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漂亮女知青的遭遇谢一民

发表于-2007年11月07日 清晨6:42评论-13条

1、1969年10月18日的夜里,天像锅底一样,什么也看不见·冷风吹得光秃秃的树梢发出哨子般的声响。雪花飘落在套车去车站迎接北京知识青年的大力和支书的脸上,凉嗖嗖的,让人打着冷颤·大力把母亲给他热过的馒头揣在怀里,甩了一下响鞭,手提马灯赶起马车行进在夜幕笼罩的田野小路上。到车站的时候,天也麻麻亮了,人和牲口喷出的热气在冰冷空气里形成了一簇一簇的白色雾体,顷刻之间散失在大气里,人们眉毛上结成的白色雾霜给大自然平添了一道美丽的风景线。

车站上前来接知青的人熙熙攘攘。有一个干部模样的人在站台上大声地嚷嚷:“各大队的都注意了,火车马上就要进站了,你们把发给的知识青年名单都准备好,等他们一下车,照名单接自己大队上的人,不许漏掉一个。如果出了差错,就是对毛主[xi]的不忠,回去后是要挂牌游街和批判的。”

2、这时从远方传来火车的鸣叫声,大伙紧张地望着火车开来的方向。有人还胆大地跳下站台把耳朵贴在铁轨上,遭到车站值勤人员得呵斥。不一会,火车喷着滚滚的白气呼啸着开进了车站。它摔下了最后的两节车厢,又消失在去远方的铁轨上。

支书拿着名单和大力一起来到了停着的车厢前大声喊着去他们大队的知青名子。

下车的知识青年背着自己的行李在站台上乱作一团。有的东张西望,有的在大声喊着同伴的名子,还有的在瞧来接他们的马车和卡车。他们根本就没有听也听不见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子。

大约半个小时后这些人才安静下来。好多人坐在自己的行李上,疲惫的等着接他们的人。各大队的支书这才拿起名册大声地喊着要接的知青名子。

到他们大队落户的知青一共有10个人,4男6女。有一个戴眼镜的男青年问支书:

“大叔,我们这是到山里去的吗?”

支书笑着开玩笑说:

“是啊,你看得还真准哟!哈哈哈哈。”说完大笑起来。

那个问话的知青沮丧地把脸朝向天举起双手连连说:“完了,完了,完了!”并以自作聪明的口气朝同伴炫耀:

“爷们姐们,怎么样?让我给说着了吧,平原一路烟,山峦一路巅,大家这是去大山深处去喂狼啊!”

这时另一个脸上长着小胡子的知青后悔不迭地说:哥们,我要上那辆卡车,你们就是不让。”说完他耷拉着脑袋一声声地叹息。

大力和支书听着这些好笑的对话,不由地笑出声来。支书说:“娃们,远路才用汽车,近路用马车,你们也不必忧愁,实话告诉你们,刚才我是给你们开玩笑的,咱们大队离火车站只有30里,是个地地道道的平原大队。”

“哇,毛主[xi]万岁!”知青们兴奋得高喊起来。

在知青们欢呼雀跃的时候,有一个坐在车尾扎着两个小辫的姑娘始终没有那么激动,好象这事与她毫无关系似的。她上穿草绿色军装,下穿蓝色裤子,脚上的军绿色棉鞋虽很旧,但让她洗得发白,浑身上下显得很精明。特别是她那双黑而明亮的大眼睛,清澈而有神。但在这双眼睛的深处,却透着忧郁和伤感,她叫黄枚,是在这群知青里惟一位“走资派”的女儿。

伴着马蹄的声响,来到了紧靠丘陵的一个小村庄。他们将在这里经受命运的挑战,他们将在这里选择自己的人生道路,他们也将在充满戏剧的历史舞台上扮演各种角色。

3、迎接知青的队伍早已手舞彩带,敲锣打鼓的等候在村口。小学生们在老师的指导下手挥毛主[xi]语录,高声喊着:“欢迎!欢迎!欢迎,热烈欢迎!”,热闹非凡。到了大队部,支书代表全体大队社员致了欢迎词。10个穿着漂亮衣服的姑娘排成一字形的队伍,代表全大队的男女老少给他们每人胸前戴上了一朵大红花。

陈大力把马车赶到队部,没有去看热闹。回到家里母亲不在,吃过母亲为他准备的热饭,一阵困意向他袭来,于是和衣躺在热烘烘的炕上,一会儿鼾声像雷一样地响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母亲回来了,还领回来了俩个姑娘黄枚和王小筱。黄枚看到这陌生的院子和房屋感到十分的惊奇。在她多次的想象中,她要去住的地方是个非常贫瘠的地方。她把所有农村电影中的情景联系起来,想象着自己将来要去的地方。是窑洞还是草篷?是高山还是洼地?可有一条那可是千真万确的,那就是她将要在那个地方受苦受难,倍受煎熬。这使她那颗忧伤的心又蒙上了一层阴影。

她们俩被领到了东厢房,掀开厚厚的门帘一进门就有一股强烈的石灰味扑面而来。暖烘烘的屋子里有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摆在靠墙一边,桌子和椅子上被擦得一尘不染,就像抹上了一层油。窗户是用白麻纸糊上的。在窗户的正中间,有一个用大红纸精心剪成的“忠”字贴在上面。火炕四周墙壁上用红蓝黄四方格纸贴得平展展的十分的好看。

陈大力的母亲很抱歉地说:“娃呀,我们家里的条件不好,让你们俩受委屈了,等会让我儿子到大队部给你们去领带玻璃罩的煤油灯和洗脸盆。”说完,她那满带皱纹的脸微微笑了起来。

“大娘,这就很好了。您老人家不用忙了,谢谢您了。”王小筱边放行李边说。

“不用,不用,以后这儿就是你们的家,不要见外啊,有什么事就给大娘说啊,千万不要客气,我…”

“嫂子!”陈大力的母亲还想说什么时,被进门的来人打断了。

这是陈大力对门一个性格开朗的女人,她的声音和她的人是一起进屋的。一进屋,她看了看俩个女知青,脸上笑成了一朵花。“看看,人家大地方的姑娘长得就是不一样,一个赛一个的漂亮,我要是有这样一个姑娘啊死也不后悔哟!”说完哈哈哈得大笑起来。

“你在说什么啊,啥死呀活呀的,真是不吉利。”大力的母亲轻轻地在她的肩上拍了她一把掌,随之也笑了起来。俩个知青看着笑得前伏后仰的农村妇女,跟着也笑了起来。欢声笑语给这久已沉默的农家小院带来了生机和活力,也唤醒了睡梦中的陈大力。

4、陈大力知道那是对门的二婶来了,也知道要到家里住的那俩个知青也来了,只是没想到来的竟是俩个女知青。他感到十分的惊奇,就在他要下炕时,听到了母亲在院子里让他到大队部去领煤油灯和脸盆的叫唤声。他没有立即去,在温暖的火炕上迎面想着这件让人猝不急防的事。

陈大力今年已经过了22岁了。父亲在他12岁那年生病去世了。为了还清父亲住院时的医疗费,他和母亲没明没夜的挣工分,还欠下了一屁股的外债。同龄的小伙子都已经娶妻生子,可他却因家庭经济拮据,结婚的事想都没想过,至今还是光棍一条。为了压抑住那颗砰砰跳动的心,他只有下大力气干活来消耗体力使自己很快进入梦乡。陈大力在想队委会为什么要派女知青来家住呢?为什么要和自己过不去呢?他越想越生气,要去找老支书,当面问个清楚。

当他来到大队部的时候,那里还是那么热闹非凡。来看热闹的社员指指点点,评说着知青们的每一个陌生的面孔。大队领导们都在忙来忙去的给知青们在讲着什么,看来一时半会还没有时间,就是问也问不出个眉目来。他在队部领了煤油灯和两个脸盆,转身就回家了。

天很快就黑下来了,俩个知青到队部吃饭还没有回来。母亲抱着柴火又为两个知青烧了烧炕,摸了摸是不是热了,才满意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在灯下做起来针线活。

家里来了俩个陌生人,特别是俩个女知青,陈大力心里憋着个疙瘩不想在家里呆着,于是就来到好友二狗的家,想给他倒一倒自己的苦水。

“哟,你不在家里陪客人,跑到我们家里干什么来了?”朋友见他一进门就开起了玩笑。

“陪什么客人,要不你去陪啊!”他阴着个脸顶了二狗一句。“我心里憋的慌,你还在闹笑,真不是个东西!”接着他叹了一声气说:“队干部们不知道是咋想的,为什么给我光棍家里派女的?也不知道他们安的是什么心?”

二狗听完他的话说:“人家都要女知青到家住,你小子捡到便宜还卖乖。”接着他又说:“你也不要赖人家大队干部,那可是你娘亲自选的啊!”他一听这话真的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他还是有点不大相信,用怀疑的口气说:“瞎掰!”

“真的!我当时就在那里,说瞎话那是王八蛋。”见二狗那一副认真的样子他不得不相信了。一时间他没了话说带着沮丧的心情回到了家。

陈大力的母亲原本生有一男一女,妹妹在他两岁时因为不慎掉进了两丈多深的枯井不幸夭折。这晴天霹雳地打击使他母亲苍老了许多。尽管过去了20年,但那撕心裂肺的一幕在他母亲的心头始终挥之不去。每当见到别人家的女儿,她都要抱起来亲当成自己的女儿亲个没完。

5、掌灯时分,那俩位知青才回来,她们回到屋子里拿起火柴就去点灯。黄枚划着了一根火柴从灯罩上面丢了进去,火柴灭了灯却没有点着。接着她又划着了一根丢进去,还是没点着。小筱不服气地接过火柴划着一根还是没有点着,她们感到莫名其妙。黄枚又接过火柴一根接着一根地划着往灯罩里仍,一会儿工夫灯没点着,火柴已经没有了。俩位沮丧地坐在炕上,谁也没说话。

过了一会,小筱说:“难道就这样黑下去吗?我还要给我家写信呢,咋办呀?”黄枚没有说话,她也没办法也不需要给任何人写信。

风越刮越大,好象要把整个屋子给掀翻似的。黄枚下意识的在黑暗中寻找着什么。她在寻找依靠?还是在寻找同伴的呵护?来到这个世界上20年的记忆中,这又是一次可怕的夜晚,又是一次无助与孤独的夜晚。

6、1967年的冬天,这个像魔鬼一样的冬天,一群红卫兵来到她的家,在高喊着无数个“打倒”的口号之后,强行带走了她的父母。那晚,天也是这么黑,风也是这么大,任凭她如何向红围兵求情,可换来的还是雨点一样的拳脚,她撕心裂肺地哭叫声被风吹得一干二净。她把双手伸向天空,乞求得到上苍的保护,保护父母平平安安早日归来。在眼泪和无尽的恐惧陪伴中,黄枚度过了最为煎熬的一夜。第二天一早,噩耗传来,父母被红卫兵残忍地打死了。不省人事的她被邻居冒着风险送进了医院。从此她成了孤儿,成了没人敢理的黑五类。

