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风花雪夜。

（一）

夏日，在一个海滨城市最繁华的商业街，人流涌动，摩肩接踵，树荫下一排擦鞋匠紧张的忙碌着，旁边就是“正东海鲜酒楼”。

来自边远山区的青年欧阳镇低头认真的擦一个顾客高档皮鞋，穿鞋的人并不老实，脚在左右晃动，欧阳镇只好随鞋的晃动费力的擦着，还是把鞋油弄到了顾客的白袜子上。

“你他妈的油往哪擦呀，会干不会干，长得五大三粗的，还不如个老娘儿们，白长这么大个子！”被他的身后保镖称为经理的粗壮男人骂骂咧咧。

欧阳镇自持有点功夫，嘴上也不含糊：“我说老板，您说话留点德，你的脚又不是那玩艺，来回拨愣什么，弄袜子上，应该弄你嘴上。”

经理的眼眉立刻立了起来：“好小子，算你嘴狠，我今天是邪门了，大早晨的给我添赌，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

说着他扬起右脚把擦鞋柜踢得四分五裂，飞起的碎片正击中欧阳镇前额，血流了下来。欧阳镇也不含糊，没等老板踢出去的脚落地，略一直腰伸手就势把这条腿揽住，一转身右脚就踢了出去，老那个经理应声倒地。经理后面两个带着墨镜的保镖，一下子扑了过来，挥拳就要上，欧阳镇摆出一个散打的姿势准备迎敌，被倒地的经理伸手拦住，

“慢，小伙子，你先把你那姿势收了，我们在哪呀，繁华都市，折腾的起来吗，警察一来一勺烩了，有时间再收拾你，走！”经理带着两个保镖走了。

欧阳镇把被踢坏的鞋柜对乎着拚接起来，重新坐下等待生意。拿出一个烟盒，把最后一支只烟叼到嘴上，把烟盒的内纸撕开贴到伤口上，然后点上烟低着头猛吸。天已经黑了下来，街灯亮了，路边的鞋摊少了许多，生意也是冷冷清清，欧阳镇还在坚持，脚下是一堆烟头。正在百无聊赖之时，一双白色高跟凉鞋进入他的视线，这只鞋缓慢的抬了起来，放到擦鞋葙上。欧阳镇没有抬头，急忙丢掉烟头，开始清理皮鞋上的灰尘，然后去找鞋油，但是白色鞋油没了踪影。

来者是一个二十多岁叫季蓝汐的姑娘，穿一件白色连衣裙，长得眉清目秀，低头看着欧阳镇忙乱的样子，悄声笑了笑，欧阳镇最后无奈的抬起头来，“对不起小姐，没有白色鞋油了。”

季蓝汐看到的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让她吃了一惊，心里自语道：想不到，这个群体中还有这么帅气的男生哦，“哦……不用了，把这只擦干净就行了。”

在季蓝汐的注视下欧阳镇仔细的把鞋擦好。

季蓝汐把脚放下来，笑着问：“老板，多少钱？”

欧阳镇也憨憨的笑了一下，“什么老板，拿我找乐呀！算了，能为你这么漂亮的小姐擦鞋，已经是我的荣幸了。再见，我该拾摊儿了。”说完就去整理破烂不堪的鞋柜。

欧阳镇背着鞋柜沿边道往家走，季蓝汐几步跟了上来，“这么晚了还没吃饭吧？”

“我说小姐，这和你有关吗？”欧阳镇有点不高兴。

季蓝汐伸手拦住他，“当然，我是前卫杂志的编辑，想邀请你拍几张照片。”说着递过名片。

欧阳镇没接名片你冷笑道：“哈哈哈，这种事情我听得多了，小姐，你找错人了。”

季蓝汐一把拽住欧阳镇，使他停下走得很快的脚步，“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的外形……”

“别编了，我怕什么，光杆一个，身无分文，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不过，先把我的肚子填饱，你这一单肯定是赔了。”

季蓝汐心里有点来气，口气生硬了许多，“你怎么这么想，宏图县里没好人了！就算你给我擦了鞋，我请你吃顿饭，成了咱们再合作，不成你走你的！”

欧阳镇见状，索性停下了脚步，“那好啊，大不了你把我的破鞋柜子骗走，开路一马斯。”

