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八皇子的母亲，是先皇最宠爱的妃子。她出身寒微，却得先皇独宠。后来，她生下八皇子。小皇子面目清秀，十分可爱。先皇视若掌上明珠，无比宠爱，欲传位于八皇子。但担心朝中大臣的反对，又不愿把皇位传给其它皇子，将立储之事一再拖延。几年后，先皇突然驾崩，朝中大乱。三皇子得到大贵族的支持，以武力夺取皇位，并逼迫八皇子之母殉葬，以达到排除异已的目的。

苍茫的夜色中，年幼的八皇子木然地张开小口，眼中燃烧着仇恨的火焰，凝视着烈火中母亲痛苦挣扎的恐怖场面。烈烈升腾的火焰，像落在地上的红太阳，像突然迸爆的天火，连天空也被映得通红。

三皇子如愿以偿地登上了帝位，史称“玄武皇帝”。在二皇子的保护下，八皇子得以保全性命。虽然如此，却同时失去了双亲，世途茫茫，除了二皇子，世上再没有可以依靠的人了。

二皇子忠厚正直，为了八皇子，不惜冒着获罪的危险聘请名师传授武艺、兵法，悉心栽培。由于二皇子在皇亲贵胄中德高望重，玄武皇帝虽将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却也不得不畏惧三分。八皇子承受着寂寞和仇恨的煎熬，习文练武，一天天长大。

待八皇子行冠礼后，二皇子决定让他到军中锻炼，把他安置在幽州牧秦华的帐下。从此，八皇子开始了艰苦的军旅生涯。

二

十年来，八皇子在对北方草原鲜卑部落的战争中屡立战功，官职一路高升。秦华病逝后，二皇子力荐他接任幽州牧之职。玄武皇帝虽不情愿，但北方的防务离不开他。因此，封他为幽州牧，领车骑将军，笼络其心。

八皇子的复仇之心并未因皇帝的重用而有所减弱，反而愈加强烈。他变得残酷无情，手段残忍。他的军队法纪严明，却凶残成性，每每攻占城池后便大开杀戒。在掌握幽州军政大权后的第二年，他打败了鲜卑第一名将拓拔孤孙。并下令将八万鲜卑俘虏全部坑杀。鲜卑震撼，从此纳贡称臣。

就在八皇子征讨北方草原之际，朝廷出现了全面危机，玄武皇帝日渐贪图享乐，不理朝政，朝廷贪污腐败之风盛行，豪门大户兼并土地，民不聊生。农民起义风起云涌，平民运动一浪高过一浪，社会矛盾极其尖锐和复杂。此时，慕容德出任丞相，推行新政。由于新政触犯大贵族的利益，遭到猛烈攻击。慕容德遭陷害入狱，被处于“车裂”之刑，改革派官员也遭到疯狂屠杀，一时之间，京城血流成河。不久，农民起义军攻入京畿地区，朝廷恐慌，急忙调兵镇压。一年后，起义军被残酷镇压，可是大贵族的军政势力也遭到沉重打击。战争过后，京畿地区田地荒芜、城池破败，人民流离失所。千里之地，哀鸿遍野，白骨成堆。朝廷已无力控制地方军阀。

三

两年后，八皇子出任骠骑将军，领幽州、冀州、并州军政大权，并全权负责鲜卑事务。他再次率兵征讨鲜卑。经过三年的战争，他征服了鲜卑各部，积蓄了实力，并在战争中掠夺了巨额财富。

这期间，他娶了司空梁翼之女为妻。美丽贤淑的妻子用女性的温柔轻轻抚慰着他饱受创伤的心。他的脸上逐渐有了笑容，也不像以前那样喜好杀人了。但他仍然忘不了仇恨。

他曾私底下对心腹说：“迟早有一天我会入主中原。”

“将军一定会如愿。”心腹们推着笑脸说。

大雪纷飞的季节，他与妻子弹琴、吟诗，晚上同在一个被窝里，听窗外雪花簌簌而落的声音，过着安逸平稳的生活。

“要是永远这样该多好！”妻子依偎在他的怀里，喁喁私语。

“快了，待我入主中原后，陪你游遍名山大川。”他喃喃道。

“报仇真的那么重要吗？”妻子问。

“是的。”他坚定地点了点头。妻子没再说话，脸了隐约现出一丝不安。

到了春天，朝廷的使臣到了，向他宣读玄武皇帝的诏书，正式加封他为燕王，并领大将军之职。他的欲望得到了暂时的满足。“仍然不够，不够！”他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切莫忘记深仇大恨。