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大地显得个外的沉静。突然两声猫头鹰的叫声从树梢上传来,这毛骨悚然的声音把她们从睡梦中惊醒,两位女知青本能地抱在了一起,再也无法入睡。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清脆的钟声打破了寂静的夜幕,人们开始了一天轰轰烈烈的农业学大寨的运动,小小的村庄沸腾起来了。

7、陈大力匆忙地背起工具到大槐树下报道。不一会儿,全大队平田整地的人和新来的知识青年都来到了,在老支书的引领下,大家举起毛主[xi]语录,高喊着“敬祝毛主[xi]万寿无疆!敬祝林副主[xi]身体健康!”的口号,在黑暗中背诵了“老三篇”,排着队伍走向无际的田野,走向学大寨的战场。就这样,这10名北京来的知识青年开始了他们来到农村的第一天的生活,开始了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第一课。

8、陈大力和二狗是一个小组。二狗边铲土边问大力:“见到那俩个女知青了吗?她们长得好看吗?”陈大力没有回答,只是一个劲的往平车里装土。他回答不上来,因为他压根还没有看到过那俩个来他家住的女知青。二狗不知道大力此时的心情,于是请求到:“回去到你家让我也瞧瞧好吗?”大力这下气不打一处来,大声地骂到:“见你个求哟,要看把她们领到你家里看个够!”骂完更加用力地铲起土来。二狗讨了个没趣,再也不说话了。

中午休息时陈大力想,到底是哪俩个住到了我的家呢?于是,他向知青们望去。只见到那些知青们在那里又说又笑,打打闹闹,哪个也看不出来。他不是不想女知青到家里住,他怕别人说三道四让他难堪。从心底里讲,他还是希望见到她们的。太阳不知什么时候又钻进云里去了,随之风也刮了起来,温度很快就下降到零下七八度。陈大力架起了柴火大伙马上围成一圈取暖,知青们也都围了过来,只有黄枚跺脚搓手没有过来。陈大力感觉很奇怪,他这才仔细打量着冻得发抖的黄枚。

黄枚还是穿着昨天那身衣服,圆圆的脸蛋冻得通红,眼睛还是那么黑亮那么忧郁,两只小手不停的搓来搓去,双脚交替的落在坚硬的土地上,尽管寒气那么残酷的撕虐着她,但还是严盖不住她那秀丽高窕的身材和倔强不屈的气质。陈大力呆呆地看着黄枚,忘记了周围的一切。上工的稍子响了,他才回过神来。陈大力这次失态的表情让二狗看来出来。他对着陈大力的耳朵小声说:

“大力,你不是不想女人吗?你不是不想让女知青到你家里住吗?那你刚才是在看啥呢?眼珠快要掉出来了,哈哈哈哈……”二狗愉悦的笑声使陈大力很难堪,顿时脸都红到脖子根上了。他没有说什么,也没有辩解,只是用眼睛瞪了一下二狗。

黄枚的美丽确实搅乱了陈大力的心,这使他那颗久久压抑的情感在胸腔里像火一样地燃烧起来。他狠劲地铲土,把浑身的力气都使在了铁锹上,不一会儿脸上冒出了滚烫的汗水。陈大力今天的举动使大伙很诧异,二狗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用手指了指黄枚,大伙这才明白过来,接着是一片嘻嘻嘻地笑声。

下工的哨声响过,陈大力在回家的路上揪住二狗的耳朵说:“捣蛋鬼,我让你造我的遥!我让你胡列列!”二狗忍着痛咧着嘴还是嬉笑着说:“慢点啊,要是把我若冒了谁给你去做大媒啊!”这次不管二狗说什么,陈大力就是不放手,痛得他直向大力求饶。

回到家里,大力母亲早已把饭菜端上了桌。他狼吞虎咽三下五除二地吃完了饭就要往外走,迎面正好和吃饭回来的黄枚和小筱碰了个头。陈大力的神经顿时紧张起来,手和腿也不听使唤,退回去来不及,往外走又不可能。黄枚和王小筱看到陈大力的倔态忍住笑,很大方的和大力打招呼。

“大力,昨天来了我们到你屋里想给你打招呼,你出去了。来认识一下,我叫姓王叫小筱。”说完她把黄枚往前推了一把。

黄枚看了一下满脸通红的大力自我介绍说:“我姓黄,单名一个字‘枚’。请你以后多关照。”说完要和大力握手,大力此时更加慌乱,两只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好,只好结巴着说:

“我,我,我是陈大力,以后,以后要什么,就说,别客气。”说完忙紧紧握住黄枚的小手直摇晃,心脏也在不停地跳动。等他把黄枚的手握痛了才抽回自己的手,看到黄枚那痛苦的样子,他尴尬不已。

陈大力没有料到,来到他家里住的就是在工地上他看着的那个姑娘,而且还和她握了手。他觉得她的手是那么的细腻,又是那么的柔软,这双带着温意的手在他那双粗糟大手里显得洁白而柔嫩,这是他人生的第一次和一个姑娘零距离的接触,此时他心朝起伏,热血沸腾,脸红得像刚出锅的油饼,他快步走到院子门口,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晚上回来,陈大力躺在自己的床上瞪着双眼回忆着每一幕每一刻。黄枚的影子无时无刻就在眼前,躯之不走挥之不散,特别是那双深潭似的眼睛让他飘飘欲仙。在睡梦中,他和她在绿色的田野上嬉闹追逐,手拉手在互相触摸,热吻中他感到下身一股热浪喷涌而出。醒过来后,他感到自己是那么的卑鄙,那个梦是那么的污浊。他仿佛看到黄枚那双黑眼睛在鄙夷地看着他,让他无地自容。此时,他害怕天亮,害怕上工的钟声,害怕见到黄枚。他辗转反侧,再也难以入睡。

9、上工的钟声响过,陈大力在听东厢房俩位女知青出去之后,才匆匆忙忙背起铁锹走了出来。他听到了小筱问黄枚的声音:

“大力今天是不是睡过头了?”

“也许他早就走了呢。”黄枚说。

在黑暗中只听见两人急丛丛的脚步声。

在大槐树下,大家跟着大队支书例行公式似的办完了无限敬仰的祈祷,就听大队革委会主任说:

“为了让知青们得到很好的锻炼,今天就把他们分到各个小组,现在我来念一下名单。”陈大力一听到这儿,他心里想,黄枚不知道要分到谁的组里,如果真的分到了自己这一组,可如何面对呢?如果不分到自己这一组,能分到谁的组呢?不过他还是希望能分到自己的组里。就在陈大力七上八下时,他终于听到了黄枚的名字。黄枚没有分到他们这一个组,而是和革委会主任分到了一起。陈大力这一组则是王小筱和一个名叫何水根的男知青。陈大力这才宽松了下来,紧接着他的心又揪了起来。

10、革委会主任名叫李卫东,原名李辉,文革初期改叫卫东,35岁,靠本家的人多势壮当上了大队革委会主任。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见了他就像象见了瘟疫一样惟恐避之不及,稍有姿色的很难逃过他的纠缠。他把黄枚编到他那一组,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陈大力想,他要提醒黄枚,他要把她从危险的边沿上拉回来。可是,人家是革委会主任大权在握,他一个小小的社员有什么能耐和他斗呢?又有什么本事把黄枚从虎口中救出呢?陈大力的心里像着了火一样揣揣不安。一天的劳累没有把陈大力从提醒黄枚的思维中拉回来,反而使他更加焦躁。母亲见陈大力紧锁眉头茶饭不思,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得随着他唉声叹气。她不知道大队今天发生的事情,也不知道儿子此刻的心情,更不知道黄枚地处的危险境地,她心里只有对儿子没有婚配的无限惆怅,不到50岁的脸上爬满了岁月留给她深深的皱纹,这皱纹从眼角一直到脸峡像花一样绽放。

陈大力没有别的办法,他只有向好朋友二狗说出了自己的烦恼。二狗也知道李卫东不是个东西,可他和陈大力一样搅尽脑汁也没有想出一个好的办法来。最后,二狗只好对陈大力说:“我们只能对黄枚暗中保护,其他没有再好的办法。”

知识青年何水根的性格是袖筒里装棒棰直来直去,他的心里永远装不下一点事。用他自己的话说是‘不藏污浊事,心里坦荡荡’。这种性格给他带来了快乐也给他若了不少的麻烦。何水根和黄枚是一个学校来的知识青年,他对黄枚的一切了如指掌,也保直着一定的距离。

这天休息时何水根和陈大力、二狗几个人聊起了文化大革命。二狗神秘地说:“我告诉你们,咱县上有一个走资派自杀了。”陈大力听完摇了摇头说:“你不要传播小道消息,如果是真的,我们咋不知道啊?”

二狗说:“真的,昨天晚上我表哥说的啊,你们当然不会知道呀。”陈大力知道二狗的表哥是县上的红总头头,昨天晚上是到过他们家。对他说的话也就相信了百分之九十。何水根听了二狗的话后很不以为然,他纵了纵肩膀轻蔑地说:“看你们大惊小怪的,死了把个人那不是常有的事吗,北京每天都会有跳楼、上吊的走资派,你能数得过来吗?黄枚的父母不也是让红卫兵给打死的吗。”

话一出口,何水根就觉得失口了,可是说出去的话波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了,他看了一眼王小筱,王小筱正在用眼睛瞪着他,他再也没有说话。陈大力和二狗听了何水根的话大吃一惊,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黄枚是走资派的女儿。顿时,黄枚是走资派女儿的消息也不胫而走,传遍了整个工地。

11、黄枚看到人们瞬时对自己指指点点,有的人向他投来鄙夷的目光,有人怀着诧异的心情看着她,还有人怕她经受不了这沉重地打击而倒下。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早晚是要让人知道的,早知道和晚知道没有什么两样。这样以来她反而平静了许多。她知道波涛汹涌总会来到,她明白这风浪是那么的强烈,强烈的要把她撕成碎片。面对这漫天的阴霾,她没有任何可以选择的余地。此刻,她早已抛开了恐惧,抛开了胆却,坚定了活下去的意志。在人们神秘和鄙夷的目光下,她没有任何慌张,神色是那么的镇定自若,这到为担心她的人长出了一口气。

陈大力看着没有任何表情的黄枚思绪乱了,眼前的情景使他的心再也无法平静。他看到黄枚那一双漂亮的黑色眼睛深处带着琢磨不透的忧伤。她很少主动与人交谈,少言寡语中审慎而持谨。红红的脸蛋没有一丝笑容,匆忙的脚步只有在劳动中才能看得见。陈大力想,难怪黄枚这些天来是那么的忧郁,那么的与众不同。原来,她是把悲痛压在心里,她是在深渊里奋力挣扎,她是在和悲惨的命运做着殊死的抗争。想到此,同情和怜悯在陈大力的潜意识里油然而生,一种强大的保护欲在驱使着他。

12、李卫东早就知道黄枚是走资派的女儿,把黄枚和他分到一组,是看到黄枚漂亮的脸蛋和高窕的身材,他要以黄枚不好的出身加以威胁和控制,进而达到他卑鄙的目的。

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下过雪了。树上、墙上、房顶上,到处落满了灰尘。树叶和大字报的纸片被风卷到空中,飞得满村都是。摇曳的树梢在大风中发出了像狼嚎一样的叫声,空气干燥得就像能用一把火给点着。人们的咳嗽声和呻吟声充斥了整个大队卫生所,一场像瘟疫一样的流行性感冒在那个冬天迅速蔓延开来,平田整地运动因此而几乎停顿下来,只有十几个人在工地上慢趟趟得磨阳光。

