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父

一、半夜里救了一个疯老头

二十五岁的朱敏敏是荣昌市某小学的老师，一天晚上，她去一个学生那里家访后回家，途中下起了大雨，因没有雨具，只好在街边的店铺屋檐下躲雨。

一道闪电划过，大雨里一条黑影向朱敏敏跑来。朱敏敏急忙将身子往墙壁上贴，尽量不让那黑影发现自己。可是，就在黑影跑近她时，又是一道闪电将她暴露了。闪电里，那黑影甩过来一张瞪着一双吓人眼睛的脸，朱敏敏不由一哆嗦。

黑影“啪嗒”一声摔在她跟前。黑影是个老头子，整个一张苦瓜脸。朱敏敏刚要躲开他，老人已经抓住了她的腿。“你干吗？”朱敏敏惊慌地叫。“姑娘，救——救救我。”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惊恐。

朱敏敏看到老人，不知怎么的想到了死去的爷爷，于是将他拉起来。还来不及询问老人为什么深更半夜一个人在外面，巷子里又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老人赶紧缩在朱敏敏身后，朱敏敏也就顺势将他挡在暗影里。接着，三个穿雨衣的男人匆匆走来，他们先看到了街边的自行车，然后才发现朱敏敏，其中一个叫：“姑娘——”朱敏敏在看到他们出现时已经吓坏了，这时急中生智，返身冲店铺里喊：“爸，快开门。”

“——你有没有看到一个老头子从这里经过？”那人接着问道。“没，没有。”朱敏敏头都不敢回，只听得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了。

不久雨停了，朱敏敏推起自行车准备走时，老人抓住了车后坐，眼巴巴地看着她。她觉得把一个老人丢在这里良心上过不去，于是问：“大爷，刚才那几个人是追你的吗？”他点点头。“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追你？”“不，不知道。”“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我没有家。我能不能到你家去？”朱敏敏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本来不能将一个陌生老人带回去。转念又想，他都这么老了，要是再遇到那几个人怎么办？思来想去，她只得将老人带回家。

第二天早上，她去看老人时，老人还没醒。她想叫醒他让他离开，看到他安详的样子，又不忍心了。于是她打电话到学校请了半天假，专门等老人醒过来后送他走。

在等老人醒过来的时候，朱敏敏打开了电视，不经意间看到了电视屏幕下打出一行移动字幕，大意是说昨天夜里从精神病院里跑出一个男性老疯子。从年龄、衣服上看，正是朱敏敏救的老人。朱敏敏惊跳起来，不顾一切地冲进去大声叫道：“喂！喂！快醒醒——”

老人被叫醒了，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因为他是疯子，朱敏敏赶紧站到门边道：“快起来，赶紧离开我家。”“姑娘，谢谢你救了我。”老人感激地说。“你这个老疯子，算我倒霉，赶快走。”“姑娘，我不是疯子。”“你……”

朱敏敏忽然不说话了，惊讶地瞪着老人。他神智清楚，说话明白，不像疯子啊。想了想，她便问他是不是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老人低下头，还没说话，一颗眼泪“啪嗒”一声掉在地上。老人什么也没说就走了。朱敏敏站在大门口望着老人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什么觉得很心酸，他佝偻着背的样子，像极了她死去的爷爷，不同的是爷爷佝偻的背上还背着一只捡垃圾的大袋子。

当天晚上，朱敏敏正在吃晚饭，有人敲门。开门一看，又是那个老人。不等她开口问，老人先说话了：“姑娘，你心肠好，让我再在你这里住几天好吗？我不是疯子，真的不是。”“那你是不是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是。”“你叫什么名字？”“这——我不能告诉你，我怕给你添麻烦。”“你为什么要从精神病院跑出来？”“我没疯，可所有的人都说我疯了，我好好的人为什么要变成疯子？所以我要跑出来。”“那你有没有儿女？”“有个儿子，但是——死了。我想找个人，等我找到那个人，我就走，决不给你添麻烦。”

