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七月和他身边的女人们饥渴的骆驼

发表于-2007年10月26日 中午1:57评论-18条

(一)关于七月

七月姓杨,阴历七月出生,父母顺口就叫七月,后来连大名也这样叫开了。七月曾经有段时间嫌不美气,根据谐音改作杨齐月,或杨奇岳,但人们写惯了,还是写作杨七月。看来七月也只有认命了。

七月出生之时,差点没要了他娘的命。怀胎十月有余,还没动静。大家都说,莫不是死胎吧。有经验的女人把耳朵贴在她娘的肚皮上凝神细听,明显有两颗心脏在跳动,说怎么会呢?那年出奇的干旱,整整两个月了,高[chao]村方圆百里滴雨未下,禾苗尽枯。眼看颗粒无收,老乡们脸上的皱纹如同大地上绽开的裂缝一样,一夜之间又平添许多。老人们说,这娃灵性得很呢,知道今年没收成,要饿肚子,所以迟迟不肯出来。他爹,当时的生产队大队长正指挥人们在田间抗旱,担水保苗,忙得晕头转向。他似乎忘了媳妇肚里还有个孩子,只是大而化之地托邻家的老嫂子代为照应。

他娘不顾挺着的大肚子,用一个瓦罐到附近的小河沟提水。娘刚走到小河沟边,吃力地打起一罐水,就觉得一阵剧痛。七月似乎感受到了水的召唤,在他娘肚子里用力地拼命踢打起来。娘说,不行我得赶紧回去,没来得及转身却一屁股坐在水边。随着瓦罐的破裂声,七月啼哭着来到人世。娘用牙齿咬断他的脐带,扯了身上的衣服把他包裹起来。七月就产在水边,脐血浸红了砂石,一直流到水中,把一滩水染得像桃花一样鲜艳。娘为此落下一身的病。当有人飞跑着把这好消息告诉父亲时,父亲心中有了些许快慰。父亲放下肩头满满一挑水,甩一把汗,脸上露出笑意。然而当父亲抬头看见天上若有若无的几朵黑云,又看看脚下干裂的土地,即将聚拢起来的笑容又消失了,继续挑起担子晃悠悠地走了。有年长一点的对父亲说:“德子,媳妇生娃呢,你回去看看吧,这儿有我们呢。”父亲却说:“女人生娃,天经地义,有什么好看的?”回头朝着长长的队伍喊“加油,别泄气呀!”在父亲眼中七月的命再大大不过全村人人的性命。七月很长时间对他父亲颇有些不满,真正理解父亲是在他自己当了村长之后。

说来也怪,就在七月出生的那天晚上,突然乌云密布,夜半十分下起雨来。奋战了无数个昼夜的人们在田间被雨点子打醒。他们还没弄明白怎么怎么回事,瓢泼似的大雨就倾泻而下,地上的浮尘被打起老高,直冲鼻翼。“下雨了!”人们欢呼着向家里跑去。没有人愿意跑快一些,雨水落在身上,带来一股久违的凉意,就像洗淋浴,惬意极了。

村里人们都起来了,男女老少兴高采烈得像过节一般。有许多人都汇聚到七月家,大家这会儿又都来看孩子。七月在她娘的怀抱中睡得正香,外边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父亲用衣服擦干脸上的雨水,这才慈爱地看着床上的母子。隔壁的老嫂子早把一切都收拾停当了,帮七月洗了澡,装扮一新。德子憨憨地笑着,说长得像我。老辈人又说,这娃命里连着天呢,雨是这娃儿带来的。父亲叱道:废球话!又转过头对门口的男人们说:大家机灵着点,房前屋后看看,提防滑坡。

父亲病倒了,咳嗽不止。村头来人说,涨了好大的水,河边一片田都被冲了。父亲挣扎着要去看看,却感觉到头重脚轻,硬是爬不起来。来人一摸头,烫得像火,这才知道病的不轻。村里人四处奔走,慌作一团,最后派了一个小伙子把后山的朱老先生背了来。老先生年过八旬,医术远近闻名,一部大胡子,飘飘若仙,又被称作“朱神仙”。老先生看过之后,说尚无大碍,不过是连日焦虑郁结于心,又被冷雨所激,感染风寒而已。老先生开了药,药引用的极奇,童子尿。正好七月被尿憋醒,热乎乎的一泡尿灌在他父亲嘴里。病居然好了。

幼年的七月在高[chao]村无忧无虑的成长,爬树掏鸟窝,下河摸鱼,放牛割草,打架逃学……没有多少稀奇。但七月一天天长大起来,他继承了父亲高大的体格又吸收了母亲精致的五官,文静中显出几分强悍,也算是一表人才。七月像父亲一样老实憨厚,本来与桃色无缘。然而正如有了山就有了水,有了水就有了鱼,有了生命,有了灵气。高[chao]村有男人和女人,就有了山泉一样悠长的日子,就有了老酒一样丰富的生活。七月有过许多女人,有过妻子。妻子死了之后,还有无数女人游荡在他的意识里,一生与他若即若离……

(二)一生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

七月第一个认识的人自然就是他的母亲。母亲属于那种娇小玲珑,一看就让人觉得需要人呵护的女人。父亲就是一株遮风避雨的大树。记事时,七月就发现父亲对母亲极好,几乎言听计从。母亲也总是轻言细语,从没说过半句过头的话。父亲干活忙了,母亲总是把饭送到地头,父亲到城里去,总也不会忘了带回母亲要的针头线脑,纽扣花布之类的。那时的物质不富裕,条件也不允许,人们好像也不懂浪漫,不会送花送饰物,只是算计着如何过好日子。庄户人家也不懂得相敬如宾的道理,但两口子的日子还是让村里村外人羡慕。

母亲的手很巧,一些碎布烂衣,到她手里摇身一变,就变成一件小褂,或者更小巧一些的鞋子、鞋垫。几把野菜,经她手里一收拾,就会成为几盘好菜肴。母亲的手细腻柔滑,无数次地抚摸过他的头,无数次地挠过他的背,无数次地轻轻拍打着把他送入梦乡。

七月的母亲奶很少,经常饿得他哇哇大哭。不得已父亲只有抱着他去找村里正奶孩子的妇女,村东头一家村西头一家。高[chao]村就像一个长长的倭瓜,七月家在正中间,这两家子在两头。七月的食量渐渐大起来,有时候跑一家不够,还得跑另一家,有时候人不在屋里,还得到处去追。他父亲可有得受。人们看见他们父子匆匆的样子,就笑道:“看你两爷子就跟赶场一样的。”

村西头的年龄较大,小孩也快满月了,奶水不甚丰富,倒是村东的吴黑子家媳妇贡献得多一些。父亲第一次找到吴家媳妇,她正给一个婴儿喂奶,衣襟撩起老高,看见来了外人,也不放下来。怀里的孩子比七月稍小几天,那就是后来的英子。听父亲说明来意,吴家媳妇就搁下自己的孩子把七月接了过去。那时对七月诱惑最大的,就是吴家媳妇那一对硕大丰满白皙的奶子,汁液饱满,含在嘴里绵软嫩滑,带着一股自然的香气。七月一嗅到她的气息就立马停止了哭恼。他伸出两只手捧着尽情吮吸,就像一只干渴的大头鱼一头扑进海洋里。

吴黑子经常不在,用他媳妇的话说,他是“一头只知干活的牛”。吴家媳妇给小孩喂奶,从来不回避父亲。开始父亲有些不自在,慢慢地也就习惯了。父亲有意避开的眼光不经意间瞥见衣襟下那白花花的一片,感觉相当刺眼。客观地说,吴家媳妇长得还算漂亮,五官周正,身材高挑,比母亲要高出半个头,和父亲倒是相当。虽然自己的妻子也不赖,但是和妻子芊秀精巧的美比起来,吴家媳妇周身充斥着一种让男人血管膨胀的东西,我们今天称之为性感。那时父亲不知道用啥词来形容,只知道看着惹火,看了一眼就像钉在了眼中,再也拔不出去了。他男人父亲很熟悉,三棒都打不出来一个闷屁的老实人,干活是把好手,人长得确实不咋样,黑不溜秋,五短身材,还带点罗圈腿。父亲知道她本来是不愿嫁给吴黑子的,但因为她们家前几辈出过一个麻风病,再加上后来家里人口多,缺粮,吴黑子就用两袋麦子把她娶了过来。父亲不禁叹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这么说倒不是说父亲有什么想法,至少在这个时候还没有。

两人的话渐渐多了,吴家媳妇给七月喂奶的时候,父亲就抱过英子逗着玩,给英子喂奶时,父亲抱着吃饱了的七月,还要拉拉家常。七月吃奶一直吃到一岁多半。以前人们看着父亲抱着孩子急匆匆的,就说找吴家媳妇去啊。父亲只是笑笑。后来人们看见父子俩过来了,只是老远笑笑,背地里才说:又找吴家媳妇去了。那笑容满含着深意。父亲在村里的权威是不容置疑的,没有人敢捅开这层窗户纸。

直到七月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拿砖头砸破了胖墩的头。原因是胖墩把七月的书包弄破了,七月要他赔,一直追到操场上,两厢闹将起来,胖墩大他五六岁,轻轻一拂,七月就甩出去老远,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屁股墩。七月哭骂道:“不要脸,弄坏了我东西还打人……”胖墩回敬道:“你才不要脸呢,你们家全不要脸,你和你爹都吃英子她妈的奶。”一语惊人,当时操场上的人都呆住了。七月看见旁边正准备来扶他的英子,羞愤难当,哭着跑了回去。七月爬起来,顺手摸了半块砖,照准那颗胖头砸了过去。

当天下午,是胖墩的父亲带了胖墩过来,先行赔礼道歉。父亲黑着脸没说什么,倒是母亲连给胖墩他爸赔不是,问伤得怎么样?胖墩用布包了头,覆着草药。原来他的外公就是朱神仙,当时他老人家还健在,扯了些草药,让捣烂覆上。胖墩不停地哭,外公说:没事儿,只破了点皮,七月——谁让你惹他呢?

七月一直觉得父亲和英子她妈背后有故事。七月不相信,也不敢相信,可从父亲时常接济英子他们家粮食钱物,似乎又有些端倪。他不敢问父亲。当他问起母亲时,母亲总是呵斥道:“哪来的话,别人往你爹头上扣屎盆子你也跟着扣!”

