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从昨天夜里开始就这么一直下着,像是一个怨妇啜泣着不停地倾诉着。清明节的早上,人们的心情就宛如这连绵的雨丝笼罩着阴霪。通往墓地不宽的小道上时不时地走来三三两两的扫墓者。突然在小道上出现了一抹与这天气这节气这心情格格不入的红,准确地说是那种艳丽的纯正的大红。人们并没有惊诧,反而自觉地给这抹红让出一条道,并投去敬慕的眼神。因为身着这抹红的五旬老太用一生的等待诠释了一种伟大的爱——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的爱。她的执著和善良感动了所有小城里知道这个故事的男人和女人,赢得了人们的尊重和理解。
在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三十出头还待字闺中的白云,出差回来,躺在返程的车厢里.一阵热一阵冷的发着烧。高烧的她已分不清火车到底开到了哪个站?
“你好像生病了,带药了吗?”一个浑厚的男中音在白云的耳畔响起。
白云无力地摇了摇头。“出门在外还是要备些常用药!“那个男人边说边从自己的包里取出几粒药递给白云,接着又递过一杯温水。当白云接过药和水的一霎,这个一直信奉独生主义者第一次有了想交男朋友的欲望,悄然间一行清泪顺颊流下和着温水将药吃了。
“有事叫我。”说完那个男人便爬上对面的上铺躺下。
这时的白云还哪能睡得着?她辗转反侧,后悔刚才没看清那个男人的脸。听着他的鼾声,心底竟对他产生了淡淡的好感。一夜便在半梦半醒之间滑过。当那个男人再度询问她的病况时,离下车的时间已不多了。白云在收拾行囊的慌乱中又没机会仔细打量这个男人。随之便挤出车厢涌向停在站台外中巴客车。好容易安顿下来,白云环视了一下车内,目光不经意间碰到了似曾相识的面孔。
“怎么,不认识了?”
“咦,你怎么也在这辆车上?”
“因为回我家只有这一辆车呀!”
白云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地跟他聊着,并从中知道了他的名字叫欧阳以及他在行政机关上班的大概情况。再后来,大家都靠在椅背上各自想着心事,一直缄默着。颠簸中白云的内心没有了往日的平静。
上班的日子紧张而繁忙,渐渐地冲淡了白云心底的躁动,依然过着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无规律生活。如果不是银行里的再次邂逅,可能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一切,可能白云就会拥有另一种生活。可是一切都如同小说里安排的模式展开。先是知道了他已婚,并且夫妻感情很好,有一个可爱的女儿。后是在无意的交往中了解到他是个对妻子很细心,工作积极努力的人。再后来,通过经常探讨双方都感兴趣的话题,让白云看到了他是个很有内涵的男人,从此便不可救药地爱上了欧阳。
人的感情很微妙,它是无法受人的意志所控制的,更不像自行车捏住手闸说停就能停的,反而越控制进展的速度就越快。终于在一个暖暖的冬夜,也不知是谁先勾引了谁?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那一刻,他们忘记了伦理道德,忘记了幸福之后,便是无尽的折磨,在激情中互相燃烧,在柔情中彻底沦陷……
接下来的日子便是无尽的思念和伪装,重复着爱的主题。欧阳除了那句:“我爱你,宝贝。”之外没有其它承诺。白云也不奢求更多的关爱,只不过再也没有了同其它异性交往的兴趣。在家人和亲友的不解中与欧阳在黑暗中相互慰藉,在光明中保持距离。最初,一切都做的很完美,无人察觉。可随着人们对白云一直不嫁的高度关注,他们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寂寞的周末,浪漫的节日总是扰的她寝食难安,内心越来越孤寂。因为那时的欧阳是完全属于他妻子和孩子的。一次晚饭后出外散步时,白云远远望见他们一家三口悠闲的身影。白云流泪了,这是多么美丽动人的画面啊!自己何时能拥有一个和欧阳有着血脉的孩子呢?从此,白云再也没有散过步,总是在自己的斗室中打发无聊的时光,总是幻想着老年时能和欧阳一起看夕阳。
生活在磕磕碰碰中交替,白云也在春夏秋冬的轮回中渐渐变老。眼角的细尾纹、脖颈上的皱褶预示着女人最好的年华已逝去。而白云依旧听着那句:“我爱你,宝贝”守了一年又一年。