朱敏敏虽然不能确定老人是不是疯子，但从他的话语里感觉不到他的“疯”，也出于一片怜悯之心，她留下了他。

老人在这里一住就是三天。朱敏敏上班时，他也出门去，朱敏敏下班回来，他也回来了。尽管如此，街坊邻居还是知道朱敏敏收留了这个来历不明的疯老头，不管他说话多么清楚明白，邻居都劝朱敏敏赶他走。朱敏敏几次话到嘴边都开不了口。老人也就是晚上住在这里，并没有对她不利的行为。

老人在这里住了一个星期后，星期六的下午，一个长得很帅气的青年带着几个穿白大褂的人来到了朱敏敏家里。青年自称名叫龙小霆，穿白大褂的人是精神病院的医生，他们听说她收留了一个疯老头，因此拿着照片来确认，并带病人走。朱敏敏看着龙小霆那张和老人有些相象的脸，疑惑地问：“他们几个是医生，你又是什么人？”龙小霆一脸忧戚地说：“你收留的老人是我爸。”

“啊？”朱敏敏诧异极了。老人说他的儿子死了，现在他的儿子又冒出来了，到底怎么回事？

二、突然降临的爱情让她幸福无比

龙小霆的父亲名叫龙清林。不知是不是被龙清林发现了，龙小霆等到半夜都没有等到他回来。医生问朱敏敏知不知道龙清林到底去了哪里，朱敏敏实话实说不知道。龙小霆激动地跪了下去：“朱老师，我谢谢你救了我爸，求求你告诉我他去了哪里，他年纪那么大了，神经又不正常，我怕他在外面出事啊。”

等不到龙清林，龙小霆等人只好走了。朱敏敏也奇怪，龙清林躲到哪里去了？这一个晚上他住在什么地方呢？一连几天，龙清林都没有出现过。而龙小霆天天黄昏时都来朱敏敏这里，他对父亲的那份关心和牵挂，让朱敏敏动容。龙小霆说父亲得的是间歇性精神病，神智好的时候什么也看不出来，一旦病情发作，他就会乱吼乱叫，还会打人，摔东西。朱敏敏庆幸在她收留老人期间，他是“正常”的。

“我爸很苦，我知道。”龙小霆动情地说。“我妈死得早，我是我爸四十岁时才得的儿子，从小就宝贝得不得了，对我自然十分溺爱，养成了我无法无天的个性。因为被宠惯了，成天跟一帮不务正业的朋友鬼魂，什么话都不肯听我爸的。又因为我妈死得早，我爸逐渐忧郁起来，最后发展到精神失常。我也不忍心将老爸送进精神病院，可是我想尽快治好他的病，以后好好孝顺他啊。”

龙小霆天天来向朱敏敏倾诉一番，或许是朱敏敏救过他老爸吧，他把她当成了最亲的人，有时候说着说着还会流眼泪。朱敏敏比他小三岁，但总会像姐姐那般安抚他，才只有几天，龙小霆就在一次倾诉时不由自主抓住她的手道：“敏敏，我为什么没有早点认识你，你是做老师的，你温柔善良，你可以给我讲很多道理，那我就不会那么伤老爸的心了，否则，他也就不会疯了。”

朱敏敏红着脸抽回手，一颗心“砰砰”乱跳。龙小霆原先是个浪荡子，现在他改了，浪子回头金不换嘛，他又聪明，又帅气，是个可以交往的人。

一天早上，朱敏敏刚起床就听见有人敲门。没想到来的是失踪几天的龙清林。朱敏敏知道他是间歇性精神病人，注意看了看他的神情举止，没发现异常，然后将他让进屋。问他这几天到哪里去了，龙清林说他离开本市去外地了，但还是没有找到他要找的人，不得不回来。朱敏敏安慰了龙清林几句后，悄悄给龙小霆打了电话。半个小时后，龙小霆就赶来了。

龙清林看到儿子，惊疑地望着朱敏敏说不出话。朱敏敏道：“大爷，不管你儿子以前做了多少错事，看在他是你唯一的儿子份上，原谅他吧。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正在努力改变自己，你要给他机会呀。听他的话，回医院去好好配合医生接受治疗吧。”