（二）

现在已是晚上九点左右，两人进了一间高档饭店，正是营业高峰，大厅爆满，灯红酒绿，流光异彩。欧阳镇和季蓝汐坐在一个靠窗的小桌前，面对面的吃着。

这时，从边上走过一个男子，带着墨镜，两手提着几瓶酒，无意中看到欧阳镇，摘下墨镜又仔细看了一下，皱了一下眉，歪头去看季蓝汐，季蓝汐没在意，欧阳镇像想起什么似的，使劲瞪了对方一眼，男子泱泱的离去。欧阳镇用手在季蓝汐眼前晃了几下，把她的目光引过来。

“那个男的在看你，我看他不怀好意。”

季蓝汐愣了一下，“哪个，我没注意。”

“我有点面熟，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省得麻烦。”

季蓝汐撇了一下嘴，“瞧你长得浓眉大眼，身高马大的，原来也是胆小如鼠之辈。”

“嗨海，我怕什么，一个马路崽，一人吃饱了连狗都喂了，我不是替你着想吗。”

季蓝汐使劲瞪了一眼，“疑神疑鬼，外乡人！”

“你说什么！”欧阳镇站了起来。

经理在欧阳镇的背后出现，伸手把他按了回去，欧阳镇回头一看对方，又站了起来，后面又多出一只手，又把他按回去。欧阳镇只好坐下，看了一眼季蓝汐，苦笑了一下。

季蓝汐站了起来，“你们干什么？”

经理把刁在嘴上的烟啐掉，“没什么，我们想找这位先生谈谈。”

季蓝汐拉住欧阳镇，说：“有什么话在这谈。”

“我凭什么听你的，”经理瞪了季蓝汐一眼，又把目光转向欧阳镇，“看来你的艳福不浅啊，我给你表现的机会，别在美人面前丢份，走吧。”

“你不能把他带走，他是我的客户。”季蓝汐仍然没放手。

“哦，哈哈，客户，有意思，先和我们办点事。我说小姐，你和他有什么业务，看走眼了吧。哈哈。”经理大笑起来。

欧阳镇使劲把季蓝汐的手掰开，“你别管，稍等，我马上回来。”

欧阳镇起身，和两人向后面走去，进了一个包间。包厢的大圆桌上，杯盘狼藉，能坐十几人的位子空了一半。欧阳镇在前，经理在后走了进来。屋里的几个人，都站了起来，经理示意大家都坐下，搂着欧阳镇的脖子也坐下来。

欧阳镇倒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我说哥儿几个，什么也别说了，你们在这把我收拾了也不光彩，钱是一分没有，命也只有一条，看着办吧！”他看到桌上的一杯酒，端起来一饮而尽。

“好小子，有种！想不想干点什么，成天擦皮鞋不把自己遭塌了，我看你的身手不错，跟我干吧。”经理拍拍欧阳镇的肩膀。

“黑社会？”欧阳镇一惊。

“何必说的这么难听，看来你是入世不深，除了黑道白道还有灰道，挣钱吃饭，路是自己走的。”

旁边的保镖插话了，“我们老板那可是有名的企业家，干得可是合法的生意。”

另一个也在帮腔，“跟了他肯定是吃香的和辣的，也别亏了你这身子板。”

“我能干什么？”

“我们公司经常被人骗，要成立一个安保科，正急需人手，你是很好的人选。”经理说出了正题。

“被人骗了报案呀！”

“你他妈的懂得还不少，报个屁案，等侦破了黄瓜菜都凉了，钱早他们妈的折腾没了，咱不也是为民除害吗！”经理气得给了欧阳镇一拳。

“那我得想想。”

保镖急了，“想个屁，就你这熊样，多怎混个人样出来，你拿什么泡妞，早把人家饿跑了。现在什么说话，钱说话。老弟，别犹豫了，有奶就是娘，这娘你上哪找去！”

季蓝汐拉门走了进来，拉起欧阳镇就走，屋里其他人一阵哄笑。

经理摇摇头，“看看，有心疼的啦，就是有点吃软饭的嫌疑。”

“我还想吃软饭呢，可是没那机会，漂亮妞我是一个也碰不上。”

“就你那尊容，也不尿泡尿照照，只有碰苍蝇了。哈哈。”

“那可不见得，这不来了吗，小姐。”一个保镖把手搭到季蓝汐的肩上。

欧阳镇伸手把保镖的手狠狠的扇了下去，“别动手动脚的。”