七月永远不知道,他那次吃饱了奶后满足地睡着了,那是大错而特错。他不知道英子不在,她被送回了姥姥家了。英子他娘依然敞着怀,那两粒扣子好像是故意为父亲敞开的。父亲的眼球无数次聚焦在那上面,并且随着边缘无限地向上扩大。女人并不急着把七月放下,只是拿眼盯着父亲,问我的奶大么?父亲点点头。女人笑道,两个孩子吃奶,这奶偏不见小,还往大里长呢。女人说,我把你儿子奶得又白又胖该怎么谢我?女人说,要不我连你一块奶了算了。父亲说,你把孩子放下吧。女人说他的奶涨的痛。父亲说,你男人呢?女人说,当他是死人。女人起身把七月放进里屋的床上,又走了出来,在父亲面前站定。女人突然一把扯下衣服,两只鼓胀的ru*房骄傲地挺立着,向父亲示威。

父亲感觉眼睛发胀,眼前一片空白,头脑晕眩着,就好像一个在黑屋子里住惯了的人突然被拎到大太阳底下。父亲两手不由自主地摸了过去,那是怎样的丰实饱满啊,末端有汁液源源流出,父亲的嘴凑了上去,恨不得把整个山丘吞进去。女人在父亲身下发出快乐的吟唱,父亲努力探寻着声音的来源,一直寻向谷底∮……

(三)儿时的玩伴

和胖墩也算不打不相识,后来他成为七月的一个亲密的伙伴。胖墩姓付,大了就被人们叫作付胖子。

他爹也学过医,是朱神仙的徒弟。据说得到了朱老先生的全部真传,还有她唯一的宝贝女儿。朱神仙一生扶危济困,治病救人,医人无数,可唯一的遗憾就是她的女儿。女儿得了一种怪病,不发病时与正常人无异,可一发病就形同疯子,目光呆滞,神情举止怪异。亏得他父亲医术高超,经常用一些药物调理,才看不大来。胖墩的父亲少年时期,到城里去了一次,回来就得了一种怪病,每天晚上总是梦见有赤条条的女人入怀,醒来床席尽湿。一闭上眼睛,又梦见如此。有时一晚上有两三次之多。把个胖子活脱脱折腾成了瘦猴。人们说,可见城里邪得很,不是什么好地方。胖墩的爷爷想弄清楚到底是着了什么魔,晚上陪着儿子睡,前半夜不敢合眼,可后半夜两个眼皮就像有人在往一块拉。他爷爷用手狠狠拧大腿,告诫自己千万不要睡过去……夜半十分,隐隐见一白色之物飘然上床,父亲吆喝起来,掌灯察看却又没有什么,第二天再看床上,精血斑斑,依然如故。父亲大骇,自此再不敢和他睡一块。父子俩到处求医问药,城里大夫也看了,总不见好转。最后幸亏了朱老先生,一副药下去,药到病除。胖墩的父亲感激他活命之恩,提了一只鸡买上一壶烧酒,拜在门下。胖墩的父亲学艺勤恳,人又实在,很得师傅欢心。老先生想女儿不是个健全的人,百年之后留下她在世上独自受苦,心有不忍,看这年轻人忠厚老实,便纳为女婿,这便有了胖墩。

胖墩上学不行,老留级,十五六岁了,还和七月一班。村子里像他这么大的孩子早没上学了。他比班上的孩子足足高出两头,比老师还要高,和七月他们在一起照样玩作一团。戴眼镜的女老师经常被他气得哭鼻子。气急了老师说,别上学了,回家让你爹给你娶媳妇吧!胖墩不怕老师,但怕七月,七月总是作弄他。比如画个乌龟悄悄贴在他背上,他走了一路还不明白人们笑啥;或者看他来了,赶忙把门虚掩着,门上方架上一把扫帚,胖墩前脚刚跨进门,上面东西就正好落在头上。胖墩似乎成熟得多,经常说这个女生屁股翘,看着有味,那个女生皮肤白,看着水灵。有一次上着课,胖墩就感觉下面那话儿痒,就偷偷掏了出来,在桌子下面看(他一个人坐在后排)。没想到那东西就跟见风长似的,三鼓捣两鼓捣变得又粗又长。老师看他头又低下了,本想走过去教训他几句,没想到是这样,连老师都红了脸。

英子也是经常一块玩大的。或许是吃一个人奶长大的,七月的皮肤和英子一样,透着一股嫩嫩的白。用胖墩的话说,像个娘们。七月一直也像对待妹妹一样对待英子,家里有什么好吃的总不忘装在书包里给他带去。一放学,英子总是第一个来邀七月去玩。乡村里的孩子虽然免不了有一股野性,但醒世早,知道帮大人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对她们来说,干活也等同于玩耍,玩耍之间,也不会误了干正事。山坡上放牛,林子里采蘑菇,下河里摸鱼,田间割猪草,野地里抓蛐蛐。干着正事的时候,玩耍的项目随心所欲地就来了。比如倘是夏天,在割猪草的时候,从稻田里鬼鬼祟祟地蹿出一只秧鸡,后面一溜儿跟着几只小鸡,和家养的小鸡一样可爱,英子觉得好玩,企图抓住一只——其实其性极野,是养不活的。七月可不管那么多,如同得了圣旨,屁颠屁颠去追,哪里追得上。七月钻进田里,分开齐整整的稻禾一路寻去,秧鸡是看不到的了,但多半会发现另一只秧鸡的窝,还有几枚没有孵出的蛋,带着褐色的斑点,煞是好看。还有在山上放牛、拾柴火,突然听见蝉鸣,或啾啾的鸟叫。英子说,叫得真好听。七月便放下手头的事情循声去找,看准了,轻轻绕到树干背后,手到擒来——那蝉正叫得欢呢。鸟儿可不这么好捉,但上树掏鸟蛋是七月的强项。有一次七月刚攀到树顶,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摸鸟窝,整个巢都掉到了地上,里面一只鸟蛋碎成一地黄汤,两只刚孵出的小鸟挣扎了几下就断气了,嫩黄的小嘴无辜地大张着……七月愕然了。英子眼中也泛出泪花,一腔欢喜瞬间变作怨愤,狠狠地瞪了七月一眼。这样的后果谁也没想到,七月发誓以后再也不爬树了。干这些事自然完不成任务,不能空着背篓回家,好在英子手脚麻利,只一会儿功夫就帮他填满了。

一块玩的还有三妞,狗蛋,石丫等。石丫是有名的“骚货”,十四五岁年纪,居然凹凸毕现,特别是胸部明显的超出了他的同龄人,年龄稍大的男生总是在一起嘀咕:该不是有男人给摸吧?于是这外号就叫开了。七月最不爱搭理她。大家放牛的时候,就有人拿了扑克,大家猜剪刀石头布,赢了的留下来打牌,剩下的去看牛。打牌的打一阵饿了,就去搜寻一些吃的,夏秋之际食物最丰富,有土豆、玉米棒子、红薯、花生、核桃,还有刚从地里扯出来,带着泥土芬芳的地瓜。有的生吃,有的在火上烤。收拾好了之后吆喝一声,大家聚在一起分享。丢了东西的人,免不了要骂几句,可你又能怎么样,谁会拿孩子当回事。七月运气好,很少有看牛的机会,倒是胖墩和石丫,差不多成了专职的放牛娃。在七月看来,放牛也不错,村里人有一句谚语:放牛不割草,胜如做官好。做官,一朝权力在握,成天吃香的喝辣的,有人前呼后拥,拼命奉承着巴结着孝敬着,出入有专车,工作听汇报。用老百姓的话说“安逸的很呢”!那时的七月可不知道这些,只知道放牛好耍,半大的孩子放牛,把牛往山坡山谷里一赶,就自顾自玩去了,谁管牛吃得饱不饱,是肥了还是瘦了。

七月喜欢放牛。只要守在山梁上,别让牛跑到山那边去就是了。七月总喜欢一口气爬到最高处,登得高看得远,一切尽收眼底。脚下的山梁一直蔓延到远方,山下就是带鱼一样狭长的高[chao]村,高低起伏的村落被一片片庄稼田分割成无数块,一条蜿蜒流淌的小河,像白色的丝巾缠绕着整个村子。河叫玉带河,山叫伏龙山。河的对面,是一座高过一座的山峰。河的尽头听说是县城,大山外边又有什么,七月就不知道了。

七月喜欢和英子一起放牛。下午放了学,把牛一阵赶到山谷里,就登上高处,遥望远方。七月对于那山外的世界充满了无尽的遐想。看着太阳下一只展翅飞翔的鹰,七月就恨不得也肋生双翅,飞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两人并排躺在青石板上,看着连绵起伏的群山,仰望着天上悠悠的云彩,感觉就像童话世界一样,世界上就他们两个人,英子是公主,他是王子。“山外是什么?”英子突然问。“是海吧!”“海上呢?”“有仙女啊!”七月不懂装懂。英子却继续望着山外发着呆。“嫁给我好么?”七月问。“什么?”“长大以后嫁给我!”“好呀!”英子答应着,却继续望着山外发着呆。

七八月间的林子里,到处都弥漫着一股成熟的气息,这种气息有时好像是从英子身上散发出来的。各种知道名字的、不知道名字的、好看的、不中看的果子纷纷挂上了枝头,经常在山里厮混的孩子们当然知道哪些可以吃。有一种刺枣儿,搓掉上面的细刺就可以吃,酸涩酸涩的,七月摘了两枚,撰在手中,假装在嘴里吃着,说好甜啊,英子拿过去就咬,差点没把牙酸掉。看着英子狼狈的样子,七月跳着脚大笑,一不留神跌了个四脚朝天。还有一种乳白色的叫作马奶子的果子,吃起来甜甜的。还有一种在藤蔓上长着的月牙形的瓜,披着麻布一样的外衣,味道极好,果肉雪白,绵软甘甜,因大都在八月份成熟,故人称“八月瓜”。乡下人云:八月瓜,九月炸(果皮开裂的样子),放牛娃吃了烂鸡巴。女人是无所谓,可男孩子是多半不敢吃的。七月可不管那么多,吃过之后观察了几天,自己胯下那东西并没见到一丝一毫损伤,这才知道是骗人的鬼话。有一次七月看见山崖上有几个快熟的瓜,够了几次够不着,英子过来帮忙,英子让他搂住自己的腰,把她抱起来。英子的腰很细,七月紧紧地抱住她,感觉就像抱着一团棉花,轻飘飘的,没怎么费劲就把她举到了自己肩膀上。总算够到了,英子、七月和瓜藤蔓一起跌倒在地上。英子突然吆喝肚子疼,七月很害怕,忙撩起她衣服来看,英子的肚子上光光的没什么,七月不经意间把英子的裤子拉的太靠下了一点,在大腿跟部,有鲜红的血流出。谁也不知道,这就是少女的初潮。两人都很害怕,英子说:我是不是要死了?“怎么会呢?”七月一遍又一遍地劝慰着英子,说千万别让大人知道……

有一次,七月不知不觉在一快青石板上睡着了,醒来时太阳已沉沉西坠,各家各户屋顶上也飘起袅袅炊烟。是回家的时候了,伙伴们都吆喝着走了。七月忙去找自己的牛,刚进林子,拐了一个弯,就听见山岗下传来一阵异样的声音,是人的喘息,伴随着另一个低低的呻吟。七月愕然了,慢慢地溜过去……不远处一片铺满满松针的地上,胖墩光着身体压着一个同样光溜溜的人,是石丫。只见胖墩肥肥的屁股娴熟地上下运动,石丫高高翘起的两腿也随着节奏晃动着,源源不断的声音从鼻腔里发出,犹如梦呓一般。突然二人嚎叫起来,如同受伤的野兽。七月周身发热,弄不清是害羞还是害怕,好像自己是那干丑事的人。七月想走,却挪不开步……

山村中的时光总是容易度过,一混小学毕业了。像那个年代的大多数山里孩子一样,七月没有上中学,一是年龄有点大了,更主要的是县城中学路途遥远,花费又大。那时还没有通往县城的公路,也不通车。七月多了几分成熟,英子也出落得亭亭玉立。

(四)父亲的奋斗

杨以德,七月的父亲,可以说是高[chao]村百年以来第一号的风云人物。在村人眼中,他就是一座高不可攀的山峰,在七月的眼里,他不过是一个可以攀爬的脊梁。

作为一个农民,父亲干了那个年代人们热衷于干的事,并把它发挥到极致,搞人民公社,办食堂,移山造田,大炼钢铁,据说父亲都累得吐血了。先是吃大锅饭,后来包产到户,轰轰烈烈十年过去了。那时还没有高[chao]的名字,叫三道梁村,顾名思义,村子里横着三道山梁。杨以德就是三道梁生产队的大队长,管着二三百户,一千余人口。父亲带着村民,奋战360天,用镐头挖,用背篓背,用扁担挑,硬是将其夷为平地。父亲一人用秃了五个镐头,挑断了七条扁担。那锈迹斑斑的镐头后来被县里来人要了去,陈列进了博物馆。村里与外边几乎是隔绝的,父亲进城开了个会后,就把村里年轻人召集在一块。父亲不会照本宣科传达上边精神,父亲说,“我们祖祖辈辈上山下山,草鞋都要多穿烂几双,我们这一辈人手里,能不能让脚下这一片土地稍微平顺一点。”父亲此言一出,震撼了每一个在场的人。没有人提出异议,大家都愿意跟着父亲干。许多年来也有人对大山的阻隔发过牢骚,也有人对这翻山越岭的日子产生过怨愤,可就是没有人想过到底如何改变它。在高[chao]村数百年来的历史上父亲是第一人。于是男女老少齐出动,战天斗地。那是个强调人的主观能动性的时代,报纸上,广播上天天喊着,“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不怕做不到,只怕想不到”。父亲没看过报纸也不听广播,只有一个念头,要改变,城里太好了,马路宽阔,街道平坦,房屋齐整,怎么看怎么舒服。在父亲的率领下,三道梁铲平了,沟壑处被填起,这才有了上上下下的几十顷田。在那最艰苦的年头,有许多地方饿死了人,村里却勉强可以混个肚饱。

