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你就是个窝囊废寂寞歌者

发表于-2007年11月11日 晚上11:28评论-1条

我天生不是个会讲故事的人,可这些个事儿憋在心里很久了,我还没法儿对人说,成天想着,连工作生活都无精打采,时间长了没准就会落下心理毛病,想来想去,还是换了人称写出来的好。我本来想像香港电视剧那样,声明“本故事纯属虚构”,但说不惯假话,那样显得矫情,爱谁谁吧,说出来心里痛快就行。

只是对不起我那几个同事了,好兄弟,要是怪哥哥就大嘴巴子抽哥哥好了,我真没有暴露别人隐私的恶习,也绝不是成心要往你们伤口上撒盐。

其实这是些个很老套的故事,没准您听了以后,会骂一句“丫的,上当了,还不如看中超。”也是,现在离婚的多了去了,晚上去大街上遛弯,没准对面走来的那个一脸苦相的男人,就是个刚被老婆给蹬了的,民政局办理离婚的部门门庭若市,据说工作人员成天吵着要涨工资,因为他们实在太累了。

嘴上没个把门的,说着说着就远了,还是回来说说老陈吧。

老陈其实不老,三十八岁,和我是一个乡里出来的,都是读的师范,我比他早几届,我们老早就认识,而且两家关系很好。他原先在县城中学教书,写得一手好文章,那年被借调到地方志办公室,干了两年,最后就没再回学校,成了我的同事。老乡加同事,好比同志加兄弟,自然是亲上加亲了,我比他大好几岁,他私下里就叫我大哥。

老陈基本上算是个本分人,没什么不良嗜好,可能文字好的人天生语言就拙,这家伙不大爱说话,只知道写他永远也写不完的材料,大伙儿喜欢打趣他,看他腼腆的样子找乐,尤其是我们办公室的老黄,那会儿还没当副主任,最喜欢说黄段子,每每大家笑的前仰后合,老陈总是红着脸借口打开水离开,老黄便说他阳痿,他也不争辩。

最搞笑的,是那晚我们几个忙好了县长的政府工作报告出去会餐,正好是老杨的生日,于是饭后大伙儿起哄让老杨请客去歌厅,老陈喝了不少的白酒,踉跄着想回家,老黄便说:

“你一个阳痿的家伙,急着回家干嘛?和我们一道,今晚治治你那阳痿的毛病。”

老陈怕老黄继续说下去没好话,就半推半就和我们一起走了。

去了一家叫阿里巴巴的歌厅,老杨叫了几个小姐,老陈便显得很局促。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陪陪唱歌,现在谁不玩?酒店、歌厅、茶楼,如雨后春笋到处都是,出入的也不全是有钱的主儿,单说歌厅,我们生活的这个县城据说就有十几家,而且生意出奇的好,也没见县上出过歌唱家,用我们部长的话说,那叫换换脑子了解民情。

老陈嗓子不错,红色经典唱得那叫一个好,所以隔壁办公室那几个女孩子喜欢拉他一道去歌厅,老黄有些吃味儿,便解释说是因为女孩子和老陈在一起安全,其实我们也经常拉老陈一道来歌厅的,通常,我们找了小姐喝酒聊天,老陈便拿着话筒不放,一支接一支地唱。老黄一直想考验老陈的定力,因为按照他的理论,就没有不吃腥的猫,好在我在场时不让他们做得过分,大家最多看着老陈脸红脖子粗的样子,开心一下也就罢了。

那晚我们入座以后,老杨便要了几个陪唱的小姐,当然给老陈也找了一个,老陈便斜着身子坐在沙发上,不敢看那女孩。老黄馊点子多,掏钱支使老陈去吧台买香烟,和我们几个商量捉弄老陈,给了小姐50元,让她亲老陈一口。我说别过火啊,老黄说您就等着看好戏吧,今晚一准拉老陈下水。