黄枚今天的鼻子老是不通,还一个劲的打喷嚏,眼泪用手绢擦了好多次,但还在流,她知道自己已经患上感冒病了。上工的钟声响过后,她感到四指困乏没有力气。她本想请假在家好好休息一下,但怕别人说自己娇气,是资本主义的大小姐,想到这里,她艰难的爬了起来,拖着不太听话的双腿来到了工地上。

李卫东看到黄枚脸色不太好,他马上想到靠近黄枚的机会来了,于是他凑到黄枚跟前以领导加关切的话语说:“黄枚啊,你是不是感冒了啊?要是感冒了的话,你就不要再硬撑着了啊。回去好好休息一下,等病好了再来上工啊。”

对于李卫东的关心,黄枚感到十分的惊奇,她根本就没有想到一个走资派的女儿会得到大队主任的如此照顾和关心,一股温暖的感觉在黄枚的心里由然而升,她赶忙用手绢擦掉涌出眼眶的泪水,看了一眼这个关心她的革委会主任说:

“谢谢主任的关心我能坚持。”当她再次要表示感谢的时候,李卫东那双紧盯着她的眼睛使她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那像狼一样的眼光似很多根针向她扎来。黄枚急忙避过,心里一阵紧张。

回到家后,黄枚再也没有了力气。喝过陈大力母亲为她端来的姜汤她睡着了。梦中一个怪影挣牙舞爪的向她扑来,哇的一声她吓醒了,冒出了一身的冷汗。这时她听到了门外有人走进来的脚步声。

“黄枚好些了吗?”这是李卫东问陈大力母亲的声音,陈大力母亲说:“喝了一碗姜汤发发汗睡着了。哎,可怜的娃哟!”说着用手巾擦了擦眼泪。黄枚赶紧用被子把自己捂了起来,她害怕李卫东的到来。随着门帘的抖动,李卫东和陈大力的母亲进到了屋里。李卫东走上前掀开被子看见黄枚满脸的汗水,他以关切的口气问道:“好些了吗?要不就到卫生所去看一看?不要硬撑着啊!”黄枚平时也听到过有人说李卫东的一些闲言碎语,可是今天看起来可不是他们说的那么回事。她看到李卫东那样关照自己,心里的那点怀疑已打消了许多。于是她坐起来说:“我好多了,你那么忙还来看我,真不是这还做得不够,以后还要改进工作方法,使你们都感觉到党的温暖。”

黄枚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她不知道李卫东这是在用攻心的方式向她展开了全面的包剿,一个小羊羔在狡猾的饿狼面前显得是那么的平静和无知。临走时李卫东按住要送他出门的黄枚说:

“不要起来了,你好好的休息,等病好了你再上工。看来你的身体不太好,病好后你就不要去工地了,到大队部来帮忙好了。”

大队革委会主任的如此关心,真的让黄枚倍感亲切,不过她还是不想到大队部里去工作。她还是想和其他知青一样在学大寨中做出一点点小小的成绩,来报答大队革委会领导对自己的关心和爱护。于是她说:“谢谢大队对我的关心,我想还是到工地上去参加劳动好一些,再说我不愿意脱离群众,我应该到贫下中农中去接受再教育呀!”

李卫东想,给了个鱼饵还不上勾,真是不简单。可是他还是笑哈哈地说:“你有这样的思想觉悟说明你已经提高了不少,你进步很快,我为你高兴。好吧,你的要求我答应你。”可是在他的心里有一张无形的网把黄枚给牢牢地套住了。

13、晚上陈大力回来了,他向母亲打听黄枚的病情,母亲告诉他,下午李卫东来过了,还说李卫东要让黄枚到大队去工作的事,陈大力就预感到李卫东要向黄枚下手了。他问母亲黄枚是什么态度?母亲告诉他黄枚没有答应李卫东的要求,陈大力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陈大力想到黄枚那里去看望一下她,很想把李卫东的一切告诉给黄枚,让她提高警惕不要上了李卫东的当。可是他在院子里来回走了好几圈也没能鼓气勇气。回到屋子里,看着那一闪一闪跳动的油灯,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之中。思来想去他还是要采用暗中保护的方式为好。

二狗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陈大力的屋子,他轻手轻脚让陈大力一无所知。看到陈大力聚精会神的样子,二狗从背后用双手捂住了陈大力的眼睛。陈大力先是一惊,但他很快就知道是二狗在作怪,他掰开二狗的手说:“得得得,人家烦着呢,不在家里陪你的媳妇,到我这里做什么来了?”

二狗卷了一袋烟对着油灯点着边吸边说:“一个下午没看见她了是不是有点想啊?”说着用手指了一下黄枚和王小筱住的屋子。陈大力没有直接回答二狗的戏言,他告诉二狗李卫东来过了,并告诉了二狗李卫东想让黄枚到大队去工作的事。吃了一惊的二狗说:“这家伙下手够快的呀!”接着他一个劲地抽烟,整个屋子都弥漫在烟雾之中。

14、黄枚第二天带着病来到了工地。她虚弱的身子在寒风中显得尤其单薄,每铲一锹土都要使出浑身的力气,豆大的汉珠在苍白的脸上滚下,不一会儿她只觉得天旋地转,眼睛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当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大队卫生所里了。她第一眼就看到陈大力满脸大汗的在呼叫着她,还有二狗和王小筱。李卫东也在忙着吩咐卫生员给她打针。看到此情此景,黄枚激动地哭出了声。大家看到她醒过来了才出了还过神来。王小筱告诉黄枚说,大家看到她晕过去了很害怕,是陈大力和二狗他们把她从工地上背了回来。王小筱责怪黄枚说;

“你的病没有全好我劝你就不要来上工了你就是不听,还要装好汉。”可是陈大力从黄枚的身上看到了她的倔犟和刚强,他很佩服黄枚与艰难生活做斗争的勇气。

李卫东说:“黄枚没事了,大家上工去吧。这里有卫生员照顾,你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他把来的人赶走之后他却没有走,他要守候在黄枚的身旁以示领导的关心和爱护。黄枚对李卫东说:“李主任,工地上那么忙你就不要管我了,我一会就会好的,谢谢你了啊!•”

李卫东说:“关心每一个同志是我们做领导的责任嘛,没有什么。工地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你就放心养病好了。”看着黄枚那张白白的脸和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李卫东狠不得立刻朴上去。他往黄枚身边凑了凑,一语双关地说:“只有你好了我才能放得下心呀,要不我是睡不着觉的。”黄枚听出了李卫东的玄外之音,她这才意识到李卫东‘关心’的含义,痛苦的眼泪夺眶而出,于是她对李卫东说:

“李主任,我很好,也不需要任何人来照顾,你还是到工地上去吧,那里更需要你。”说完她闭上了眼睛,头靠向了墙里,再也不想见到李卫东那副厚颜无耻的脸。

落山的太阳像一轮火球,染红了大地和山峦。几只麻雀落在树梢上翩翩起舞,唧唧喳喳得唱起了欢快的歌谣。累了一天的人们无暇欣赏大自然这美丽的景色,只等着收工的号子声快点吹响。陈大力此刻心急如焚,他不知道黄枚现在的病情如何,更害怕她受到李卫东的猥亵。

15、黄枚踉踉跄跄地回到了自己的屋里,用被子蒙起头咬住被角差点大哭起来,命运使她黯然销魂。陈大力的母亲看到黄枚痛不欲生的样子,过来安慰道:

“娃呀,我知道你有很多难处,不管遇到什么难处都要往好处想。有大妈我你就不要怕,要紧的是把病给治好,现在大妈我来照顾你,保管不让你受到一点点委屈!”听到陈大力母亲一席温暖的话语,黄枚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她掀开被子一下子扑到陈大力母亲的怀里,大声痛哭起来。陈大力的母亲拍着黄枚的肩膀说:

“娃呀,不瞒你说我也有个闺女,要是活着的话,和你差不多大。都怪她的命不好早早地走了。”等了一会陈大力的母亲说:

“娃呀,你要的不嫌弃的话,就给我做个干闺女吧?”

听到陈大力母亲的话黄枚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万万没有想到陈大力的母亲会有这种不切合实际的想法。可是,她明明从陈大力母亲那双慈祥的眼睛里看到了真诚,看到了期待,看到了一个朴实勤劳母亲的高贵品质。黄枚哽咽着说:

“大妈,我是个走资派的女儿,我不想连累你们一家。”

“闺女看你说得,我是那号人吗?我一个老婆子不知道这呀那呀的,我只知道你是一个好闺女,是一个苦命的孩子。”陈大力母亲的话黄枚是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清楚楚,在她危难之时能听到这样的话,使黄枚感到如此的感动和幸福,一股暖流从陈大力母亲的身上传了过来,让她感到如此的温暖,她知道这是多么伟大的母爱啊,她意识到能得到这样宽广胸怀母亲的呵护是她的幸福。她对陈大力母亲说;

“大妈呀,如果你不嫌弃我我就当你的女儿。”听到黄枚的回答,陈大力母亲顿时感到她那失去20年的女儿好象又回到了她的怀抱,她把黄枚抱得更紧,生怕她再一次从怀中失去似的。顿时号啕大哭起来:“凤儿啊,你可回来了啊,这么多年都把娘给想死了哇!你咋才回来啊?你让娘等你等得头发都白了啊!”她边哭边用手在黄枚的背后轻轻地一个劲儿的拍打着。

16、黄枚听到陈大力母亲用一个很陌生的名字叫着哭喊着感到十分的诧异,她慢慢推开伤心欲绝的陈大力的母亲,看着她那满脸的泪水问到:“大妈,你刚才喊的那个‘凤儿’是你的什么人啊?”陈大力的母亲听到黄枚的问话,这才从朦脓中回过神来。她用手巾擦干泪水向黄枚叙说了20年前那极其悲惨的一幕。她不好意思地说:“你看我老糊涂了,想闺女想疯了,把你当成了凤儿了。”

听完陈大力母亲悲切地述说,黄枚没想到大娘还有一段如此不幸的经历。她说:“大妈只要你满意,就把我当成你的‘凤’吧。我愿意做你的风儿。”说完她搂起陈大力的母亲切切地喊了一声:

“妈!”

