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寡妇门前庄林

发表于-2007年10月07日 晚上9:20评论-0条

身染重病的青在炕上昏睡。忽得坐起来,大睁着空空洞洞的眼喊:“快去开门!我大兄弟来了!”兰叹口气:“当家的,你醒一醒好不好?充子他把钱卷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头发长见识短的,不要瞎说。兄弟,兄弟!你懂不懂?”青无力地倒下去。

青到死都深信,和他合伙做生意的充子会回来。大兄弟知道他青为了生意借了一大笔债,知道青病得很重需钱治病,会把赚取的钱送回来。充子到底没回来,正像兰猜测的,他连本带利都带走,消失得无影无踪。

青走了,去了另一个世界,没有外债没有疾病的世界。只给兰留了一堆帐,一个嗷嗷待哺的乳儿,两个刚及膝的幼儿,一个空徒四壁风吹雨打的家。青出殡那天,兰怀抱一个嚎哭不止的领两个泪流满面的,兰哭得哭不出声了。村里心软的女人们都陪着落泪:兰以后的日子可咋过呀!连大老爷们都偷着抹泪。

村里的女人们都认为兰会改嫁,男人是女人头顶的那片天,天塌了可怎么活?再说兰正是半老徐娘,这么一位个子高挑眉眼俊秀的寡妇在村里晃来晃去,始终是女人们的心病。无奈媒婆如何苦口相劝,兰就是不嫁,就是守这个破家过了。

穷困像座大山一样压在兰心头。地里收成不好,吃什么都是考验女子智慧的重大问题。红薯秧磨成粉,各种野菜,草籽,冬天就去拣人家扔的白菜帮子。兰要保证每一粒能吃的都落在孩子口中。

早晨兰起得很早,孩子还在酣睡,她就麻利地打扫院落。坐在枣树底下梳长长的黑发,木梳沾着清水把一缕缕青丝理得油光发亮,挽个髻用黑绳扎紧。

每天早晨,兰都会穿过小巷去挑水。来到井边,兰放下桶,用扁担一头钩住一只桶,从井口探下去,感觉触到水面,便用力向外一甩,一提,一桶清水就轻漾着被提上来。桶与井沿的的碰触,水从桶边逃脱,落回井中的脆响都是很动听的。这是技术活,掌握不好就提不上足够满的水。两桶都装满,兰掮着扁担一甩,两个铁钩自然就挂好了桶,她弯下腰挑在肩上,右手扶住扁担前端,稳稳地站起来。走起路来,左手有节奏地随着身子的晃动一摆一摆。桶里的水轻轻摇动着,有小小的水花溅射出来,在她身后的小巷中留下一溜歪歪歪扭扭绵延的水痕。阳光斜斜地从房屋顶上照来,照在兰年轻的脸上,照亮早起提水男人的眼睛。

早饭是做给孩子的,兰从来只喝一碗放了醋和一滴香油的清水。兰固执地认为身后的那一桶是脏的。兰用后一桶洗衣,前一桶做饭。这是令人百思不解的。大概后提的,井里的水受了惊动已变了混浊了。女人们对兰的洁癖的另一种猜测是:放的臭气当然会打在后一桶里,一说就怪怪地笑起来。女人对女人的揣度总是剔骨三分的。

寡妇门前事非多,更何况是这样俊眉秀眼的兰呢?只是兰冷若冰霜。

那天夜里,兰醒来,把粗布单子给孩子一一盖好。忽地,听到什么响动。兰蹑手蹑脚下了炕,适应了黑暗的眼睛看见插在门中间的门闩在动。眼看着第一道已滑到一边,刀尖伸进来又划第二道。

图财?家里除了帐就是窟窿,无非是……兰心中一股怒气升起,老天爷欺我,命薄丧夫,如此艰辛,又有无赖来欺我。委屈的泪夺眶而出,怎么办?如果外边的男人冲进来,自己断抵挡不住,恐又惊着孩子。突然兰心中灵光一闪,不知哪年月闹大刀会留下的一把刀,昨天收拾东西刚清理出来,木盒里面藏着一把刀,就放在关老爷的神龛下。兰立刻轻轻走过去。

她打开木盒取出刀,很沉,很亮,像是夜中的闪电。她用力举起刀,往锅台的青砖上奋力一击!清冷凛冽夹杂着恐怖的寒音在深夜炸响,随之是一声惊叫,门外刀子落地的声音,匆促的脚步声。听得出那人翻墙离去。

兰瘫软在那里,平生的力气都用光了。眼泪哗哗地往下流。怎么了?大儿迷迷糊糊地问。兰哆嗦着应道,没——事。大儿翻身又睡了。兰一边挣扎着起来,颤抖着手把门插好,又拼命把沉重的木桌子推过来顶好门。男人就是居家过日子的门闩啊!没了这道栓,心里就没了底,没了定心丸。

第二天清早,兰照例去挑回水。如往常一样,舀一勺清水倒在粗瓷大碗里,倒入一些醋,点上一滴香油,用竹筷子一搅,油花滴溜溜地转满水面。这就是她的早餐。她美美地端着碗坐在门口的石墩上喝。

邻居女人走来:“昨晚睡得好吗?昨夜似乎有人从你家墙头翻出来……”女人的话音里透着尖酸与讥讽。兰大咧咧地一笑:“没睡踏实。”接着神秘地说,“又听见磨刀的声音了。俺家的关老爷有灵性哩,要不怎么常听见周仓给关老爷磨刀呢?”真的?女人的眼睛瞪大了。兰淡淡地说:“神灵就是保佑苦人啊!”

一时间,村里盛传关老爷显圣的故事。有人还信言凿凿地说听到磨刀的声音了呢,说可吓人啦!再也没有人半夜去敲兰的门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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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奔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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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月点评:

 寡妇门前事非多!人与人之间总是少了许多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