我真是佩服那小姐的敬业精神,因为老陈买了香烟一进门,还没来得及坐下,小姐就蹭了过去,双手吊上老陈的脖子,红嘴唇一个劲往上凑,我估计老陈当时酒都吓醒了,双手乱舞,却不敢往小姐身上招,仿佛小姐是出土的瓷器,生怕不小心碰坏了一样,挣扎也是下意识挣扎,场面惨烈的程度可以和抗日的电影相比,一个赤手空拳的老百姓和鬼子搏斗,当然,最终的结果我不说您也能猜到,是让小姐得逞了。

在大家的掌声和欢呼声里,老陈有些灰头土脸,张着嘴瞪着眼坐在沙发里,也是,保留了这么多年的“初吻”今晚失去了,而且还不是给自己心爱的人,我猜想老陈一定有被强j*的感觉,而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强j*。老杨给他递烟也不知道接,我放了一首老歌,递了话筒给他,他失神地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半天没有讲一句话,一副神神叨叨的样子,把我们吓一跳,担心他会出事,埋怨的眼光一起盯向老黄,大有“老陈出了事你一人承担”的意思。老黄可能也有点害怕,但还是外强中干,死撑着自己的面子,一个劲地说“不会出事不会出事的,老陈在回味消化呢。”

当然,我们也不能老是盯着老陈,老黄给自己找台阶,选了一个个子高挑的小姐开始跳舞,老杨和一个小姐在沙发上调笑,我又一次展示了我的男杂音。

开心了一会,偷眼看老陈,还是呆若木鸡,我们有些担心了,老黄提议散了吧,大家一致赞同,老杨去吧台结帐,我们收拾衣物出去。

在电梯里大家都不说话,几双眼睛看着老陈,目光中充满怜悯,倒是老陈打破了沉闷,突然“嘿嘿”笑了一声,我们正毛骨悚然,老陈说话了:

“妈的,老子活了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让老婆以外的女人亲呢!”

我们哈哈大笑,称赞老陈终于想明白了,同时放下悬着的心。

后来老陈告诉我,回家的当晚,他差点就壮烈牺牲了,原因是那个小姐亲在了老陈脖子上,衬衣的领口有一半口红印,结果被细心的老婆给检查出来了,接下来的几天里,老陈受尽非人的折磨,用他自己的话讲,就像是地下党进了日本鬼子的宪兵队,那叫一个惨!最后闹的实在不象话,我只好看在兄弟的情分上亲自出面,把责任全揽到自己身上,承认是自己主使的,老陈才得以逃过一劫,千恩万谢,就差没把我当成再生爹娘了。

当然,老陈老婆也是恨我一胆,对我意见很大,我也不担心,因为我知道她有些怕我。我这个人广结广交,整天灯红酒绿,她一直就担心我把老陈带坏了,其实她应该对自己有信心才对,老陈不是带不坏,而是因为家里有她。正因为她对老陈很好,老陈才会在外面那么老实,用老陈经常挂在嘴边的话说,“她对我太好了,我要是乱来就对不起她,对不起孩子!”

老陈的老婆叫赵玫,是个很温柔体贴的女人,在电视台做美容师,专门负责给播音员化妆,工作很轻省,35岁了,穿着得体,保养有方,看上去像是三十不到的样子,是我们一伙人老婆里面最漂亮的,我们都羡慕老陈有艳福,老陈却很少和赵玫一块逛街,老黄便笑他是自惭形秽,什么“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还有比这更难听的,我都不好意思说,老陈也不生气,嘿嘿笑着,但我们都能感觉出他心里的幸福。

赵玫对老陈是真的好,好到什么程度您都想不到,这么说吧,连老陈的手指甲长长一点都要关心,平时我们就没看到过老陈一件衣服穿过两天的。我们在外面喝酒,老陈总能收到赵玫的电话,有时候还特意让我接听,关照别让老陈喝酒,因为老陈胃不好。每次我到他们家里去,都会被赵玫感动得受不了,典型的贤妻良母风范,我曾经一度在兄弟们的家属中发起向赵玫学习的号召,可惜没有响应的,我老婆反而对我管教更严了,甚至撺掇赵玫别对老陈那样好,把我给气的!

