大方，10万元为基本单位，冠以“冥府中央银行”的徽记，与传统的方孔小钱一并投入流通领域。

有人担心买了这类产品先人得不到，袁经理煞有介事地担保：“绝对能得到。我们公司特意到冥府有关部门办理了手续，比如房屋，就在土地菩萨门下签发了土地使用许可证和房产证，一旦烧化，你的先人就能够安居乐业，无后顾之忧。”

“三星公司”的生意越做越大，产品打入省内外市场，十分火爆，因而财源滚滚而来，成了高霞镇乃至该县的龙头企业，地方财政创收大户。袁经理的人气指数飙升，几度佩戴着“十佳青年”“优秀企业家”的大红绶带在县城打马游街，好不气派！

对他的发迹，有人羡慕，有人嫉妒，有人不齿。最为他捏着一把冷汗的是菊英和艮生，欺人莫欺心，在神佛面前打诳语，只怕罪孽深重，难以救药。艮生受菊英再三委托，只好又厚着脸皮前去准备将良言相劝。

仕琪姿态够高的，不计前嫌，在豪华舒适的经理室接见了昔日的穷朋友，猜测到他的来意后，先发制人地起着高腔问道：“怎么？老兄哥，是不是日子不好混，如今想通了，求小弟在公司谋个一官半职什么的？”

艮生见了这副阵场，意识到早已打好腹稿的一腔话语说出来无异于对牛弹琴，彻底失望之余，马上起身：“对不起，袁大老板，我今天碰到倒路鬼，走错门了。”说完转身就走……

袁仕琪想起这些，心里犯了难：那样得罪了老朋友，如今有难处了又去找他，自己面子上过不去倒不计较，他还会搭理我吗？转念又想到艮生慈悲为怀的为人，终于鼓起了负荆请罪的勇气。

（四）

艮生果然是个忠厚长者，宽宏大度，见老朋友上门，早把以前发生的不愉快忽略不计，热情地接待了仕琪。

艮生听仕琪讲了昨晚的“艳遇”和海钹关于死狗宠物的话，清瘦的马脸上显得十分严峻，深邃的眼神里透出悲天悯人的色素，心里暗暗叫苦不迭：老弟啊老弟！不听老兄言，吃亏在眼前了嘛，这就是报应的前兆！你让那么多有天分的仕女去做了一些乌七八糟死人的情妇，人家还不联名去告你的阴状？一定是天谴，先惩戒你肮脏的花花肠子，让你去搂着死狗做风流梦。只怕接着就是所有受骗上当的神灵告你制造假冒伪劣商品罪，到时候数罪并罚，有你好受的！

不过如今艮生学得乖巧了，怕仕琪目中无神不信因果报应，只是显得很轻松第宽解道：“没事，没事。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想必你平时有猎艳的念头，又见莉莎小姐那条宠物狗伶俐可爱，就做出那种离奇古怪的艳梦来。”

仕琪频频点头，心中疑绪去了大半，只是有一点还大惑不解：“我反复记忆，脑子里仍然一片空白，想不出昨晚半夜前究竟在哪里。要说在公司，是什么时候回家的？要说在家里，为什么不是和菊英做爱而是刚才讲的那回事？”

艮生慢条斯理郑重开导：“无论从科学的角度还是迷信的角度说，阴阳学至今还是一个无法解释的谜团。你说的那种怪现象，就属于这个范畴。有人说是神灵显应，有人说是生物电效应，莫衷一是。很多人采取宁愿信其有的谨慎态度，我也不例外。我敬畏鬼神，却不迷信盲从，也不诋毁欺诈他们，搞折衷主义。恕我直言，你老弟所作所为实在太出格，你根本不是彻底的无神论者，只不过是一个钱迷心窍的拜金主义者。你不信鬼神却为他们做冥用品，遭到离奇古怪的事情了就向寻求迷信的解释，希图解脱。这种矛盾的心态是大忌，只怕会惹出大的祸端来。”

一席话说得袁仕琪芒刺锥背，要是以前早已拂袖而去了，这下却别艮生点中穴堂，不免心悸，虚虚地说：“老兄高见，令仕琪震聋发发馈，不知有不有高招能变通变通的？”

艮生说：“你万一还要做下去，只好采取一些补救措施。安抚一番神灵们，先人都是通情达理的，只要你能改过，或许会既往不咎罢。”

仕琪依计而行，立即请来和尚道士，打醮放焰口，打符治邪驱妖斩魔，轰轰烈烈大操大办了一气。有请了一个同阴教的老先生掌坛场，专管冥物神器产品画讳、开光等事宜。

这些似乎还很灵验，袁大老板晚上搂抱着的不再是宠物狗之类的怪异了，而是酒楼发廊那些真实的可触可摸的性感女郎，生意也红火得炙手可热。袁大老板得意之余，逢人就侃：“那些菩萨鬼神也都是些贪婪之徒，给了点好处费，就大开绿灯，让我袁某人财源滚滚，名利双收，逍遥快活，哈哈哈!”

这一天，在外面跑江湖的哥们石根专程回来，去老屋拜望琪大哥，带给他一个意外的惊喜：成都有一项电气化铁路工程，向社会公开招标。他们几个哥们已让“孔方兄”大打头阵，基本上打通了那边官府的关节，中标绝对没问题，只要垫付部分抵押金就可以开工。一旦成功就等于财神菩萨进了门，即使只承包5公里，也有5千万的赚头，比起办这伺候死人的鬼公司强十倍百倍，省心省力，银子来的快，用不了三两年，就是个腰缠千万贯的大富豪，你琪大哥何乐而不为呢？

石根的舌头翻得快，仕琪的狂喜劲也上得快，忙问要多少抵押金，什么时候到位。石根说100万对你琪大哥来说不过小菜一碟，越快越好，时间就是金钱。

“砰”的一声，锤得桌上的东西纷纷弹跳起舞，仕琪叫道：“搞定！”公司的流动资金正好100万。真是运气来了门板也拦不住，他被富豪梦激动得心律过速。

一个月没到，石根和几个哥们逃荒似的活着回来了。他向琪大哥报告时舌头转动频率低到极限：“抵押金……被、被他们的总包头骗、骗走了，那工程纯属他妈的子、子虚乌有……”

袁仕琪仿佛从蒸笼里一下子栽进冰窖里，顿时僵在真皮转椅上，老半天没回过阳来。

公司被彻底放了血，员们只好瓜分了设备和产品抵工资债，然后作鸟兽散。

街背后的那座老屋尤为后人谈屋色变增添的素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