黄枚这甜甜地叫声,仿佛是来自很遥远的太空,那么陌生又是那么亲切,一股无比强大的暖流在陈大力母亲的心底涌动,她分明是听到女儿在空中在呼唤着她,可又实实在在的就在眼前,她那双早已枯涩的眼睛里顿时放出了明亮的光彩。看着黄枚真诚的脸,那颗母爱的心在震颤,她情不自禁的答应了一声:

“哎!”两颗苦难的心此刻已经紧紧地连在一起。

17、陈大力回到家里没看到母亲,他隐隐约约听到了东厢房那边母亲和黄枚在一起的说话声,他也想看看黄枚的病是不是已经好转,趁着母亲在,他第一次踏进了女知青入住他家的小屋。

母亲见陈大力进来,对儿子说她已经认黄枚做了闺女,让他以后要把黄枚当成亲妹子来照顾,陈大力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一个劲地点头,黄枚看到陈大力那一付憨厚的样子,心里产生了一种船儿靠岸般的安全感,她此刻无需要再说什么感谢之类的话语,只能用心报答陈大力母子对自己的关怀和呵护。

恢复健康的黄枚越发显得光彩亮丽。她的脸蛋白里透红,那双本来就很漂亮黑眼睛越发神采奕奕,走路带着小跑,嘴里还不时哼起了毛主[xi]语录歌曲。人们用惊奇的眼光在看她,就连和她在一起的王小筱也深感纳闷,她不明白眼前的黄枚为什么变化如此之大?难道她的精神有了错乱?看来也不像啊!她百思不得其解。

这天夜里,黄枚对着跳动的油灯在看小说,王小筱趁她不注意一把夺过来问道:“看什么书呢这么起劲?”黄枚先是吓了一跳,当她听到王小筱问她的时候,她说:“我还能看什么书呢,你一看不就什么都明白了嘛。”王小筱把书拿到油灯前一看,是前苏联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王小筱笑了起来,她问黄枚:“黄枚,这几天有什么喜事使你像变了个人似的?说出来让我也高兴高兴。”黄枚心里想,是不是该把自己认陈大力母亲当干娘的事告诉给她呢?但她又一想,如果这件事要传出去,对陈大力一家很不利的,自己还是个走资派的女儿呀。想到这里,她很委婉的说:“你不在看我正在像保尔学习吗?我要学习他那种为革命勇于吃苦的劲头,学习他对生活积极向上的乐观主义态度。”王小筱听了黄枚言不由衷的回答,使她更对黄枚产生了怀疑。聪明的王小筱再也没有深问下去,她知道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个因果来。她看到黄枚此时在油灯下聚精会神看书的样子,她为黄枚的愉悦而欣慰,她为她的高兴而高兴。

18、清晨,当东方红的乐曲在大队高音喇叭里响过之后,传来了李卫东那男高音的讲话声。“社员同志们,为了更好的宣传毛泽东思想,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大队党支部经过研究,决定成立《毛泽东思想宣传队》,现在将第一批宣传队员名单宣告如下:许占领,何水根,王小筱,张如意,马红卫,扬帆,陆义魏……”李卫东在大喇叭里一口气喊了18个青年人的名子,最后他清了清嗓门说:“因为工作需要,黄枚被编为宣传队的外围队员,听从宣传队领导的调令,随叫随到不得有误。”接下来,李卫东把刚才说的话在大喇叭上又喊了一遍。这声音在寂静的旷野上传得很远很远,也像一枚重磅炸弹砸在陈大力的心上。他强忍住心中的愤怒在自己的院子里指着高音喇叭叫着李卫东原来的名字喊到:“好个‘辉辉’,你欺负人就没有这样欺负法,什么是‘编外人员’?你还不如下来把她给杀了痛快,看着,我绕不了你!”陈大力的母亲擦着眼泪把儿子强拉回来屋子里。黄枚听到后倒没有什么大的反映,她知道这是李卫东对她使的手段,这手段就像一张无形的蜘蛛网把她紧紧地捆绑起来。但是,她要拼死挣扎,要从这罪恶的魔爪下挣脱出来。

19、还有一个月就是春节了。大队党支部决定在春节前排练一部革命样板戏《红灯记》和十几个赞扬文化大革命和本村学大寨的小节目。时间紧任务重,担任宣传队队长的李卫东天不亮就把队员们招集起来进行排练。这天天不亮,李卫东敲响了陈大力的大门,扯着嗓子把黄枚叫了起来。他说要和黄枚排一出《夫妻学大寨》的小节目,因此王小筱就不必跟着来了。黄枚极不情愿的和李卫东来到大队部。这个小节目有一个动作是妻子在工地受了伤,丈夫要抱起妻子要把她送回家,但妻子很坚决地推开丈夫并说,‘轻伤不下火线’之类的豪言壮语。大队部里只有黄枚和李卫东两个人,当节目排到丈夫要抱起妻子时,李卫东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yu火,扑向黄枚用流着唾液的嘴在黄枚的脸上吻去。嘴里还喃喃的不停的说着一些下流的话。黄枚吓了一大跳,她拼死地推开李卫东的脸,并高声大喊着:“救命!”这时的李卫东已经失去了理智,他一只胳膊紧紧地抱着黄枚,另一只手狠劲地撕扯着黄枚的裤子,并恶狠狠地说:“你再喊!你要再喊我就卡死你!”这时他已经把黄枚的裤子脱了下来。他摸着黄枚那白嫩的肌肤翻身就骑上了上去。黄枚的哭喊声也越来越弱,好像是一只小绵羊就要死在一只饥饿的狼面前无力回天。李卫东很快的把黄枚的上衣撕开,白玉般的双乳像两座高高的山峰把李卫东的yu火点燃的更旺。他迅速地脱掉自己的衣服紧紧地压在黄枚的身上。就在李卫东的罪恶快要实现的时候,他的头上挨了重重的一击顿时失去知觉。当他醒过来的时候,黄枚已不见了踪影,他感到头像万针在扎一样的疼痛,他不知道刚才突如其来的打击来自何方?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身体像筛糠似的抖动。当他刚刚整理好自己的衣裤,宣传队的一伙队员来到了大队部。队员们见队长一个人早早就来到排练地点,纷纷和他打招呼。李卫东自称头疼,丛丛安排好其他要排练的节目,回到家里一头栽倒在床上像一头死猪昏睡过去。王小筱在来队部之前就看到黄枚衣衫不展的回到了家,她问黄枚:“咋这么快就排练完了?”黄枚只哼了一句就把头蒙到被子里硬咬着牙没有哭出声来。王小筱感到有点疑惑,来到大队部又看到李卫东尴尬样子心理明白了许多。接下来的几天排练中,大家谁也没看到黄枚来到排练场,而《夫妻学大寨》节目里妻子角色也改为由王小筱来扮演。紧接着是黄枚因不服从领导被开除宣传队的消息,更悲惨的命运从此也开始向她袭来。

20、春节来到了,尽管物资不是那么的富裕,但为了来年有一个好的收成,家家门上还是贴上了喜庆的对联,条件稍好一点的家庭还放起了鞭炮。孩子们穿上新衣服在追逐戏嘻,全大队显得一片生机。在大队革委会的门口,一群社员在观看海报,那是说正月初三晚上大队宣传队要在舞台上演出革命样板戏《红灯记》,大家奔走相告喜笑颜开,小孩子们还早早搬起椅子凳子给家里大人在舞台下占好了位子。那天晚上黄枚没有去看演出,她独自一人在油灯下静静的沉思,她从心底里感谢陈大力。那天清晨,李卫东已经把她牢牢地压在身下,她感觉到天在旋转,地在抖动,双手拼命的想推开李卫东,可是力不从心。正在她彻底绝望的时候,她看到了陈大力手里拿着一块砖头砸向李卫东的脑袋,趁李卫东昏过去的时候迅速背起黄枚逃出了大队。到了僻静处,他放下黄枚让她回家,然后他消失在夜幕中。李卫东并不知道那天是陈大力所为,于是他把一股子的怒气撒向黄枚。先是以她不服从领导为名把她赶出了宣传队,然后他还要用更加恶毒的手段来教训黄枚,只是因为春节忙而没有实施。

21、春节过去了,一场更大规模的农业学大寨运动在农业战线如火如荼的开展起来。大队安排知识青年们送粪。李卫东把只有男人才能干的撒粪活安排给黄枚,一天下来累的她腰都直不起来了,可是还有一大片还没有撒完,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中连饭也吃不下去了。她想哭,可是有什么用呢?更让她发愁的还是那片没撒完的粪。就在她昏睡的时候,陈大力的母亲给她送来了一碗面条,干娘告诉她身子是自己的,吃过饭干活才有力气。

黄枚勉强的把它吃完又一头睡死过去。

22、当第二天上工的钟声响过之后,黄枚来到了没有撒完的地上。那一堆堆没有撒完的粪不知什么时候平展展的躺在地上。黄枚感觉十分的奇怪,不知道是谁帮她撒的粪?她心存感激之情又向另一块地里走去。一连几天都是这样,有人在暗中把她没有完成的任务给消化掉了,黄枚的体力也恢复了很多。为了弄清是谁在帮她这天晚上,她和王小筱一起来到了地里。月儿像一盘明镜高悬在空中,在银灰色的大地上有两个黑影在飞快的舞动。那‘哗哗’的撒粪声像跳动的音符给这寂静的夜晚带来了无限的生机。当黄枚和王小筱来到他们跟前时才知道那是陈大力和二狗。

回到了家里,黄枚再也无法入睡。她坐在浩月当空的院子里,望望头顶上辽阔的星空,看看脚下无尽的黄土,思绪就像那飞奔的野马在脑海里驰畅。自从来到农村落户以来,李卫东对她动手动脚,尤其是那惊心动魄的一幕,现在想起来还是不寒而栗,是陈大力救了她。在她最困难的时候,又是陈大力帮助了她。她又想起陈大力的母亲没有嫌弃她是个走资派的女儿认她做了干女,儿眼泪夺眶而出。她想,在自己身上发生这么多事情,陈大力母子是自己的恩人。当她再一次抬起头望着天空时,却发现月亮被一片云遮挡起来,大地变得昏暗起来。她就这样望着望着,不一会儿,月亮的光辉又一次爬到了她的手上。

23、李卫东做梦也没有想到,那天晚上袭击他的是陈大力,这几天帮黄枚撒粪的又是陈大力。他压根就没有把陈大力放在心上。但是这几天有人帮黄枚的事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要查出和他对着干的人,要狠狠的进行打击。

五彩的旗帜在学大寨的工地上随风飘扬,硕大的《学大寨赶大寨的》标语在千米以外就可以看得见。工地上尘土飞扬,像从土里刨出来的人们在劲风的吹拂下显得那么顽强。休息的哨声响过,人们像瘫痪的病人一样躺在树下休息。在另一颗树下,黄枚和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在休息,一个七八岁的儿童在树下玩耍。挂在树枝上的林彪像在随风摆动,那个老头把小孩叫过来指着林彪的像说:“你看,林彪是不是像上吊?”突然,那个小孩喊了起来,他指着老头说:“反革命!反革命!”人们让这突如其来的喊声惊动起来,一齐涌向大树下。李卫东问明了情况立即组成了大批判小组对现行反革命分子进行批判,黄枚因没有及时进行揭发而受到了牵连。在批判会上,李卫东指着黄枚批判道:“一个知识青年还没有一个小孩觉悟高,这是什么问题?这就是和反革命分子同流合污。对这种反革命行经,我们就是要进行彻底的批判和坚决的斗争!”一时间,口号声此起彼伏好不激烈。县公安局把老头带走之后,在李卫东的组织下,又对黄枚进行了几天的批判。

黑色的云层压得人透不过气来,被批斗了一天的黄枚拖着几乎失去知觉的双腿回到了住处,她浑身上下像散了架一样的疲惫不堪,陈大力的母亲过来抱住黄枚心疼的大哭起来。黄枚没有眼泪,她的眼泪早已流干了,她经受了太多的打击,对于这样的批判和折磨她已经麻木了。此时,她看到陈大力的母亲痛不欲生的样子,她倒是心疼起来。她想,这都是自己给她带来了痛苦,黄枚用手慢慢擦着陈大力母亲脸上的泪水说:

“娘啊,我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对不住你,因为我让你老人家担心受怕了。你不要伤心,我能挺得住,多大的风险我也不怕,只要没有干反革命的事就不什么也不怕。”陈大力的母亲说:“他们够心狠的了,让你站十几个小时娘心疼啊。”说完又哭了起来。

这几天,大队里一直在研究怎么处理黄枚的问题,李卫东坚决主张要县上逮捕黄枚,可是大队革委主任没有同意,他说认为逮捕黄枚的证据不足,研究的最后结果还是把黄枚的案子报到县上,让县上来人调查处理。于是第二天,县里来了两个人在大队部对黄枚的案子进行了仔细的调查,调查的结果是证据不足不能逮捕,但是因为黄枚没有及时检举揭发要继续批判。

这些天李卫东在忙着批判黄枚没有顾上调查是谁在帮黄枚和自己作对的事。这下他把批判黄枚的事交给另一位副主任,他回过头来决心要查个水落石出。他心里很窝火,那天眼看好事就成之时可不明不白的挨了一砖块,使他头疼了好几个月,一想起来就感到有一股子凉气在后背上直冒。又是谁在偷偷帮助黄枚干活,他苦苦思索,是谁这么大胆和他作对呢?是谁对自己下这么大的狠心呢?他把每一个知青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可没有什么结果,他又把村里和自己过去有矛盾的人在脑子里细过了一遍,但还是没有结果,最后他在心里狠狠说,咱骑毛驴看唱本走着瞧!

24、这几天,村庄里显得格外的沉静,大家互相在秘密传递着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国家第二号人物外出逃窜摔死在蒙古国的温都尔汗。这条消息在整个大队里不胫而走,人们感到迷茫和震惊。为什么会是这样啊?可李卫东并不太相信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他认为这是个阶级斗争的新动性,他要抓住传播这条消息的罪魁祸首,让他绳之以法。于是他又想到了黄枚。他想只有狠狠的批斗黄枚,才能让保护黄枚的幕后人物跳出来,才能抓住和自己作对的人来。这天大队部的墙壁上又出现了题目是“揪出造谣撞骗的反革命分子黄枚”,一场更大更残酷的批斗开始了。

夜已经很深了,可是在大队部里还的灯火通明,有一个声音还在声色俱厉地高喊着口号。已经很疲惫的人群东倒西歪,有的人还打起了很响亮的鼾声,只有极少数人跟着在喊,可是也已经有气无力了。被批斗了一正天的黄枚头发散乱,脸上已是青紫难分,嘴角上的血一滴一滴地掉落在地版上。李卫东还在高声叫问:

“说!你是怎样造谣的?你的后台是谁?今天晚上要是不说的话,我就打死你这个走资派的女儿!”

黄枚咬紧牙关忍着巨痛,双目怒视着李卫东没有说出一句话。李卫东看到黄枚那像箭一样的眼光,浑身打了一个寒噤。当他再一次伸手要抓黄枚的时候,有一个女人急冲冲的来到大队部。她就是李卫东的老婆,只见她在李卫东的跟前伏耳说了些什么,李卫东的脸顿时煞白,汗水顺着脸峡流到了脖子上。他急忙宣布停止批斗会,像疯了一样跑了回去。

25、陈大力和他娘这几天在陈大力的姨妈家里帮忙盖房子,累了一天的他倒头就睡着了。正当他睡得很香的时候被娘叫醒了,说是二狗有事来找他。二狗告诉大力说,李卫东在批斗黄枚的时候动手打了黄枚,而且还不让她喝水。他还告诉大力,今天晚上黄枚如果不说出谁是她的同伙,李卫东就要对她下毒手了。陈大力听了二狗的话脸色铁青。他想今天晚上就是豁出命也不能再让黄枚受苦了,如果他再要让黄枚受折磨,他就不配做她的哥哥,也不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二狗义愤填膺地说;“李卫东这小子太狠了,他下狠心往死里整黄枚。真他妈的不是个东西!”陈大力猛的把手里的烟头摔在地上,狠狠地说:“走!现在回去到大队部把李卫东那小子给轰出来救出黄枚!”说完两个人像是冲锋陷阵一样直奔他们大队。

快到大队部时,月亮已经升得老高了。大队部里灯火通明,批斗的声浪一阵接着一阵。李卫东那高八度的嗓音在黑夜里传得很远,陈大力狠不能立即冲进去狠狠把李卫东揍上一顿,就在他要迈上大队部的台节时,二狗把他拉了回来。二狗朝他摆了摆手让大力跟着他走。陈大力没有明白二狗的意思,但是他还是被二狗硬拉着出了大队部。二狗说:“咱们现在冲进去不是白白给人家送菜吗?我有一个计策,能让李卫东打‘蔫’。”于是他对着陈大力的耳朵说出了自己的计策。陈大力听完二狗的话一个劲的直点头。两条黑影悄悄的消失在夜幕中。李卫东和老婆急急忙忙回到了家里,看到窗户上是玻璃一块也不剩,地上到处是玻璃碎片,有一块还差点落到他熟睡的孩子头上,李卫东这一惊非同小可。此时,他感觉到头皮发麻手脚冰凉,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感朝他袭来。他心里又气又狠,就像头围在玻璃罩里的绿头苍蝇四处碰壁就是找不到出路。一股火气涌上了心头,他只觉得天旋地转晕倒在地。陈大力和二狗凭借一出调虎离山之计,巧妙的秘密地打击了威风八面的大队革委会主任李卫东,使他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霸气,整个大队里也安宁了许多。时隔不久,林彪叛逃的事件也大白于天下,黄枚因此洗清了不白之怨。然而,树俞静而风不止,李卫东那里能忍得下这口气呢,他在思考着怎样才能出了这口恶气。

26、春去秋来暑来寒往,又过了一年。伴随着大队的钟声,北京知识青年在这个偏远的小村庄里经受了各种各样风雨的洗礼。有的越来越颓废,有的越来越不安。颓废的人抽烟喝酒打架斗殴无所不做,不安的人托关系找门路想尽一切办法要回城。这天夜里,王小筱对黄枚说她的一个表叔在北京给她找到了一份工作,现在正和县上联系办手续,估计要不了多久她就要离开这里回城了,黄枚听后伤心地哭了。她知道自己的爸爸妈妈是个定了型的走资派,而且已经死去好几年了,回城的希望像小孩子吹气泡早都破灭了。

午夜,王小筱已经进入了甜甜的梦乡,不时的还说出几句含糊不清的呓语,也许在梦境里,她早已回到了北京开始了新的生活。

月亮像一个巨大的银盘倒挂在天空,银灰色的大地一片宁静,王小筱轻微的鼾声也搅地黄枚没有了睡意。和她一同来插队的同伴回城的回城找到工作的也已离开走了。黄枚没有也跟本就不想那回城的事,她在思考自己以后的路该如何走。

自从来到这个偏远的农村,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像噩梦一样缠绕着她。李卫东的淫威让她不寒而栗,陈大力的多次相救又使她倍受感激。眼下,和她一起住的王小筱也要回城了,在这个屋子里她究竟要度过多少个漫漫长夜,又要在这个小村庄她将面临着什么样的严酷考验?想到此,她的眼泪不知不觉的流了下来。生活为什么对她如此的残酷?难道上帝让她来到这个世界上是受苦的吗?令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是,一场更大的灾难落到了黄枚的头上。

27、骄阳似火,热浪在人们的周围翻滚。狗儿吐着长舌,鸡儿无精打采,空气像用一把火能给点着。学大寨的社员们还在使劲地挥动着铁锹推着小车在来回奔跑。飞扬的尘土把整个工地笼罩成一个大圆球,一张张满是灰尘的脸已经分不清彼此。为了迎接检查团的到来,营造一种学大寨的热烈氛围,李卫东一个劲的在工地的高音喇叭上破着嗓门高喊着,喊累了就放一段学大寨的歌曲。

突然,‘轰隆’一声,等人们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时,从挖土崖那里传来了恐怖的尖叫声。紧接着一声“救命啊!”的哭喊声撕心裂肺。大家放下手中的工具没命的朝着挖土崖奔去。

坍塌下来的挖土崖一片狼籍,一米多厚的土浪向前推进了两丈开外,几辆小平车被砸得七零八落,徐占岭被吓得呆若木鸡,身子像筛糠似的不停地抖动。

“她、她、她埋到里面了!”徐占岭语无伦次。

陈大力和十几个社员扑向土堆用双手狠命地抛。工地上一片混乱。李卫东此时的脸色像一张白纸,平时的威风不见了踪影,只是六神无主,连热锅上的蚂蚁都不如。

陈大力和几个社员的双手已经麻木,鲜血一滴滴在泥土中渗入。可他们一刻也没有停下来,埋在土里的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呀,他们在拼全力营救啊!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埋在土里的人还是不见踪影,社员们泣不成声,有人已经失去了信心,挖土的速度显然慢了下来。就在这时,陈大力的手挖到了一只球鞋,人们这才蜂拥而至,拼着死力把黄枚从土里救了出来。此时的黄枚满脸满鼻子里塞满了土,生命垂危。陈大力和社员们七手八脚把黄枚很快送到了医院。

在医院急诊室的外面围满了许多满脸满身污垢的社员,他们都在为黄枚的生死而但心,都在焦急地等待着医生诊断的结果。

陈大力此时蹲在急诊室外的一个墙角,把头深埋在双臂间轻轻地抽泣,他手上的血一滴一滴地滴在光滑的地板上。在他的脑海里,黄枚的影子无处不在。自从黄枚住到他家里以来给陈大力的母亲增添了许多欢乐。不管她在外面受了多大的委屈,只要是一回来,她就和陈大力的母亲又说又笑,经常把院子打扫的干干净净。尤其是和陈大力的母亲结为母女以来,黄枚更是欢声笑语,陈大力母亲也经常笑得满眼泪花。这浓浓的亲情使陈大力母亲脸上的皱纹奇迹般的一点点地退去。有一天晚上,陈大力还听见了母亲轻轻的委婉的歌声。这歌声在陈大力的记忆里是那么的遥远又是那么的亲近。陈大力已经把黄枚当成自己的亲妹妹,他时刻在做着当哥哥的责任。当李卫东欺负黄枚的时候,他在暗中为她解难,当黄枚高兴的时候,他也会随之眉色飞舞。她就像这农家小院里的百灵鸟飞来飞去,欢乐而愉快。可是,这场灾难却无情地降落到了这只百灵鸟的身上,她能挺过去吗?他为她而悲伤,为她而哭泣。

几个小时过去了,只见医生们还是进进出出面无表情,人们渴望能从医生匆忙的脚步中得到黄枚安危的消息,但一切还是不得而果。闷热的空气像凝固起来一样让人窒息,极度匮乏袭扰着等待消息的每一个人,但没有一个人离去。

天快黑下来了,就在这时,有一个风尘仆仆的身影急丛丛地来到急诊室的门外。她披头散发满脸泪水,那凄惨的哭声悲痛欲绝,一双粗糟的手无力地敲击着急诊室的门。

“儿啊,你可不能离开娘啊!你要是走了娘怎么活啊!老天爷啊,你咋就不张眼,让我这个老婆子去替她吧!”这就是陈大力的母亲。她在家里听到黄枚出事的消息后,扔下手中的活急忙往医院赶。一路上眼泪止不住地流,头晕目眩,眼前的路模糊不清,只听‘扑通’一声她摔到在路旁昏了过去。等她醒过来的时候第一个念头就是赶快赶到医院,求求医生保住自己干女儿的命。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心爱的女儿了,她不能再失去这个老天恩赐给的好女儿。

28、掌灯时分,急诊室的门终于打开了。陈大力第一个扑向医生询问。医生说黄枚的胳膊和腿都被砸坏了,但命是保住了,可是很可能成为植物人。陈大力的母亲没听懂医生的话,急忙又问道:“啥是植物人?”医生说:“病人就和树木一样就叫植物人。”陈大力母亲一听这话再也经受不住这残酷的打击立刻昏了过去。在医生的抢救下,她张开眼就坚决地说:“只要我娃还活着,我就要照顾她一辈子!”

