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手粗大,宽大的手掌沟壑纵横布满伤痕,大拇指指端有一截缺口。还记得那是很多年前的一个冬天,我当时刚上中学,那天晚上天气很冷,母亲和弟弟妹妹吃过饭在客厅看电视,而我躲在自己的小屋里翻看着母亲会骂的闲书,听到院子里转来咚咚的敲门声,声音很响,’“是爸爸回来了!”全家都慌乱起来,妈吗去开门,弟弟妹妹也都躲了起来,自懂事以来,在我们大家的心里都是很怕父亲的,父亲常年在外面给单位跑长途大车,很少回家,很少和孩子们相处。那天父亲的样子很吓人,头发身上都是土,脏脏的。样子好疲惫。象逃荒的人。右手大拇指上包了厚厚的纱布黑乎乎的还有很多红色的血渗透出来滴在地板上,一会就一摊,我们都吓坏了,父亲若无其事的坐下把纱布去掉,大拇指前半部分让什么给压断了,因为伤口没处理,切口处脏脏的有很多沙子和土,血乎乎的我们都不敢看,可父亲说没事,拿水来洗一下,妈妈就端来了一瓢凉水,因为脏东西嵌进肉里要拿纱布在创口上用力擦,看妈妈也不敢,父亲就自己动手,自始至终没有看到父亲痛苦的样子,偶尔皱眉让我们感到还是很疼的。好像是去伊利那条路雪崩,很多人都被封在山里几天了,直到清雪车把路推开他们才死里逃生的。这也是我们后来听父亲单位的人偶尔说起的,当时很危险车都整个给埋起来了,幸好救援队及时赶到,父亲是在搞车的时候受的伤。记忆中父亲从来都是很大大咧咧的,夏天的时候水箱开锅了,开水迸到身上,父亲整个肚皮上的皮肤象烫熟了似的,红红的溃烂了,还起了大大的水泡,要放在别人身上早就疼的跳脚了,至少要休息一星期吧。父亲却从医务所抹了药把二流子背心用手掀着,露着红红的满是泡的肚皮照常上班,三伏天汗水流在伤口上会很疼的,可他象没事人似的!不知怎么从父亲的手受伤的那一刻起,我的内心好崇拜父亲啊,感觉他才是真正的男子汉!
如果在古代父亲就是个铮铮铁骨大丈夫也是个大侠客!因为父亲经常把在路上遇到的素不相识的可怜人带回家,管吃管住不说走的时候还给钱或路费。上次不知从那好象是从南疆回来路上遇到的一位大叔,他钱包让人偷了,困住了,父亲带他回来,在我家住了半个月。走的时候父亲给了他两百元钱,好像是他家什么人病了。在80年代两百元已经是很大一笔钱了,为这母亲还很不高兴呢!我们家本来就不富裕,母亲是家属,身体也不好常年吃药,还要带四个孩子。一家六口就靠父亲一人辛苦赚来的钱维持生计。刚有点钱,父亲就拿去帮助别人了。一说这事,父亲总是说“钱是个什么东西没有了可以再挣,谁出门还不遇个难事啊,能帮上的就帮帮,没有坏处的!”父亲在运输队上班,因为脾气很直喜欢打抱不平,队上有的司机开车出事故死了,留下家属和孩子因为生活困难好多问题单位应该解决的又不给解决,父亲看不过眼,就替那些孤儿寡母的出头找公道,还和领导吵架顶撞领导,为此父亲比他们一起从部队下来的同工龄的同事少涨两三级工资。得罪领导了呗。
记得父亲的手从来没有象别的同学的父亲那样亲切的抚摸过孩子的头,在我们眼里父亲很严厉,从来没有很轻松的和家人坐在一起聊过天〔包括母亲在内〕,在我们的心里没有过家庭的温暖感觉。父亲和母亲的婚姻算是两家包办的,在老家就订下了,过去很多都是这样。所以没有很好的感情基础。父亲性格豪爽喜欢交朋友讲义气不拘小节。每次回来都要请跟前的朋友到家里来喝酒,为母亲一天要做五六次饭经常是一顿饭还没吃完,来人了不管是不是吃饭的点父亲都要母亲去做。为这母亲每次做饭都做很多至少十个人的饭,这样来的人不多的话可以少做一次。父亲的好客在外面都是很有名的,也有很多人慕名而来,包括老家那些困难户到新疆来找到我家,说是是父亲老家隔壁庄子的,连见都没见过。可以说压根不认识,听说了就打听了,然后就来投靠了。很荒唐吧?经常有这样的人穿着破衣烂衫的找来我家,有的还带着孩子一家子拖儿带女的-超生游击队,父亲都收留人家住下,一住多久没准,等父亲给他们在下面农村安排好活计和生活才走。那时候我好气啊!不理解父亲的做法,我们家也不富裕,那些毫不相干的人为什么要管!吃饭我总是躲的远远的不愿看见老家人鄙俗肮脏的脸,随地吐痰啊擤鼻涕啊等等恶心的让人受不了!憎恨,厌恶!又不敢在父亲面前表现出来。只好躲远点,好像他们身上的虱子跳蚤随时会跳到我身上。总听父亲喝醉酒时说他十岁就一个人离开家乡要饭到外地,那时老家闹饥荒,饿死很多人,他什么都干过包括干各种苦力活还在宁夏那边修过路。后来在伊利当了兵直到转业到地方。他说做人不能忘本。老家的苦难乡亲只要找到他,就不能不管!父亲只是个驾驶员很卖命拉货跑车让我们全家的生活过的好一点,再苦再累从没有听到父亲抱怨过,在别人家都只有玉米馒头吃的时候,我家有白面的,而且不缺,有好吃的父亲总是不吃,他只要有油泼辣子和面条就够了,父亲一年到头就两身衣服,对穿从不讲究,说是天天在车上穿再好的衣服也糟蹋了。
这就是父亲。从我懂事开始到我出嫁都没有和父亲好好说过几句话,很怕他,每次听到他的脚步声我和妹妹们都恨不得躲起来,他在客厅我们就躲在小屋子,除非他叫我们问话才出来。我多么希望父亲也象好朋友小蕊的父亲那样用他宽厚的大手轻轻的抚摸我的头啊!每次到小蕊家从院子里客厅的玻璃上看到她靠在她爸爸怀里说说笑笑好温暖的样子我都感到莫名的心酸,仓皇的退出来,不忍停留。如果我的父亲也象小蕊的父亲那样温和好接近多好啊!那种父爱对我来说可望不可及。
如今想起来,小时候的我还是有怨恨的啊。羡慕人家的父亲温文尔雅,可以和孩子和颜悦色的象朋友一样相处。自从我离开家风风雨雨一路走过来,在外面漂泊的日子每每遇到困难挫折就想起了父亲的手感觉无比的力量!虽然到现在父亲的手也没有象小蕊的爸爸那样抚摸过我的头,可是感觉他抚摸的是我的心支持着我让我更加坚强!让我敢于独自承担一切-包括苦难!
本文已被编辑[仙灵岛灵儿]于2007-10-30 4:40:29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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