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展开理想的翅膀飞翔
你就决定走出你的宫墙
虽然除了金黄的龙袍
你再没有别的衣裳
但你还是要出走
远离你的故乡
走出这宫墙
告别爹娘
去望望
看看
去
去看看宫墙外世界的模样
--------题记
我和我的哥哥并排坐在半米多高的土墙上,晚霞的余辉照在我哥哥那红扑扑的脸蛋上。我的哥哥一脸神圣地望着远方,像一个君王。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把他千奇百怪的想法毫无保留地告诉我,而他所谓的梦想,不但我困惑不解,就是村里德高望重、见多识广的人听了,也会骂他做白日梦,骂他吃饱了撑着了。告诉我他的梦想的时候,我的哥哥总是显得庄严而又肃穆,一动不动地看着太阳落下去的地方,末了,长久的沉默,然后突然跳下土墙,回头朝土墙上的我喊一声“三弟,回家啦!”我俩就抓起放在墙角的书包蹦蹦跳跳地回家了,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
我的哥哥把他所有梦想向我和晚霞又倾诉了一遍。我正期待着他跳下土墙,回头向我喊一声“回家啦”,然后回家吃饭。说实话,我今天的肚子饿得“咕咕”叫了,但我并没有叫他走,每次我的哥哥一脸神圣地告诉我他的梦想的时候,我是不说话也不插嘴的,他从来不在别人面前说他的理想,也不在别的地点、别的时间说他的理想,让我也倍感他理想的神圣不可侵犯了。
我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我的哥哥,我的哥哥今天压根没有要走的意思,他用脏兮兮的袖子擦了擦鼻子,就那么严肃地看着我,两只有神的大眼睛像两潭秋水,神秘而又不可捉摸。“三弟,你为什么要上学,知道吗?”我的哥哥严肃而又认真地问。“上学好玩,小朋友都上学啊!”我回答道,我的哥哥撇撇嘴,满脸的不屑,他又问:“你愿不愿去城里?”“城里?”我惊讶地问,我的哥哥笃定地点点头,“听说我们村除了村长外,再没人到过城里。”我的哥哥又肯定地点点头,然后,他突然跳下土墙,说:“三弟,太晚了,咱们快回家吧!要不又要挨打了。”
我的哥哥第二天没来上学,第三天也没来……一星期后,我的哥哥皮青脸肿的来上学了,听说他去了城里,昨天刚回来,回来就被我大爹狠狠打了一顿。一进教室,我的哥哥就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我座位前,他在我身旁坐下,满脸的喜色,媚飞色舞地讲述他这次不寻常的经历。
那年我14岁,我的哥哥15岁,我8岁入的学,我的哥哥9岁入学,当时我们都在上六年级。
地理课上,我的哥哥指着一张印有大理三塔的插图对我说:“三弟,除了考大学,以后我还要去大理看看,书上说大理可是云南数一数二的好地方啊。”我的哥哥又从他的书包里翻出一本封面上印着“生物”字样的书,他翻开书,指着一张图片对我说:“三弟,这是青海湖,你以后要考大学就考到这个地方去,你喜欢雀子,书上说这个地方雀子多得很,你看,这图上黑压压的都是。”我既惊喜又佩服地问我的哥哥:“这书是你买的吗?”“县城捡的!”他自豪地回答。
我们村缺水,百姓靠天吃饭,村民年年都有几个月要借粮度日,乡亲们肚子都填不饱,哪有闲心供子女上学,村民到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大多数村民祖祖辈辈都没走出过围着村子的那几座大山,村里大多数的孩子上完小学就回家种地了,吆着牛,背着犁,重复着祖祖辈辈单调而有枯燥的生活,老一辈的村民百分之九十以上大字不识,自甘过着“两亩耕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坑头的生活”。
我们村里有一所小学,学校只有一个老师,四五十个学生,三四个年级窝在一间破旧不堪的教室里上课。五年级的时候,县里终于同意调个老师来,新来的吴老师非常看不起农村、农民,更看不起我们这帮穷小子,吴老师上课之前要用半节课或更多时间骂我们村,骂我们的父母,他骂我们村是“不毛之地”,是“穷山恶水,穷乡蔽壤”,骂我们的父母是“脸朝黄土背朝天,一天只苦得两支经济烟”,骂我们是“黑鬼”,“傻蛋”。这令我们,特别令我的哥哥十分不满,我的哥哥不识相地在《我的理想》这篇作文中,将他经常坐在土墙上才告诉我的事写进了作文,吴老师发作文本的时候,专门挑了我哥哥的这篇文章,当着同学们的面阴阳怪气地念,念完后开始骂,“还想考大学,去大理!”“大学大学,子曰,大学,鼻子掉起两大坨。”“就你这点水平还想考大学,哼,你代家祖坟上还没埋着这条狗!”我的哥哥当时就哭了,哭得很伤心,这之前我还从没见他哭过,他边哭边哭骂吴老师“连猪狗都不如”,吴老师火冒三丈,扇了我的哥哥两个耳掴子,叫我的哥哥“滚俅蛋”,叫我的哥哥以后不要上他的课了,幸亏学校另一老师的调解,吴老师才勉强同意让我的哥哥上他的课。
六年级下学期,我大爹决定不让我的哥哥上学了,因为大妈病了,准备给我的哥哥上学的那点钱花了,大爹认为反正早晚都要回家种地,早半年晚半年都一样,“任你有日天的本事,任你有天大的理想,在泥巴地里一滚,还不是被磨得服服帖帖”,因此我的大爹把心一横,任我的哥哥哭得死去活来,我大爹的“泥巴定理”放在我哥哥的身上就不灵验了,我的哥哥不吃不喝了三天,我那可怜的哥哥天天哭得像个泪人,我那绝望了的哥哥在第四天的时候偷了家里四十多玉米,怀揣着二十多元钱去了大理。
两年后,我正上初二,噩耗传来,我的哥哥带着他还没有实现的梦,在大理自杀了,那年他还不满18岁。
哥哥,你怎么自杀了呢?是什么原因,还会让坚强的你绝望?是什么东西,最终让你的理想坠落了?后来,当我怀揣着梦想来到锡城,一年后,我仍然无助而绝望地彷徨于异地他乡熟悉而又陌生的街头的时候,我突然就有一点明白了。
后记:
我多么希望这仅仅是一个故事,或仅仅是一篇小说,可惜不是,这一切都是真实的,我的哥哥,现在静静地躺在大理市密渡县密祉乡新民五组的一个小山村里,和他一块埋葬在异地他乡的,还有他的理想,他金黄色的梦。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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