躺在医院病床上的黄枚被一层层白纱布裹得严严实实,氧气管直插到鼻子的深部,没有人能够觉察到她还有微弱的呼吸,只有那慢慢的点滴才显示着她正在和死亡进行着顽强地搏斗。

守候在病床前的陈大力母亲,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许多。花白的头发散落在没有血色的脸上,通红的眼睛已没了一顶点泪珠,嘴上急的生出了一个个透明的小血泡,整个人看上去像一个七十开外的老妇。

从昨天晚上起,她的眼睛就一直在盯着黄枚,她在仔细观察着黄枚的每一个细微地变化,双手紧紧得拿着黄枚的手,她在和死神进行着一场生死抉择的拉力塞,生怕她一松手女儿就会让死神夺走一样。只要医生和护士一来检查,她就苦苦地哀求他们救救自己的女儿。

陈大力爬在黄枚的病床边上睡着了,他实在太累了。灰尘依旧伏着在他衣服上的每一个线孔里,几处血迹在他的肩上和腿上还是那么耀眼,受伤手指的疼痛使他酣睡的脸时而抽蓄,眼角边上的泪痕依稀可见,一天一夜了,他还水米没进,只有那颗愁苦的心还在流泪。

十多天的时间过得好像大半年一样漫长,躺在病床上的黄枚还是一动不动。医生告诉陈大力,医疗费也用光了。陈大力母子为了交黄枚的医疗费,已经把家里最值钱的缝纫机给卖了,现在再也拿不出钱来给黄枚交医疗费。乡亲们东拼西凑的那点钱也是杯水车薪。医生还告诉他们,黄枚的病一时半会是不会见效的,建议他们到家里进行慢慢的调理,一但有什么紧急情况,他们会及时到他家里去看的。就这样,母子俩含泪把黄枚接到了家。

29、天空黑暗的什么也看不见,她只觉得浑身是那么的煎熬,她想活动一下自己的手脚,刚一动,一阵阵剧烈地疼痛向她袭来,眼前立刻冒出了无数个像星星一样的金花,那一颗颗金花在空中跳动飘移,在向她眨着调皮的眼睛,她真想伸手摘下一颗来问一问‘我这是在哪里?’可是转眼间,那些飘移的金花却消失的无影无踪,天空又变得黑暗起来,这黑暗像巨大无比的旋涡,时而把她抛向高高的空中,时而又把她吸入深深的谷底。她感到的是那么的惊慌和恐惧,她下意识地想抓住什么东西来摆脱这可怕的空间,可是她立刻觉得就像是谁用重锤猛击自己的头部,难以忍受的疼痛使她又跌入了昏迷的深渊。

陈大力的母亲昼夜一刻也没离开过黄枚,她还是在紧紧地拿着她的手。她相信,她的女儿不会向病魔屈服的,她的女儿一定会回到她的身边。突然,她看到了黄枚的眉头痛苦地紧皱了一下,同时她也感到黄枚的手指在轻轻地抖动。她立即兴奋地一声声高喊着黄枚的名字,可是黄枚又深深地沉睡过去了。

这一细小的变化着实让陈大力母亲的心为之一振兴奋异常,她的脸上多少天来第一次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她对前来看望的邻居二婶高兴地说:“他二婶啊,我枚枚她,她动了!她活了,活了!”说完眼角的泪像断了线的珠一样滚落在激动的脸侠上。

一个多月来陈大力怀着愁苦的心情上工下工,平时爱说爱笑的他变成了闷葫芦,和人碰面也是勉强的一笑了之。每次回到家里,他都来不及打掉身上的土,顾不上洗把脸就到黄枚的病床前看一看,问一下娘黄枚有什么变化?

这天,当陈大力刚一进门,就听母亲高兴地告诉他,黄枚动了,黄枚就快要醒了。她眉色飞舞得把黄枚如何皱眉,手指又是怎样动的事详详细细地给陈大力述说了一遍,陈大力顿时觉得身轻如燕,他立即跑到病床前在黄枚的脸上呆呆的看了足有十分钟,但黄枚的脸是那么苍白是那么平静。但他还是用双眼紧盯着黄枚的脸,黄枚的脸依然是那么安详,美丽的睫毛覆盖在紧闭的双眼上,嘴唇白里透红,像一颗熟透了的樱桃。陈大力这是第一次面对面详细地观察黄枚,突然觉得自己心跳加快,热血奔涌,呼吸急促起来,他怕自己的失态让人看见,立刻像窃贼一样逃离了黄枚的房间。这天晚上,陈大力久久不能入睡,一幕幕发生在他们之间的事在眼前晃动起来。那还是去年秋天发生的一件事。

金秋十月,田野上到处是绿油油黄澄澄的一片。火红的柿子吊在树上像灯笼一样是那么的耀眼。玉米叶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地摆动,发出了一阵阵抑止不住的欢声笑语。鸟儿成群结队时儿飞向蓝天,时儿又掠过树梢,它们唧唧喳喳尽情歌唱。这果实累累的秋色让人心旷神怡,给人们带来了丰收的喜悦。

人常说,‘秋后一暑热死老牛’。这是一个十分炎热的下午,天上一丝云彩也没有,太阳的光环把大地烧烤的像一个烤熟了的山芋,社员们在玉米地里掰玉米棒,汗水在每一个人的脸上直淌,衣服已经紧紧地贴在身子上。陈大力光着膀子忍着让玉米叶子划破的疼痛一趟又一趟地往外运送大家掰下来的玉米棒。一个小时过去了,运送到沟沿上的玉米棒已经铺满了一大片,陈大力望着这金灿灿的果实,心里乐癫癫的,不由地吹起了‘信天游’的口哨。人们也被他喜形于色的精神感染,互相开起了玩笑。

“大力呀,看把你乐的,是不是梦见要娶媳妇呀!”

王新新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挎上满满一蓝子的玉米棒眼睛往黄枚掰玉米的地方看了看偷掖着说。

“是啊,你是不是眼馋了?要不你也梦一个试试!可惜呀,周公是不会让你梦这么好的梦,让你在被窝里干着急!”

“哈哈哈哈哈!”

社员们是一片笑声。也是光棍汉的王新新噘的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赶紧挎上篮子溜出了玉米地。

突然,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了轰隆隆的雷声。这雷声由远而近,一声比一声响亮,东边天空中的白云一簇一簇地翻滚,风也紧接着刮了起来。成群的麻雀落在树枝上再也没了欢声笑语。风卷着尘土在空中打着旋地飞舞,一时间飞沙走石,天昏地暗,白云变成了黑云,压得人都透不过气来,一霎时天黑了下来。电光像舞动的箭在云层中来回穿行,雷声像战鼓闷闷的在黑云中滚动,一场暴风雨很快就要来临了,人们四散逃窜各自寻找着避雨的地方。陈大力丢下箩筐向一个小窑洞奔了过去。紧接着,瓢泼似的大雨没头没脑地向人们的身上浇了下来。此时,一个黑影也向陈大力避雨的窑洞奔了过来。一道闪电,陈大力看清了那是黄枚,此时她已经被大雨淋透了,两手抱着肩膀没命地往这里跑。

这个小窑洞是人们为了躲避风雨而挖的,一个人进去剩下的地方也就不多了。当黄枚一进来,俩个人只能紧紧地挤在一起。

陈大力看到,被雨水浇湿的黄枚冷得浑身发抖,衣服贴在身上使优美的曲线更显得突出。两只ru*房像两座山峰高高耸立在她的胸前。两条修长的大腿微微颤抖,贴在身上的衣服不停的往下滴水。突然,一道耀眼的闪电撕破黑云,在云层和大地之间划了个‘之’字形,紧接着‘咔嚓’一声震耳欲聋的惊雷带着火球直扑地面,黄枚惊叫一声扑向陈大力的怀里。陈大力也被雷声吓了一跳,但他很快的就平静了下来。当他觉得黄枚紧紧地抱着自己的时候,心跳加快,热血一个劲的往头上涌,口干舌燥满脸通红,嘴里不停地在吞咽唾液,身子不停地抖动,呼吸随之急促起来。他的两条胳膊不由自主地举了起来,就在这时,又一声雷鸣在头上炸开,黄枚又一次紧贴在陈大力的身上,两只乳峰更紧地挤压在他的胸前,使得陈大力透不过气来。他只觉得两只肉团在自己的胸前颤动,顿时,浑身就像着火一样要燃烧起来。一股股热血直往头上涌,他极力使自己保值平静,可是,越是压抑,潜在体内的火苗越有爆发力,终于凶猛的洪水漫过理智的堤坝倾泄而下,他展开有力的双臂把黄枚抱了起来。大雨倾盆,雷声阵阵,陈大力和黄枚就这样紧紧地偎依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雨停了,太阳重新发挥出它的威力。黄枚被陈大力抱得暖哄哄的,她觉得陈大力的胸脯是那么的宽厚温暖,双臂又是那么的有力,她多么想永远靠在这么一双有力的肩膀上啊!她感谢陈大力给自己的温暖,于是仰起脸朝他笑了笑。陈大力这才感觉到自己的失态,脸红得好像刚出锅的油饼,急忙松开双臂,走出了窑洞。

这件事虽然已经过去一年了,但现在回想起来好像就是昨天发生的一样历历在目。可是看到现在躺在病床上的黄枚,他的心又揪起来了。他不知道黄枚什么时候能醒过来,更不知道这脑人的日子何时是个头?