这时候，妻子正端着酒壶进来。告诉他，庭园里花已经长出骨朵来了……

四

现在，有十几万久经征战的军队在八皇子的麾下。他又利用战争期间掠夺的财富网罗党羽，收买人心，争取朝中大臣的支持，又在全国大肆宣传他的赫赫战功。他已经掌握了空前强大的实力，与朝廷对抗之势日趋明显。

入秋时，他去探望二皇子。已近六旬的二皇子身染重病，卧床不起。那天，秋风萧瑟，院内杂草萋萋，那番凄凉的光景令他不禁潸然泪下。

他来到二皇子的枕边，轻声地唤他。二皇子睁开眼睛，喜极而泣，紧紧握住他的手，连声叫唤：“八弟，八弟。”说罢，又悲伤起来，喟叹大限将至，时日不多。八皇子听后忙说：“哪里话，我还要和二哥一起去打猎呢。”二皇子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这么多年来，你一直想报仇。但是，国家正值多事之秋，需要稳定。临死之前，二哥想要你的一个承诺——承诺不再提起报仇之事。”二皇子的语气突然强硬起来。

他沉默不语，屋内的气氛死一般地寂静。良久，他缓缓起身，“我保证。”他竭力从牙缝中挤出这三个字，每一个字都显得十分费力。

当天夜里，二皇子病逝在卧榻上。

正在同一时候，玄武皇帝在奢华的后宫中与众妃嫔饮酒享乐。莺歌燕舞中，皇帝突然口吐鲜血，昏厥在地。众人皆惊骇不已，慌忙将皇帝扶回寝宫。太医诊治后，皆跪倒在地，浑身颤抖。

病发后的第三天，弥留中的玄武皇帝突然苏醒，急召太子入宫。

“千万要提防你八王叔，但不可冒犯他，切记！”

话音刚落，就已断气。只听见屋外的大风刮得窗户劈啪作响。

五

玄武皇帝驾崩的消息传到幽州，八皇子感到体内有一股强烈的欲望在涌动。他召集心腹大将商议对策，众人皆主张率军南下，夺取帝位。他犹豫不决，既不想引起内战，又心有不甘。他一边厉兵秣马，一边致信给岳夫梁翼，让他密切注意京城的动静。

此时的京城已是人心浮动，街头巷尾都在流传八皇子即将率军南下的消息。太子急召百官入宫商议。有人建议以吊唁的名义召八皇子进京，将其软禁。如果前来，则表示无反心；如果推托不来，则必反无疑，那时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出兵讨伐。太子采纳了建议，并派出使臣前往幽州传达旨意。

不料此事不慎走漏了风声，被梁翼探知。梁翼速命人持密信告知八皇子。信使在城门被士兵抓获。太子调集御林军将染翼的宅院团团围住。御林军冲进院内，将梁翼连同家小，共计80余口全部杀光。

梁翼府中的一个亲信乘乱逃出宅院，并化装出城，连夜逃往北方，将梁府惨遭屠杀的噩耗告知八皇子。王妃闻此噩耗，顿时花容失色，昏迷不醒。

八皇子震怒，脸色铁青地向身旁的军官发出命令：“传令全军进入战备状态。命鸾枝、徐容二位将军率军从北方草原撤回。”

军官得令之后大步奔向门外。不久之后，军队就将南下。

与此同时，太子得知梁府有人逃脱，断定已逃往北方。于是，马上宣布八皇子的“十大罪状”，授命太尉窦宪召集军队保卫京城，内战一触即发。

六

八皇子听那位亲信汇报京城的情况后，判断京城空虚，决定不等鸾枝和徐容的军队，而亲率一万骑兵毅然出击，抄小道秘密行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扑京城。

此时已是初春时节，王妃已经从悲痛中恢复过来。这段时间，八皇子每天处理完军务后，都会亲手摘一枝兰花送到她的面前。“我一定会为岳父报仇。”他向王妃保证。每当这时，王妃总是缄默不语，静静地弹琴，作画。

出征前，八皇子走到王妃跟前，不胜眷恋地说：

“我要走了，一定手刃昏君，为岳父报仇，你要好好保重身体。”

王妃听了，百感交集，想哭却哭不出来。现在，身心都已疲殆了，一心只想安安静静地与八皇子厮守下去。听完了话，抬头凝视着八皇子，轻轻地摇摇头：

“我什么都不想，只想与你白头到老。你不要再杀人，他是你的侄儿……”

八皇子不胜怜惜地将她拥入怀中，眼泪不由自主地从他的眼中溢出。这此年来，他从未流过眼泪，即使母亲惨死那天也不曾流过。现在，不知怎么的，他就是特别想哭……

七

初春三月，黄河渡口。

渡口守备大将赵拓情绪很好，身穿铠甲，迎风而立。太子已经下令调集全国兵马入京，讨伐八皇子。太子估计，一经宣战，双方集结军队尚需时日，因此，守卫渡口的军队并不多。

“将军，这场仗什么时候打？”赵拓身旁的一个亲兵问道。

“大概要等两个月以后，双方总要集结军队吧。”