龙小霆“扑通”一声跪在龙清林跟前，叫道：“爸，我知道错了还不行吗？我不再跟那些狗朋友混了还不行吗？跟我去医院吧。”龙清林眼睛闪过几点泪花，看了看朱敏敏，说道：“要我回去也行，但是我不去医院。如果我发病了，你才可以把我送去。”“行，行。只要你不发病，我就永远不送你去医院。”

龙小霆将龙清林接回去后，朱敏敏这才放下心来。通过那几天的接触，龙小霆真的喜欢上她了，晚上到她家来向她汇报龙清林的情况，几天后又说龙清林想念她，请她去他家。朱敏敏心里也很惦记老人，尤其是龙小霆看她的眼神，让她感到欣喜。当朱敏敏第一次去他们家看望老人时，龙小霆拉着她的手对老人说：“爸，敏敏如果做我的女朋友，你没有意见吧。”

龙清林用惊愕的目光望着朱敏敏。朱敏敏温婉地一笑，没有说话。龙清林随即冲儿子点点头。此后，朱敏敏每天放学后都来看望老人，因为她想用别的办法开解老人，使他不发病。她给他讲学生的趣事，讲她当年在父母双亡后靠爷爷微薄的工资生活的艰辛，说到爷爷为了供养她上大学去捡垃圾时，她就会泪花闪闪。等老人休息后，龙小霆就用她的自行车送她回家。龙小霆每次看她的眼神，都是火辣辣的，他的热情写在脸上，他的爱恋刻在眼睛里。

这天，龙小霆在送朱敏敏回家的路上，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入秋了，下小雨时就感到有点凉意。朱敏敏居住的巷子因路面不平，他们每次都采取步行。这时，朱敏敏因为感到冷而缩了缩肩膀。龙小霆急忙支好自行车，将衬衫脱下来披在她身上，让朱敏敏感到一阵温暖。龙小霆趁势将她拥抱在怀里，激动地说：“敏敏，我愿意一辈子在你感到冷的时候给你披衣服。我还要学习做饭，以后让你一下班就能吃到可口的饭菜。”

朱敏敏的爷爷在她还没毕业时就因劳累去世了，这几年来她一直孤孤单单生活。当龙小霆出现后，她从他对老人的态度上感受到了亲人的可贵，现在他又有了这样的表白，一种需要男人呵护的小女人心态幸福地展现出来，紧紧地靠在了龙小霆怀里。在这一刻，她肯定自己真的爱上了这个小伙子。

有了这样的想法，朱敏敏对老人就更好了，她来不及孝敬爷爷的心，全都用在了孝敬未来的公公身上。或许是她给了龙清林更多的关心和爱，他在家住了一个月，竟然一点也没有发病的迹象。为此，龙小霆也感激不已，有一次在亲吻朱敏敏时，他深情地说：“敏敏，你是我命中注定的天使，是我们父子未来的希望。”

这天，龙小霆去买老人吃的药，老人将朱敏敏叫进房间，郑重其事地问她是不是真的喜欢龙小霆。她点点头。“敏敏，你是个善良的好姑娘，有你做我的儿媳妇，真是求之不得。可是，你完全了解他吗？不是我要说儿子的坏话，你可一定要考虑清楚啊。”

“小霆不是已经跟以前的狐朋狗友断绝关系了吗？大爷，你要相信自己的儿子。”朱敏敏道。“我当然相信他了。敏敏，你可要多方面了解他，这关系到你的终身，一定要慎重。大爷不想欺骗你，更不想小霆欺骗你的感情。”“大爷，你放心，我会多劝他，督促他的。”

龙清林叹了口气，然后又欣慰地笑了笑道：“你能再帮我一个忙吗？替我去找一个人。不过，这件事不能让小霆知道，你一定要保密。”

老人要朱敏敏找的是什么人呢？那是个老太太，名叫花玉秀。

三、老人的梦想禁受着风吹雨打

花玉秀住在锦隆小区，她的儿女都挺有钱的，专门给她在绿化搞得很好的锦隆小区里买了套房子，在底楼。朱敏敏来的时候是中午，因为下午放学后要去龙家，这样才能做到不让龙小霆知道。虽然她不明白来找花玉秀为什么不能让龙小霆知道，但她还是遵从老人的意愿。

