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晴了,落日的余辉给雪后初霁的大地披上了一件金色的锦帔。远远望去,山峦起伏,仿佛飘荡起一道道波光粼粼的雪浪。
我静静地躺在皑皑白雪覆盖的山峦上,阳光照射在脸上,暖洋洋的,含着雪光,熠熠生辉。我并不担心寒冷会冻僵身体,相反,我喜欢雪的冰激。
雪国的山峦,雪国的阳光,雪国的滑雪场,我又来到了你们的身旁,抚摸你们,亲吻你们。又是一个情人节,一个没有情人的情人节。
情人节快乐!雪国,今夜你是我的情人。
良久,几粒冰冷的东西啪啦啪啦掉到衣服上,我摸了摸,是细小的雪霰,看起来很像雾,又下雪了。
我回到房间里,冲上一杯香浓的热咖啡。窗外,雪下个不停,且越来越大,整个山庄变成白茫茫的一片。我打开音响,优美的旋律在耳边响起,这是《水边的阿狄丽娜》,我最爱听的曲子。
我平躺在床上,眼中仿佛浮现出那张美丽而忧郁的脸庞。两年前的今夜,我拥有了她,从此,每到情人节这天,我都会来到这里。
我名叫林涛,27岁,在一家杂志社做责任编辑。两年前,我来到了这个位于北国雪原中的滑雪山庄。晶莹剔透的雪降落着,聚积着,是这个地方的特点。雪停后,树枝上挂着的积雪不时崩落下来,扬起濛濛的白烟。滑雪场里处处洋溢着欢声笑语,开朗、快活的笑声构成了和谐悦耳的音乐。在这里,我无须接受某某的命令,也无须命令某某;我再也不用说违心的话,不必见不想见的人。
自从大学毕业后,我就从未感觉如此轻松和快乐。每一天,我都必须为了生存迎合别人,看别人的脸色行事。最令我不能忍受的是我的思想始终处于别人的控制之下,那些大字不识几个的人,却偏偏喜欢在眼前耀武扬威似的晃来晃去,指手划脚。
只有在这里,我才能感觉到自由,脑子里不用考虑工作和未来,只需尽情地欢乐,静心地休养。
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我像往常一样来到滑雪场。太阳照射在身上,令人感到一股温暖的热力。雪积得厚厚的,形成一片白色的海洋。多么好的天气,正是滑雪的好时机。经过一番准备之后,我开始了滑雪。在我的前方,有个女人在踽踽独行,她滑得很慢。起初,我并没有在意她。她摔了很多跤,似乎不太会滑雪。后来她摔跤愈发频繁,而且摔起来一次比一次严重。
我滑上前去,问道:“你不要紧吧。”
她回头看了我一眼,这是一个漂亮的女人,看起来大约30岁,很有气质。“没事,谢谢。”她回答。
“需要我帮忙吗?”我关切地问。
“不,不用。”她转身朝另一边滑去。
我走开了,继续滑雪,但脑子里一直想着她。她真的很漂亮,相当有魅力。我很纳闷她一个人在这里滑雪。这个山庄里的几乎全是情侣或者家人,很少有人单独来此,除了我这样没人要的单身汉。她那么漂亮,身边应该有人陪着才对。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中我滑到了另一块场地。碰巧的是我又在这里看见了她,尽管我们之间相隔一段距离。我向她挥手致意,她缓缓地朝我点头。她仍然没有从摔跤的怪圈中走出来。我又滑上前去,到她的跟前说:“要紧吗,我带你一程吧。”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拒绝,这表示她默许。一种难以抑制的兴奋感涌上我的心头。
我带着她在场地里慢慢地滑着,我努力地控制着她的平衡,跟她讲了许多关于滑雪的技巧。她认真地倾听着,那种神情像一个小学生似的。
须臾,她开始掌握了一些基本的技巧,起码不会再摔得那么频繁了。她的动作逐渐自然起来,脸上露出了笑容,在明媚的阳光下显得格外甜蜜。
“你看上去非常好。”我对她说。
“嗯,好多了,谢谢你。”她微笑着向我道谢。
她的笑表示我们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今天我滑得特别惬意。