30、光阴荏苒,转眼间时光来到了这一年的隆冬时节。这天,陈大力的母亲抱着柴禾给黄枚烧火炕。跳动的火苗映红了陈大力母亲脸庞,在这张消瘦的脸庞里面隐藏着无限的惆怅。

自从那次黄枚的异常举动让她欣喜一阵子之后,几个月来,除了吃喝拉撒之外,黄枚再也没有了任何反映。热天,她和邻居二婶为她擦洗身子,冷天,她一口一口地把饭菜喂到她的嘴里。她在心里期盼着黄枚早一天苏醒过来,早一日能听到黄枚那甜甜地喊‘娘’声,她每天都对着黄枚说着生产队里发生的变化,给她讲着谁家的闺女要出嫁,哪家的小伙要娶亲。就像是黄枚在醒着那样给她一起拉家常。有时候还拍拍黄枚苍白的脸问:“孩子啊,娘说的你都听到了吗?啊!”可是回答她的还是那永久的沉默。难道她真的就醒不过来了吗?为什么老天要这么折磨自己呢?她从来不相信神灵,可是为了黄枚能够早日醒过来,她还是和其他大婶大妈一道去了五龙庙,企求龙王爷保佑自己的黄枚早日康复。

毕毕剥剥的燃柴声将陈大力母亲对黄枚早日康复的急切之情燃烧得更旺,狠不得此时此刻心爱的女儿就能醒过来和她一起说话。

忽然,她听到有一个微弱的呻吟声。她脑门上一根筋惊颤了一下,她立刻爬到炕上,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的地盯住黄枚的脸,静静地看着黄枚脸上的细微变化。

过了一会,她看到黄枚的眉毛抽动了一下,她的心也随着抽动起来。

又过了一会,从黄枚的嗓子里发出了轻轻的咕咕噜噜的声音,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她的气管里。陈大力的母亲异常兴奋,她立刻伏起黄枚在她的背上慢慢地拍打。‘咔’的一声,从黄枚的桑子里喷出了一滩脓脓的痰液,呻吟声也越来越大。陈大力的母亲擦掉痰液心儿狂跳起来。没过多一会,黄枚就哭出声来。那细细地哭声在陈大力母亲听来好像是一曲曲美妙的音符,又像是听到了一涓涓清澈的流水声使她心旷神怡。她紧贴着黄枚的脸激动的泪水长流,嘴里不断地喃喃地说着“女儿,你醒来了,你醒来了!”

黄枚在朦胧中听到了一声声激动人心的呼唤,这声音是那么亲切那么的温柔又是那么的久远。当她再一次听到了亲人的呼唤声,她明白了,那是娘!是娘在呼唤,是娘在呼唤着一个迷失方向的女儿归来的声音。她多么想答应一声,又多么想喊一句“娘!”,可是她的嘴不听她的使唤,一行热泪从眼角流了下来,和着陈大力母亲的泪水一起滴落在她的胸襟上。

31、黄枚苏醒过来的消息很快就在整个大队传了开来。在人们的想象中,黄枚这辈子只是个会吃喝拉撒的活死人,永远也醒不过来了。有的人还在背后说陈大力母子是出力不掏好。黄枚能够醒过来这简直就是个奇迹。消息传到医院,医生们也倍感吃惊,他们要亲眼看一看这个在当时宣判了永远是植物人能够醒过来的真实性。当他们骑着自行车赶到陈大力的家时,他们看到黄枚被陈大力背到院里在晒太阳呢。这时的黄枚除了腿脚不灵活之外,整个是一个活脱脱的好人。医生们围在她的周围问长问短,有的医生还在笔记本上在纪录着什么。

这个消息也引来了当时的县广播电台的记者,他们也很快对黄枚进行了详细地采访。不几天,一篇题为《生命的奇迹》的通讯在县广播里响遍了全县的每一个村庄和角落。通讯里生动地描述了黄枚被埋和被救以及陈大力母子如何照顾她直到她苏醒过来的整个过程。

新闻报道产生了无比强大的轰动效应。县知青办的人来了,公社主任和县委书记也来了。一时间,陈大力母子和黄枚成了全县的新闻人物。县委书记拉着黄枚的手说:“你表现得很坚强,是全县青年学习的榜样。”这时,李卫东对着书记的耳朵小声说:“她可是走资派的女儿啊。”书记回过头看了一下李卫东大声地对陪同人员和围观的群众说:“我们要看重在表现,那种扣帽子和一棍子把人打死的做法不是我们共[chan*]党人的做法。”接着他又拉住陈大力母亲的手亲切地说:“老嫂子,你做了一件大好事啊,辛苦你了!”陈大力母亲还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官,此时她已经激动的泪流满面,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藤出手来一个劲地擦眼泪。

清清的河水在即将融化的冰层下潺潺地流动,它虽没有大江一样的惊涛骇浪,但它用那翻滚着的浪花在冲击着覆盖在它上面的冰层,为消融这冰冷的世界发挥着它的极其微弱的热量。但,等到春天的脚步一步步来临,一片片鲜花开遍大地的时候,那春的色彩和生动的一幕幕画面不也浸透着小小浪花的一份辛劳吗?

在陈大力母子的精心照顾下,黄枚恢复得很快。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她已经能基本下地独立行走了。

这天,有一个陈大力的亲戚来到家里,陈大力的母亲给黄枚介绍说这是陈大力的一个表姨。这个表姨看上去要比陈大力母亲要年轻的多。齐耳的短发像摸上了油,白净的脸上长着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她看人的眼光好像是在审视一件商品,让人浑身不自在。说话的声音能盖过鼓声,似笑非笑的脸看上去让人倍觉尴尬。

这个表姨进得门来用她那双大眼睛像扫地雷似的把黄枚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然后可着嗓门对着陈大力的母亲说:“恩呀呀,姐呀,这就是你那北京的干闺女呀,可真是个大美人!难怪咱大力不想找对象呢。”接着,她虽压低了嗓门,但那说话音还是让人在十米开外都能听得见。

“我说姐呀,凤凰就是凤凰,她不可能落在咱没梧桐树的穷地方呀。人家是大地方的人,早晚是要走的。我今天来就是要给咱大力介绍对象的。”说完,她先自个笑了起来,那笑声能把这屋顶给震塌。

黄枚在里屋把陈大力表姨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她的心顿时揪了起来,双手也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在这以前,她是考虑过要跟陈大力过一辈子的想法,但这种想法一闪即失,最多也只是一种知恩图报的情感,她只是把他当作自己的兄长。作为妹妹,她会报答陈大力对自己的知遇之恩,作为女儿,她会尽心竭力地孝敬在干娘的左右,把她养老送终。可是为什么听到有人给陈大力介绍对象她的反映却是如此的强烈呢?这种隐藏在她内心深处的潜意识连她自己也说不清。

没过几天,这个表姨领来了一位姑娘。这位姑娘看上去好像只有十六七岁左右,消瘦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两只深邃的眼睛带着迷茫和恐慌,瘦小的身躯不离表姨的左右。这时正好陈大力下工回到了家里。

“大力呀,你回来的正好。看我给你引回来的媳妇!”说着表姨把那姑娘往大力跟前推了一把。那姑娘一见大力回来,更加惶惶不安,两只手紧紧地抓住表姨的衣襟好象抓住救命稻草一样。陈大力看到姑娘是那么的畏惧,对表姨说:“表姨,我谢你啦。”说完就到院子里洗起脸来。

陈大力和这个远房亲戚平时很少走动。他讨厌她靠着两片嘴唇和灵巧的舌头,走东家去西家拉牵说媒,更厌恶她那虚情假意表情和为钱不择手段的做法,还听说她能把外地的女子介绍到本地来,从中得到不少好处。陈大力认为她简直就是个人贩子,所以,就对她避而远之。

不一会,陈大力的母亲把他叫到自己的房间,问大力能不能相得中那个姑娘?大力问娘:“如果相中了,表姨能要多少钱?”娘叹了口气说:“你姨要八百,还要外带二百四十快钱的彩礼。”陈大力一听,对娘说:“我姨她不是给我引媳妇,她是在卖人哩。别说我相不中,就是相中了把咱家的房子卖了也没那么多的钱呀。我们给黄枚看病还欠那么多的外债,这什么时候才能还完呢?”

是啊,矗立在陈大力母子前面的是一座高高的山峰,是一条不可逾越的大江啊!两人都陷入深深的沉默中,这是无赖的沉默和心灵上的巨大镇痛。面对无此沉重的彩礼,陈大力母子只能选择放弃。表姨带着遗憾和那位姑娘走了,生活又恢复到了日升而作日落而息的平静之中。

32、春天是个多彩多姿的季节。乳白色是杏花一簇一簇地竞相开放,嫩绿的麦苗在微风的吹拂下左右摇摆形成了一大片一大片的波浪,恰似大海的波涛,路旁的蒲公英不畏春寒也竞相开放着,一朵朵菊黄色的花瓣。柔和的阳光照得人们懒洋洋的什么也不想做。这花一样的世界没有能够提起庄稼人的多大兴趣,他们在重蹈覆辙过着每年都一个样的苦日子。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是为了这无限的惆怅和喝着这苦如黄连般的苦水吗?幸福的日子像把梭,苦难的日子可真难过啊!

三月里农村的晚上还是异常寒冷。空气里弥漫着烧炕的烟草味。大多数人家的门窗已经关得严严实实,只有很少的窗户透出黄昏的光亮。整个农村如雪如雾交织在朦脓的月色里。黄枚因为腿部的伤还没有好利索,不能干重活,所以除了帮陈大力的母亲做做饭以外就什么也干不成,每天,每天,从清晨到黄昏,从月亮升起到满天星斗,她只能盼望这日子过得快一点,自己的腿能尽快的好起来下地干活,为陈大力母子分优,帮她们还清债务,早日脱离苦海。黄枚迎望着昏暗的灯光久久不能入睡。

她又想起了陈大力。那天,陈大力脱光了上衣在院子里和泥修房顶。那肌肉一块一块地隆起在发达的胸部,尽管还是春寒料峭,但挥舞铁锹的陈大力还是汗流夹背。想到此,黄枚的心立刻止不住地跳动起来。滚烫的热血在血管里快速地流动,全身像着了火似的热燥起来。她掀掉了一层盖在身上被子,但还是感觉到热气喷涌无法克制。她坐了起来,把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全部掀掉了,她明白,这是体内的激情在起作用,但在此时想要抑制这种激情则是无异于火上浇油。于是她起来穿上衣服在自己的屋子里来回走动起来。

月儿不时露出羞色,云儿不时把将月儿遮挡。黄枚就这样怀着躁动不安的心情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这一天,陈大力邻居的二婶又来窜门。她边摆弄手里的活计边瞅着看书的黄枚。她笑着问黄枚:

“和你们一起来的知识青年都回城里了,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黄枚把眼光从书上移到二婶的脸上,她想今天二婶怎么会问起这个她最不原意说起别人也很少问的问题呢?她立刻感觉到有什么事要从今天发生了。她没有直接回答二婶提出是问题,她用淡淡的口气反问了二婶:

“二婶啊,像我这样的家庭出身,你说我应该怎么办呢?”二婶对于黄枚的回答能说什么呢。

“哎!”

她在叹气中用同情的眼光一直看着黄枚。过了一会儿,她用试探性的口气问黄枚:

“你看啊,在我们大队和你一般大的女人都有孩子了,我看你还是找个人家在我们这里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吧,到哪里都不是过日子吗?”黄枚苦笑了一下:

“谁好腿会往泥沽垛里插呢?”