花玉秀六十上下，一身富贵气，打扮得很得体，看得出是个对生活讲究的人。花玉秀问起龙清林的近况，朱敏敏将经过说了一遍。花玉秀说，龙清林住在朱敏敏家时天天出去找人，他找的人就是她，但是那段时间她被儿子带出去旅游了，刚回来几天。然后，花玉秀就捧出几样旅游时买的纪念品，要朱敏敏转交给龙清林。

朱敏敏将那些纪念品交给龙清林时，他捧着那些东西老泪纵横，低低的哭泣起来。朱敏敏凭直觉，知道这其中大有隐情，但老人不主动说的话，她也不好追问。听到龙小霆开门的声音，龙清林赶紧抹了泪水，等龙小霆进这个房间来，他已经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吃晚饭时，龙小霆见父亲一副没胃口的样子，关切地问他哪里不舒服，药吃没吃，龙清林说没什么事。晚饭后，龙清林几次想开口说什么，看看儿子，然后就都没有说出来。朱敏敏是个心思细腻的女孩子，她感觉到老人似乎有话要对她说。

两天后，龙清林终于按捺不住，瞅准一个机会，将一张纸条放在朱敏敏手上。朱敏敏觉得奇怪，有什么话不能跟她说的，干吗还要使用纸条？等她在卫生间看了纸条，越发感到不可思议了。纸条上只写着两句话：能帮我安排和花玉秀见面吗？不要让小霆知道。

朱敏敏第二次和花玉秀见面时，她很委婉地问起她和龙清林的关系。花玉秀叹了口气，这才说：“我看得出，龙清林很信任你，我也就不用瞒你了。”花玉秀说，她和龙清林是半年前认识的，当时龙清林一个人坐在公园的湖边哭泣。花玉秀观察了多久，他就哭了多久，让她感到奇怪，于是主动跟他打招呼。以后，龙清林天天都在那里哭一场。花玉秀不知道他为什么哭，但还是温言软语安慰他。和许多失去老伴的老人一样，他们渐渐地开始黄昏恋。但是他们的恋情遭到双方儿女的反对，尤其是龙小霆，自己不务正业，却严厉地管制着老人，从不许他去和花玉秀见面发展到把他锁在家里。

也许就是这个原因，使龙清林患上了间歇性精神病。花玉秀本来很坚强，但龙小霆警告了她后，又将他那些狐朋狗友带到她儿女单位去闹，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不许花玉秀再和龙清林见面。花玉秀为了自己的儿女能过清静日子，让龙清林得到自由，她只得断了和龙清林结婚的念头。

“敏敏，说句不好意思的话，我真的很希望和他在一起。他也有这个愿望，他几次都说不想跟儿子住在一起，如果再跟儿子住下去，他可能会走上绝路。”花玉秀抹着泪水道。“走上绝路？”朱敏敏想不通了，龙清林和儿子住在一起，精神上怎么有这么可怕的感受？她急问：“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每次一提到想和儿子分开住，他都是眼泪汪汪的。我怀疑是龙小霆在虐待他。”

朱敏敏心里打了个大大的问好。龙小霆真的在虐待龙清林吗？从她认识他到现在，他的表现没有虐待老人的倾向，对老人嘘寒问暖，关怀备至，虽然以前不务正业，但现在一天天在改好，而且尽量不说刺激老人的话，以免诱发他的病。

下午放学后，朱敏敏到了龙家。龙小霆在家，她老是找不到机会跟老人说约好了花玉秀的事。龙清林那双充满希望的眼睛里，似乎还写着无尽的担忧。朱敏敏虽然不明白原因，但觉得老人让她做什么事都要瞒着龙小霆是不可取的，不管当初他们父子有多深的矛盾，现在龙小霆已经改好了，老人的事就不应该瞒着他。况且，老人还有间歇性精神病，万一有什么事，她负不起这个责任。

