咩咩叫的羊儿欢快地爬上小土坡,柔软的嘴唇轻轻地采食着嫩嫩的青草,继而不厌其烦地咀嚼,吃得有滋有味。王老汉心里别提多舒坦了。
羊儿就是这种怪脾气,光关在圈子里喂养是养不肥的,需要出来放牧,边散步边进食才容易长肉。羊儿大约是美食专家,既需要良好的用餐氛围,又需要超级的新鲜。这不王老汉和老伴兵分两路:老伴去地里拾掇棉花,老汉则扛着鞭子放羊来了。
羊儿悠然地吃草,王老汉悠然地蹲在较高处,点燃一支烟,美美地吸起来。暗想:城里人都爱吃羊肉片,羊儿整天吃如此水灵肥嫩的草,肉肯定美味了。羊贩子一倒手赚的钱可比喂养羊的多多了。听说要给羊肉注水的。水比肉便宜,所以拼命掺水。自已对养的羊都有感情,可别让它们也受这苦啊。昨天去卖羊时,那只浑身雪白右耳朵有些黑斑点的羊,见老汉走,直劲回头,大眼睛无助的望着他,大概希望主人来拯救它吧。你说这畜生到底有灵性吗?王老汉百思不得其解。他最后狠下心来,紧紧地把钱揣在怀里向回走。再看下去,真会心酸舍不得的。没办法,上初中的儿子等着用钱呢。
王老汉正在胡思乱想,一辆摩托车从公路上风驰电掣地狂奔而来,扬起一大片浓烟,驶进沙土路。公路没有通进村子,到村口还有约二里地吧,那段路是最难走的沙土路。
这里盛产优质沙土。随意抓起一把土,光滑细腻,哗哗地从指缝间溜走了。早些时候,哪家生了小孩子,都是睡在沙土里的。冬天把沙子在炉子上热了,把婴儿尿湿的一团冷土扔出去,暖烘烘地给小孩子换上新温过的。婴儿微红的小腿高兴且自在地在沙土里踢蹬,细小的沙粒温存地摩挲着她娇嫩皮肤,却不会大量沾到小孩身上。附近的人们都来这里取土,连城里人也慕名而来。只是时过境迁,现在人们不用土了,嫌脏,都改用卫生纸了。于是这沙土也并不金贵了,反而成了麻烦。尤其是久旱无雨,沙土在路上厚厚地堆积起来,车子行在上面特别困难。
看,那辆摩托车开始陷入困境,不断疯鸣着,却举步维艰,车后扬起大片尘沙,喷放着呛人的浓烈黑烟。简真就象快要搁浅的船,有力气却使不出来。
车上的年轻人做了最后的努力,终于被沙土降服了,垂头丧气地跳下车来。摘下头盔,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费力的推着车,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一踩就陷在沙里,拔出来鞋里就灌满子沙子,金鸡独立把鞋子倒干净,再继续赶路,再走又一鞋子沙。年轻人的狼狈相被老汉看在眼里,嘿嘿地笑:到了这沙子的一亩三分地,啥人也别想逞强了,乖乖地开动11路车吧。
年轻人显然抬头看到了正看热闹的王老汉。年轻人皱起眉头,伸手搔着烫得发黄的头发,又跨到车上打算再试试:“大爷,这路咋这么难走啊?”王老汉笑着说:“沙子好啊。别费瞎劲了,走着更省力。”年轻人停住车,掏出一盒烟,边走抽出一支边递过来:“大爷,换支烟,我这是名牌的。”吸烟的人识得好烟的,虽然王老汉一直未亲自吸过,但从精致的包装就足以猜出烟的档次了。他说我有我有婉拒,一边不由的伸出手笑纳了,别在耳后,留待他日好好品品:“小伙子,来走亲戚的?”“不是,我找一个朋友商量点事,就几句话,说完就走。偏偏路这么难走,这又是土又是沟的,嘛年代才能走到啊。我这车子油也不多了。”“反正是不好走。”老汉附和道。
“这样吧。我得省着点油回家。推着车走还不如我一个人走。大爷,您给帮个忙,给我看会摩托车。我空身一个人进村子办事,一会儿就回来。您看行吗?”王老汉愣了:“把这么贵的车放我这了。你放心吗?就不怕我拐跑了?”“您看您说的。一看您就面善,有您帮我看着,我是十二万个放心。”王老汉眨眨眼,心中想了好一会,自已并没有什么缺损,反正在呆着看羊,捎着做点好事吧。他的车押在我这里,还怕他跑了不成?帮忙就帮吧,老汉天生是古道热肠的,也看在耳后的这棵烟的面子上。
“你可快点。等一会儿,我这羊吃饱了,我也该回家了。”“好的,我立刻就回来。”小伙了欢欢喜喜的把摩托车停放在老汉的身边,大踏步地向村子走去。
果然,小伙子很快就回来了。在这期间,老汉瞪大眼睛盯住了那辆摩托车,生怕它展翅飞了,等主人回来不好交待。看到小伙子远远地从村子走来的身影,老汉如释重负。
小伙子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裤子上沾满土,不再是刚才衣着光鲜了。老汉笑着说:“回来了?!咋弄一身土?”“唉,不小心跌了一脚,我这裤子天生爱吸土。”小伙子使劲的拍打着。
“您可帮我大忙了。大爷。这是点小意思算是对您给我看车的报答。”小伙子从兜中抽出一张绿钞塞到老汉手上。“就看了一小会,怎能要钱呢?”老汉推辞着。无奈小伙子坚持要给。还没见过这么出手大方的,听说城里看车也就5毛。大概今天遇到贵人了,人家有的是钱,不在乎的。老汉不好意思地掖进裤兜中。小伙子踩动油门,千恩万谢,推上公路,呜呜地骑走了。
夕阳滑落,羊儿也吃得差不多了。老汉吆喝着,赶着羊儿往家走。
刚走到胡同口,邻居老张就惊慌失措地嚷着:“王老头,咱村进贼了!”
“怎么着?”王老汉头轰得变大了,“真的?”
“那贼翻墙头进去的。有好几家被翻得乱七八糟,好在没有丢啥。你快看看你家丢啥了吧?”
王老汉顾不得羊了,扔下鞭子撒腿就往家里跑。直冲进屋里,红木柜子敞开着。老汉脚跟没了底,踩着棉花般地迈不动。抱着一线希望,他疯也似地扑过去,柜子的衣服被扔乱了。他在衣服堆里拼命摸索,终于摸出了那个方便面袋子,他昨天卖羊的850元钱就藏在那里。一捏,小红袋子空了!
“天哪!该千刀杀的贼啊,那是昨天的卖羊钱啊!原指望上初中的儿子明天回来取学费的。还没放热乎就被偷走了!”王老汉捶胸顿足。
老汉脑子突然一忽悠,他清晰记得,昨天从羊贩子手中接过的钱里只有一张50元,是真是假还和对方争执了许久。羊贩子说:“这票子上用铅笔写着李小毛,肯定是真的。这是学校里交学费收的,准没错。”他还不确定,同去的老乡看了也说是真的,他才仍存疑惑地收起来。
老汉把手伸进裤兜里,拿出贵人给的那张50元,哆哆嗦嗦地展开拉平,他看到了那几个扎眼珠子的字:李小毛。
王老汉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耳刮子:给贼看着摩托,贼进村把自己的钱给偷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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