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列车,喷着浓浓的白烟从丫头的视线中消失了。
一阵微风吹过,丫头感到自己的心都在寒风中抖。她回头去看来时的路,两条冷冷的铁轨在夕阳的余辉里默默地伸向远方。她再去追望远去的列车,还是只有两条沉默的铁轨。
丫头环顾着,这个车站很小,只有一个孤零零的红色老房子。房子的正前方就是一座高高的大山,远处还是山。丫头不知道该往那里走,她只能默默地站在站台上。
站台上的人渐渐散去,只有一个穿制服的大个子在来回的走,他时不时的望一眼丫头。
丫头的心是茫然的。自从昨晚被妈妈送到了已经远去的那列火车上,丫头的心就是茫然的。她只记得妈妈往她的小书包里塞了两个冷土豆,说了一句:‘到你姑姑那里就不要再回来了!’
妈妈走了,头也没回。
在这个初春的夜里她把丫头一个人孤零零地丢到了火车上。
丫头就是在这样的茫然中,被列车卸到了这个小站的站台上。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怎样的一个未来、、、、、、
丫头姓张,单名一个霞字。可人们都叫她丫头。
丫头从记事的时候起,她就生活在爹妈的吵闹声里。她不知道爹妈为了什么总是吵个不停。她只知道三天两头不做饭的妈妈,总是让她饿肚子。后来爹妈就分开了。丫头跟着妈妈去了另外一个男人的家里,那年丫头九岁。
第二年,妈妈生了个小弟弟,丫头每天都要给弟弟洗尿布。妈妈带弟弟时,丫头就要做饭、喂猪。有时妈妈也让丫头带着弟弟,她自己做家务事。有一次,丫头一个不小心,让弟弟从炕上掉到了地下,继父听说了,二话没说,抬腿就是一脚,把丫头从里屋一下子就踢到了厨房。丫头小小的身子重重地砸在厨房的水缸上,立时就昏死过去。送到医院的时候,丫头的左侧肋骨折了三根。
丫头长到十二岁的时候,继父就天天嚷着要找她的亲爹要钱,说自己不能白替别人养姑娘。然而,丫头的爹却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早就没有了音讯。面对继父凶神似的面孔,看着妈妈紧绷的脸。已经停学在家的丫头拚命的干活。她一个人靠挖野菜喂养着三头猪,五只羊。每天清晨,妈妈起来做饭的时候,丫头已经把一大捆猪草背进了小院。继父对丫头的态度渐渐的有了改变。他偶而也会给丫头买一些小物件,每一次交给丫头的时候,他都会把丫头搂到怀里,东摸西拧,这让丫头很反感。有一天,妈妈带着弟弟去赶集,继父把丫头搂在怀里,手伸到了不该伸的地方,情急的丫头在继父的胳膊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当她哭着找到妈妈的时候,妈妈却给了她一个狠狠的大嘴巴。
妈妈把丫头送到了奶奶身边,多病的奶奶还得靠着丫头的三叔生活,她怎么有能力照顾丫头呢?三叔给远在青山市林场的姑姑写了封信。姑姑回信说:来吧。
接信的第三天,丫头就站在了这个陌生的山区小站上了。
站台上几乎没有人了。夕阳把小站的红房子映得更红。铺着薄冰的地面让丫头的脚感到了麻木。她把挎着的小书包紧紧地搂在怀里,那里有她心爱的课本。丫头的肚子开始叫,她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妈妈给的那两个冷土豆,早让丫头做了夜宵。丫头好想喝水,她甚至于感觉到热水的温度。就在丫头等待的神经近于麻木的时候,一个推着自行车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你是丫头吧?你姑姑让我来接你。”
“你们认识吗?”就在丫头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个响亮的声音响在丫头和那个中年男人的身后。丫头看到了那个在站台上走来走去穿制服的大个子。
“同志你好,我是她姑夫,是来接她的。”中年人边说边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本本,大个子接过去看了看:“这孩子等好长时间了。我还以为是个流浪儿呢。”