“口红风波”平息不久,人代会也结束了,组织任命的县长没选上,上面来人调查了一段时间,反正和我无关,懒得说它。我们还是老样子过日子,期间发生了一件事,是老杨,那天他乡下的母亲过生日,正好是周六,夫妻俩便带着孩子回家贺寿去,奶奶舍不得小孙子,一定要留下过一晚上,第二天让老杨弟弟再给送回来,于是老杨和老婆吃过早晚饭往家赶,等到了家门口才发现钥匙在儿子脖子上挂着呢,两人很疲惫,都不想折回头拿,就商量着在对面的酒店开了个房间。

其实老夫老妻的也需要一些浪漫,偶尔换个地方,制造点氛围,便能收到奇效。老杨有一天偷偷对我炫耀:

“丫的,住酒店比住家里就是有激情,那晚老婆很兴奋,一个劲折腾,差点没把我累死。”

真要累死也倒好了,老杨做梦也没想到因为这次去酒店开房,开出了那么大风波,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因为我们原来的部长到龄去了政协,这段时间我们便成了没有大王的猴子,几个人除了老陈按时上下班以外,我和老杨老黄都是下班不想回家的主,老黄老婆是个富婆,我们便打老黄的主意,天天晚上找借口让老黄请客,因为有“口红”风波让我们心有余悸,所以不敢叫上老陈,看着老陈下班推着自行车那孤独的背影,我心里充满了同情。

风流快活的日子没过几天,从市里调来个新部长,是个女的,四十不到,属于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人很和气,接风宴后,我们便循规蹈矩了,怎么着也该给新部长留下好印象吧,何况部长还是个挺有女人味的人,我破天荒一个多月没有迟到早退。

老黄这家伙猴精,看见部长新来乍到,便主动去介绍部里的情况,我们也不说破,对这个同志我还是了解的,虽然大伙儿叫他老黄,其实也才二十九岁。名字就是个符号,叫着老黄顺口,大家这么叫了,老黄也这么应了,就这么回事。

老黄生得一表人才,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人很勤快,而且脑子活络,见风使舵的功夫很深,所以难免浮滑,一心想出人头地,实在是因为老婆太有钱,想做个高位找到点心理平衡吧,所以我们很理解他,处处给他创造机会。一来二去,部长便很器重老黄,到了年底,便提拔老黄做了办公室的副主任,小子倒还地道,没对我们这些老兄弟们颐指气使,只是黄段子不说了,办公室冷清了许多。老陈依旧坐在靠窗户的办公桌前,写其他单位要他帮忙写的材料,而我白天照常上班,晚上的时间大多在浴池茶楼里度过,朋友请去玩,我不好推脱的。

那天晚上,我正在茶楼陪财政局的头头打牌,老陈打电话给我,声音低沉,说是在我家门口,要我回去有话对我说。我意识到肯定有事,就电话喊来老黄替我,赶紧打车回家。

已经是夜里两点了,外面很冷,还下着细雨,我老远就看到老陈站在小区门口,心里怨他傻,因为门房的灯亮着,门卫他也熟悉的,就不知道敲门进去避雨?

下了车,老陈快步向我走来,我闻到他一身的酒气,皱了皱眉,赶紧拉他上楼。我住在四楼,楼梯里我们没说话,我用钥匙打开门,让他进屋,给他泡茶,他连着喝了两杯,脸上才有血色。

“老陈啊,这么晚了,喝这么多的酒,找我说什么事啊?”

老陈的五官变形了,很愤怒的表情,嘴唇哆嗦着,使劲捏着手指,将骨节捏得“啪啪”响。我说“别激动老陈,有话好好说,别闷在心里,说出来就好受了。”

老陈头一歪就倒在沙发上了,闭着眼睛说:“赵玫对不起我!赵玫对不起我!”

我赶紧起身去卫生间拿了块湿毛巾盖在他头上,老陈张开眼睛绝望地看着我:

“大哥,我想死!”

