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小区的诊所挂了瓶盐水后，我向公司请了半天假，躺在床上很舒服地睡了一觉。醒来已经是黄昏，环顾空荡荡地房间寂寞如空气般压来。我梳洗好，一个人走到南湖边上望着远处水雾迷离的山坡发呆。
越来越觉得内心空虚寂寞，已经记不起是什么时候迷失的自己。不知道有多少个这样的黄昏，我一个人失神般地站在这里，试图找回那个恬静、可以随时微笑的自己。
爱情走的悄无声息。
我开始安慰自己，人生就这样，痛过哭过，一切还得从头再来。
我不应该被感情主宰，要做自己的主宰。
南胡边上的垂柳依旧新绿，长长的枝条几乎垂到了湖里，十一月的气候也没能收藏起她的青春和婀娜。如同失恋的女子一般，忧伤和失落一样掩盖不了她的青春和美丽。
穿过柳枝掩映的小径，我在水岸处看见了樟樟。她一个人站在风中，眼神凄迷，我想到了电影中惯用的自杀前的场景。
我走过去在她的身边停下来和她一起看着水雾迷离的远山。谁说过，当悲伤深入骨髓，人不是多话，就是沉默，我选择的是后者。站在同样悲伤的樟樟面前我变得语拙，只能用心去感受她内心的落寞。她并没有看我像是在自言自语地说，我刚有一个念头闪过，我想要是我纵身入湖就可以与身后的一切消失殆尽，不必再为欲望和得失而耿耿于怀，也不会每天都过得这般疲惫和不堪。
我试图从她的眼神里发现点什么，看来看去只有忧伤和凄迷，我猜她的爱情一定忧伤而迷茫。
我感觉到她说话时一直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她试图让自己平静些，或者是不希望在我的面前失控。
她说我就是旁边这所大学毕业的，毕业那年我去了深圳。在那个陌生而又节奏超快的城市里我一个人整整生活了一年，我心里始终放不下卓煜，所以半个月前我辞掉了深圳的工作又回到了这里。
她突然问我，阿薇，我这样是不是很傻？我笑笑，把手按在她的肩膀上说没有人说你傻，只要你自己认为是值得。
我一直认为既然放不下，那就放纵地去爱，生也好，死也好，总比整日地压抑和痛苦要好。
我想弄明白到底是爱了才孤单，还是因为孤单了才会去爱？为疗伤而开始的爱情和爱过而受的伤，到底哪一个才是痛苦的根源？原本我就是迷茫的，所以一直都不曾得到过答案。记得谁说过“谁恋爱谁孤单”，我们都是孤单的在过。
樟樟说其实她从心里排斥这个生活了四年的城市，她讨厌这个城市冬天的寒冷和夏天的炎热，更讨厌春、秋的干燥。四年里她只对这片湖产生过感情，再就是离开前爱上了卓煜。
这的确是一个伤心的城市，对于我和樟樟来说。我不能说樟樟为爱而折回的行为傻，我自己又何尝不是抱着对爱情回归的一线希望才苦苦挣扎在这里的？
樟樟喜欢的那个男人叫卓煜，一个很阳光的名字，只是内心很阴暗。他很少笑，喜欢不停地抽烟。樟樟说他表面看起来阳光，其实内心冷漠，行为自私，即便这样她依然爱他。
爱情总是这般任性而不可理喻，我认识的女子几乎都这样。樟樟爱的太辛苦，我比她幸运的是我可以把我的寂寞和失落写成文字。
我看到樟樟的肩膀在颤抖，我知道她的压抑已经不可能再控制住她的情绪。我抓住她的双肩，她顺势抱住我，头重重地靠在我的肩膀上，低低地哭了起来。我拍着她的肩膀想说几句安慰的话，终是语拙地无法开口。原来伤心的人之间是无法相互安慰的，至少我是的，我只会看着樟樟的伤心而顾影自怜。
樟樟哭到哽咽。她突然抬起头泪眼婆娑地冲我凄惨地一笑，我亦笑，拉着她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她看起来很疲惫，虚弱地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身体因为伤心还在间或地抽搐着。我抚摸着她的头发说别这样，樟樟，爱情存在的很抽象，有时候爱着或不爱我们自己都不清楚。过分地执著只会让我们失去更多，转身便是天涯，失去了一段恋情还可以为别的意义活着。
我惊异于我的说词，遇到樟樟前我还是落寞而忧伤的女子，话说完了我一样忧伤而落寞。
樟樟有一个谈了谈了三年的男朋友，毕业那年才分的手。那男的叫明佑，和卓煜是哥们。樟樟和明佑是一个学校的，他们谈了三年的马拉松恋爱。三年期间樟樟只见过卓煜一次，那次卓煜来找明佑拿钱，后来再没见过，明佑没提，樟樟也没想过要问。她只记得那天明佑说过卓煜在旁边的理工，他们是高中时的同学。
樟樟说她爱上卓煜是在他们第二次见面以后，那时明佑已经走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也结束了。等待毕业的那个月是难熬的，遇上有公司来学校招聘还得像商品一样在招聘会上被人挑来选去。幸好有卓煜陪着，樟樟的那个月过得很快也很快乐。
其实女人都是很容易满足和快乐起来的，樟樟只是一个很简单的人，她的要求很少，她的忧伤并不是因为欲望华丽的难以抵达。
我问樟樟，那你和明佑之间呢？你确定对卓煜的爱不是因为失去明佑后的寂寞？
樟樟摇摇头说我一个人在深圳的时候醒来梦里全是卓煜的影子，完全没有明佑。那三年我们爱过没有，我已经不想去想了，他是一个远去的梦，已经存在于地球的另一端，是我触摸不到的。
樟樟是对的，不属于自己的爱情，该放手时就应该大度些，只是为何她要对卓煜如此执著？我问过，樟樟没有说。
接连几天都没有樟樟的消息，黄昏的湖边也没再见到过她，她的手机一直是关着的。公司开始忙起来，每天回来躺倒就睡，醒来又要开始工作。偶尔也会想到樟樟，但很快又被其它的事情挤过去了。
一个月后我收到了樟樟的email，她告诉我她始终也做不到转身天涯的潇洒，更是等不到卓煜的爱，即便只是想什么也不要地呆在他旁边也没有实现。每天的忧伤和寂寞吞噬着她的灵魂，她忍受不了焦虑和失望的折磨，所以她决定从那天我们见面的地方跳下去.