“姑姑呢?”丫头轻轻地问了一句。
“你姑姑在家做好吃的等你呀。”中年人笑着。“我们走吧,跟叔叔说再见。”
丫头看了大个子一眼,冲着他默默地鞠了一个躬。姑夫示意丫头坐到自行车的后座位上,丫头从来没有坐过自行车,她试了一下没上去。一双暧暧的大手轻轻地把她托起来,稳稳地放到了车座上。丫头仰起脸看到了大个子严肃的脸上露着微微的笑。姑夫冲着大个子说了声‘谢谢’就偏腿上了自行车。
丫头感觉路边的树和房子一闪一闪的就被丢到了后边,身边的汽车和自行车来来往往的好像就要撞上一样,丫头把眼睛紧紧地闭着,两手情不自禁地抓着姑夫的衣襟,头自然而然地抵在姑夫的后背上。“丫头,别怕,没事的,一会儿就到家了,家里的奶奶、姑姑、还有一个小妹妹都在等你呢。” 丫头感觉自己的肚子在叫。
到家的时候,丫头看到姑姑的右手被一条带子吊着挂在胸前。一个比她小很多的女孩儿蹦蹦跳跳的跑过来拉着她的手,一口一个姐地叫着。桌子上摆着好多冒着热气的菜,一个比奶奶还老的老太太坐在桌边笑眯眯地看着她:“哟,这就是丫头吧,好俊秀的宝贝哟。来,过来让奶奶看看。”丫头被姑姑推到了老太太的身边。老太太一把就将丫头搂到了怀里:“我苦命的娃哟。”老太太的眼泪掉了下来。丫头看到姑姑也在擦眼角。她想哭,可她哭不出来,她感觉自己抖的厉害肚子咕噜咕噜的叫。
搂着丫头的老太太好像发现了什么,她一把掀起丫头的衣服:“淑梅呀,这娃穿的太少了。”老太太冲着丫头的姑姑喊。姑姑也过来掀丫头的衣服,她看到穿着一身单衣连内衣都没有的丫头,眼泪又一下子掉了出来:“妈,先吃饭吧,吃完饭给丫头个洗澡,明天我带她去买。”
“嗯”老太太应着,手在自己的腰里摸索着,她掏出一个小布口袋,用老的有些发抖的手,从里面拿出了一打卷着的纸币:“淑梅,你拿着,给娃多买几身合体的衣服,要漂亮的啊,女娃子穿的漂亮才更好看。”
“妈,不用您拿钱,我们有。”姑姑忙推辞着。
“你有是你的,我这是给我的宝贝孙女的见面礼儿。穿奶奶的衣服俺娃会越长越壮实。越长越好看。”老太太说着,在丫头的脸上亲了一下。丫头感觉老奶奶的嘴巴暧暧的,她像个猫似的把身子紧紧地缩在老奶奶的怀里。
开饭了,丫头就坐在老奶奶的身边。姑夫把一个鸡大腿放到丫头碗里,丫头呆呆地看了好一会儿,鸡腿好大哟,紫红色的肉上还带着油亮亮的汤汁。丫头把鸡腿拿起来,送到了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个小妹妹的碗里:“妹妹吃。”这是丫头来到这个家里说的第一句话。饭桌上的三个大人都无语,姑姑又在擦眼睛。
“还有,还有,这里还有一个呢。以后啊,你们就是咱家的两位小公主,不管吃什么,都是一人一份。姐姐大,吃大的,妹妹小,饭量也小,所以吃小的。”姑夫首先打破了沉寂。
“姐姐,姐姐,奶奶不吃鸡腿,奶奶爱吃鸡脖子。” 当丫头把鸡腿送到老奶奶嘴边的时候,对面的小妹妹手里抓着一个鸡脖子递了过来。丫头看姑姑,姑姑笑眯眯地望着她点点头。
“吃,吃,奶奶吃一口,剩下的丫头自己吃好不好?”老奶奶边说边在丫头举起的鸡腿上咬了一口。
吃完饭,姑姑要给丫头洗澡,奶奶说姑姑的手不行,她给丫头洗。奶奶的手软软的,她边为丫头洗澡,边同丫头说话,她说,姑姑的胳膊是今天上街为丫头买被子的时候被车撞伤的。骨头折了,不能干重活,得养着。丫头的心有些酸,她想起自己肋骨折的时候。她知道很疼。洗得干干净净的丫头,被姑夫用一条大毛巾包着抱到了一个小房间,姑夫说那是她自己的房间,里面的东西都是她的。丫头看到房间里有一个小床,姑姑就坐在床头,床上的被子软软的,被面上趴着好多好多的狗熊。床边有一张小桌子,桌子上有一个小猴子,小猴子的头上顶着一个桃子,桃子是亮的,好漂亮。姑姑摸着丫头的脸:“小霞,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有什么事就跟大人们说。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不要再去想。明天姑姑带你去买衣服,后天我们就要到学校去读书了,你停学的时间太长了,我们留级一年行吗?”