“说什么傻话呢?别动不动就生啊死啊的,我嫌晦气。说说怎么回子事儿吧。”

老陈于是做了几次深呼吸,哆哆嗦嗦给我叙述了想死的理由。

原来老陈晚上在家里赶财政局的一个材料,因为有几个数字吃不准,也实在是累了,十一点过后就洗脚睡觉,他怕吵醒赵玫,就蹑手蹑脚从柜子里拿来被套,在沙发上躺下,连灯也没敢开。闭着眼睛,却还是想着那个材料,就听见手机振动的声音,他很奇怪,自己手机放在客厅里,而且没有调成振动,一定是赵玫的!

老陈家里的格局我很熟悉,沙发就在卧室门口,加上夜深人静,卧室里的动静是能够听到的。

老陈正迟疑着要不要喊醒赵玫接听,就听见赵玫翻了个身,“噼噼啪啪”按手机键盘的声音,原来是发短信啊!

“这么晚了,谁会和赵玫发短信?”老陈心里很疑惑,“也许是别人发错了吧。”他这样安慰自己。但一会又传来手机振动的声音,赵玫依旧在回对方,他觉得不对劲了。

这么在沙发上蜷缩着,听手机不时振动的声音,真是比死了还难受。“难道赵玫在外面有人了?”这个念头一起,老陈头皮发麻,再没有一点睡意,心里七上八下,越想越不是个事儿,最少一个小时过去了,赵玫还在发短信,于是,老陈实在忍不住了,轻轻起身,到床前抢来手机,还没打开看,赵玫疯了一样过来抢,两人撕成一团,最终还是被赵玫抢去手机,而且哭闹不止,说老陈怀疑她是侮辱她,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老陈不敢再问,温言劝了好久,才作罢。

赵玫睡下,老陈很憋闷,偷偷起来喝了半斤白酒,心里很苦,就想起找我诉说,于是给我电话。

我问老陈:“赵玫……应该不会吧?你这段时间察觉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啊,她一直对我很好。”

“以前夜里赵玫给人发过短信吗……不是,我的意思是说她这段时间经常在家里收发短信吗?”

“没有……我不知道啊,你知道我经常熬夜写材料,睡沙发多。”

“老陈,夫妻间要互相信任,赵玫的确对你很好,一点看不出来对你不忠的样子,你还是别胡思乱想了。”

“可是,她为什么疯了一样抢手机不让我看短信?”

“也许是她的好姐妹夜里遇到事,想不开睡不着和她短信聊天呢,你突然去抢过来,她觉得你不信任她,她对你那么好,你却怀疑她,她反应过激也是可以理解的……她有特别好的女朋友吗?”

“对了,她和她们台长老婆关系很好,那是个爱美的主儿,经常让她做美容,要不我明天问问台长老婆是不是她发的短信?”

“千万不能问!这事没影儿,要是传出去怎么好?你留点神观察她吧。”

“要不我去电信局查一下话单?”

“查话单要机主身份证的,而且有了身份证也不一定让你查,再说了,赵玫要是知道你背后查她,能饶了你?”

“那倒也是。大哥,那你说怎么办啊?”

“老陈,你是男人,心胸放宽点,别疑神疑鬼了,我不信赵玫会做出对你不忠的事情,她是个贤妻良母,对你对孩子都很好,你们一直很恩爱,她没道理出轨啊?你还是回去吧,赵玫睡了,你别惊动她了,就当没发生这事一样,明天她要是还吵,你就认个错,夫妻哪有隔夜的仇啊?不就是一点误会吗?你应该大度点,再说,事情是你引出来的,你主动点吧。”

老陈叹了口气,不再说话,眼神有些茫然,狠狠吸了口烟,喝完杯子里剩下的茶水,起身准备回家。

我送他下楼,一直到小区外面,雨停了,老陈孤独地往前走,路灯在他身后留下长长的影子。

我心里突然有了不祥的预感,摇了摇头,似乎是要将往事摇出去,暗叹一声:

“这叫什么事儿!”然后转身上楼睡觉。

这段时间还真是很累,躺在床上不好意思将冰凉的身子捱上张苒,张苒却主动靠上来,闭着眼睛迷迷糊糊问我:

“老陈怎么啦?这么晚了找你肯定有事。”

“是赵玫夜里和人发短信被老陈抓了个现场,想不通呢,被我劝回去了。”

“老陈是不是在赵玫面前没自信啊?赵玫应该不是那样的人吧?”

