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尼采说：“男人的幸福叫做：我要；女人的幸福叫做：他要。”按照尼采的说法，“我要”是决断，是主导，男人在爱情中把自己规定为主人。“他要”为顺从，对女人而言是一种自我深化。

秦华笃信尼采，对尼采的说法深信不疑。他经常在课堂上给学生们谈尼采的哲学。有一次，一个学生问他：“老师，尼采说过一句话：‘你去访女士们吗?别忘记带鞭子！’您会带鞭子去见女士吗？”秦华愣住了，不知道如何回答。笃信尼采并非要拿着鞭子去见女士不可。与梅子约会时，他就从未拿过鞭子，手中捧着的是一束玫瑰花。

秦华和梅子是在一个作家笔会上认识的。秦华应一位作家朋友之邀参加笔会。在笔会上认识了同样是作家的梅子。梅子正在写一部有关人性的中篇小说，很自然地向秦华请教了一些哲学问题。恰巧这些问题都是秦华感兴趣的，于是，他自然娓娓而谈，既详细又不失风趣地给梅子讲述了哲学。哲学方面的疑问得到解答之后，梅子自然要请秦华为她的小说提点意见。秦华自然不会拒绝一位美丽的女士的请求，提出了一些独到的见解。梅子对秦华渊博的学识钦佩不已，自然而然地与他亲近起来。秦华也因为这位女作家的睿智与率真，很自然地敞开心扉，与她亲切地攀谈。这六个“自然”使得两人之间产生了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至于当时为什么会产生六个“自然”，两人也想不明白。总之，一切都仿佛是命中注定，在不经意之间就摩擦出了爱情的火花。相处一个月后，两人一起去海南岛旅游，在岛上的第一天晚上就做了爱。当晚，两人从酒吧回到酒店，梅子走进了秦华的房间，就像是走进自己的房间一样自然。随后发生的一切都是那么和谐，没有丝毫的犹豫或者畏惧，用“水到渠成”来形容这次美妙的做爱再合适不过了。

二

秦华在20岁的时候有了初恋，那是一个乖巧的女孩，名叫陶娜。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有三年。三年后，他们分了手。此后，陶娜不知所踪，音讯全无，仿佛从世界上消失了一般。

分手以后，秦华没有再交女朋友。他全身心地投入到学术研究中去，在哲学、文学、艺术等领域都取得了不小的成就。

大约在一个多月前，他在作家笔会上认识了梅子。他们在一起只呆了一个小时就无话不谈。一个月后，他陪她去海南岛旅游。当晚他们就做了爱。夜里，他把她搂在怀里，吸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那一刻，他真想与她白头到老。

这是爱吗？他无法解释自己的感受。他只能确信他要把她变成最理想的情人，最完美的女人。

他需要梅子为他做出改变，不仅是生活习惯上，而且还有思想上的。他要她内敛、要她含蓄；要她喜欢音乐、喜欢电脑游戏，甚至喜欢吃辣椒。他总是指出她做得不对的地方，挑出她身上存在的毛病。他要求她改变自己，使之臻于完美。可是，梅子从来都不曾服从过他的安排。“我不会为了任何人而改变。”她经常这样斩钉截铁地告诉他。

从外表上看，梅子是一个柔情似水的女性，实际上非常刚强。他为梅子的态度而苦恼。梅子的态度越是强硬，他改变她的欲望就越强烈。这种强烈的欲望与梅子倔强的个性产生的矛盾冲突，最终导致了他们之间激烈的争吵。

“让你的音乐见鬼去，让你的内敛滚到一边去，让你尼采下地狱！”梅子的情绪像火山爆发。

“得，我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吗？”他把梅子一个人丢在公寓里，拂袖而去。

对发生的这一切，梅子难以相信，可是秦华的出走已是无法挽回的事实。

秦华给学校请了半个月的假期，然后到一个偏僻的小县城住下。他陷入了一种沉寂的状态中，不用去想梅子身上的缺点，不用面对梅子的倔强。每天只是盯着墙壁发呆。

五天以后，他就感到了孤独，心绪异常烦乱。第六天清晨，心烦意乱的他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街道冷冷清清，只有小型超市在打扫卫生。他不经意地望了超市的老板娘一眼，瞥见她的脸颊上有一颗黑痣。突然，他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涌到太阳穴来。