当夜，在龙小霆送她回家的路上，她很委婉地提出是否给老人找个老伴的话题，试探他的态度。龙小霆一听，脸色顿时很不好看，问：“爸爸和花玉秀的事你都知道了？他还告诉了你什么？”“小霆，我觉得作为儿女不能干涉老人的个人问题，老人是孤独的，他们需要伴侣，你应该理解。”“你不用跟我说大道理，反正我养得起爸爸，说什么也不会让他再婚。”“小霆……”“敏敏，你想想，他都快七十岁了，再找个老伴，我们的负担有多重？以后我们结了婚好好孝顺他老人家，他还用得着找老伴吗？”

朱敏敏还想跟他讲道理，但龙小霆什么也不听，她说多了，他竟然没将她送到家就走了。朱敏敏很矛盾。为了两个人的感情，她想劝老人放弃那个念头，但后来的几天看到老人渴念的目光，她还是决定帮这个忙。

朱敏敏将龙清林和花玉秀见面的时间约在她的上课时间，那样，龙小霆就会以为她在学校而疏忽。龙小霆上班期间，只有中午给老人送饭才回来一次。那天，龙清林吃好了午饭，等龙小霆又上班去了后，朱敏敏带着花玉秀来了。两个老人一见面，激动地抱头痛哭起来。

朱敏敏在大门边站岗，不停地祈祷龙小霆别突然回来。谁知怕什么来什么，花玉秀来了一个多小时后，朱敏敏看到龙小霆骑着摩托车回来了。她有些惊慌，想进去通风报信，但跑了几步就停了下来。她觉得要让龙小霆亲眼看看老人渴求老伴的态度，那样他或许能体会到老人的心情。

龙小霆显然是专程回来的，他看到朱敏敏此刻在家里一点也没感到意外，而是理都不理她就朝屋子里冲去。“小霆！”朱敏敏拉不住他，一路喊一路追上去。屋子里的两个老人已经惊慌失措了，花玉秀返身要离开时被龙小霆挡住，只见他凶着一张脸道：“你这老东西还敢到家里来？你活得不耐烦了？”伸手抓住花玉秀就朝院子里一甩。

“玉秀！”龙清林扑到花玉秀身上，痛苦地叫。朱敏敏急忙拦着龙小霆叫：“你疯了？老人家禁得起你甩吗？”龙小霆又甩开朱敏敏，将龙清林扯到一边，吼道：“这些日子我对你已经够好了，没想到你的精神病还是发作了，我这就把你送到医院去。花玉秀，你给我听好了，要是再敢到我家来勾引我父亲，我叫你们全家都不得安宁。”“精神病？谁得了精神病？”花玉秀惊讶地问。“谁？我爸。都是你这老东西害的，我饶不了你。”

龙清林被儿子扯住动弹不得，朱敏敏赶紧将摔得龇牙咧嘴的花玉秀送走。等朱敏敏赶回龙家时，那对父子已经闹得不可开交：龙清林被结实地捆绑在椅子上，嘴里还塞了一块毛巾，龙小霆暴跳如雷地骂着老人不识好歹，要马上送他去精神病院。

四、老父亲破坏着儿子的好事

“小霆。”朱敏敏吃惊地叫道，“你怎么能把你爸爸捆起来？”

龙小霆瞪着血红的眼睛盯着她，样子可怕极了。在这个时候，朱敏敏知道不能跟他硬来，因此也没去给老人解开绳子，她走到龙小霆面前，温柔地说：“是我错了，我不该不听你的话，不该不为你着想，算我多管闲事好吗？你消消气吧。”说着又伸手去抚摩他的脸，伏在他胸口让他感受她温柔的气息。

本来暴怒的龙小霆在朱敏敏的温柔安抚下，终于渐渐熄灭了怒火。他返身冲进了房间，躺在床上生闷气。朱敏敏给龙清林解开绳子时，他轻轻地、痛苦地问：“她怎么样了？”“我把她送到了医院，她还让我替她隐瞒受伤的原因，以免她的儿女来找麻烦。”“她是个好女人，我对不起她。”“慢慢来，我一定做通小霆的思想工作，让他接纳花阿姨。”