从这件事上,村里人在这个年轻人身上看到了希望和魄力,父亲也赢得了前所未有的威望。父亲说,我们还要修路,让我们平坦宽敞的大路直通县城;我们还要拉电灯,把我们村里的夜晚照得像白天一样亮……

不久,有一个背黄挎包,穿着一套洗的发白的旧军装的干瘦老头跋山涉水来到村里。谁都不认识他是县委书记兼代县长,有村民亲眼看见他从挎包里拿出干馒头来啃。杨以德看见他时,大吃一惊,那天开会可不就是他老人家在主[xi]台上讲话么。人们这才知道村里来了大人物,这在村里也算得上是第一次。老书记是来深入群众,搞调研的。他把工作组扔在了十里之外的另一个村子,自己偷偷跑来了。既然是微服私访,只身一人最好。

大跃进在全国各地轰轰烈烈地开展,他看过许多地方,包括本县的每一个公社,都不同程度地存在一些问题。没想到这群山阻隔下的小村庄,搞得有声有色。老书记正需要树个典型,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老书记决定把这儿作为全县大跃进的样板,大力宣传。他还让德子把经验好好总结一下,汇总成材料上报,以便于让其他地方学习。老书记说,你们村叫三道梁,现在山梁已被削平了,我看应该换一个名字,叫“高[chao]”吧。

于是高[chao]生产大队的名字就叫开了。高[chao]队成为全县人民学习的楷模,前来取经的各色人等络绎不绝。父亲也成为远近闻名的名人,后来他又赢得了一连串耀人的头衔,“县级劳动模范”、“省级劳动模范”、“全国农业生产先进标兵”。作为一个农民,父亲的荣耀也算达到了顶点。他到过北京,瞻仰过人民英雄纪念碑,参观过人民大会堂,还受到了毛主[xi]的接见。德子说他见到了伟大领袖毛主[xi],据说毛主[xi]还和他亲切地握手了。(这事不知有多大可信度,但德子自打从北京回来后,整整有那么一个月时间没有洗过手。)他还在北戴河里游过泳,庐山之上品过茶,着实见了些世面。回到家乡,父亲弄了一袋茶种,让人们种在山脚下,尽管父亲一次又一次地给乡亲们描述茶的碧绿清香,可人们在心里却忍不住嘀咕:这东西到底有什么用呢?

村里倒很少见到父亲的影子了,他游走在一个又一个热闹的地方,开大会,看演出,作报告,介绍经验,表决心,谈感想,要应付各种大场面,俨然是县城里的头面人物。几年之间父亲似乎也渐渐淡忘了自己两脚泥走出来的地方。父亲差一点被提拔成副县长,若不是因为一个女人。(那时还没有七月的母亲。)父亲经常要接受访问,要作报告,要介绍先进经验,县广播站是他最熟悉的地方,县里唯一的女播员就成为他很好的搭档。那时父亲志得意满,又兼风华正茂,虽然识字不多,但有着对生活的丰富阅历,和庄稼汉本身的一股质朴的睿智,谈吐间自有一种魅力。再加上父亲现在大红大紫,前途不可限量。女播音员特别爱和父亲黏在一起。在父亲眼中,城里人热情大方,穿着得体,自然比农村里妹子洋气,何况这播音员天生就是个美人痞子,柳叶眉儿,鹅蛋脸儿,两只水汪汪的大眼儿总是闪着宝石一样的光芒。齐耳短发,布鞋黑裙,朴素整洁之中显出几分干练老辣。当然最吸引父亲的莫过于他的嗓音。父亲惊奇,这城里人都吃些啥,咋就生出这等好嗓子,说话也跟唱歌一样。

确切来说是女播音员主动追的父亲,那时父亲对男女情事还有些木讷。在一个没有人的晚上,就在播音室里,女人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给了父亲。黑灯瞎火的,父亲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呢,就被扑倒在地上,父亲任由她扒得精光。女人迫不及待地坐了上去,父亲犹如被绑在了柱子上待宰的牲口,,只有听凭她动作。父亲周身充斥着一股力量,说不出是兴奋还是紧张,只觉得鲜血在体内奔腾,仿佛关着一头饥饿的野兽,横冲直撞,一会儿从头上移到四肢上,一会儿又从四肢涌向头顶,一遍又一遍地被加压,好像急于寻找一个突破口,奔泻而出。女人很疯狂,自顾自地大叫着。父亲终于坚持不住,一泄到底。父亲象被抽了筋一样,浑身瘫软,大口大口地喘气。女人大汗淋漓,父亲突然感觉到一股怪怪的气味,嗅了半天才发现是从她腋窝下发出的,这才知道她有狐臭,心说怪不得经常看见她喷着香水呢。女人意犹未尽,坚持要再来一次,父亲拒绝了。

事后,女人说父亲功夫了得,她从来没有过这等快乐。女人还是经常来找父亲,父亲也耐不过,有人投怀送抱,自然乐得消受。这样的事有过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渐渐地两人都到了谈婚论嫁的份上了。突然有一次,父亲从别人口中得知,女人有过男人,也在县里当干部,离婚之前好招蜂引蝶,离了婚之后,跟许多男人都还有扯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父亲有一次还真在女人屋里与一个陌生男人碰了个正着,三人都很尴尬。父亲大怒,摔门而去,从此再不见她。女人抱着他的腿哭号,哀求,请求他原谅,说自己一时糊涂,她最爱的人还是他。父亲丝毫不为所动。后来社会上风闻四起,说父亲爱搞破鞋,还说这破鞋就在广播站。有人在街上到处张贴大字报,画一双烂鞋子,大书打倒xxx。女人受不了打击,终于留下一封遗书,在一天晚上跳了河。遗书是写给父亲的,无非是道歉和向父亲最后一次表达爱意。可父亲发现那字根本就不像她的笔记。父亲还是免不了被看成是导致女播音员死亡的罪魁祸首。因为生活作风问题,父亲被提拔之事也泡了汤。婚姻无望,又弄得声名狼藉,父亲也不想再作城里人了。直到和女播音员离了婚的男人作了副县长,父亲才醍醐灌顶一般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世道的险恶,城里人的肮脏。父亲明白,自己做不了城里人,更做不了官。父亲说,我还是回去吧,只有那里属于我。

要回到高[chao]村了,父亲这才记起有许多愿望还没实现。他曾找过老书记,谈过修路的事,老书记遗憾地说,眼下全国都在忙于搞运动,这些事情先放一放,不过只要我还在任上,等我腾出手来,我一定帮你办了。可过了没多久,老书记不知因为犯了什么错误,被解了职,据说发配到很远的地方劳动改造去了。杨以德又灰溜溜地回到了高[chao]生产队,继续当他的大队长。在村里人心目中,他还是英雄,一切都没有怎么变。可父亲不一样,他感觉有些愧对家乡父老啊!

(五)父亲和母亲

父亲回到村里以后,完全像变了一个人,发疯似地干活,没事的时候,就躺在山坡上晒太阳,或者对着滚滚的河流发呆。吃饭的时候,他的母亲——七月的奶奶才惦着一双小脚,颤巍巍地到处找他。人们说,这样子下去不行,这孩子多半要毁掉了。奶奶忙问:该怎么办?众人说,得赶紧给他寻一门亲事,有了家,有了盼头就会好了。话是这么说,可谈何容易。父亲经历了这些事情之后,很有些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感觉,看见村里再好的姑娘也懒得搭眼瞅。热心人或远或近介绍了许多,父亲都不中意。看看奔三十了,奶奶别提心里有多急呀,说三折腾两折腾我伸腿去了,可没人管你这事了。

有一次,父亲到河上游的一个村子里赶酒席,父亲低着头在河边走着,冷不丁看见河里飘下一件小褂子,父亲信手捞了上来,过不多时,一个长辫子的姑娘气喘吁吁地追了来。原来她在河边洗衣,褂子放在石头上,不知怎么就到了水里。她赶紧顺着水流往下追,哪里撵得上。那些年添置一件衣服可不容易,正在她痛惜万分,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埋怨自己时,看见下河里走来一个人。看见衣服在父亲手中,姑娘万分感激,一遍又一遍地道谢。姑娘弯弯的眉,黑黑的眼,瓜子脸庞,瘦削的身材,白净的胳膊下修长的十指如水葱一样。父亲一时呆住了,姑娘再次道谢,父亲这才意识到,她已经在面前站了许久,这才将衣服给她。姑娘临走时,回过头来,向父亲嫣然一笑。那一笑,伴着淡淡的清香,把父亲定在那儿,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父亲想着那长辫子,吃饭的时候,觉得索然无味。有人在边上帮忙上菜,一不下心,一点汤汁洒在衣服上,父亲看见那水葱一样的十指,顺势望上去,又是那姑娘。姑娘红了脸,忙拿出手绢来要帮父亲擦拭,父亲夺过手绢,连说我自己来。姑娘自顾自地忙活去了,父亲紧紧地撰着手绢,展开来看,一对浴水的鸳鸯,栩栩如生。父亲的心中洋溢着温暖的阳光,眼睛始终追索着长辫子的身影。父亲高兴起来,就多喝了几杯。家乡的玉米老烧,后劲极大,回去的时候,父亲脚步有些飘忽,姑娘看见了忙追了上来,说你这样子能回去么?要不到我家坐坐,我给你弄点汤醒酒。父亲糊里糊涂就跟着去了。在一个山脚下房子里,父亲见到了她的父母(当然也就是后来七月的外爷外婆啦),女儿突然带回一个陌生的小伙子,老两口倒并不感觉到奇怪,看小伙子仪表堂堂,心中暗喜,殷勤的父亲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姑娘烧好一碗醒酒的酸汤,父亲喝下肚,心里就清醒了。清醒后的父亲继续装醉,看看四周无人,趁势拉了一把姑娘的手,姑娘飞红了脸蛋,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跑开。当时正赶上太阳下山,暮色沉沉,老两口死活不让父亲走,父亲乐得消磨一时,也就住下了。当晚少不得备下酒菜,温起老酒,父亲振作精神,使出浑身解术,只把老爷子灌得东倒西歪。老人家道:我这女儿娇生惯养惯了,心性极高,到现在还没有婚嫁……第二天父亲一大早急急赶回去,央了村里能说会道,惯常做媒的老嫂子,前去提亲,自然是一说一个准。父亲又急着让媒人去订下日子,年底成婚。父亲备下酒礼,又请了鼓乐班子,吹吹打打,把个如花似玉的娘子迎娶进门。

文化大革命期间,破四旧,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连锣鼓、唢呐等,都一概都破除掉了,可在山里边,人们等风声过了,把藏了好几年的家私又都拿出来。父亲早早地在山上下好套,套中一头野猪,不大不小,够村里人们吃上一顿了。那时候,一桌酒菜丰盛与否就看有没有肉,父亲的酒席办的非常体面,也从来没有过的热闹,以至于若干年以后,人们还常常谈起,村里但凡有个红白喜事,都要参考父亲当年的标准。