“不,我不留级。”丫头犯起了倔。
“那你的学习跟不上怎么办?”姑姑关心的问。
“姑,我不留级,我能跟上。真的,我一定能跟上。”丫头眼中有泪花。
“好,好,不留,不留。俺家的小霞一定能跟上。”
转眼,丫头来到姑姑家已经五年了。五年里丫头的妈妈从没来看过她,也没有写过一封信。开始的时候,姑姑每年都把丫头的学习成绩单寄给她,可她就没写过一个字来。丫头上高中三年了,一天姑姑对她说:放假的时候回去看看吧,明年就要考大学了。
丫头没说话,一个人躲在屋子里哭。
“姐,你怎么了?哭啥?”
“妹,我长大了,爸妈和奶奶不想要我了,妈说让我回家。”
“啊?啊、、、、、、妈!妈!你干嘛不要姐姐?你干嘛让她回家?不走!不走!姐姐就不走!”年小的妹妹边哭边喊的冲出了姐姐的房间。坐在客厅里的三个大人,被小女儿的哭叫声闹得是糊里糊涂的摸不到头脑。好不容易听明白了原由,三个大人像被弹簧射了一下似的忙跑进了丫头的房间。只见丫头正哭得伤心呢。
“哟,宝贝哟,这是怎么了,快跟奶奶说。”丫头来了这几年,可把奶奶给喜欢坏了,对丫头那真是捧在手里怕碰着,含在嘴里怕化了,哪能见丫头的眼泪呀,那真是要了老太太的命了。“淑梅呀,怎么回事呀这是?你让霞儿回家?回家,回什么家呀!这不是她的家吗?你让她上哪儿!”老太太这边说眼泪可就下来了。“我告诉你淑梅,我还没死呢,就是我死了,霞儿也得在这个家住!”
“奶奶!”一听到老太太说死,丫头一下子扑到老人的怀里:“奶奶你不要死,你死了霞儿怎么办?”丫头这一说,老太太更是放开了声,小女儿自然也跟着哭。祖孙三人的哭声可就惊动了左邻右舍。家里的房门被敲得咚咚响。在邻居们的眼睛里,这是一个和睦快乐的家庭,敬老爱小,每天都是笑声不断。听着这惊天动地的哭声,一定是家里出了什么大事。
探亲的风波总算过去了,丫头哪也没去。依然生活在这个家里,可她对姑姑的态度却有了些改变。丫头来这个家之后。她每天带着妹妹去上学。放学回来,如果姑姑在家丫头都要亲亲姑姑的脸,帮着姑姑做家务。然后同妹妹一起缠着姑夫讲故事。边听故事边给奶奶捶着老寒腿。在丫头的心中,姑夫是世上最了不起的人,他的肚子里装着好多好多的故事,中国的、外国的、古代的、现代的,天上的、地下的。有一次丫头问姑夫:怎么知道那么多的事呀?姑夫说,读书呀,这些都是书上说的。你想知道更多的事,就要好好读书,将来考上大学的时候,你知道的就会比我多了。丫头听奶奶说过,姑夫就是大学生,他可牛了,全林场的人每年种啥树,啥时候种,都得听姑夫的。丫头的心中,姑夫、姑姑、妹妹、奶奶,是她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可是自从发生了那件事之后,丫头的心里开始想事了,她知道,自己不是姑姑、姑夫亲生的,总有一天他们会不要自己的。这个想法让丫头的心无时无刻的恐惧。她不想回到那个妈妈的身边,童年的恶梦让丫头变得越来越神精质。前些天,她放学回家,几个邻居的议论让她的心再一次受到了撞击:‘不是自己亲生的,怎么也不行,别看是姑姑侄女,这年月添什么也别添张嘴,三天两早晨的事好做,可这么多年的吃喝穿戴还要上学,不都得钱哪?听我儿子说那丫头学习好着呢,你说真考上了大学,你供不供啊?’