保镖突然一抖手腕便抓住了欧阳镇的胳膊使劲一拧，欧阳镇的胳膊在他的手上转了几圈，顺势一滑，反抓住对方似的手腕，往后一背，便拧到了他的身后。两人头对着头，欧阳镇轻轻的用额头一点，嘭的一声，欧阳镇受伤的地方，磕到对方的额头，印上了血迹。

季蓝汐见要打起来，使劲一拉欧阳镇，冲出包间，保镖还要追，被经理拦住：

“都别动，季蓝汐看来是看上她了，先断了她的后路，我就不信这小子能过的了美人关。”

欧阳镇终于没能逃脱金钱诱惑，也是处于无奈，当上了安保主管，也成了公司的一个人物。

（三）

这天，已是入夜零时，城中海河边，海面相对的平静，星光灿烂，明月高悬，护栏旁，季蓝汐身穿白色长裙，静静的凝立，海风吹拂着长发。欧阳镇一身西服革履从远处跑来，手捧一簇鲜花，搂着季蓝汐望着海面，月光映照着两人的脸。

“你呀，让我等你四个小时了，真可恨！”季蓝汐轻轻的给了欧阳镇一拳

“对不起了，小姐，这不是公务缠身吗。”欧阳镇低头在季蓝汐的脸上亲了一口。

“别总小姐小姐的，不知道的还以为……”

“我就喜欢叫你小姐，我管别人干什么。”说着又在季蓝汐脸上亲了一口。

欧阳镇和季蓝汐开始勾肩搭背的沿海边长廊慢慢的走着。

“欧阳，我看还是离开那个公司吧，我觉得他们有个阴谋。”

“不会吧，我看挺正规的，对我挺好的，你多虑了。”

“本来你的条件挺好的，拍出来的效果也不错，就是给毙了。”

“我哪会干那个，算了吧，还是干活吃饭省脑子。”

“我原来住公司的，不知为什么让我搬出来了，弄得我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别担心，有我了，虽然我只是怀揣着梦想来到城市的农村孩子，但我有决心让你过上和城市人一样的生活，我什么也不怕！”

“有你真好！”

两个身影消失在黑夜中。

（四）

天亮了，太阳慢慢升起，起风了，浪花扑打着礁石，溅起阵阵水花。

一辆黑色小轿车停在树林边，车前站着两个人。车内，经理和欧阳镇还有一个保镖坐在车里，经理指着前方回头看着欧阳镇：

“看好了，马上到了，前面就是那个骗子，他的手里就是咱那二十万，他要让我用一个策划方案来换，这可是公司的机密。现在我们过去，我们拿到钱后，你一定要把策划书夺回来，不行就把它毁掉。”

“要是打起来怎么办？”欧阳镇问道。

“我们已经报警了，警察随后就到。”经理答道。

欧阳镇还是有点担心，“我们先监视他们，等警察来了再说。”

经理立刻予以否定，“不行，如果不过去，他们就会溜掉，也许这辈子再也找不到了，这回看你的了，事成之后，你和季蓝汐就可以享受美好生活了。”

正说着，灰色小汽车已进入小树林，门开处，经理先走下来，走向黑色小汽车。欧阳镇在车中没动，看到双方开始交接。很快交接完成，各自走回自己的汽车。经理飞快的跳上车，转了一个圈。欧阳镇飞身跳下车，紧跑几步，夺过计划书，转身往回跑，却眼看着灰色小汽车扬长而去。欧阳镇刹住脚步，回头一看，树林中跑过来四五个壮汉，急忙把手中的计划书一条条撕得粉碎，扬向空中。

四五人把欧阳镇围在中间，一声号令，便厮打起来。欧阳镇最终寡不敌众，头破血流的躺在血泊中，眼前一片空白。

（五）

海水一波一波的冲击着欧阳镇，使他清醒过来，望着蓝蓝的天，一动不动。边上季蓝汐用手绢替他摸着血迹，眼泪不住的流，见他醒过来，急忙将他扶起来。

欧阳镇勉强睁开眼睛，无力的问道：“我怎么在这里？”

季蓝汐抹着眼泪说：“是经理给我打的电话，要不你就没命了。”

欧阳镇苦笑了一声：“经理真够意思，好了，这回不用担惊受怕了，我们的新生活开始了。”欧阳镇抱住季蓝汐。

季蓝汐推开他，“你怎么还不醒悟，你上当了。”

欧阳镇疑惑的望着女友，“怎么会呢，你们女人就是心眼小，要不他会告诉你我在这。”