朱敏敏搀扶龙清林进了他的房间，他抓着朱敏敏的手，低声问她以前有没有过男朋友。朱敏敏惊怔着没回答。“敏敏，你是个好姑娘，小霆配不上你，你离开他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朱敏敏以为龙清林当时是受到刺激才那么说的，没想到他在以后的一段日子里千方百计阻止她和龙小霆在一起。龙小霆那次的狂怒，使朱敏敏越发痛惜他，也越发可怜龙清林，虽然在她的劝说下，龙清林没有被儿子送进精神病院。朱敏敏一来，龙清林就和儿子吵架，龙小霆因为有朱敏敏在，又总是忍让。一来二去，龙小霆也就忍不住了，一发火就要将父亲送医院。每次他一说送老人去医院，老人就只得闭嘴。

有一次，龙小霆跟父亲又吵了一架，心情很不好，躺在床上生气。朱敏敏坐在床边劝他劝到十一点钟，他还是一会儿恼怒，一会儿痛苦。“小霆，老人的精神本来就不好，你就多让让他嘛，他还有几年好活？亲生父子，别这么斤斤计较。”朱敏敏柔声道。这时，龙清林的声音传了过来：“敏敏，都十一点了，你怎么还不回家去？”龙小霆一把抓着朱敏敏的手，可怜巴巴道：“今天别回去了行吗？”“啊？”

龙小霆将她拥在怀里，哀求道：“敏敏，我知道我脾气不好，这都是从小被宠坏了，我也在努力改。老爸是这个样子，家里是这个情况，我需要你在我身边随时提醒和鞭策。敏敏，我离不开你啊！”朱敏敏深深地感受到了他对她的需要，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回到那个冷清的家里，她已经有些不习惯，尽管这对父子不和，但毕竟是一个家嘛，因此，她也有种莫名的渴望。

“朱敏敏——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没有你的话，我们父子就不会搞成这样。”龙清林又大声骂道，“我就是被送进了疯人院，也跟你没关系，要你来管哪门子闲事？哼哼！你别以为我儿子讨不到老婆，他的女人多了，你算什么东西？”

龙小霆气得要去找父亲算帐，朱敏敏拉着他说不要跟老人计较，因为老人前几天受了那刺激，要慢慢让他平复过来。“我回家了，你不用送我了。”朱敏敏在龙小霆答应不跟老人计较后就独自回家了。

龙清林的精神状态似乎越来越差，只要朱敏敏不在，他就好好的，否则他不是骂人就是摔东西。但是，不管他怎么发脾气，朱敏敏都不跟他计较，总是以“不要诱发他发病”来提醒自己，并且还温言软语安慰老人。她的善解人意，使龙小霆更加爱她，因此常常对父亲说：“老爸，你就别再给自己找别扭了。有敏敏做你的儿媳妇，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这天晚上，朱敏敏要回家了，照例来跟龙清林道别。她走到床边，说：“大爷，我要回家了。”“嘿嘿！”龙清林发出古怪的笑声，突然一把掀开了被子，露出一个皱巴巴的光身子。朱敏敏惊叫道：“大伯？”龙清林猛然一把将来不及转身的朱敏敏抱住了，怪叫道：“好姑娘，我喜欢你，我要你做我老婆。”“啊——”朱敏敏猛力将他推开，又羞又怒地夺门而去。

龙小霆闻声冲进去，看到父亲光着身子，怒吼道：“你想干什么？”龙清林道：“你年轻可以喜欢女人，难道我老了就不能喜欢女人了？你不让我和花玉秀在一起，我就喜欢朱敏敏。”“你你你——”龙小霆气急败坏地指着父亲说不出话来，而后冲出了家门。

龙小霆在街上追到朱敏敏时，她一看到他就抱着他号啕大哭。他将她送回家里，她还是不放开他，她哭着说，她对老人那么好，老人为什么要那么对待她，她想不明白。龙小霆百般安慰她，最后坚决地说要把老人送进精神病院。“不送进去不行吗？”朱敏敏问。“敏敏，你只知道我反对老爸和花玉秀的事，其实谁又明白我的苦衷。他都快七十了，又得了这要命的病，这可比老年痴呆症还要可怕啊。他得那个病的原因——不是我说自己父亲的坏话，他是想女人想痴了造成的。你心地善良，你好心对待他，但他大脑已经不正常，一旦发病，他根本领会不到你对他的好。”