她说，阿薇，我是不是很傻？只因为卓煜解除了我的禁忌，我才这般爱他死心塌地。我回来这么久，还是没能再见到他一面，最后一面怕是也等不到了。
邮件日期显示的是昨天下午，我知道已经晚了。我仿佛看到樟樟一个人眼神凄迷地站在湖边，她在等他的出现，等他来阻止她，等他说带她回家。她一个人等累了，夕阳下，她的嘴角开始上扬，微笑慢慢地在她的脸上泛起，微风中她的发梢轻轻飘起，她张开双臂向湖中倒去。
樟樟那天靠在我肩膀上时说过，她可以不要婚嫁、不要承诺，只要能每天看到卓煜，感受到他的存在，她就满足。她当时一脸忧伤，迷茫地问，阿薇，爱情的归宿是哪里？
爱情的归宿是哪里？我也迷惑，我回答不了樟樟。同样没有走出失恋阴影的人只能是同病相怜，更何况我还是那个在悲伤时选择沉默的人。我只对樟樟说，我们应该活得坚强些。
黄昏里我又去了樟樟最后停留的地方，在那片柳枝掩映的湖边我看到一个穿着黑色外套，脸很英俊的男人。他应该就是卓煜，我想。我开始激动起来，情绪失控般地踢着湖边的石头。石头落入湖中，湖水开始不停地溅起水珠并发出凄厉的声响。我的心情焦躁起来。我想痛骂他是刽子手，骂他的冷漠和自私，可最终一个字也没说出来。悲伤中的沉默几乎让我丧失了语言的能力，我正在一点点地变得麻木。我怀疑我已经失去了判断事物的能力，所以看到卓煜我只有烦躁。
逝者如斯，樟樟，我要怎么祭奠你？
爱一个人一分钟，忘记一个人却是一辈子。樟樟已经忘记卓煜了吧，卓煜也会记得樟樟一辈子的。樟樟已经用她的方式惩罚了他，我还要怎么责怪？
不忍再呆下去，转身要离开时我看到了他眼里的哀伤，他有些疑惑地问，你是阿薇？我点点头，我想樟樟一定给他留了封很长的邮件，告诉了他她回来这段日子发生的所有事情和感受。果然，他说樟樟在邮件里说过你，她说你是她最后的朋友，也是唯一的朋友。我语气里全是责怪地说，你真是混蛋，樟樟跳下去的前一秒一定还在等着你的出现，他一定站在这里给你打过电话，你为什么不阻止她？
他很凄惨地笑了下说，樟樟打电话告诉我她辞去工作回来找我时，我的确是很吃惊，也不知道怎么接受她，我是一个懒散惯了的阴暗男人，无法接受另一个人介入我的生活。上星期我到外地出差，在另外一个城市里我想通了，我对自己说回来就接樟樟过来，我发现其实我是爱她的。等我回到家打她电话已经停机，打开电脑看到她发来的邮件，我知道已经晚了，邮件是昨天发的。
每个人都在穷其一生追求自己的幸福，可是最悲伤的事情就是在幸福来临自己的身边时却又撒手让它飞走。
樟樟，你再多等一天能？我看着湖水，心里无限悲哀，为樟樟的逝去，为世事的无常。
樟樟终究是比我幸运的，她的爱最终还是来了，只是来的让人无限感慨。我的爱情却走的悄无声息。现实总是残酷的令人窒息。
他的眼神始终是哀伤的，不管他说的是否真实我都愿意相信他，我想樟樟也是愿意相信他的。我不也是晚了一天才收到的邮件？我和樟樟在同一个城市，我都没能阻止她，又凭什么来责怪他？我问，樟樟昨天没给你打电话吗？他摇头。
许是之前的日子打过太多都没有被接，所以害怕失望，不敢打了吧。我幽幽地说。卓煜的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我看到了樟樟的手机，他说，我在后面的草地里拣到的，已经欠费了.
看着眼前一滩静寂的湖水，我喃喃地说，樟樟，你真的很傻。你为什么不把最后一个电话打通？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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