‘是呀,按说淑梅做的也不错了,你看那丫头穿的戴的,那个小的还都穿她剩下的呢。这也就是自己娘家的侄女吧,打不得骂不得的,也真难为淑梅了。’
‘隔层肚皮隔层山哪,不是自己亲生的怎么做也是不对,你说那天闹的,我要是淑梅呀,死的心都有啊。’
‘就是,那家老太太也是老糊涂了,怎么就跟着个外人闹呢?她就不知道心疼自己的儿子呀,你看刘工这几年老的多快,不到五十的人头发都白了。’
丫头失踪了。
那天清晨,丫头同往常一样,吃过早饭就催着妹妹走。这么多年了,丫头一直是同妹妹一起上学的,虽然她的学校比妹妹的远,但她还是每天都把妹妹送到学校大门口。
“英子。”
“干啥,姐。”
“等姐挣钱了,一定给你买好多新衣服,还有好多好多好吃的,你信不?”
“信。”
“你为啥信?”
“你是俺姐,俺为啥不信。”
“可俺不是你亲姐。”
“姐就是姐,啥叫亲姐?”
“亲姐就是一个爸爸妈妈生的呗。”
“噢,那你就是咱爸爸妈妈生的,要不你为什么在俺家呀?”
“你妈是俺姑。”
“姑也是妈。”
“不一样,”
“为啥?那不一样了?”
“她打过你吗,”
“嗯,打过。”
“可她从没打过我”
“你没犯错,她打你干啥?”
“英子,等姐有钱了,就给你买好东西。”
“不给奶奶买吗?”
“买,只是给你多买。”
“姐,那你啥时候能挣钱呢?”
丫头没有说话。她把妹妹送到学校门口之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纸包:“英子,这是姐的压岁钱,都给你,想买啥你就买。别跟大人说。”没等妹妹说话,丫头转身走了。
中午放学的时候,英子站在学校门前左等不见姐姐,右等还不见姐姐,同学们都走光了也不见姐姐的影子。回到家,奶奶就问:“英子呀,你姐呢?怎么今天不一起走了?”正在厨房忙碌的妈妈也说:是不是同姐姐闹意见了,怎么自己跑回来了?
“什么呀,姐姐根本就没去学校等我。”
“那你们早晨是不是一起走的呀,姐姐没说不去接你吗?”
“没说,她只给我了一些钱。”
“什么钱,在那儿?”