父亲把客人送走,带着醺醺醉意来到洞房,母亲已是粉面含春,娇羞异常,等着那神圣一刻。父亲帮母亲卸下妆扮,正要宽衣解带,手突然停下了,摸索半天,从怀中拿出一方手帕,问母亲当时是不是故意留下的,母亲笑而不语。

父亲欢喜非常,一把搂住母亲纤腰,母亲叫道轻点……母亲留给父亲的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母亲身上一股淡淡的馨香,让父亲总以为置身有在花丛中。父亲很温柔,耐心地端详着母亲小巧的ru*房,洁白如玉的胴体,就像艺术家在鉴赏一件稀世珍宝。他一改往日蛮牛一样硬打硬冲的战术,细致地轻轻爱抚母亲的每一寸肌肤。母亲刚开始有些紧张,身上浮起一些鸡皮疙瘩,但慢慢地,每一个敏感的细胞都像被聚拢在一起,挤压在一起,在体内不断燃烧,整个身子就像着了火,恨不得一头扎进河中。父亲就是那条河,在河水中隐隐有孤帆横陈,有橹声急促。母亲伴着那小船儿随波逐流,惬意非常,先是水流平缓,可细观两岸壁立千仞,怪石嶙峋,渐渐的落差渐大,船行加速,一次次地跳跃一道道深涧,母亲且喜且惊,巴望着能停一下,让她看一看生平从未见过的风景,突然,船飞了起来,直冲云端,父亲早已不见了,母亲大叫,叫声中,船儿又缓缓降下,落回到现实。此时的船夫,早已挥汗如雨。床上已是落红点点。

母亲的第一次就到了顶点,居然没有过任何痛楚,这不能不说父亲技艺高超。事后问起父亲才知道,她不是第一个。母亲并不很在意,只是说,我把黄花闺女的身子给了你,你要对得起我,你心里从此不能再有别人。父亲保证说会对她一辈子好。他心里现在都被母亲一个人塞满了,别人就是想进都进不了。

两口子的日子蜜一样甜。一年以后的某一天,德子进了一趟县城。(如果时间能倒流,德子宁可不去县城,即使去了,也会快去快回,绝不逗留。)哪曾想,父亲办完事,看天色尚早,又见街上人流如潮,就来了兴致,也想逛一逛街,看一看商店里面有没有母亲要的雪花膏,或者好看的棉布,以前,他也曾和一个女人一起买过这些东西。这一看,就看到一个姓赵的熟人,在百货店里站柜台。老熟人硬要拉父亲到家里坐坐,吃顿便饭,父亲推辞不过,只好去了。吃饭间聊起许多过去的往事,父亲感慨与世隔绝,物是人非。忽然之间,父亲问起女播音员的事。老友沉吟半响,说惨啊,女儿去世之后,他妈整日里哭,不知怎么眼睛就有了毛病,跟瞎子差不多,这么多年全靠街坊救济帮衬。德子坐不住了,心想当初毕竟好了一场,怎能看着她老母受苦。辞别出来,就直奔一个地方,他曾经的准丈母娘家,辗转了许多地方父亲才来到一个低矮的胡同,在一间破烂的棚屋跟前,坐着一个形同乞丐的老妇人,雪白的头发凌乱地裹在头上,一件破夹袄裹着的干枯的身躯瑟瑟发抖,面前一个破碗,盛着一些半干不稀的饭食。德子不禁潸然泪下。老妇人听见有人走近,问:是可儿么?“可儿”是她唯一的女儿的小名。德子说不是,他也没有勇气说自己是谁,把身上仅有的一点钱如数给到她手里,掉头就走。

回到家里的父亲,心情很郁闷。母亲看他从城里回来,大老远居然什么都没买,再一看钱也没了,母亲打趣道:莫不是送给城里哪个相好的了?父亲不吱声,母亲就疑惑起来,一再追问,父亲只有以实相告。母亲半信半疑,可仔细一琢磨,还不是心中没我吗。父亲解释说,给你说那个人早死了,她母亲太可怜了……母亲说:弄了半天我还不如一个死人。隔阂就这样不知不觉产生了。父亲依然我行我素,时不时地进城一趟,还要带些粮食去。这样一直持续到老太婆离世。母亲的不满一点点地加深。母亲有时候甚至怀疑,父亲一只深爱着那个女人,自己不过是个替代品。看着并排放着的两个花枕头,母亲总感觉到中间还横着一个不可逾越的屏障。在干那夫妻之事时,母亲看父亲卖力的样子,就会想他是不是把我当成了另外一个女人了。这样一想,母亲就没了兴致。父亲渐渐地也觉得索然无味。两个人再睡在一起时,很少再有最初的那种激情了。母亲说,你就是心里根本没我吗。母亲经常偷偷流泪。

父亲后来这样评价她母亲,说她本质上善良,唯独这件事上看不开。心小,可心里有不痛快,从不轻易表现出来,以至于郁闷郁结于胸,所以多病。母亲只活了36岁。

(六)可怜一段情

英子大了,出落得花朵一般。修长的身材,白白的皮肤,该凹的地方凹,该挺的地方挺,周身洋溢着一股青春的活力。看见过她的人都说,高[chao]村风水好,出来的人都这般齐整。村里自我感觉还算漂亮的姑娘,出行时却不愿和她在一块,她们说,英子是白鹤,和她在一块,她们不过是一只只难看的报窝母鸡。长大后的英子,在村里很孤单,好在有七月朝夕相伴。

村里人经常逗七月说:看你俩好的跟两口子似的。英子的母亲有什么事总爱让七月跑腿,说:跑快点,否则老娘的女儿可不嫁你。英子的母亲待七月就像自己儿子一般,即便后来七月当了村长,远近大大小小是个人物了,英子的母亲在任何场合都不避讳,总是说,他是吃我奶长大的,他小时候吃起来可凶了,一气要吃三个人的奶。此时的吴黑子媳妇虽是风韵犹存,可两个大奶子早已没了,向像两只空皮囊一样悬在在胸膛上。人们少不得一阵笑,七月懒得理会。

七月自己,也感觉到英子的心和自己一天天的靠近,有时候,两个人想什么,彼此都知道。两人有过无数花前月下的夜晚,在村头的山坡上,在河边的草坪里。有一天晚上,英子紧紧地偎依在七月身旁,把头靠在他的臂弯里,微风起处,有几丝头发撩在七月脸上,七月看看天上皎洁的圆月,又看看英子月亮一样的面庞,隐隐有一种希望升起,而且越来越强烈。一种气息,一种成熟的气息,伴着草地和露水的气息充满了七月的每一根神经。七月禁不住把英子紧紧搂在怀里,把嘴唇紧紧地贴在她的小嘴上,他感觉英子呼吸越来越急促。英子没有拒绝,任由他的手在身上下乱摸。七月一翻身,压了上去,企图攻破最后一道防线,英子恼怒地甩开七月,从地上跳起来。七月腆着脸,一个劲地央求,英子断然拒绝,说: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七月说,我会娶你的,那是迟早的事。英子说,我要等到你娶我的那一天。七月说,我等不及了,我现在就要你。英子说:你找人向我父亲提亲吧,我不想有人看我们笑话。

是呀,英子还有父亲。农村里男主外,女主内,自古已然。她母亲不在话下,可他父亲什么态度呢,拿不准。七月这才知道,这么多年都漠视了吴黑子的存在。第二天一早,七月就托人,带了厚礼,到吴黑子家去求亲。正好,黑子在家,媒人说明来意,黑子半天不应,一张黑脸更黑了。按照惯例,说媒说媒,除了牵线搭桥之外,媒人少不得还要把男方夸耀一番,遇上会说的,一根稻草也要说成金条,满身疮疖也能说得富贵含香。媒人看这阵势,没有多大说的必要,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问:他爹,你看这事成么?小伙子可是个不错的人哦。黑子开口了不成,我女儿嫁谁都可以,就是不嫁给他姓杨的。媒人自然知道因为什么,不好明说,只是说,这是孩子们的事情,您慎重考虑。吴黑子说:考虑个球!媒人只得走了。两行老泪从黑脸上纵横而下,黑子在后面恨恨地嘟囔着:老的睡了我女人,小的又想娶我女儿,没门……

英子的母亲和黑子争论道,到底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这可是我们女儿一辈子的大事!男人道:英子总归是我女儿,我女儿就是不能嫁姓杨的。你可以把女儿嫁给他,就当我死了。这个男人,长久以来在女人威压下低声下气地活着,委曲求全,只是为了能一天天看着女儿长大,没想到在女儿的婚姻大事上还由不得自己。在这一刻,男人显示出了从来没有过的尊严。母亲无语了。英子哭着去央求父亲,父亲说:我不是要干涉你们的幸福,我是搁不下这张老脸呀。我总不愿看到有人把唾沫星子往你身上溅吧!

英子知道没有希望了,捂着脸跑了出去。她知道父亲心中有解不开的死结,以至于父亲要以牺牲她和七月的幸福为代价,去维护他所谓的尊严。很小的时候,她就奇怪,杨叔叔为什么总是在父亲不在的时候往家里跑,当然杨叔叔来家里,也给她们家带来很多实惠,比如那个年代最奇缺的粮食,谷物的种子,肥料,还有英子喜欢的红头绳。父亲就像白天的影子一样,杨叔叔在的时候,他永远不在。有一天午睡,英子听见另一间屋里有异样的响动,很惊奇,轻手轻脚地走过去,透过门缝,她看到了一生中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杨叔叔正骑在母亲身上,两人都光着身子。杨叔的手紧紧地抓着母亲的奶子,背弓的像大虾,母亲毫无羞耻地大张着两腿,迎合着他的动作。一张木板床仿佛不堪重负的发出依依呀呀的响声,很有节奏。英子泪流满面,她早听见了村里的传言,今天一切都得到了证实,在她心目中,母亲温良谦和,很难和眼前这个淫荡的妇人相提并论。她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要背叛父亲。父亲一个人为这个家辛勤劳作,里外抄持,还不是为了过好日子。她不明白七月的父亲为什么把一个金玉一般的人儿扔在家里,跑来和母亲做这苟且之事。英子很为父亲难过,为自己难过,为七月难过。

英子变了,原本非常活泼的英子变得少言寡语,在学校里不合群,总是躲着人多的地方。特别是在家里故意疏远母亲,和她爹倒是黏糊起来了。母亲发现了这一变化。在和杨以德又一次欢畅过后,女人心事重重。德子本来意犹未尽,一遍又一遍地抚弄着她光洁的大腿,看她失神的样子,忙问:想什么呢?女人沉吟半响,说:我们以后不见面了吧!德子问:为什么?女人说,儿女们都大了,怕她们将来不好做人!德子没有说什么,这是他早已预料到的结果。虽然他以前也想过这个问题,可毕竟没有说出来,到底还是女人想得长远。女人突然扑在德子的怀里,放声大哭,说:再来最后一次吧,你得保证,是最后一次。德子抱住她,努力再三,却总也硬不起来,一贯能征善战战的小弟弟这时却泄了气,德子气恼地说算了吧。德子就这样和女人匆匆分别,以后偶尔见了面,女人却先躲了。

这些事情只有他们两人知道,村里人包括英子包括他父亲自然无从知晓。七月眼看婚事无望,急了,忙去找英子商量对策。英子只是摇头。七月说:现在是新时代,男女自由恋爱,不需要父母包办婚姻,只要我们两情相悦,谁也拦不住。英子哭了,我不能不在乎爹的感受啊!七月也只有干着急。陆续有人来给英子介绍婆家,英子都没有答应。为英子的婚事,家里几乎天天吵翻天,英子不胜其烦。