“陶娜！”他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整理好思绪，朝那位老板娘走去。

陶娜抬起头，凝望着他，脸上显露出复杂的表情。

“你还好吗？”他难以掩饰内心的激动，声音忍不住颤抖起来。

“好，我很好。”陶娜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露出笑容。

他不知道该跟陶娜说点什么，这种语塞的情况还是第一次出现。两人就这样相互对视着，谁也不再开口。

“到我家吃饭吧！”过了很久，陶娜首先打破了沉默。

“那我就不客气了，你烧的菜是最好吃的。”

陶娜把超市的事交给伙计，然后一起去菜场买菜。陶娜买了好多菜，他和她提着大包小包的菜往家里走去。陶娜的家是一室一厅的楼房，屋内的摆设极其简单。“我要给你做一顿丰盛的晚餐！”陶娜开心地说。那天下午，他们又像从前一样实行劳动分工，他摘菜、煮饭，陶娜炒菜、洗碗。饭后，两人靠在沙发上，沉浸在一种舒心的感觉中，这种感觉以前从未体验过。它不同于爱情，也非友谊，是一种介于情人与朋友之间的纯真的情谊。

“你有女朋友了吗？”陶娜突然问。

秦华苦笑了一下，把他与梅子的事告诉了陶娜。

“能找到梅子是你的福气。”陶娜说。

“你丈夫呢”他把话题茬开。

“带着女儿去外婆家了。”

“你，你和你丈夫是怎么认识的？”

陶娜看了一下手表，然后缓缓开口谈起她的婚姻。

“你丈夫只有一只腿！”陶娜谈及丈夫时，秦华惊讶地叫了出来。“对不起。”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急忙道歉。

“没关系。结婚前一天出了车祸。车驶来时，他把我推开，自己却撞到了车上，结果左腿断了。”说到此时，陶娜已是泪眼朦胧。

“你爱他？心甘情愿地嫁给他？”

“是的，在我心里他是完美的。”从陶娜的嘴里吐出的每个字都铿锵有力。

话音刚落，门铃就响了。陶娜去开门，一个断了左腿的中年男人牵着一个小女孩走进屋内。“这就是我丈夫。”陶娜向他介绍。男人很热情，也很健谈，他陪着秦华聊天，屋内的气氛变得活泼了许多。小女孩也非常可爱，而且特别机灵，让人不胜喜爱。看着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样子，秦华多少明白了陶娜的幸福。

临别时，陶娜将他送到街口。

“好好珍惜梅子，别像以前对我那样！”陶娜严肃地对他说。

“我想她已经不爱我了。”秦华摇了摇头，喟叹了一声。

三

从陶娜家里回到旅馆后，秦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大口大口地抽烟，桌上的烟灰堆得像座小山。他想起他的初恋。当年，他不顾陶娜的苦苦哀求，狠心的和她分手。分手的理由主要是陶娜达不到他心中完美女性的要求。后来，陶娜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只是隐约听说她结婚了。现在，陶娜的幸福极大地触动了他的爱情观。

他整晚都未曾合眼，脑子里全是梅子的身影。第二天清晨，他迫不及待地给梅子打电话。电话接通后他听见梅子颤抖的声音，“你在哪里？快回来吧！”

他踏上了回城的火车，度过了漫长的五个小时。下了火车，他正在思考向梅子道歉的问题。梅子迎面扑到他的怀里，双手紧紧地抱住他。四片嘴唇紧贴在一起，接了一个好长好长的吻。

“我做了一个梦。在梦里，我为你改变自己。你喜欢什么，我就千方百计地给你什么；你厌恶什么，我也尽力使自己产生同样的厌恶感。白天，我努力地在脸上挂着开心的笑容。然而，白天受到的压抑在夜里的睡梦中倍加凶猛。而且总是做同一个恶梦，梦见自己被一辆迎面扑来的坦克碾成粉末，驾驶坦克的正是你。”

“你的梦里有我？”他一连问了十几遍，仿佛发现了某处金矿，欣喜若狂起来。

他一把搂住她的腰，“梅子，你的梦里有我，证明你还爱我。离开你的这段日子里，我的生活就只有睡觉、抽烟和发呆，别无其他。这个时候，我恍然大悟。无法解释这种情况，短短两周的时间，我就发现了完美的你就藏在我的心底。”

梅子哭着用小手捶打他的胸膛。

“还要我改变吗？”

“不要，在我心底你是最完美的。”

梅子的脸上绽放出了幸福的笑容。这一刻，她也感觉到内心深处有一个完美的秦华正在朝她微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