英子把丫头给她的钱拿出来,递给了妈妈。爸爸刚刚进院,妈妈就忙着跟爸爸说着什么,爸爸转身骑上自行车就走了。奶奶开始抹泪。妈妈呆呆地坐着,英子看看这个,望望那个,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过了好长时间,爸爸回来了,学校的老师说丫头今天没去上课。同丫头一起逃课的还有一个叫解大伟的男孩子。
姑妈哇的一声就哭开了。看妈妈哭,奶奶哭,英子也跟着哭。爸爸急的在地上只转圈子。邻居们来了,丫头的老师、同学都来了。大家七嘴八舌的说了一阵子就分头找开了。
天黑了,找丫头的人都回来了,谁也不知道丫头去了那里。
十多天过去了,丫头一点消息也没有。
奶奶病在床上不吃也不喝。
原本和睦快乐的小院被愁云笼罩着。
就在一家人的心都要绝望的时候,丫头回来了。她的身后跟着一个大个子男孩儿,丫头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小脸黑黑的还带着伤痕,两手的十指上贴满胶布。见到丫头,姑姑整个人就呆在那里,奶奶挣扎着想从床上起来,英子更是被丫头的惨相给吓着了,紧紧地贴在爸爸的身后探着个小脑袋。
“霞儿,你这是咋的了?”姑夫打破了沉默。
“没事。”丫头咧嘴笑了笑。冲着姑姑说了句:姑,我回来了。就跑到奶奶的身边,奶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把拉住丫头就不放了,眼泪可是一直的流啊。
“你给我过来!”回过神的姑姑,大叫着把丫头从奶奶的身边拉开。啪!一个响亮的耳光把丫头打了一个趔趄。
“妈!”英子吓得叫了起来。
“淑梅!你干什么?孩子回来了不就行了吗!”姑夫一个子把姑姑推到了一边。
丫头笑了,她擦着嘴角流出的血笑了。
丫头的笑把在场的所有人都震住了。
“这孩子,真不懂事,看把你姑姑气的。你走了这些天,你们家都翻天了,奶奶病了,你姑姑姑夫找你找的都快疯了。你看这孩子她还笑的出来。”
“就是呀,那有这样的。”
不知是丫头的笑激怒了姑姑,还是姑夫的一推让姑姑伤心,她泪如雨下,抓起扫地用的扫帚“笑,笑,你个不学好的坏孩子,我今天让你笑个够!”
“淑梅!”姑夫试图去夺姑姑手中的扫帚。
“都别劝我,今天谁管我,我跟谁急!” 姑姑的眼红红的,她把丫头按在客厅的方桌上,手中的扫帚一下一下的落到了丫头的身上“我让你不学好,你长能耐了,说不上学就不上学,你让家里人为你担心,奶奶多大岁数了,为了你,不吃不喝的病着。左邻右舍都翻山越岭的找你,天天供你吃供你喝,就指望着你能长大成人有个出息,你逃学你。”姑姑是边打边说,越打越伤心,看着趴在那里一声不发的丫头。她丢掉扫帚,哭的更伤心了。
“妈,妈!”丫头跪着爬到姑姑的怀里。
丫头的叫声让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爸爸、妈妈、奶奶,从我进入这个家的第一天起,你们就疼我爱我,好吃的好穿的都紧我一个人,妹妹那么小,不论什么事都让着我,五年了,我来到这个家五年了,五年里妹妹就没穿过一件新衣服。过年了,我穿新衣服,她穿我的旧衣服。每当看着妹妹摸着我新衣服的小手和那个眼神,我就想哭。妹妹做错事了,你们总会不高兴的说她,妈妈还会打她。我呢!不管我做了什么错事,你们总是说没关系,没关系。什么没关系!不就是因为我是别人家的孩子吗!有时我故意做错事,就是想让你们也能像对待妹妹那样来骂我、打我。我的同学们都被她们的父母打骂过,因为她们是父母亲生的孩子。我呢?!我一直想喊你们爸爸、妈妈,是因为你们的爱让我有了一个温暖的家,可你们的偏心,总是提醒我,我是个外人!我是个你们早晚会不要的外人!爸,妈,奶奶,我不想离开你们,我想要这个家,我长大了,我能挣钱,妈,你看,我跟解大伟去帮护林队打防火的山道,赚了二百块钱,今年过年我给你们买新衣服。”
“胡说!”从丫头进门就一直没有说话的奶奶,用拐杖拍着桌子。“丫头,家里人谁把你当外人了?啊,我们是疼你,那是因为你比妹妹懂事。你知道疼妈妈,帮着妈妈做这儿干哪的,你妹妹她做吗?你穿新衣服,那是因为你年年都考第一名,你妹妹她考过吗?她考第一,我也给她买!丫头啊,其实奶奶的心里呀,早就想让你改口了,可你是个大孩子了,大孩子有自己的想法不是,没想到你的小心眼里转的都是这混帐的想法!丫头我可告诉你,咱家的孩子都得读书,都得上大学!想当年你爷爷走的早,你爸爸想早点干活帮着我拉扯弟妹,你问他,行吗?不行!不读书的孩子不是我刘家的后代,读不好书的孩子,不是我刘家的好孩子!”