有一个县城里的远房亲戚来给英子托媒了,说有一个好人家,住在县城里,做生意的,光铺面就开了好几家,小伙子长得还干净,要不去看看。父亲一听就满心欢喜,母亲踌躇着,拿不定主意,她明知道英子不会同意,就说看女儿吧。英子本不感兴趣,可听来人将城里描绘的天花乱坠,禁不住想去看看,心说就当进一趟城吧。女儿居然答应了。媒人高兴地走了。第二天一大早父亲就带着英子进城了,先找到那个亲戚,由他带路,去男方家。英子差不多是记忆中第一次进县城,她不顾翻山越岭后酸麻的两脚,一路兴高采烈地观看着景致,高楼,汽车,川流不息的人群,还有两厢店铺里震耳欲聋的大喇叭。虽然听不出唱的什么,但英子知道是放的歌曲,很好听。当然英子的眼睛更多的是停留在女人们花花绿绿的漂亮衣服上,也正是在这一刻,英子产生了一个想法,要是能生活在城市里该多好。男的家是一座平房,还算宽敞,陈设虽然简单,但在英子看来都还舒服。小伙子好像年龄有些大了,脸是白,可没有一点血色,长得样子似乎也有点怪怪的。他父母倒还随和,弄了一桌子菜。英子对这些倒没有深究,她好像还沉浸在大开眼界后的心灵震撼中。酒桌之上这个事情就算定下来了。

此后的父亲被幸福的泡沫包围着,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喜悦。女儿要嫁到城里了,多少人梦寐以求而办不到的事,在他吴黑子手里办到了。母亲有些不安,感觉对不住七月。不知为什么事,两个人又吵了起来,英子说看来我还真得离了这村子,越远越好。七月好不容易见到英子,她的一句话将他满腔希望彻底粉碎了。她说,我们俩不可能在一起了,我要离开这地方,一定要……

男方催促着早点过门,早点办结婚证,好像怕煮熟的鸭子飞了。父亲一趟一趟地往城里赶,要置办一些嫁妆,毕竟这是他们唯一的宝贝女儿。那年月,人们最愁的就数钱了,可要体面一些少不得打肿脸充胖子,东摞西借一些。眼看日子快到了,英子只有父亲一块去,路上好给他帮忙。那天说来也怪,走的时候天晴得好好的,走到半路就下起大雨了,父子俩在街上草草置办了些东西,父亲找熟人寄存了,看看雨小了,就带着英子往回赶。因为担心山上路滑,父亲提议抄近路。期间要过一条小河。到了河边才发现水涨了,河水很浑,看不见深浅。英子说我们还是绕过去吧,父亲说,怕什么,有我呢。父亲拉着英子一步步往过探,到了河中间水已及小腹。眼看就要到对岸了,英子一个趔趄,英子没倒,父亲却倒了,父亲狠命的推了她一把,英子扑倒在岸边,一回头,不见了父亲。英子恐惧起来,扯着嗓子喊:救命呀!英子不会水,只有沿着岸边往下跑。河里波涛汹涌,哪里有父亲的影子。英子嗓子都喊哑了,坐在岸边嚎啕大哭,终于有人来了,一听说河里淌了人,附近的人们陆续赶来,用长竹竿探,用钩子勾,有水性好的索性脱了衣服下水去摸,依然杳无踪影。当夜,英子和母亲抱头而泣,英子说,他是为了救我啊……母女二人一宿不曾合眼。第二天河水清一些了,七月带着高[chao]村的年轻人又沿河搜索了几公里远,重点探看了一些回水弯和一些深潭,依然没有找到老黑叔。人们百思不得其解。那地方怎么会把人冲走呢,况且老黑年轻时是村里有名的游泳好手啊!两天以后,从县城那边传来消息,河里发现黑子尸体。是七月的父亲带人把他弄回来的。这天村子里的人都没有干活,齐聚在英子家。黑子已经被泡的全身发白发胀,衣服也被撕成一绺一绺的。英子的母亲,捶足捣胸的大哭,死鬼呀,你真的撇下我们娘俩自己去了哦……英子欲哭无泪,只是感觉到整个世界一片红晕晕的,那是血一样颜色。杨以德带着村人把黑子草草掩埋了。英子已经病体难支,是七月披麻戴孝为黑子送的丧。

经过了这场打击,英子已经再也无力承受这里的一草一木了,每一个熟悉的地方都有可能成为她的伤痛。覆巢之下无完卵,这个道理七月老早就明白。七月也知道,他们之间再无可能。

一个月后,男方来接人了,送亲的队伍有些单薄,英子也像失了魂,一次次地回过头,搜寻着七月的影子,终于还是在人们一遍又一遍地催促下失望地走了。英子的身子轻飘飘的,像水中一朵孤零零的浮萍,在风雨中摇曳着。七月老早就爬上了村头的高岗,那颗高大的桃树下,是他们过去经常缠绵的地方。桃花已经开过了,有片片花瓣飘落下来,落在脚边,落在脚下的水塘里,集成薄薄的一层,在水中打着旋儿。七月看那粉红的花瓣,就像自己破碎一地的心脏。七月也看见了英子,英子的身子轻飘飘的,像水中一朵孤零零的浮萍,在风雨中摇曳着。七月一直定定地看着,直到她的背影完全从视线里消失,有凉凉的泪珠一直挂到腮边上……

(七)屋漏偏逢连夜雨

英子走了,七月小时候的伙伴,也只有付胖子了。胖墩早已和石丫结了婚,生下了一个女孩,叫巧儿,可到三岁了还不会说话,也不会哭,不会笑。他老爹各种方法都想尽了,都无济于事。可怜一个机灵的的孩子,一生下来就注定是哑巴。人们说,要是胖墩她外公活着就好了,他老人家一定会有办法。其实,朱老先生早已过世好几年了。

七月的母亲,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常咳嗽,往往痰中带血,白天无丝毫困意,晚上想睡又偏偏合不上眼,只有瞪着眼等天明。七月忙去找胖墩他父亲,老人家看过之后,默不作声,心说;好奇怪的病症,一时之间竟摸不清头绪。开了几副药,总不见起色。常常夜不能寐,就好比一盏不停燃烧的油灯,只是无谓地消耗着,却无法添油,这样下去总有油尽灯枯的时候。七月父子俩急作一团,四处求医问药,无济于事。有一天石丫带巧儿来看七月的母亲,巧儿看到七月的母亲第一眼,就露出两颗小虎牙笑了。七月的母亲强打起精神逗巧儿,说真乖,再笑一个,巧儿却没了反应。德子大骇,心知女人的时日已经不多了。因为他小时候听老辈人这样说,小孩的眼睛清澈,单纯,还没有被花花世界蒙蔽,所以能看见人的身前死后。德子开始偷偷地准备后事。村中有消息灵通的人告诉父亲,附近村里来了一位云游大仙,手段极高,要不找来看看。德子本不信这一套,但现在已到了这步田地,只有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当天晚上夜深人静之时,七月家里做起法事。请来的大仙穿戴齐整,头戴巍峨法冠,身穿玄色黄袍,上边绣着阴阳二仪五行八卦图,甚是威风。大仙命在屋里四角各生上一盆炭火,母亲坐在堂屋正中,父子俩东西相向立,手拈三柱清香,望空祝祷。大仙摆起香案,焚过裱纸,祭过法器,然后披发仗剑立于母亲身前,口中念念有词。大仙绕母亲左三圈右三圈,时而舞蹈,时而呵斥,最后从腰间拔出令牌,吆喝一声:太上老君急急如令!望空一抛,落在门口,门槛上一只黑色的蚂蚱扑着翅膀飞走了。大仙长出一口气,休息一阵对父亲说,母亲是恶鬼上身,幸好鬼修行不高,斗不过我,逃去了。大仙问这附近最近几年可有横死的人。父亲很快就想到了吴黑子。七月也想到了,没有说出来。父亲沉思半响,点点头说有。大仙说想是她阳魂太低,在外边哪个不干净的地方,遇上了,被恶鬼附了身。父亲问可有解救,大仙说,算你幸运,找到了我。大仙画了几道灵符,命贴在各个门口,母亲床头也贴了一道,又另外画了一道符,用红布包好,让母亲时刻带在身上,待七七四十九天过后,方可无碍。父亲却不放心,请求大仙再施法力,防止恶鬼再来作祟,又背过七月偷偷地给了许多钱钞,大仙方才答应下来,说:也罢,权当多做一份阴德,待我施展平生说学,帮她镇住魂魄,以求一劳永逸。接下来,七月父子算是开了一回眼界。大仙命母亲裸露着上身,命父亲端过火盆,大仙点起一炷香,在母亲头上身上一遍又一遍地画着圈儿,又拿出一块刻着灵符的铁板,命父亲架在炭火上烧。待铁板烧得通红,大仙望空喷一口神水,然后用三个指头拎起铁板,在母亲头顶凌空击了三下。七月闻见母亲头发烤焦的气味,可大仙的手分毫不伤,七月这才惊叹法力高强,心想母亲有救了。大仙又命父亲拿一根竹筷,削成三寸长两头尖尖的东西,又在上面画一些稀奇古怪的符号,然后拿了神水,让母亲从嘴里喝下去。母亲没怎么吃力,就咽到肚里去了。父子二人看得目瞪口呆,大仙却笑逐颜开,说没事了。

待到夜半三更,七月和父亲陪大仙一起到河边送鬼,七月捧着法器,父亲捧着香案,大仙在河边水流湍急之处沿河焚起三堆草纸,仰头向天,嘴里絮絮叨叨,七月听不明白,但见火光照耀之下,波光粼粼,一个接一个的浪花争涌过来,仿佛无数鬼魅争抢着岸边的纸钱。接下来几天,母亲精神旺起来了,可一天夜里突然腹痛如搅,母亲在床上不停的翻滚,折腾到后半夜,从下面拉出那节竹签,七月的父亲从粪便里刨出来看,只见上面血迹斑斑。

至此,母亲身体每况愈下。自知时日无多,有一天母亲把七月叫道床前说:我不能看着你成家立业,娶妻生子了。七月哭了,母亲拉着他的手,喘着气说:听我把话说完。你以后一定要找一个好人家的姑娘,你要找一个能时刻把你装在心里的姑娘,你也要好好待人家,千万不要像我一样,你把他装在心里,他的心里却没有你,你控制不了他。千万不要冷落你的女人,要赢得一个人的心不容易……七月问母亲有什么愿望,母亲说她这一辈子没出过远门,要七月把她葬在河边,他的魂魄可以顺水到远方。

母亲去了,没有挺过四十九天。母亲下葬的那一天,正是传统的鬼节,老一辈云:七月半,鬼乱窜。到了这一天,家家户户都要给家里的亡人和路口上的孤魂夜鬼烧纸的,称之为“送纸钱”。黄昏时节,七月和父亲到河边给母亲烧纸,不远处,老黑媳妇也正在河边一遍又一遍地呼唤他的男人。父亲突然老泪纵横,跪在母亲坟头,说:我对不住你,这么多年,你的不痛快都集压在心里,我不该忽视你呀……七月泪眼婆娑中看见河边一溜儿往下,一堆堆焚烧的纸火,一直顺着河流延伸……一边是火的舞蹈,一边是水的欢歌。母亲的魂魄现在在哪儿呢,七月想,他用一张纸裁开,折成几只小船,放在河里,看着它们随波逐流,渐渐远去。

村里人都说,七月的母亲是被黑子勾去了魂,德子睡了他老婆,他毕竟不甘心哟。七月的父亲一时之间苍老了许多,整日里打不起精神。七月只有把巧儿叫了过来,让她陪老爷子解闷儿。巧儿虽然不会说话,可内心很聪慧,乖巧伶俐,人又勤快,颇讨人喜欢,很快爷俩就离不开了。巧儿一天天大起来,长得又干净漂亮,除了不会说话之外,倒没有其它毛病。她虽不会说,可心里很明白,别人说什么,似乎她都知道的。德子说,多可怜的一个姑娘,偏偏造作成这样,长大后我一定给你寻一个好婆家。巧儿便笑了,小脸羞的通红。