“他是怕出人命！我们走吧，离开这里。“

欧阳镇站了起来，在季蓝汐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往城里走去。他有点儿兴奋的说：

“经理说了，除了工资还要给我一笔钱，足够我们安家的了。”

季蓝汐叹了口气，“这话你也信，我在公司呆了几年了，还不清楚他们的为人，你不要去找他们，这本来就是一个圈套。跟你谁说实话吧，我也是没有办法，是他让我把你引诱过来的。我也想好了，我们远走高飞，再也不过这种日子了！”

欧阳镇停下脚步，好像不认识的注视着季蓝汐，季蓝汐一脸的真诚。欧阳镇搂住季蓝汐，在她的嘴唇上吻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来。

“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你在这里等我，等我拿到钱再走。”

季蓝汐钱搂住欧阳镇，“我们不要了，我只要你。”

欧阳镇紧锁眉头，忿忿的说：“男子汉大丈夫，能死阵前，不死阵后。”

经理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双手鼓掌，“好好，有志气。你只要好好的跟我干，有钱大家挣。走，上车！”然后拉开车门。

欧阳镇回头看了一眼季蓝汐，冲她扬扬手，“等我。”

灰色小汽车扬长而去，消失在灰尘中。

季蓝汐忧郁的转身沿海边慢慢的走着，不时的回头张望，直至消失在远处。

（六）

欧阳镇跟随经理回到公司，经理坐到宽大的写字台后面，两个保镖分立左右，欧阳镇衣冠不整，伤痕累累的出现在门口。

经理看看欧阳镇，说道：“这回你为公司立下了汗马功劳，好好干，先去医院治治伤，有你飞黄腾达的时候。”

欧阳镇看了经理一眼，冷冷的说：“这点小伤，不算什么，我只想拿走我的报酬。”

经理腾的站了起来，“报酬，你是谁呀，啊，你们认识他吗？”

两个保镖笑了起来，“哈哈，他是谁，不认识，没见过。”

经理又坐回去，“你看，我们都不认识你，要什么报酬，找死呀！”

欧阳镇的脸上五官都变了形，几步走到经理的面前，握紧拳头在写字台上狠狠的砸了下去，把一个杯子震到地上摔个粉碎。两个保镖飞快的窜了过来，一人架住欧阳镇的一只胳膊，拖到旁边的一间屋子。屋里传来叫喊声和击打声，一会门开了，欧阳镇被扔了出来。

经理冷笑着，悠闲的吸着烟，阴阳怪气的说：“也不瞧你那熊样，竟敢找老子要钱，你长几个脑袋。今天你来了，算你小子有种！告诉你，马上把季蓝汐给给我弄回来，我还是你的大哥，不然的话，可别怪我不讲意气！”

欧阳镇冷笑道：“她走了，你再也找不到她了。我总以为大哥是个江湖之人，原来也是个苟且小人！”

经理大怒，“你敢骂我，看来你是活腻歪了！”说着把桌上的一个钢制的保温杯朝欧阳镇扔了过去。

欧阳镇一歪头躲过去，挣扎着站起身来，晃晃悠悠的往前走，突然飞起一脚踹向经理，经理来不及躲闪，仰面朝天倒了下去。欧阳镇的脑后一个酒瓶子砸了过来，顿时头昏目眩，一头栽倒地下，血在欧阳镇的脚下滴答到地板上。

（七）

欧阳镇身穿一身破烂不堪的西服，头上裹着纱布，戴着一顶帽子，在街边忙着擦皮鞋，生意还不错，擦了一双又一双。他很少抬头，只是重复着，擦鞋、收钱。一双白色高跟凉鞋放到了鞋柜上，欧阳镇愣了一下，轻轻的清理着上面的灰尘，左右去寻找白色鞋油。

“不用上油了，把鞋面擦干净就行了。”一个女生轻声说。

欧阳镇停住了动作，抬起头来。恍惚看到季蓝汐的脸部逐渐模糊，随后又清晰起来，最后出现的是一个陌生女子的脸。欧阳镇使劲揉揉眼睛，眼前的影像依然如故，然后低头把鞋又擦了一遍。

“多少钱？”

“拿我找乐呀，小姐，能为您这么漂亮的女生擦鞋是我的荣幸。”

“那谢谢啦！拜拜。”

“拜拜。”

欧阳镇站起身来，傻傻的注视着白裙女子消失在街的尽头，双手高举一声长啸。

（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