晚上回到房间,用罢晚餐,也找不出什么事做,就打开音响,放了一首《水边的阿狄丽娜》,听着听着,大脑不由自主地想起她。我决定到酒吧去,喝杯酒,否则一个人呆在房间里容易胡思乱想。
来到酒吧,这里气氛不错,很温馨,我要了一杯啤酒,独自在一个角落坐下。
“你好,还记得我吗?”有人突然站在我的面前。
是她,是她主动跟我打招呼,她的声音点燃了我心中的欢乐之火。
“当然记得,请坐。”我站起身热情地招呼她坐下。
今天晚上她穿了一件素白色的大衣,文雅娴静。我特意瞥了一下她的眼睛,清澈如水,却有一丝淡淡的忧伤。
“我能问你的名字吗?”我学着电视上的绅士那样对待她。
“干嘛,像西方的绅士,我叫晚晴。”她“噗嗤”地笑了一声。
我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打开心灵窗户最好的钥匙,拘谨慢慢被微笑所冲淡,我们举起酒杯,相互祝福。酒吧间温馨、浪漫的气氛特别适合聊天,我们天南地北,海阔天空地闲聊。从谈话中,我知道她是一个大型企业的总经理,他丈夫是这家公司的董事长。
“你这么年轻就成为总经理,真了不起。”我夸赞道。
她的嘴角泛起一丝苦笑。“有什么了不起?”她似乎对我的赞美不甚满意。
她对我的职业很感兴趣,问了许多报社的事,我给她讲了很多发生在编辑部的趣闻,我把这些叫做“编辑部的故事”。她听得很开心,露出如花的笑靥,一颦一笑之间尽显高贵典雅的气质。
“跟你聊天真有意思,今晚我好开心!”她凝视着我的眼睛。
我故意把眼睛从她的视线中移开,不敢去接受她那摄人心魂的目光。“我也是,和你聊天真好。”
“以后我们可以经常聊天呀!”
“真的吗?那太好了,我可以问问你的电话号码吗?”我小心翼翼地询问。
她从包里拿出一张精致的小卡片,然后把电话号码写在上面,她把卡片递给我,“这是我的电话,你可以打给我,你的呢?”
我可没有那种高雅的习惯。我咧嘴笑了,“我会打给你的,到时候你的手机上自然就有我的号码了。”
夜已深沉,我们互相告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此刻,我沉浸在幸福之中,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安眠。我起身下地,凝伫在窗前,在月亮的幽辉中寻觅白天诸事的欣喜、甜蜜。
第二天清晨,我就拨通了她的电话,约她一起去滑雪,她高兴地答应了。我们在滑雪场疯狂地玩乐,像两个未成年的孩子,嬉闹、追逐,做着与身份毫不相符的事。整整一天,把纷纭的诸事全部抛到九霄云外,只是尽情地享受雪的冰激与柔情。
夜幕降临时,我送她回到房间。“晚安!”她在门口向我道别。“晚安!”我依依不舍,心里不停地抱怨时间过得太快。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我们依然如此,每天都在快乐中度过。
第六天清晨,我如约去见她。今天她换上一件粉红色的外套和紧身的牛仔裤,显得清纯可人,像一株纯洁的素馨花。我情不自禁地凝目注视着她,对肉体和心灵的强烈渴慕被激起。
“真傻,盯着我干嘛!”
“对不起。”我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你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吗?”她问。
我想了很久,委实想不起来。“我不知道,是不是你的生日。”
“傻瓜,明天是情人节呀。”她笑了。
情人节,好罗曼蒂克的名词!自从大学二年级与女友分手后,我已经遗忘了这个节日。
我窘迫地摸着脑门,“是啊,不知不觉又到了情人节。”
“我已经很久没过情人节了。”她说。
“没有和你先生过吗?”我问。
“没有。”她淡淡地回答。
“为什么呢?”
她沉默了,呆呆地眺望着窗外的雪景。蓦然,她转过身来,“你呢,为什么一个人来这里,女朋友呢?”