“将军快看，对岸似乎有人马！”一名士兵手指前方，赵拓忙伸长脖子望去，果然隐约有一支人马向渡口而来。

“快，去看看是什么人！”赵拓一边下命令，一边让士兵提高警惕。

这个时候，对岸的军队越来越多，越来越近，大队人马呈扇形张开，向渡口扑来。

“不好，是八皇子的军队。”士兵们惊叫起来。

“慌什么，作好迎战准备。”赵拓拼命大喊着，士兵们从惊愕中反应过来，挺枪举矛，弯弓搭箭，乱作一团。

今天黄河渡口风平浪静，八皇子的军队找来很多平底船，撕心裂肺的号角声阵阵传来，军队开始渡河。

密集的箭矢射向河心，无数的人落到水里，水中冒起一股股鲜血。但军队渡河的速度并未减弱，反而越来越快。士兵们士气高昂，拼死冒着箭雨前进。

当两军相距不到50米时，幽州兵纷纷挥舞着锋利的大刀和长戟，嘴里发出骇人的怪叫！眼见幽州兵如此悍勇，士兵们大多都感到胆战心寒。但本能的求生欲使他们也同样发出怪叫，并挺起长枪，奋力地冲刺。

两军将士短兵相接，战马撕鸣，鲜血四溅。幽州骑兵横冲直撞，挥刀乱砍乱杀。赵拓的军队多是步兵，根本阻挡不住，稍一接战就被骑兵冲散，无数士兵惨死在乱刀和战马的四蹄践踏之下。不一会儿，赵拓的军队支撑不住，纷纷向后撤退。

这时，八皇子令旗一挥，预备队加入战斗。这是一支装备更为精锐，更加骁勇善战的骑兵。他们如钢刀般直刺赵拓的中军。在骑兵的轮番冲击下，赵拓的军队开始溃败。八皇子指挥骑兵一路掩杀，直杀到落日西沉，血流成河。

赵拓大败，本人也死在乱军之中。八皇子乘胜向京城进军。消息传来，朝廷震惊，太子连夜急召窦宪入宫。二人都没有想到八皇子会不顾只有一万骑兵留在身边的险境，突袭京畿重地。在惊慌失措的同时，也冷静下来思考下一步的打算。窦宪建议放弃京城，退到徐州，再调集军队反扑。太子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于是采纳窦宪的建议，第二天便仓皇逃往徐州。

八皇子兵不血刃地攻占了京城。然后命令鸾枝和徐容歼灭太子留在青州的八万军队，以保障后方的安全和掌握战略主动权。鸾枝和徐容率领12万大军进军青州，失去首领的青州军队未作认真抵抗即缴械投降，鸾枝和徐容占领了整个青州。

八

为激励军心，八皇子将大贵族和爵位和土地分封将士们，并在京城开仓赈济贫民，收买人心。他的军队增至20万人。太子虽然在徐州只有10万人，但拥有广大的地盘和兵源，不久即从南方调集了20万军队，在兵员数量和军需装备上仍占优势。

不久，八皇子率领大军出其不意地攻入兖州境内，开始东征。大军进展顺利，一路势如破竹，连战连捷。太子不得不率领主力军团驰援兖州。八皇子分兵两路迎击太子。一路由鸾枝率领的军队由于大雨阻断了道路，崎岖难行，延误了不少时日，未能按时到达会合地点。窦宪劝太子主动出击，将八皇子大军各个击破。太子犹豫不决，未能果断作出决定。

八皇子用疑兵之计迷惑太子，争取时间。太子不敢出击，只是深沟高垒，双方在陈留西南扎营对峙。不久，鸾枝的军队终于到达，与八皇子成功会合。太子得知后才知殆误了战机，勃然大怒，率大军朝八皇子扑来，寻求决战。八皇子也率军从营地开拔，一场惊天动地的大决战即将展开。

在决战之前，太子的军中出现了不安的因素。窦宪的长子率领的一队骑兵不慎被围困，太子为减少损失而拒绝派出求援。最后，窦宪率领本部兵马将儿子救回。太子的这一行动严重伤害了君臣之间的感情。