“奶奶,我错了,我一定考上大学,我能考上。”
“傻孩子,就听说过比吃、比穿的,那有比挨打、受骂的。”
“妈,我不是坏孩子。”丫头把脸贴在妈妈的脸上哭了。
“不是,不是,妈的女儿都是好孩子,是妈说错话了,丫头不是坏孩子。”
“爸,你打我一下吧。”丫头举着双手噌到爸爸身边。
“为什么?”
“我偷偷的跑了,害的你和妈妈、奶奶,还有邻居大叔大婶们担心。”
“姐,还有我那,我都哭了好几次了。”
“知道错了,改了就好。”爸爸疼爱地摸着丫头的脸。
“你打一下嘛。”
“姐,爸爸从来不打人,爸爸说打人是没文化。”
哈 哈 哈
妹妹的话逗笑了全屋子里的人。
时光如梭。
丫头高考结束了。
一家人陪着丫头回到了离别了七年的老家。在老家,丫头见到了奶奶和三叔一家人。三叔说,知道丫头要回来,他早几天就通知了丫头的生母,不知为什么,她没来。丫头在老家住了五天,第六天,爸爸说要请客,请一请老家的所有亲戚朋友。三叔和三婶请了好多人来帮忙,他们在屋外的空地上支起了三口大铁锅,杀了一头三百多斤的猪。开席那天,三叔家像唱大戏一样,全村的人都来了,一家一家的把桌椅板凳都带来了,院子没地方摆,就摆在院外的路边上。
爸爸同村长一起开着托拉机把丫头的生母接了过来。丫头看到了生母的白发,她的心酸酸的,生母的怀里抱着一个娃,身边还跟着二个。见到丫头,生母的嘴咧了一下:长高了,也胖了。说着边推着身边的那两个孩子:“叫姐姐。铁蛋,你小时候姐姐还背过你呢。”妈妈揪着一个黑黑的孩子的耳朵。那孩子抽着两条大鼻涕直往妈妈的身后躲。
“嫂子,孩子怕生,你坐这儿吧。”妈妈来替丫头解围。
“别,别叫嫂子了。”丫头看到生母的脸紫红紫红的。
正式吃饭了,村长说让爸爸讲讲,爸爸就站起来:“也没什么好说了,首先对各位父老乡亲表示感谢,我和淑梅离的远,家里的事你们帮了不少的忙,我呢,也不能为你们做什么,备一点水酒薄菜答谢诸位,再就是我们的大女儿,今年考大学了,我带她回来看看,上了大学以后,回来的机会就少了。”丫头感觉所有村民的眼睛都在看自己,她想哭,还想笑,可她什么都做不出来,因为她看到了好多妇女都在指点着她的生母。而她的生母正低着头,露着一只ru*房在喂怀里的娃。
“嫂子,你把霞儿托付给了我们,今天我们交给你一个未来的大学生。在过去的几年,我们有很多做的不好的地方,还请你原谅。今后你还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我和淑梅一定做到。”爸爸望着丫头的生母真诚地说。
“别,别叫嫂子了,俺没啥说的。娃既然给了你们,那她就是你们的娃了,她的事俺管不上,她上不上大学与俺也没关系,俺今天来就是想说明一件事。”丫头的生母紫红着脸从怀里掏出一张纸“这是俺写的,白纸黑字,绝对算数!上面有俺的手印。以后这娃是死是活、是好是歹与俺都没有关系。没关系。”丫头的生母说着就把那张纸塞给了村长。拖着身边的两个娃走了。
村长接过纸片脸色变了,忙递给了爸爸,爸爸看了一眼便装进了口袋。其实,一直站在生母身边的丫头看到了生母手中的纸片,那上面上清清楚楚地写着《脱离母女关系书》。
第八天,爸爸说该回家了。
一路上,丫头说说笑笑的可开心了,爸爸和妈妈都用担心的眼光看着她。趁着丫头上卫生间的时候,妈妈悄悄地问小女儿:“英子,你姐有没有对你说起什么呀,”
“说了。”
“都说什么了?”