“睡吧睡吧,别说了,我累了。”

“你……我们有好多日子了吧……想吗?”

“今晚算了,苒,明晚吧,好吗?”

“嗯。”

张苒翻个身继续睡去,我却怎么也睡不着,想起老陈和赵玫的往事。

老陈是十年前的春天被抽调到地方志办公室的,那时他的第一任女朋友刚和他分手,正是他最痛苦的时候。我是了解老陈的,他连那个女人的手都没碰过,就在那时,老陈认识了赵玫。

赵玫那时25岁,算是个大姑娘了,在乡镇的广播站做播音员,和老杨的女朋友王萍关系不错,通过老杨认识了老陈。我对赵玫不大感冒,原因是当时我想介绍另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给老陈,但是老陈嫌那个女孩子没有正式工作,而且他一贯觉得我认识的女孩子肯定也没几个本份的,这让我很没面子,所以一直耿耿于怀。开始我对赵玫没好脸色,但后来见赵玫对老陈真的好,老陈也很喜欢赵玫,我也就释然了,而且我准备介绍给老陈的那个叫张苒的女孩子后来居然成为我的老婆,这也是我起初没想到的。老陈有时候当着我老婆的面,对我很暧昧地笑,我总是怀疑他在心里嘀咕:

“怎么样?我说你介绍的女孩子和你不清不楚吧?”

让我恨得牙根痒痒,却也拿他没办法。

老陈是个有[ch*]女情结的人,常跟我说赵玫以前没谈过朋友,但我不信,一个在乡镇当了三年播音员的漂亮女人,会没谈过朋友?打死我也不信啊,因为据我所知,播音员这样的女人一般都是乡镇的花瓶,不定有多少人色迷迷地想过,没准就便宜了那些镇长书记们。我仔细观察过赵玫,按我的经验,赵玫确实不像久经情场的样子。我这个人天生不信邪,为了搞清楚赵玫在老陈之前是不是有过男朋友,也是给她工作那个乡镇的镇长和书记一个清白,后来我还拷问过老杨,看不出老杨一脸的叛徒像,嘴巴倒很严实,我就差给他灌辣椒水了,最终没等到我用美人计,老杨开口说话了,交代赵玫在认识老陈之前谈过两个朋友,但都因对方工作单位不是很好而告吹。老杨说赵玫的母亲是个厉害的角色,一心希望女儿嫁个工作不错的老实男人,最好是在县城里工作的,老陈正好满足了这些条件。

我打听这些纯粹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窥视欲望,心理有些阴暗,可能也有报复老陈的意思在里面,这些情报我当然不会告诉老陈,我怕影响他们的关系。这个社会就这样了,你不能要求一个人太纯洁,要求别人纯洁,首先得自己纯洁,在这一点上,我就不敢夸口,但我知道老陈是纯洁的,为此我郁闷了好久,总觉得老陈吃亏了。

因为赵玫主动,俩人的关系进展很快,到了年底就结婚了,婚事我自然出了很多力,新房还是我借给他们的,这也是这么多年我们两家关系好的一个原因。

老陈是个很节减的人,一心一意要让赵玫过上幸福的生活,赵玫也是真不错,低眉顺眼的,说话也低声细语,人市场绝对给老陈面子,但据老陈说家里都是赵玫当家作主,着也没什么,夫妻俩夫唱妻随妻唱夫随都一样,但我一直觉得赵玫不简单,张苒就说我小心眼,时间长了我也觉得自己不能容人不好。而且老陈真的很幸福,那种幸福是连我这样粗线条的人都能感觉出来,最明显的证明就是,老陈慢慢胖了起来,衣服三天两头一换,用老杨的话来讲,他现在彻头彻尾地变成一个花花公子,完全被小资女人腐化了。生活在幸福中的老陈便充满温情,仿佛那会儿想起了和赵玫亲热的镜头,眉开眼笑地说:

“家有贤妻,万事无忧,你们这是在妒忌我呀!”