一天清晨，雾霭朦朦。一队幽州骑兵策马疾驰，刚转过一座土岳，纵马跃上高坡时，突然惊恐地勒马急停，只见山坡下的驿道上正行进着一支庞大的队伍，成千上万，是太子的大军！

当八皇子的骑兵突然出现时，面前的太子军队同样惊骇万分。双方不约而同地挥舞刀剑，气势汹汹地朝对方扑来。

一时间，刀光剑影，血沫横飞。这边的战斗打响不久，其余地方也相继爆发了激烈的战斗。

在左翼，鸾枝的骑兵与车骑将军贾充的部队交战，右翼的徐容则率军攻击司徒张翼率领的扬州军团。在中路，八皇子亲领大军与太子决战。

战斗最为激烈的地方是在左翼。鸾枝的骑兵向贾充发起了一轮又一轮的猛烈攻势。无数骑兵举起手中的长刀和大戟，大声吼叫着，在弓箭手的配合下成一字纵队，迎着晨曦的熹光，开始风驰电掣的突击。贾充的弓箭手开始发射，箭矢如雨般倾泻在骑兵身上，不时有骑兵中箭倒地，红的血如泉般地喷涌。

骑兵队疯狂地冲锋，带着鲜血淋淋的身体倒在黄色的平原上。鸾枝攻击了三个时辰，仍然没有冲破贾充的阵地，战斗呈胶着状态。

贾充的奋战令八皇子吃惊，他命令鸾枝停止攻击，而集中优势兵力攻击太子的中军。

太子遭到了八皇子优势兵力的打击，陷入苦战。他向窦宪求援。窦宪拒绝出兵，理由是太子不顾君臣的情谊，置他的儿子的生死于不顾。

太子渐渐支撑不住，他的几位大将已战死，部队开始溃败。而在右翼，毫无战意的张翼也开始撤退。

太阳落山时，太子撤退到陈留城中，窦宪则投降了八皇子。

八皇子将陈留城团团围困，昼夜攻打，但陈留城城池坚固，粮草充足，历时三个月的围困并未成功。八皇子假意撤兵，太子见敌退去，立即率兵追击。在陈留以西的山谷地带遭到八皇子的伏击，几乎全军覆没。太子一败涂地，逃往淮南。

八皇子获得了全面的胜利。淮南王惧怕其威，将太子抓捕，交于八皇子处置。

九

回到京城，八皇子不顾众人的反对将太子的家眷处以“五马分尸”之刑，并在太子面前执行。那天，天降大雪，落日下，残阳的余晖与殷红的鲜血融为一体，金光在血中跳跃，血在金光的映照下发出恐怖的红光。

八皇子将太子绑于木桩之上，架火焚烧。他紧紧咬着嘴唇，嘴角泛起阴森的怪笑，目不转睛地盯视着……烈火中的太子披头散发，仰起被浓烟闷住的苍白的脸，发出异常恐怖的怪笑声，那笑声久久回荡在四周。八皇子感到一阵寒栗，身旁的亲兵战战兢兢地握住刀柄，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个骇人的场面。不久，太子的身影已埋进黑烟深处，只有一阵火星向空中飞腾。

当天夜晚，燕子被恶梦惊醒，梦中的太子和窦宪率领几万军队把他围在垓心，无数支利矛刺进他的胸膛，鲜血直流。第二天，八皇子下令逮捕了窦宪，连同其他的太子党羽全部处死。八皇子仍不放心，又将二万太子的降兵坑杀。

京城变成了地狱，到处是烈焰漫天的色彩，到处是流淌的鲜血，到处是被长矛刺穿，被大刀剜心的尸体。其中最触目惊心的是高高悬挂于城门上的太子的血淋淋的人皮。

两个月后，八皇子将王妃接来京城同住。王妃在宫中住了一个月，茶饭不思，心绪不宁，梦里总有血淋淋的恶鬼前来索命。没多久，王妃就卧病不起。八皇子遍请名医诊治，总不见好转，而且病情越来越严重，已经奄奄一息。

一天夜里，王妃大声惊叫，痛苦万分。八皇子慌张地抱起她，她的脸色惨白。“为什么要杀戮，你不是答应过我吗？”王妃忽然恐怖地望着他。

“我……”他哑口无言。

王妃念了一会儿佛经，做梦一般喃喃地说：

“一切的恩怨都只不过是过眼云烟。”

他正要说话，王妃已经断了气。

屋内一片黑暗，只有风在呼呼地吹。

他失声恸哭，哭累了就抱紧王妃冰冷的身体，嘴里也喃喃地念着：“我赢得了战争，报了仇，却失去了至爱。一切的恩怨都只不过是过眼云烟。”在潺潺的雨声中，他隐约瞥见了王妃惨白的脸上挂起了一丝笑容……

二十年后，京城刑场。

一名被判处死刑的大臣在绝望中突然接到了皇帝的赦免令。感激涕零的他面朝北方，不停地叩头，直到血流满面。

“神武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神武皇帝，其名刘奕，便是当年的八皇子，多起血腥惨剧的制造者。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