(八)为了一个梦想

时代在不断地进步,土地承包到户几年了,农民有了自由,种田已不是他们的唯一选择。家里三四亩地,老父亲一个侍弄足够了。七月百无聊赖,决定到外边去闯一闯,村里有几个小伙子与他同行。在七月的率领下,一行人来到省城。未及半年,七月又带着人回来了。人们忙问七月:“外边的钱不好挣么?”“好挣!”“那你们怎么又回来了?”“钱挣得多,咱就能富起来?”这还用说吗,众人只是不解。

晚上,七月对父亲说,我们该修路了。父亲心中一怔,说是呀!这是他的一个心病。他欣赏地看着儿子,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一个沉寂很久的梦想,一瞬间又被唤醒了,这美好的蓝图不知什么时候悄悄的植入了儿子的心中。可高[chao]村就一千多号人,面对群山阻隔,要修路谈何容易。以前他杨以德也号召过几次,可都是半途而废。人们早已习惯了翻山梁、越沟堑的日子。“难也得修哇。”七月说,要靠自己,要靠政府。德子说,我老了,干不动了,这一千多好人,就交给你了。不久村里进行换届选举,在乡里来的领导提议下,村民们差不多全票通过,七月就“子袭夫职”,成了高[chao]村年轻的村长。七月进行了简短的就职演说。他讲大城市的路平坦宽阔能并排跑三四辆车,讲那城市的路面被收拾的油光水滑,能照见人影,讲那城市里的夜色在灯火照耀下像白天一样,讲那城里的楼有二三十层高,站在跟前抬头一望,帽子都掉了……高[chao]村的人们听得一愣一愣的。七月说,我们要修路,必须修——我们不能让我们的子孙世世代代与世隔绝。七月还说,临近的县已经把公路修到我们边上了,就和我们村几山之隔,我们不能错过这机会。“修,再修不起,真是丢咱先人呢!”村里年轻一辈的都附和着。老一辈的也没人反对。这事就这样定了。后来由七月带头,向乡里递交了请愿书。县里乡里都给予很大支持。给拨了一笔款子,用于架桥和购买雷管等爆破工具。七月他们这边一动,玉带河下游的几个村庄也闻风而动,一时间掀起了一股修路的热潮。

经过七月和父亲勘察,决定一头接着临近县城公路,一头连着下游村子,沿着玉带河,修一条便道,然后将其拓宽,标准是可以通汽车。线路大致划定了。为了防止道路被水冲毁,,父亲建议说,地势要尽量取高,该伐的树要伐,该占的农田要占,该拿掉的山头也一定要拿下。父亲再次焕发出青春的活力,和七月挨家挨户动员,把每家每户的劳力登记造册,到时候按序排班,轮番上阵攻坚。七月跑遍了大半个村子,来到村东头第一家,那是老根头的家,老根头老伴早死了,只一个儿子,听说在城里混得不错。他儿子几次来接老跟头,把小车远远地停在山外,老根头总是不去,儿子急了,就吩咐手下人搀老太爷走,老根头大怒:“我这把老骨头是要埋在着山里的。”老根头的爹解放前给地主背粮食,因为天雨路滑,从山崖上摔了下去,抬回家就死了。一听说要修路,老人家高兴地就要给七月磕头,七月赶忙拉住。“只要我这老胳膊老腿还能动,我就一定去。

一直忙活到深夜,七月才睡。第二天天还没亮,七月就又醒来了。喊了半天不见父亲,七月拎起一把镢头上山了,远远地看见父亲早已甩开膀子干开了。七月心中涌起一股热流,父子俩已经好多年没有这种心的交流了。不一会儿老根头也来了,男人们,各家的媳妇,老头老太婆,还有半大的娃娃们,凡是拎得起家伙的都来了。有人推着运土的车子,有人挑着竹筐,有人背着背篓。英子她娘端着两只簸箕跑来了,老远就说,“你们瞧不上我孤老婆子怎地?别人都通知了,偏偏不告诉我。”七月说“姨,我哪敢呀,想是昨天忙得忘记了。”女人说:“我的儿,修路不是你爷儿两个人的事,我老婆子也得走路吧,要是早些有一条路,我家那死鬼也不会死……”说着眼圈就红了。巧儿刚比扁担高一点,也挑着两只箩筐跑得飞快……一时间人头攒动,喧声震地。

天大亮时,人们才发现山坡上插着一面大旗,上面写着“迎接现代化”几个大字。年轻人回顾一下那稀稀拉拉的村落,那低低矮矮的土房,浑身的血液膨胀起来,只是拼命地挖着……干到日正中天,回家吃罢饭又接着干。一直到日已西斜,村长七月说;大家都回去吃饭吧!连喊几声,没有人动。不一会儿,一些放学的学生娃也来帮忙,争抢着抡镢头、搬石头……太阳下山了,德叔大喊一声:“都回去歇着吧,明天还要接着干呢!”众人这才一哄而散。

开始人们都被一种热情鼓舞着,进展迅速,山脚下是浮土,一天能开出一公里。可是好景不长,渐渐挖到山崖下,现出石底。五六百多人,一天只能挖出几个小豁豁,而且前面有一大片岩石。渐渐的有人不见了,七月注意到了,一天天焦虑起来,德叔却像没看见一样,依然发疯似的挥着镢头……人越来越少了,老根头看不惯,挨家挨户去找,碰见那正在自家门前忙活的人,便说:“我老头子一把骨头了,还指望走宽敞路呢……”就又有人跑了回来……可没几天又不见影儿。德叔说:“这个石嘴只要收拾掉就好办多了。”七月说:“老用镢头,也不是办法。”“用炸药炸”德叔说。于是七月就进县城买炸药,德叔指挥一班人打眼儿。村里便断断续续响起了炮声,小小村庄又沸腾了……

这一天,放过最后一排炮,德叔待众人都走了,细细的点数响声,发觉少了一响。“有哑炮!”德叔等了半响没反应,便断定。那炸药是可以再用的。他爬过去,准备看一看,可谁知……

七月走到半路,一看父亲还没来,就喊,可还没来得及喊出口,身后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响声。七月疯了一般一口气跑上山梁,发现硝烟弥漫处有斑斑血迹……德叔已经不见了,只是在一块石头边有一截断了的胳膊和几片破布。“爹啊!”七月坐在硝烟中嚎啕大哭。村中的人们都赶来了,一群人在石缝里,山沟里,草丛中,拾回德叔的残骸。老根头一步一挨地哭着来了,说:“孩子,你还年轻啊,怎不把我老头子死了。”一群女人也哭作一团。

七月哭罢才决定将父亲下葬,派人去买棺材。“还买什么,就用我的!”老根头道,“我老头子以后就是抛尸荒野也心甘情愿啊。”

七月只好暂时这样决定了。德叔被埋在最高的那个山梁顶上,即可以看见他的村子,又可以望见村外,那是河水流去的方向。埋葬了德叔,已是傍晚了,可是人们全无归意。七月摆摆手,“大家回去吧!回去睡觉——明天接着修路。”人们看看七月,默默地走了。第二天,人出奇地多。人们没有喧闹,也不说话,只是疯狂地干活。路一天天地往前延伸着。老根头是每天早早必到,一直到大家都走了才回去。这一天,他儿子又回来了,先去家里,见是铁将军把门,寻来寻去,看见这边人多就过来了。老根头远远看见,视若无睹,只是狠狠地抡着镢头。“爹!”儿子颤着声叫道,爹已经六十多岁的人了。老根头一声不吭,儿子极其尴尬,承包着一个工程队,管着几十号人,儿子好歹也算个人物,哪曾受过这等待遇?老根头突然抬起头说:“我在这沟里活一年,这路你总要走一回是吧!我不想享什么福,就想在死之前走几天宽敞路。”儿子盯着山顶那座新坟,若有所悟。

第二天,山那边传来隆隆的机器声。有人惊奇,跑过去看,原来山下停着几辆推土机,挖掘机。老根头的儿子一马当先跑过来,对七月说:“我也来帮你们修路。”过了不久,县里派人来作技术指导,又从临近县调来一批重型机械,从玉带河上游开始动工。山村里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呢。两头机器轰鸣,中间炮声隆隆,人声沸天,气冲霄汉。三班人马一天天地运动着,渐渐向一块儿靠拢……

(九)七月的第一个女人

七月一晃二十老几了,村里像他这么大的人娃都有了。村里人都替他着急呀。可七月心里只有英子,英子走了以后,他眼中再没有中意的人,所以无心婚嫁。付胖子最了解他。胖子说:“世上可只有一个英子啊!”七月不言语。胖子又说:“你是该成个家了。现在只剩你孤零零一个人了,没了英子你总不至于一个人过一辈子吧。”“女人是好东西,一个家没了男人可以,没了女人不行。女人是水,男人是泥,没了女人就没有了生机,一地干干的黄泥巴能长出庄稼来吗?”

付胖子这家伙是天生离不开女人的种,刚结婚时石丫像一只膨胀的皮球,屁股浑圆,胸高挺着,像被人吹足了气一般。可一年以后就如经霜的茄子——蔫了。据说两口子瘾儿挺大的,有了巧儿后还是老样子。有一次,两口子看见巧儿爷俩下地去了,就开始动作起来。可巧,老爷子走一走发现旱烟袋子没拿,就让巧儿回去取。巧儿回去一阵,又空着手回来了,神色极慌张,两只手比划着,嘴里叽哩哇啦乱嚷,老爷子好不容易明白了个大概,她的意思是爹娘拴着门,在屋里打架,看情形还打得厉害。老人家也没多想就跟着跑回去了,谁知回去一看,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七月是知道的,要让他说女人的好,摆起场子说上三天三夜只怕也说不完。比如,可以伺候茶饭,生儿育女,晤脚暖被窝,浆洗缝补衣服……胖子经常说屁股大的女人能生养,可没想到,在他和石丫身上,再次重演了他们家族的悲剧。

看七月老不吱声,胖子这次没有高谈阔论,只是说他有个亲戚的女儿,年方十八,要不要去看看。临了,胖子补充说,她人才跟英子差不多。或许正是这最后一句话,打动了七月,七月寻思着,这辈子娶不了英子也应该找一个和英子差不多的。

第二天,七月就和胖子一起翻山越岭。没想到要见的人还在深山老林里边,七月只走得汗流浃背,两腿发颤。胖子走了不到一半,就软得像潭烂泥。七月扶持着他边歇边走,看看翻过一个山垭垭了,胖子说:“快到了!快到了!”在前面居然奔走如飞,七月也振奋起精神随后紧跟。转过一个弯,看见半山腰上翠竹环绕着一户人家。胖子说,那就是了。这时密林深处忽然传出一阵悦耳的歌声:“一道道山来哟一道道水,咱们中央红军到陕北……”歌声犹如百灵鸟一样清脆,在空荡荡的山谷里往返回荡。七月不觉听得出了神,说歇歇吧,自顾自地在一个大石头上坐下。七月一直静静地听着,直到胖子催促再三,这才起身。到了那家门上,两个老人都在,一看来客人了,女人赶紧招呼屋里坐,进里间忙活去了。胖子递上礼物,说明来意,介绍说这就是德叔的儿子。七月的父亲,老人是闻名已久,对七月也不觉肃然起敬。男人朝山上喊一声:“山妮,回来啦!”过了一阵,伴着牛铃铛和咯咯的笑声,一个人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姑娘刚跨进门,看见屋里坐着两个生人,忙把笑声硬生生地憋了回去。七月觉得眼前一亮,这个姑娘乍一看像英子,不,看背影真有点像,但她要比英子长得细腻得多,瓜子脸儿,粉白的面庞,白里透红,嫩的好像能拧出水来。姑娘打过招呼,就进屋里去了,七月却还愣在那儿,在心里回味着他和英子的异同。