“分手了,大学的时候就分手了,从此没有再联系。”我苦笑着回答。
“我的初恋也是在大学,那个时候生活多美好啊!”她发出了一声感叹。
“那后来呢?”我出于好奇心问。
“分手了,父母不同意。他是一个很好的人,英俊、坚强。”她的眼中似乎有泪水在滚动。
“你和你先生是怎么认识的。”我岔开话题。
她又沉默了,我不好意思打扰她,此刻,安谧宁静的气氛笼罩着这个小小的房间。
良久,她坐回床边,缓缓地张开口,“我和他其实没有感情,我们的结合是为了各自家族的利益。”
这句话让我惊诧万分,那一瞬间我仿佛触摸到她内心深处的忧伤,一股伤感的触觉传到我的心里,久久地徘徊。
一滴眼泪夺眶而出,溢到秀美的脸颊上。我递给她一张纸巾,她揩开眼泪。“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多愁善感。”
“没有,其实我又何尝不是这样。”
“明天陪我好吗?”她向我发出邀请。
我感到她正含情脉脉地看着我,这句话让我既惊喜又惶恐。我努力使心情平静下来,微笑着答应:“好啊,明天我们一起过。”
晨曦的阳光给山庄镀上了一层金色,我心花怒放,精神抖擞地去履行这次幸福的约会。我准备了一束羞闭的红色玫瑰花。
我轻轻地敲了门,她走出来,仍然穿着昨天那套衣服。我把花送给她,玫瑰开始发出馥郁的芳香,那香气直扑我的鼻孔。
“谢谢!”她高兴地接过玫瑰。“今天我们还去滑雪吗?”
“当然,走,目标——滑雪场。”我兴奋地说。
我们俩像两匹欢快的小鹿,从宾馆一直跑到滑雪场,弄得气喘吁吁,看着对方大口喘气的样子,我们都哈哈大笑起来。
“来啊,来比赛。”我大声地喊道。
“好啊,谁怕谁!”她率先冲了出去。
我们在滑雪场内疯狂地追逐,我很容易便超过了她,她掉到后面,我往回滑去,滑到她的身旁,我拉住了她的小手,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这股勇气。“走,向前冲!”我激动地叫道。她的脸颊绯红,更加娇媚迷人。
夕阳西坠的时候,我们回到了宾馆。晚上我们一起享受了一顿浪漫的烛光晚餐,那是我吃过的最鲜美可口的晚餐。
我们一起走到她的房间门口,分别的时刻即将来临。她站在门口,没有进去。
“不想进去坐坐吗?”她说到,那忧愁、询问的目光似乎在请求我进入房间。
“可以吗?”我努力按捺住内心的激动。
“当然。”她的回答差点没让我的心脏迸出身体。
她打开灯,换了双鞋,然后她走到音响旁,放了一首曲子。
“这是《水边的阿狄丽娜》,你也喜欢听?”我惊讶我们有同样的爱好。
“嗯,我最喜欢的。”
曲子婉转优美,那一个个美妙的音符将我们的距离拉得很近,很近。我们坐在床边,谁也没有说话,都沉浸在这种幸福的快感之中。她慢慢挨近我,突然用双手抚摸着我的脖子,我颤抖了一下。
“你为什么颤抖?你怕我吗?”她在我的耳边轻声地说。
“没有。”我紧张得冒出汗水。
她把手放在我的脸上,慢慢撩起我的鬓发。“你知道吗?你很像他。”她深情地拨弄着我的头发。
“谁?我像谁?”我被一种滋长的快感所陶醉。
“我大学时代的男朋友,他也喜欢滑雪,滑得很好,你和他一样。”
“喔,你现在还深爱着他。”我问道。
“说不清楚,那是我的初恋,甜蜜而酸涩。”
我把头扭向她,凝眸睇视着她的眼睛,我们就这样互相对视着,互相窥探对方内心的秘密。
“我喜欢你,从第一眼开始。”我激动地握住她的小手,把它举起,放到唇边,轻轻地亲吻下去。
“真的吗?我可是大你七岁呀。”她的手指在我的唇边游走。
“没关系,年龄与爱情有关吗?”