朱敏敏终于点点头道：“我虽然很可怜大爷，但是他已经这个样子了，我不再坚持，明天就送他进医院吧。”“敏敏，我这辈子有你做老婆，我就什么都不求了。”龙小霆深情地说着，亲吻着朱敏敏的额头，然后他们互相凝视着。在他无限期待的目光里，朱敏敏软绵绵地倒进了他怀里。

龙小霆一边亲吻着她，一边脱下了她的衣服。这是他期待已久的时刻，也是朱敏敏决定把自己未来幸福交给龙小霆的时刻。可偏偏在这时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龙小霆本来想不理睬，但那敲门声不停止就影响着他们的情绪，朱敏敏连忙说她去打发敲门的人。“我去。”龙小霆随意地穿上衣服去开了门。

来人竟然是龙清林。他一看到龙小霆的装扮，就甩了他一耳光，吼叫道：“你是不是已经和敏敏……”“你给我滚回去！”龙小霆也吼道。“畜生！今天你毁了敏敏，我不打死你我不是你老子。”

龙清林握着一根拳头粗的竹棒，毫不犹豫地朝龙小霆的脑袋打下去。

五、爱情留给痴情人最深的痛

龙清林并没有打到儿子，龙小霆抢过竹棒，恼怒地向父亲砸过去。龙清林头一歪，那一棒重重地打在他肩膀上，顿时一头栽了下去。龙小霆发疯一般地扑上去要再补一棒时，胳膊被人吊住了，正是朱敏敏：“小霆，他是你父亲啊。”

“敏敏，敏敏。”地上的龙清林混乱地叫着。朱敏敏扑下去搀扶他，他抓着她的手气竭地问：“这畜生是不是和你……是不是把你……”朱敏敏不明白他话的意思，迷惑地望向龙小霆。“敏敏，你是不是已经和这畜生……那个，那个……”“没有！没有！老东西！你放心去死吧。”龙小霆怒吼着狂奔而去。

龙清林听了儿子的怒吼，昏了过去。朱敏敏急忙将老人送进医院抢救。经过抢救，龙清林的命是保住了，但肩胛骨被打断了。昏迷中，他不是叫朱敏敏，就是叫“玉秀”。朱敏敏知道老人需要花玉秀的安慰，急忙跟龙小霆电话商量。“随便你。”龙小霆很不耐烦地说了三个字就挂了电话。

朱敏敏又去跟花玉秀的儿女商量，但花玉秀的儿女是滴水不漏，以龙清林不但有精神病，现在还生死难料为借口，怎么也说不通。花玉秀辩解说龙清林没有精神病，儿女就生气。朱敏敏没能找来花玉秀，听到龙清林的声声呼唤，感到难受极了。龙清林在医院躺了两天了，龙小霆竟然没来看过他，这又让她痛心。看到龙清林凄凉的模样，朱敏敏仿佛又看到了爷爷。当年爷爷病重时，她还在学校读书，什么也不知道，等到她得到消息赶去，爷爷已经断气了。没能跟爷爷见上最后一面，是她一生的痛，因此，她捧起了龙清林的手，哭道：“爷爷，我对不起你啊！”

“敏敏。”龙清林睁开了眼睛。“爷爷——啊不，大爷，你醒了。”龙清林环视了一下，没有看到龙小霆：“他人呢？”“他——忙。”“敏敏，你爱小霆吗？”朱敏敏点点头。“你确信他也爱你吗？”她又点点头。“敏敏，我没有几天活头了，我禁受不起这种折磨了。小霆——希望你的爱能感化他。敏敏，好孩子，我对不起你。可是，我还要求你一件事：去劝小霆投案自首吧。”

朱敏敏拖着沉重的步子，终于走进了龙家。她看到了头发蓬乱胡子拉茬的龙小霆，他正席地坐在院子里，表情复杂到极点。他看到她来时，一点都没有激动，眼神似乎还很冷漠。朱敏敏机械般地一步步走到他面前，沙哑地问：“你反对大爷和花阿姨的事，是因为不要他泄露你的秘密是吗？”“是。”“你为了保住自己的秘密，不惜把大伯说成是疯子而强行把他送进精神病院是吗？”“是。”“你把大伯说成是疯子，是因为如果有一天他就算说出秘密，也会因为精神失常而无人相信，是吗？”“是。”