也许吧,我们真有点妒忌他,这小子,福气好呀。

两年后,赵玫给老陈生了个女儿,小鼻子小眼跟从赵玫脸上剥下来的一样,真正是如花似锦,老陈让我给取名字,我说还用取吗?瞧你们生活甜蜜的,就叫甜甜吧。老陈非要让甜甜叫我干爹,虽然没有搞什么仪式,我也认了,那时我还没孩子,张苒对甜甜那个疼啊,让我都有些嫉妒。后来甜甜会叫人了,一口一个“干爸”的叫我,比叫老陈还亲热,老陈很是羡慕,几次说是要断绝我和孩子的关系。

赵玫生甜甜出院那天,我在外单位找了个车陪老陈去医院,老陈喜滋滋地去办出院手续了,我在走廊上瞎转,希望能遇到几个漂亮的护士妹妹,不想遇到我高中时的同学老罗,这家伙读书时出了名的流氓,就差没给女老师写情书了,后来竟然考上了省医学院的妇产科,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他还信誓旦旦地说,读妇产科是他一生的最大愿望,并且他愿意为我国的妇产事业做出巨大贡献。

我和现在也人模狗样的老罗在走廊上吹牛,说到老陈,因为是同乡,老罗也认识,趁四下没人,老罗拉了拉我的衣袖低声和我说:

“你知道不?老陈这个婆娘以前到我们医院来打过胎!”

“你个狗东西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就知道胡说八道,是出于嫉妒吧?我告诉你可别胡说,我不信,他们夫妻俩感情一向很好,老陈又早就想要个孩子,怎么会来打胎?”

老罗神秘地看了我一眼,低声说:“这样的事我能乱说吗?不是现在,是三年前,明白吗?三年前这个女人来打过一次胎,当时还是我们院里张姐给做的手术,我记得清清楚楚!”

“真有这事?你小子不会记错吧?”

“绝对不会错!你还不知道我吗?漂亮的女孩子我一辈子也记着呢。”

我一下就呆在那里,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

“哈哈,又不是你老婆,你吃那门子的醋啊?”

“滚你个狗东西!滚!”我大声呵斥老罗。

“别呀老同学,早知道你不爱听我就不说了。”

我掏出香烟递给老罗,自己也点燃一支,深深地吸了几口,心情才平定下来,就见老陈抱着婴儿扶着赵玫从病房里走了出来,脸上幸福荡漾,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我和老罗勿勿道别,走的时候,我对他说了一句:

“你小子给我记住了,这事你不许再和别人说,要是让老陈知道了,我再找你算帐!”

老罗不屑一顾地问我:

“你以为我就那么不懂事?实在是看到你对老陈这么好,我才告诉你!”

我阴沉着脸坐在驾驶室里,老陈发现了我脸色不对,问我怎么了?我“哼”了一声没回答,赶紧点火踩油门,老陈也不敢问我什么。

一路上赵玫还是那么柔情似水,说老陈的头发又长了,衣服又有好几天没有换了,一副关切的语气,我再怎么听也觉得嗓子里像吞了只苍蝇,一路上不知叹了几口气。

那段时间我一直在斗争,想把老罗告诉我的话说给老陈听,但我害怕会伤害一个老实的好人,再看看赵玫对老陈确实不错,感情也很深,心想,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那时赵玫不认识老陈,也不能怪她,尽管有些东西不再纯洁,但是只要它到了你的手后不再受到污染就行了,我又何必将愈合的伤口割开呢?

也许人糊涂一点还会快乐,真要是太清楚了,你就会痛苦。

老陈真是个实诚的人,第二天上班见了我,还有点不好意思,好像不小心做了什么错事一样,看着他的样子,我心里莫名地难受,咬牙切齿地咒骂老罗:

“你个狗东西不告诉我会死啊?”