“太多了,我记不住。嗳妈,你想知道什么?”
“关于她妈妈不要她的事,她没、、、、、”
“啊,那事呀,姐说了,不要更好,她还担心以后挣钱不够分呢?”
“什么?”
“姐说,她都答应以后挣钱给我买好多好多的好东西了,说话得算数。姐还要给爸爸、妈妈、奶奶买,如果她那个妈妈还哭着来找她,那她挣的钱就得分给两个妈妈,不够分呗。”
“这孩子。”妈妈和爸爸相视而笑。
“对了妈,姐还说了,她回去以后呀,就把姓给改了。跟我一样姓刘,不姓张了。以后呀,姐姐就叫刘霞喽,怎么样妈?比叫张霞好听多了吧,爸你说呢?”
“小孩子不许瞎起哄。”爸爸在英子的头上轻轻地拍了一下。
“嗳,爸,这可是姐姐自己说的。你怎么怪我呀?偏心眼。”英子搂着爸爸的脖子不放。
哈 哈 哈 哈
妈妈和爸爸都笑起来。
丫头以七百一十六分的成绩创下了林场子弟校百年不遇的高分纪录。丫头成了本省远近闻名的高考状元。爸爸工作的林场得知丫头上大学需要一大笔费用的时候,不但主动赞助五千元钱,还号召全林场的职工捐款。青山市妇联了解真实情况之后,及时同民政局领导进行勾通。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决定——丫头大学四年的全部费用,由青山市民政局想办法解决。
丫头哭了,很少流泪的丫头哭成了泪人。
丫头去北京了,临走的时候丫头对奶奶说:“奶奶,好好保重,等我给你抱个大奖杯回来。”
奶奶说“我不要奖杯,我要我的孙女给我带一个好小伙子回来,让奶奶抱重孙子。”
丫头对爸爸妈妈说:“我的床还给我留着,我的家就该有我的地方。”
爸爸妈妈说:“留着,只要俺的娃回来,你的地儿谁都占不去。”
丫头对妹妹说:“好好学习,考不上大学就不是刘家的好孩子。”
妹妹说:“姐,你在北京等着俺,你毕业的时候俺一定去北京上大学。”后来,妹妹真的去了北京。四年后,妹妹成了我们国家航天事业队伍中一名优秀的新兵。
丫头在北京学了四年就去了美国,后来又去了英国、德国。
现在的丫头是我国长驻法国的一名联络员。她在法国成家生子,先生是一位很有成就的华裔商人,丫头不但年年都给爸爸、妈妈、奶奶寄美元,还把大笔的资金引进青山市。修水利,建学校。把外国的先进技术带到家乡。三年时间,丫头累计为家乡引进资金达七千六百万美金。
丫头的名字,已经被青山市的市志收集在册。
青山市市长亲书的大匾:《青山市的女儿》就挂在丫头当年的床头墙上。
在青山市为丫头召开的庆功会上,丫头动情地说:“爸爸妈妈养育了我,青山市的政府和人们帮助了我,没有你们,就没有我丫头的今天。我只是为自己的家乡做了点事,一个女儿为自己的母亲做点事,不是应该的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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