欧阳则在两个女人之间,不断地取舍中幸福的过着。可命运并没有一直垂青他,不幸还是悄悄降临在他的家庭。欧阳的妻子由于脊椎压迫神经导致卧床不起。这对一个正干事业的中年男人来说,无疑是个致命的打击。工作要干,妻子要管,女儿的学习要抓。这突然的变故让欧阳一下老了许多,跟白云的联系也越来越少。可一切逃不过白云的视线,这个深爱着他的女人怎么能忍心让他一人承担生活的重担?怎么舍得让他为此过早地衰老?于是,白云不顾世俗的责骂,毅然决定和心爱的人一起承担生活的磨难。每天出入于欧阳家,打理他家的日常生活。这期间人们的谩骂和压力曾让白云试图放弃。最让她难以忍受的是欧阳的妻子——杨平那沉默的敌意。每当白云把所有被杨平弄脏的被褥、衣裤全都清洗完毕时,那个女人总是不屑地看都不看白云一眼。似乎在告诉白云:“你就是个践女人,累你活该!”每次白云都告诫自己,她是个病人,是个想独自拥有丈夫的妻子。
随着孩子的一天天长大,也开始从心理和行动上排斥白云,动不动就给她难堪。一会嫌她烧的饭不好吃,一会又故意赞扬妈妈就是比白云好看。这些白云都能忍受,可能是她从骨子太爱欧阳了。为了欧阳,亲人们把她拒之门外。为了欧阳,她将友人们拒之千里。每次走在街上她都要挺直脊梁,目不斜视,害怕瞥见人们鄙夷的目光,害怕丢掉那点可怜的自尊,害怕丧失继续下去的信心……在这种担心中,杨平的病情越来越严重,而白云也越来越累。
终有一天,一句“她如果不在了,我好好陪你看夕阳”替换了那句这一、两年都没说的“我爱你,宝贝”。这句替换让白云等到了近四十二岁,这句话竟能让平日里一直很坚强的白云放声恸哭,似乎想用哭声宣泄多年来积淤在心底的委屈。
白云用自己的善良和真诚赢得人们的理解和赞扬,同时也慢慢暖化了欧阳妻子——杨平的心。然而,当白云不再奢望未来而真心祝福欧阳一家人时,还是未挽留住杨平的生命。出殡的那天,欧阳和孩子失声恸哭的场面感染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包括白云。只不过白云没有勇气再相信自己是否有机会和欧阳充满激情地看夕阳。
在死者逝去的日子里长时间地平静着。他们谁也没去看望过对方,连个电话也没打,大家都保持着沉默。白云知道,欧阳必须陪女儿度过丧母的悲伤日子,必须支持女儿搞好高三的复习。
平静地度过了大半年,欧阳的女儿终于考入了理想的学府。美好的生活似乎正朝白云走来。但孩子临行前的一句对父亲的嘱托:“爸爸,你有空多去陪陪妈妈,她在那边很寂寞。等我毕业了就接你离开这。”深深地刺痛了她。
虽然欧阳一再解释那只是孩子不懂事,但是行动上却按照女儿的嘱托常去杨平的坟上走走。善良的人们在积极地撮合着他们。可白云谢绝了人们的好意,说:“还是让孩子认可了以后再说吧!毕竟我们给孩子造成的伤害太大了。”欧阳没有反对也没有赞成。当然也没陪白云去看过夕阳。
郁闷的生活让白云总是丢三落四,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
“白阿姨,我有男朋友啦。感情真的很微妙,你和爸爸结婚吧!”这是孩子大学三年来第一次给她打电话,也是这么多年来孩子第一次这么亲热的称呼她。白云激动得紧紧地握着听筒却说不出一个字。
好心人帮着张罗他们的婚事。白云也去服装店订购了一套红色上衣准备和欧阳结婚办事那天穿。日子定在孩子的暑期。那段筹备的日子是繁忙而高兴的,所以每天都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而青春早已逝去的白云此时就像个害羞的年轻姑娘静静地等待着穿上久违的嫁衣做个新嫁娘。
白云能用善良感动嚼舌的妇人和充满敌意的孩子,可未能打动无情的病魔。当白云怀着对未来的憧憬去店里取新衣回来时,看到欧阳家的小院挤满了人,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人们跟她说的什么,她一句也没有听清,只是一个劲地朝房内冲去。当她看到医生无奈的表情和欧阳那睁得大大的一眨不眨的眼睛时,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不知道了。等她醒来时已经是出事的傍晚了,天空中的晚霞美极了!
欧阳脑溢血撇下她走了,带着没有兑现的诺言走了,揣着对她深深的愧疚走了,就连一句温暖她余生的遗言都没能留下。送欧阳走的那天,天上下着雨,和着白云的眼泪。送葬的人都哭了,是为白云的不幸而哭,是为白云的执著而哭,是为这份爱从此阴阳两界而哭。
白云,一个年近五旬的女人,最终也未等到有情人终成眷属,最终也未等到相依看斜阳。但是每周的傍晚她都要去墓地看看他们,每年的清明都要穿上那件红上衣去墓前祭扫。
那抹红似一片晚霞照亮了这些死寂的坟茔,使凄凉的清明充满了生气。那抹红已用爱等待了大半生!那抹红又将赊欠来生等待爱!那抹红正用那艳丽的色彩诠释着:有一种爱,叫等待。
本文已被编辑[牛尾帚]于2007-10-15 2:26:54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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