二婶又一想,黄枚是不是真的愿意在这兔子不拉屎的穷地方过一辈子呢?她又说:

“我们这地方穷了点,可是人情还是有的。”

黄枚已经听出了二婶的玄外之音,于是她对二婶恳切地说:

“这我知道。大家对我的恩情我是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特别是我的娘,我要在这里把她老人家养老送终的。”

二婶朝黄枚点了点头,心里想,这孩子还真是有良心。于是她带着温馨的微笑说:

“要是你干妈听到这话,还真的要高兴死了。”

黄枚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说的,因此她到没觉得有什么可以炫耀的地方。二婶停下手里的活计,用郑重的口气说:“那我可要给你介绍对象了?”

黄枚知道二婶给自己介绍的对象是陈大力,她此时的心就像一面让人敲击的大鼓,咚咚地响个不停。脸上的汗水也冒了出来。她红着脸说:“二婶啊,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了。”她说完看了二婶一眼,二婶也正在看她,俩人会心地笑了起来。

陈大力要和黄枚定婚了。这几天,陈大力的母亲高兴地睡不着觉。她看着死去老伴的遗像在心里对老伴说:“老头子啊,咱大力有媳妇了,而且是个北京来的洋学生,这下你放下心了吧?啊!”想着想着,眼角的泪水就流了出来。这时陈大力回来了,他对着喜形于色的陈大力说:“大力啊,明天你到你舅家把你舅和你舅妈都请来,让他们和你媳妇正式见个面,把结婚的日期给定下来。”陈大力答应了一声就回自己的房子里去了。

他躺在床上,心里高兴得像喝了蜜枣糖一样。他在想,也不知道黄枚现在在做什么,狠不得现在就去到黄枚的屋子和她说说心里话。他又想到,要结婚了,房子也该粉刷一下了,还得给黄枚和自己添制几件结婚的衣服。就这样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黄枚此时也没有入睡,她对着黑暗的夜空心里翻腾似江海里的波涛。为了报答陈大力母子对她的恩情,她毅然做出了和陈大力一起生活的选择,这也是命运迫使她不得不做出这样的选择。“爸爸妈妈!”这个在黄枚心窝里曾经呼唤过多少次的亲人,你们现在在哪里?现在可以告慰的是,女儿总算有了归宿,有了自己的家。尽管这个家还不尽人如意,但女儿要好好地珍惜她,女儿要尽一切全力把她装扮起来,让她闪闪发光。女儿还要等待时机,为怨死的亲人洗清耻辱,还亲人一个清白。黄枚愿父母在天之灵好好地保佑她吧!

陈大力和黄枚的婚期就定在农历四月初八,这可是陈大力舅舅让阴阳先生算过了的。具说这天是男女结婚的好日子,所以,这一天结婚的青年也特别的多。黄枚不相信这些,由他们去定好了。

自从黄枚和陈大力到县上领回了结婚证,照了结婚像以后,这个四月初八在陈大力和黄枚的等待下越发显得那么的遥远。忙碌和辛劳都是愉快的,就连五音不全的陈大力,这会儿嘴里也哼起了蒲剧小调。

“哈哈哈哈,新郎官唱的是张生戏莺莺啊!”这一笑一问,把正在院子里干活的陈大力吓了一大跳。他抬起头来看到二狗那满脸的嘻笑样,抡起拳头朝着二狗的胸部打去,二狗早有防备,两手稳稳地接住陈大力打过来的拳头,俩个人抱在一起笑成了一团。二狗朝院子里看了一圈,见到周围的墙上都用白石灰粉刷一新,鸡儿都在用高粱干编制的菱角形围栏围了起来,两头猪在干净的猪圈里享受着阳光的沐浴。院子虽然没有用砖铺,但也平平整整干干净净。每个屋子的窗户油漆一新,在陈大力和黄枚的新房窗户上还贴上了邻居二婶剪的大红双喜字,这个农家小院生机昂然耳目一新。二狗看完双目盯着陈大力说:

“呀,我是不是走错门了?这是陈大力的家吗?”说完他又大声地问:

“这些都是夫人的手艺吧,你小子可没这两下子哟。”

这时黄枚出了东厢房的门和二狗开玩笑地说:

“二狗哥,你如果和嫂子再结一次婚,你家拾掇院子我包了。”

“天仙出来了,失敬,失敬!如果我能遇上你这么个漂亮媳妇,我把你嫂子给休了,就再结一次婚,到时就让你给拾掇院子。”说大家都开心地笑了起来。

“你敢!”

一声吼可把大家吓了一跳。原来是二狗的媳妇来帮黄枚做活的。她嬉笑着去追打二狗,俩个人在院子里嘻嘻哈哈互相追逐。二狗媳妇扭住二狗的耳朵问:

“敢不敢?”

二狗笑骂道:

“贼婆娘,你要不放手,我就休了你!”

二狗婆姨把手一松用力推了二狗一把,没有防备的二狗仰面倒在了地上,沾的他满身都是土,笑的黄枚和陈大力眼泪都流了下来·这嬉戏和欢声笑语也感染了陈大力的母亲,她从屋子里端来了开水和糖果笑盈盈地说:

“快别闹了,省着劲还要帮我干活呢·来喝口水吃几块糖·”

大家这才安静下来·二狗婆姨帮二狗拍掉身上的土,又拨开一块糖送到二狗的嘴里,算是给男人的赔罪礼·

33、陈大力和黄枚在急切的心情中度过了难熬的时光,农历四月初八终于到来了。这天,陈大力的院子里很早就搭起了彩棚。彩棚下摆满了迎宾用的餐桌。院子里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今天,黄枚是新娘。她不能在自个家被迎娶,早上,邻居二婶就把黄枚给接到她家去了。这样一来,迎亲的队伍就能在村里绕上一大圈,向全村人宣布,他们向人生迈出了关键性的一步,从此,他们不再是毛头小伙和羞涩的姑娘了,从今以后,他们是堂堂正正的大人了,在村里的成年人中也占有了一席之地。

中午时刻到了,院子里响起了悦耳的唢呐声,迎亲的队伍就要出发了。

今天的陈大力被两条交织在身上的红绸映照地更加魁梧。一双神采奕奕的大眼睛镶堪在灿烂微笑的脸蛋上,胸前一个大号的毛主[xi]像章将陈大力装扮的格外威武。

迎亲的队伍在唢呐声和锣鼓声中在村中的主要街道上慢慢地行走着。到了二婶门前,放炮手点燃了五百响的小炮,表示迎亲的已经来到了,新娘家的人就要到门前迎接。

二狗今天是双方的主事人,他也是年轻人里最活跃的人。他藏在背后的手里拿着用红药水染红了的毛巾,在人们挤挤闹闹嘻嘻哈哈之际,他突然把毛巾向陈大力脸上擦去,搞得没有任何防备的陈大力满脸红色,可是今天他只能规规矩矩,在人们哄堂大笑中迈过二婶家的门槛,进入到二婶家的正堂屋,在那里等待着新娘的出现。

今天的黄枚打扮的格外引人注目。细高的身材穿上红装越发显得光彩照人。她的肤色更加白净细腻,或者说更加鲜艳。白中透着粉红,细腻的似乎碰一下就会破。眉毛又弯又细,比出来的还要好看。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微含羞色更加楚楚动人。长长的睫毛,高高的鼻梁,红润润的小嘴,组合起来就是一幅完美的图画,但要比图画要生动的多。

(崔德恩 谢一民 2007-10-28修改)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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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曾棠 | 荐/曾棠推荐:
☆ 编辑点评 ☆
曾棠点评:

知青作为时代的产物,在人们的生活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而这部小说通过朴实的人情,淳朴的民风,刻画了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各种人物的形象,淳朴与善良,卑鄙与龌龊跃然眼前,人物形象鲜明,性格突出,是一篇值得一读的好小说。

文章评论共[13]个
饥渴的骆驼-评论

 那是一个不堪回首的年代,留下了一个沉重的名词“知青”。故事很不错哦,欣赏和学习了!
  【姚天高 回复】:谢谢了! [2007-11-7 17:55:36]
  【谢一民 回复】:谢谢! [2007-11-7 18:42:21]at:2007年11月07日 下午5:01

南香余-评论

患难见真情,那个时代的爱情,真的是朴素而又真实!问好!
  【谢一民 回复】: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那时我刚参加工作,一次黄枚到镇上有事,到信用社喝水.我当时是信用社的会计,我听说过她的事也认识也特别同情她,就非常客气把她让进里屋.她拿起我正看的<红楼梦>使她也特别喜欢这本书,就是不敢看.后来她那悲惨的命运一直在心头缭绕! [2007-11-7 21:16:29]at:2007年11月07日 晚上8:18

南方夜雨-评论

一个小小的建议:中篇如果能有个小标题更佳,让人在最短的时间里一目了然。愚见。
  【谢一民 回复】:好好好,这个建议好!多谢了! [2007-11-7 21:29:15]at:2007年11月07日 晚上9:25

轻舞飞扬吧-评论

很棒的文笔,看了很感动。可以写成一部书,跟梁晓声的文集媲美了。真的很不错!问好
  【谢一民 回复】:谢谢鼓励! [2007-11-8 10:21:56]at:2007年11月08日 早上8:44

寒江雪柳-评论

真的很好!
  【谢一民 回复】:谢谢鼓励! [2007-11-8 21:33:55]at:2007年11月08日 早上9:42

飞花梦落-评论

那个年代已经过去,留下来的记忆总人发慌``
  【谢一民 回复】:我的家在农村,我和知青是同龄人,女娃一漂亮就没有好结果,那个时代--- [2007-11-8 21:31:09]
  【飞花梦落 回复】:呵呵 我家也在农村``1不过那个年代是我父辈的事了```问好了`` [2007-11-9 19:16:01]at:2007年11月08日 晚上9:06

梅香如故-评论

“知青”生活是共和国历史抹不去的痕迹,也是一代中国人的生活,尽管写知青的作品已经很多,但是角度不同就好。生命的苦难在任何历史时期都有,关键是要有人写。问候,拜读!
  【谢一民 回复】:谢谢了! [2007-11-10 21:04:57]at:2007年11月10日 晚上8:05

抒情的暴力-评论

   所谓知青
   虚掷青春
  【谢一民 回复】:知青这个名词,上时代的产物,是毛泽东的一条思想!我目睹的了全过程.
[2007-11-11 8:01:40]at:2007年11月10日 晚上9:35

东篱先生-评论

很有生活基础,很真实,小说中人物的命运,让人唏嘘感叹不已.岁月无痕,但历史不会忘记.如果人物的形象再丰满些,在塑造人物形象时,手法更丰富些,从平铺直叙的俗套中跳出来,小说的可读性艺术性将更强些.欣赏学习了.向作者致敬!
  【网络逍遥居士 回复】:赞同 [2007-11-12 12:20:27]
  【谢一民 回复】:谢谢指导,我再好好改改! [2007-11-12 17:28:27]at:2007年11月12日 上午11:34

心平气和07-评论

知青!这个称谓对下过乡,支过边的同学印象深刻!
  【谢一民 回复】:谢谢关注!问好了! [2007-11-25 3:58:35]at:2007年11月24日 晚上9:26

西北苍狼-评论

挺好的,可以尝试着写一个长篇,这样的素材不是我们这辈人所能找到的。
  【谢一民 回复】:找些创作灵感吧!问好了! [2007-12-11 12:38:54]at:2007年12月11日 上午10: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