吃饭时主人家招待盛丰,摆了一桌菜,山竹笋野菌干炖火腿,辣椒炒鸡块,凉拌了几味鲜野菜,味道不错。听说是她家女儿的手艺,胖子赞不绝口。老人说他喜好打猎,这些都是平时收拾的野味,七月这才看见墙角挂着一杆长长的火枪。七月好久没开过胃口了,吃的大块朵颐。胖子一看这阵势,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老人家说:你们好口富,我刚弄到一个好家伙!吆喝一声:“老婆子,清炖出来!”过了一阵女主人端出一个搪瓷大缸子,揭开盖,透过腾腾的热气,七月看见里边盘曲着一个长长的东西,是蛇。胖子迫不及待地用筷子去拈,扯起一根长长的肉丝,忙不迭地往嘴里送,嘴里吃着,招呼七月,“快吃啊,我是沾你的光呢!”七月想一想蛇的样子,不敢吃,只是喝了几口汤,汤是白颜色的,有点腥。男主人命媳妇温起自酿的苞谷酒,要和客人畅饮一番。没想到老人家酒量好,频频劝酒,胖子还没事,七月却架不住,渐渐有了醉意。

吃罢饭,七月要回去,胖子说:“你一个人,冰锅冷灶的,不如就在这帮他们干活!”看七月有些醉了,老两口也执意不让七月回去,看见姑娘远远地站着,一脸羞涩,七月也便顺水推舟。在这儿,他依稀感觉到了家的温暖。胖子悄悄给七月嘱咐了几句,就先走了。当夜无话,七月第二天一大早就起来了,要帮老伯干活,老人笑道,我们这儿哪有那么多活干,陪山妮放牛去吧!七月喜欢放牛,一提到放牛,就想起了英子,看看山妮,就愈发感觉到她们长得像了。

年轻人在一块很容易熟络起来。山妮刚开始很腼腆,总是抿着嘴,不苟言笑。渐渐地看七月不爱说话,反倒逗起他来,说“哪里来个哑巴,手里拿个呐叭!”当时七月手里正捏了一朵呐叭花。七月说:“你叫山妮,我还以为你是你们家老三呢。”山妮笑道:“原来会说话呀!”七月说,“你爱唱歌?”“这大山里头,难得听见人声,我唱唱个壮胆呗。”“现在为啥不唱一个?”“我唱的好么?”七月点点头。于是山妮就唱起来,“泉水叮咚泉水叮咚泉水叮咚响跳下了山岗走过了草地,来到我身旁……”声音像山泉落涧一样清脆悦耳,点点砸在七月的心坎上,七月的心也随着那旋律起伏飞荡。七月不停的鼓掌,姑娘不停的唱,把当时电影里流行的歌曲几乎都唱了一遍。要知道当时看电影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翻山越岭跑几个村子。山妮唱累了,对七月说,你也唱一个吧。七月从来没唱过歌,但是经不住她娇声软语,再三央求,便也鼓起勇气,轻声哼了起来,“头戴日和月,肩挑两座山,裤子一绾下了田,辛辛苦苦又一年……”这是他小时候经常听父亲哼过的。山妮道,“不行,这叫啥歌呀,重新换一个!”七月只好大着胆子唱道:“邻家那个妹妹,一十八,乌溜溜的头发,貌如花”唱到这突然打住了。山妮正听得认真呢,问他怎么不唱了?七月脸登时红了,因为他记起了下边一句是“红嘟嘟的小嘴,比蜜甜……”山妞看他神色就知道后边没好话了。拧了他一把,转身跑开了。

老两口待七月很好,七月渐渐地也不再拘束了,和老爷子尤其能处在一块。挖陷坑,布套索,设夹子,是老人家的拿手好戏。七月很感兴趣,学的有滋有味。那时山上的野物很多,最常见的是野兔,山鸡,狗獾,野猪。听说还有麂子,但不常见。陷坑、套索抓野兔,那是手到擒来,可狗獾,长着一副利爪和锋利的牙齿,而且又贼精灵,只有用夹子夹,撑开的夹子中央绑好诱饵,用铁丝连了,另一端绑在树上。七月就曾经夹住一只,像半大的狗一般,浑身溜圆,黑毛油光发亮,瞪着两只黑豆一样的眼睛,呲牙咧嘴。七月一时慌了手脚,老人家端起火枪,照着脑门给了一家伙,它才消停了。七月跑过去拎,很沉,两只前爪生着长长的爪子,足有二寸长。老人说这一向庄稼都长齐了,正是野物长膘的时候。野猪这家伙是不好对付的。皮糙肉厚,一般的枪弹伤不了它的要害。陷坑根本陷不住,谁都知道野猪一张利嘴就跟推土机一样,虽是落在陷坑里,你发现不及时还是被它跑了。这家伙又有一身蛮力,老辈人都说,一虎二牛三熊,四野猪,可见其凶猛。

山妞的爹年轻时就吃过亏,所以现在还心有余悸。那时正当他血气方刚的时候,听说后山上来一只大野猪,毁坏庄稼无数,擎着一杆枪,腰里别一把柴刀就出发了。在半山腰就看到猪粪和蹄印,年轻的猎手顺藤摸瓜一路搜索,发现这蠢物在一片灌木丛中睡得正香。他蹑手蹑脚地走进,看的较为仔细,端起枪来,正准备射击……那家伙就腾地立起,后腿一蹬,头一低,拱了过来。他往边上一侧,匆忙开火,一声枪响,只觉自己腿肚子一麻,原来那一枪正打在猪背上,无济于事。他的小腿却被猪獠牙刮伤了,血流如注,枪也摔了出去。他就势一滚,滚到一个坎下。那畜生楞头楞脑冲了过去,又折返回来,呼哧呼哧的喘着气,寻找目标不见了,又一路嗅了过来。看看过来了,山妞的爹忙脱下衣服,扔在一个灌木丛上,忍着疼痛爬上边上的一棵大树。那畜生眼尖,看见人上树了,就冲到树下,又撕又咬,把个树皮啃了个精光,又用身体狠狠地撞树干。小伙子攀上一个最大的枝杈,紧紧抱住树干。好在树挺大,没有被它撞断。野猪又在树下拱起土来,把树根下面的土铲的一堆一堆,跟小山似的。树根很深,上面的人在树上纹丝不动。这畜生兽性大发,瞪着血红的眼睛,上窜下跳,左右乱拱一气,直至筋疲力尽。畜生稍事休息,又发起狠来。这次他看见了灌木丛上的衣服,径直冲了过去,不一会儿,就把整片灌木拱倒在地。畜生还不解恨,又把那衣服顶在地上,撕扯成一条条碎片。正在它大肆报复的时候,后腿中了夹子——不知是哪个猎人设下的。那铁丝套中了它的后蹄,一端绑在旁边一颗树上。那畜生只知道使蛮劲,越挣扎越紧。小伙子看见机会来了,估计它也跑不过来了,斗胆溜下树,远远地一刀飞过去,正中畜生眼睛。于是大受启发,顺手捡一些石块狠命地往身上招呼。这时有附近种地的人,刚才听见枪响,也提了家伙朝这边跑来。于是大家棍棒齐下,总算结果了它。事后,山妞他爹对人说,那根本不是一个人能干的事。

当然他最擅长的还是捉蛇,毒蛇也不再话下。据老人说,毒蛇的胆和血有毒,内脏、头和胆都要扔掉,但肉是极鲜嫩的。老人最喜欢生吃无毒的蛇胆,,还可以泡药酒,说可以清火明目。山妞是见不得这些的,也反对七月去,但老爷子喜欢叫他做帮手。

和山妞在一起,七月渐渐恢复了快乐。那花前月下的日子,曾经是那么熟悉,恍惚间又回到了从前。但山妞是真实的,七月也时刻提醒自己她们之间的不同。山妞比英子要活泼,周身充斥着一股野性,她是不断奔流的山泉,是不知疲倦的黄莺,是永不停歇的秒针。刚开始,七月觉得累,慢慢地也适应了,习惯了被他调动。她犹如林间一朵奇葩,压掉了各种野花的芬芳,也是一坛诱人的佳酿,无时无刻不撩拨着七月的神经。七月看着,闻着,就醉了!

山野间树荫浓密,野花幽香,两人一起上山打柴,拾菌子,河沟里捉鱼,洗衣裳。朝夕相伴,形影不离。在这世外桃园中,七月仿佛忘记了自己的存在,也忘记了自己此来的使命。一个下午,山妞说热的很,要到河沟里洗澡,但害怕水蛇,要七月看着她。因为三伏天蛇最爱在水边活动。七月远远地站着,看她转了一个弯,下到水潭里。山妞一遍一遍的回过头来,吆喝,“不许偷看啊!”要七月站得更远一些。七月答应着,却没有动。三伏天的太阳白晃晃地照着,树林里的蝉,也一遍又一遍地嘶叫着,“热呀——热呀——热热热!”七月愈发感觉胸中火烧火燎,浑身燥热难耐。七月信手揪下一朵朵野花,扔在水中,让它们顺流而下,七月想象着一个粉嫩的胴体,暴露在阳光下,被这花朵簇拥着。一个如花的人儿,在这如画的世界里戏水,是个什么感觉。七月心中隐隐有一股冲动,野马一般,难以控御。

七月禁不住伸长了脖子,正要去偷窥,忽然山妞抱着衣服,哭喊着,从下面跑了上来,一头扎在七月怀里,战栗成一团。七月一面拍打着她光滑的脊背安慰她,一边问:“怎么了?”山妞小嘴蠕动着,半天才挤出两个字,“有蛇!”七月忙顺手操起一根干树枝,朝她指引的方向走去。原来山妞刚脱了衣服下到水里,便听见有声音,刚开始以为是七月来偷看,四周望望,并不见人,这才朝下看,这一看不打紧,下面不到两丈远的地方也有一个小水潭,两只蛇正在洗澡,弄出哗哗的水声。最大的足有她的手腕儿粗。山妞吓得一身都软了,不顾女儿家羞耻,拿衣服捂了胸,就往上跑……七月沿河沟往下,寻到那个水塘,两条蛇还在。七月照准那条最大的蛇打了过去,正中七寸,蛇负痛而逃。七月又一棍子打过去,正中小的,棍子碰在石头上,断为两截。蛇挣扎着也要跑,七月又捧起一块大石头,兜头砸了下去,正好下面也是硬石头,将蛇斩作两段。

七月回到原来的地方,发现山妞还是惊魂未定。山妞已经穿上衣服了,湿湿的头发调皮地贴在脸上,显得分外妩媚,衣服紧紧的贴在身上,勾勒出高挺的双峰,和仟细的腰肢。山妞问:“蛇呢?”七月说:“都解决了!”七月忍不住想安慰一下她,轻轻地搂住她的细腰。这一搂之后,七月才知道,远非自己的目的。他恨不得,把她揉碎,和自己混合在一起。七月死死地揽着她的腰,让她的脸紧紧地贴着自己的嘴,让她的身体紧紧地粘着自己的身体,只到把她完全摆放到草地上。山妞轻轻地抗拒着,一遍又一遍地问:“你会一辈子喜欢我吗?”七月不停地点头,用嘴死死地堵住她的嘴唇,不让她说话。山妞终于温柔的承受了。山妞柔软地像一滩水,七月恨不能把自己全部投进水里,把僵硬的自己融化在里面。在那水的拥抱抚摸亲吻下,七月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是温柔缠绵,细腻柔滑。在七月全力以赴的安慰下,山妞已是香汗淋漓。恢复了平静后,她又记起蛇来,一定要和七月再去看看。

来到死蛇跟前,七月用树枝翻开来看,说是只公的。山妞一看只有一只蛇,大吃一惊,因为他听老人们说,同时看见两只蛇在一块,它们必定是一对,若只打死其中一只,另一只会来复仇的。七月劝慰到:“别怕,传说中的未必当真,哪就那么可信呢?”