朱敏敏双膝一软，跌坐在地上。她的目光缓缓投向那间放杂物的屋子，语调沉重地问：“你是真的爱我吗？”“是。”“那她呢？”她愤恨地朝那间屋子一指，嘶哑地叫道，“她也是真的爱着你，只因为她规劝你好好做人，你就残忍地杀死了她。你把一个爱你的女孩杀死了，把她的尸体埋在自己家里，你天天生活在她冤死的世界里，就这么心安理得？”

“我不是故意的。”龙小霆悲哀地说，“我从小娇生惯养，我行我素，并不全是我的错。我的错在于交上了坏朋友。我也想好好做人，可是那些朋友不放过我。她虽然是从外地来打工的，但我承认她是个好女孩，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杀死她，那是一个意外。老父亲要我去自首，我做不到，因为我不想死。老父亲要和花玉秀结婚，就是想离开这个家，住到她那里去。我不能让他把我的事说出去，你说，除了让他‘疯’，我能怎么办？……敏敏，你也是个好姑娘，我真心希望你能让我们父子好起来，希望你永远也不知道那个秘密。可是，花玉秀进了门，她怎么说都是外人，对我来说，她就是一颗定时炸弹，我无法忍受家里有颗定时炸弹……”

“小霆，如果你真的知道错了，如果你真的爱我和你的父亲，你就去自首。”

六、爱情和善良留给她的只有痛

朱敏敏请了假在医院照顾龙清林，同时去找了花玉秀的儿女好几次，或许是她的诚心感动了他们，或许是花玉秀因龙清林住院而不能陪伴他的痛苦折磨得萎靡不振的缘故，她的儿女终于松了口，允许她来探望龙清林，但至于婚姻之事，日后再说。

一老一少两个女人，怀着不同的心情坐在医院里，禁受着不同的折磨。龙清林在狠不下心告发儿子的情况下，所有的感情都转到了花玉秀身上，痴情也好，逃避也罢，总之他所承受的一切是难以想象的。花玉秀不知道真相，但她的心系在了龙清林身上，又因不能结合而痛苦。

朱敏敏给了龙小霆三天时间，如果三天后他不去自首，她就只能忍痛去那个她很不想去的地方了。

这天晚上夜深人静后，朱敏敏才回到自己家里。在大门口，她看到了龙小霆。朱敏敏真想哭，但是她拼命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龙小霆道：“敏敏，你实话告诉我，你爱我吗？”她没有回答，眼泪却汪成了一片海。“实话告诉你，我从来没有爱过你，我是在利用你。当初你救了我爸，我猜想他一定将我的事对你说了。既然你已经知道我的秘密，那我就不能让你成为外人，所以我……”

“不！”朱敏敏喊起来，“你的眼睛不会说谎！你努力在改造自己的行动不是骗人的。”龙小霆自嘲地大笑道：“我是杀人犯，有什么资格爱一个纯洁而又善良的女孩？我不配！”他边说边疾步走去。“小霆——”

他忽然又转过身来：“敏敏，我曾经利用过你，可是后来……假如我不在了，你能照顾我父亲吗？”她点点头。“谢谢！”他深深地鞠了一躬：“我能再抱你一次吗？”她扑了过去。“对不起敏敏，我醒悟得才迟了。我先害了那个用真心爱我的女孩，又害了父亲，现在又害了你，我是个罪人。我走后，你把我忘了吧。”

龙小霆说完，用力地抱了抱她，然后飞跑而去。朱敏敏望着这条深幽的小街，泪水奔涌而出。她迷茫地伫立在那个深夜里，不知道自己的未来是什么样子。不知何时，天上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夜晚。她多么希望没有当初那个夜晚，没有那一次善意的救助，那么这一切的痛苦……

完

本文已被编辑[湘西南箫剑]于2007-10-12 22:29:57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