“对,没关系。”
我把她深情地拥入怀中,她的眼中充溢着泪水,我低头亲吻她的眼睛,饱啜着她的泪液,尽情享受那神奇的恩泽和迷人的魄力。继而,我将一个个火热、撩人的吻疯狂地印在她的脸颊上,四片鲜活的嘴唇紧紧地贴在一起,激情四溢地热吻着。我们的身体热烈地交融,感受着彼此的心跳和脉动。她努力地迎合着,我尽情地在她身上展现男性的威猛,将生命的精华毫无保留地奉献给她。
一缕和煦的阳光从窗户照射进来,又是一个清新的早晨。我睁开朦胧的双眼,她正站在窗前眺望着远方银装素裹的山峦。
“你起得好早。”我对她说。
她把窗户打开,屋内顿时充满了灿烂的明光。
“你可以走了。”蓦然,她冷冰冰地抛来这样一句话。
“你说什么?”我对她突如其来的冷漠感到诧异。
“已经九点了,你应该回自己的房间。”她转过身来目无表情地望着我。
“我想多陪你一会儿。”我用期待与渴望的眼神凝视着她。
她没有回答,而是打开音响,《水边的阿狄丽娜》在耳边响起,优美的音乐驾乘寒冽清冷的风飘荡在耳际,飞入我的心里,沁人心脾。
良久,她侧着身子,用一块纸巾擦拭着脸颊。“你怎么了?”我看见了她脸颊上的泪水,她的眼睛有些红肿,显然是伤心落泪的痕迹。
她突然扑到我的怀里,动情地把脸颊贴在我的胸膛上。“我不想离开你。”她浑身发软,忍不住抽泣起来。
“那就不离开,好吗?”我抚摸着她的秀发,温柔地说。
“那不可能,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我们不可能在一起。”她哭着说。
我支撑起身子,坐在床上,我吻着她的双唇,一遍又一遍地吻。“我爱你,你就是那水边的阿狄丽娜,我们不分开,好吗?”
“我不可能离开公司,你也不可能成为董事长,我们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只是因为一根线把我们拴在了一起,但是这根线太脆弱。”
我半晌说不出话来,是啊,我只是一个报社的小编辑,一个无钱、无权、无家势的穷酸青年,她是一个贵族,我们能在一起吗?
我沮丧至极,所有的幸福在一瞬间被粉碎。
“你会忘记我吗?”过了许久,我颤抖着声音问道。
“不会,我忘不了你,你是我第二个爱过的人。”她亲吻着我的脸,我的脖子。
我们又深情地相拥在一起,我热烈地吻着她,我曾经对这份感情欣喜若狂,她含情脉脉的目光令我倾倒,甚至我明白了这是一份没有结果的感情,我仍然无法很快地忘记她。
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像一具死尸般地平躺在床上。我竭尽全力地忘却她,拼命地把这段感情从记忆中剜掉,可是事与愿违,每当我开始忘却之际,就感到莫名的恐惧和剧痛般的痉挛。阳光照耀在我的脸上,逝去的爱情宛如这阳光一般,近在咫尺而又遥远缥缈。它的温暖激起我对她的柔情,而模糊和缥缈又让我们恍同隔世。
“咚咚”,她在轻轻地敲门。“我要走了,你不送送我吗?”她问到。
我缄默无语,相送是会徒增伤感,并不能改变分离的结局。
外面没有声音了,她静静地走了。
我的心在流泪,无法忍受此刻残酷的寂静,我从床上跳起来,打开房门冲了出去。
她已经上了车,正要发动。我大声地呼唤她,“晚晴,我爱你!”车窗开了,她的脸上热泪涟涟。“我也爱你,林涛。我永远忘不了你!”她哭着踩了油门,汽车像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地面上泛起阵阵白烟。
雪簌簌而降,阴霾遮翳了灿烂的明光。远方的红光映照了灰暗的天空,那是落日的反照。连绵起伏的山峦只露出隐隐的山形,沉浸在雪雾之中。
我伫立在一片银白的雪海中,既没有痛苦,也没有凄愁,心里只残留着那首优美的《水边的阿狄丽娜》,还有这雪国的情人节。
本文已被编辑[湘西南箫剑]于2007-10-18 12:58:10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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