山中光阴易过,七月在山里已呆了快一个月了。又过了一个月后,七月回去了,托付胖子两口子为媒,代表男方纳下聘礼,将山妮迎娶过门。路已修好了,山妮是第一个坐着拖拉机嫁到高[chao]村的媳妇。婚礼弄得很风光,七月从城里租了三台拖拉机,披红挂绿等在山脚下的路口,鞭炮一直从村头放到村尾。

(十)关于高[chao]村

高[chao]村通车了,由本县发往临县县城的班车,经过乡镇府,再往前就到了高[chao]村。以前四塞之处,一时变成了两地通衢。在县际班车的路线图上明明白白地地标这高[chao]站的名字。而且这个地方背后又连接着深山老林,有大量的东西出产。于是马上就有了许多小商贩喜欢上了这里。香菇、木耳、核桃、板栗、花生,应有竟有,连鲜竹笋、野蕨菜都有人收购。山下人也受惠不少,鸡蛋,肥猪,粮食,瓜果也不用愁卖了。人们腰包里装着鼓鼓的一卷零钞,总不忘了往山头看看,那里埋着德叔啊。

有这样一个故事,说有一个临县的鸡贩子,乘班车前往高[chao]村,他第一次去这地方,怕坐过头了,路上一遍又一遍地问售票员,“高[chao]到了没?”售票员是个老大姐,这会儿正一手拿口红对着镜子描唇,回答:“还早着呢!”架不住这人三道五道的问,女人烦了,嚷道:“你这人真罗嗦,到高[chao]了我自然会叫的。”一车人都笑了,女人回过神来,也红了脸。高[chao]村的人不知道,“高[chao]”这时已有了另一层含义。

七月在县上开三干会的时候,新来的县长点名,到七月这儿时,七月偏偏没听到,县长补充说:“高[chao]的来了没有?”七月慌忙回答“来了!”全会场的人都忍俊不禁,县长不禁皱了眉头,说怎么叫这怪名字?旁边的副书记解释说,这是有段历史渊源的……

一次七月侥幸遇见了一位来本县采风的作家,这位大文化人对高[chao]村的故事很感兴趣,不停地向七月问这问那,七月耐心地给他讲解,并邀请他有空去高[chao]村亲自看看。七月请教大作家,如果要给高[chao]村换一个名字,用什么好?“‘高[chao]’不好么,现而今城里人正讲这个。那代表男女在一块的幸福水准。”作家说:“保暖思淫欲,人只有吃饱了,才会顾及在那方面提高要求,这体现了物质之上的更高一层次的要求,也可算作精神文明的一部分吧,有历史的前瞻性,更何况他背后还有许多有血有肉的故事……”没想到高[chao]村的名字还这么有讲头,七月从此就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在街上还碰见了老跟头的儿子,人们都叫他高老板,七月也和他打过交道的。没想到,高老板看见七月很热情。问过老父亲,听说老人家身体康健之后,高老板说好不容易碰见了家乡的父母官,一定要和七月喝一杯。七月推辞再三,高老板急了,说“怎么,你看不起我怎地?”七月忙说:“哪敢,哪敢!”“你到我这来,我多少得尽一回地主之谊吧,我的老父亲还得托你照顾呢?”七月说不过他,只有听他摆布。

高老板招呼七月上了一辆黑色的小车,绕城里兜了了一大圈,这才在一个红门楼子前停下。七月钻出小车,晕眩了半天才定下神来,看清门框上一方烫金牌匾“食为天酒楼”。高老板说“请进吧!”自己先昂首阔步地朝里走,七月随后紧跟。一个妖艳的女人匆匆地从里间走出来,嗲声嗲气地说:“哟,高老板,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高老板在女人屁股上拧了一把,凑近她耳朵说“是你这股骚风!”又说“准备一个楼上的雅间,待会儿叫两个新的过来。”老板娘答应一声,心花怒放地去了。高老板和七月被服务员引导着穿过弯曲的巷道,上了楼,在一个靠窗的包间里坐定。七月这才四下打量,屋子不大,一张餐桌,八把靠背椅,靠墙摆着一张茶几,两溜沙发。屋子脚上有一道门,虚掩着,不知作何用处。整个屋子都被一种神秘的氛围充斥着,让人几欲窒息。服务员上过茶水,糕点,果品,先去了……

此时的小县城里,也沐浴着改革开放的春风,艰苦朴素早已被安逸享受一扫而光,平淡的生活也被浓黏的美酒代替。单调,苍白的街市上增添了越来越多鲜活的颜色,灯红酒绿的场所也如雨后春笋般破土而出。有许多路边小店前立着一个牌子,上面大书“停车、住宿、洗浴、就餐”几个字,让人浮想联翩。还有一些花枝招展的年轻姑娘,穿着很少的衣服,叉着两腿站在马路中间,对往来车辆和行人娇滴滴地吆喝着。七月听人们说起过,没去过,也不敢去。今儿个算是开一回眼界了。

酒菜上齐了,高老板招呼七月坐下,七月说“你太破费了!”高老板大笑,说:“哪里的话,待会我还有事情要仰仗老兄你呢!”高老板说他佩服七月父子俩,称得上一顶一的爷们。说七月干个村长,太屈才了,若是赶上德叔那个时候的好时光,干个县长也是可以的。七月说,“你说笑话了。”正说着话,忽听一阵高跟鞋响,大门启处,一股香风扑面而来。门口两个姑娘笑吟吟地站着,老板娘从后面钻出来,问高老板“怎么样?”高老板板笑着点点头,老板吆喝一声:“姑娘们,可要把高老板伺候好了。”带上房门,迳自去了。两个姑娘登时活跃起来,一个穿红衣服的胖姑娘一屁股坐在高老板腿上,另一个高个子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姑娘则一手勾住高老板脖子,端起酒杯往他嘴里送。高老板的手在坐在怀里的肥屁股上流连忘返,又掀起低胸的领口往里瞅,然后摸了一下高个子姑娘的脸蛋,照她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说不要光顾我,你可要把这位杨哥给我陪好。那高个子姑娘,就走过来,准备往七月怀里扎,七月忙避到一边。那姑娘就紧挨着七月坐了,一口一个“杨哥”甜甜地叫着,七月被香风熏得浑身发软,很不自在,但还是禁不住多喝了几杯。

高老板和那个体态丰满的姑娘已经不见了,隔壁的小屋内,地动山摇,传来一阵激烈的冲撞声,和一个颇有些造作的娇吟声……七月不禁有些想家了,他想山妮,那圆润饱满的身子,已经好久没有感受过了,这样想着的时候,七月不仅把身子又往开里移了移。

过了一会儿,高老板红光满面地搂着胖姑娘出来了,一看这边没动静,颇为诧异。高老板又让两个姑娘轮番给七月敬酒,七月问:“你们哪里的啊?”胖姑娘抢先答道:“我们,高[chao]的!”七月大惊,“高[chao]村的人,老老少少我都了如指掌,怎么没见过你们两个?”高老板怒骂道:“你两个小骚b,以后不准你们说是高[chao]人,老子就是高[chao]村的,没来由被你们破坏了形象!”两个姑娘顿时噤若寒蝉。七月劝解道,她们也是胡说呢,你犯不着当真,高[chao]村根本就没这两个人。

高老板挥手让他们去了,说犯不着为这些人败了爷们兴致,咱们谈正事。他说从交通局弄到一段工程,总价值1000多万,就是把高[chao]到县城的路面铺成柏油路,请七月从村里给组织一批精壮劳力。七月不禁咂舌,1000万是个什么概念,他一时还回不过味来,就是知道数额巨大。他说劳力没问题,眼下老百姓只认实惠,关键是要看到现钱。高老板拍着胸脯说没问题,都包在我身上。这次合作成功了,下次还会有很多事少不得麻烦你。不知不觉,天已黑下来了,高老板叫老板把帐先记下,老板说:“你老就不歇一宿。”高老板笑着说:“拉倒吧,你这地方让我白住我也不住,不安全。前天晚上,宏运那边让公安局抓了个现的,听说还抓了一个省城来的,说还是个作家。”高老板摇摇晃晃地被七月搀扶着,上了车。

临行,高老板还没忘了吩咐人将七月送回去,七月又一路摇摇晃晃地回到高[chao],仿佛做梦一般!

[ 未完待续!本文修改版发于长篇小说栏目《桃色七月》,敬请广大文友阅读并提出建议,以期进一步完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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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李小狼点评:

文章富于生活气息,文笔生动真实!小说人物刻画的栩栩如生!期待下文!

文章评论共[18]个
残梦无痕-评论

很好的故事,拜读了。问好。
  【饥渴的骆驼 回复】:谢谢关注和支持,握手! [2007-10-26 16:49:03]at:2007年10月26日 下午4:08

dontbearer-评论

很好!!
  【饥渴的骆驼 回复】:谢谢关注!@ [2007-10-26 16:49:59]at:2007年10月26日 下午4:12

月牙儿梳子-评论

不错!又一次感到浓厚的乡土气息,熟悉的陕西话也让我仿佛又一次回到家乡,回到养我的那块土地。
  【饥渴的骆驼 回复】:谢谢关注和支持,骆驼奉上清茶一杯,慢用! [2007-10-26 16:51:01]at:2007年10月26日 下午4:37

月牙儿梳子-评论

仔细看过,里面有的人物名称是否搞混了?检查一下。如:山妞洗澡那段.
  【饥渴的骆驼 回复】:没有啊,里边人物比较多。我本来准备写长篇的,无奈看得人太少,有太忙,有点写不下去了! [2007-10-26 16:48:11]
  【饥渴的骆驼 回复】:呵呵,真错了,第九部分讲的是七月和山妞的故事,没有英子。谢谢老友提醒! [2007-10-26 16:59:06]at:2007年10月26日 下午4:42

dontbearer-评论

应分章节来写啊!弄在一起有点长了!
  【饥渴的骆驼 回复】:是啊。后面我会注意的! [2007-10-26 16:53:49]at:2007年10月26日 下午4:51

饥渴的骆驼-评论

更正:第九部分讲的是七月和山妞的故事,没有英子。有一处笔误!at:2007年10月26日 下午5:01

李小狼-评论

本来想推荐精华的,可是只有一部分,期待看您的下文!
  【饥渴的骆驼 回复】:谢谢编辑支持,骆驼感激不尽!我本来准备写长篇的,我会继续写下去的。 [2007-10-27 0:19:29]
  【李小狼 回复】:那我只有期待了,加油!问好 [2007-10-27 10:58:02]
  【饥渴的骆驼 回复】:向编辑老师问好!本来我都有些灰心了,有了您的鼓励,我又恢复了信心。骆驼一定坚持到底。 [2007-10-27 15:12:33]
  【李小狼 回复】:哪能堪称老师啊?本就是学生,虚心向您学习才是的。呵呵,能让您恢复信心,让我觉得我做的事还有些价值,我应该感谢您! [2007-10-27 20:53:56]at:2007年10月26日 晚上9:22

若雨临风-评论

骆驼大哥的文章写得真好。
  【饥渴的骆驼 回复】:谢谢夸奖,骆驼汗颜了! [2007-10-27 0:22:19]at:2007年10月26日 晚上11:19

谢一民-评论

拜读了!问好!
  【饥渴的骆驼 回复】:老大哥,骆驼向你问好,有空常来看看,呵呵! [2007-10-27 15:01:11]at:2007年10月27日 中午12:17

林馨儿-评论

期待
  【饥渴的骆驼 回复】:谢谢关注。我的修改版发于长篇小说板块,叫做《桃色七月》欢迎多提宝贵意见,以利于进一步改进! [2007-10-27 15:00:09]at:2007年10月27日 中午12:24

落花吻流水-评论

驼兄可谓才华横溢,涉足面很广啊。。。。。。。。。。
  【饥渴的骆驼 回复】:呵呵,哪里哪里,老兄过奖了!聊以打发闲暇时光而已! [2007-10-28 0:30:20]at:2007年10月27日 晚上11: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