唉,我这个人就是这点不好,不能遇到点什么事,拿不起放不下,难怪张苒老说我不够男人。

天气越来越冷了,我们这间办公室没有取暖设备,老杨老黄和我总是找借口溜出去,只有老陈每天坐在电脑前写他永远写不完的材料。

那天老黄告诉我们一个算命的网站,实际上是一种游戏,只要输入夫妻的姓名与出生年月日,马上就能测出婚姻现状与未来。老杨兴趣浓厚,立马按照要求输入进去,结果无非是些奉承与吉祥话,什么官运亨通之类,不过系统最后会给了一条忠告:提防第三者插足。老黄便和他开玩笑,问她夫妻感情如何?是不是他老婆王萍给他戴绿帽子了自己还不知道?我见老杨很尴尬,便把战火往老杨身上引,要他坦白是不是在外面包了二奶,老杨很高兴,一口答应等有了二奶请哥几个喝酒。

老黄走到老陈的办公桌前,要老陈提供自己和赵玫的生日数字,我知道老陈为短信的事心里烦,便让老黄给我算算。倒是没说夫妻感情有什么不好,只是说我要破财,让我小心点,而且官运也不好。这我相信,因为我压根儿就没想仕途上有什么进步,至于破财,可能说我打牌吧,这段时间手气还真不是一般的背,那晚和朋友打麻将,两次“一炮三响”,心里割肉般疼,丫的三个人分我一个人钱,倒运。

这个游戏是老黄老婆秦岚在网上发现的。秦岚原来在粮食局上班,这几年粮食系统改制,她索性买断工龄,在家里做起全职太太,因为秦岚的家世很好,父亲原来是粮站站长,后来贩运粮食赚了钱,开着一间很大的公司,而且就她一个孩子,坐吃也不必担心山空的,于是秦岚也不再考虑上班,每天的工作就是逛商场购物美容健身打麻将,我也和她打过的,只是她打的太大,玩了几次,我再也不敢与她为敌了。

秦岚没什么文化,个子不高,五官还行,就是太胖,有一次我去他们家里,秦岚穿着件绿色的套裙,打老远一看,我还以为老黄他们家里放着一个信桶子呢。就这么个女人,心气儿却很高,做姑娘时就发誓要找个风流俊雅的白马王子,后来有人给介绍了老黄,秦岚是一眼就看上了,那时老黄高中毕业复读了几年也没考上大学,正是最苦闷的时候,待在穷乡僻壤看不到出路,秦岚父亲答应帮他找工作,双方在友好的气氛中一拍即合。

老黄先是在乡镇文化站里写写画画,后来秦岚父亲走关系让他转正,等到和秦岚结婚时,已经是宣传部的宣传干事了。老黄也很努力,读函授拿到大学学历,在机关里左右逢源,让秦岚觉得脸上有光,所以拿他当宝贝,只是对他管得很紧,钱紧着他用,就是不能招惹其他女人,所以老黄成天的黄段子,心里憋屈,过过嘴瘾而已。

老黄属于那种能不回家就不回家,能晚点回家就晚点回家的男人,每天借口工作忙,总是更到更夜到夜才回家,秦岚便觉得无聊,一天晚上网友告诉她这个游戏,她将信将疑地将自己和老黄的生日数字输入,结果和老黄给老杨算的一样,是一条提防第三者插足的忠告。

秦岚一笑,这不扯淡吗?这样的忠告对任何婚姻都适用,不是吗?

喝了一杯茶,吃了一个水果,秦岚忽然心里一动:“不是提醒我老黄在外面有狐狸精了啊?我给别人也算算吧,看看到底准不准。”

说干就干。秦岚想了想,输入了自己父母的生日数字,父母很恩爱她是知道的,绝对不会有第三者插足的事情。

测算了一番,前面罗罗嗦嗦说了一大通好话,关键是最后,没有那句该死的忠告。秦岚有些挂不住了,一点没有为父母恩爱和睦高兴的意思,反而心里有一片阴云飘过,皱起眉头开始咒骂起老黄来了:

“狗东西,别真在外面有女人了吧?小心我逮着扒了你的皮点灯笼!”

怎么办?再找些人算算吧。秦岚突然想起了闺中密友小雯,她刚刚因第三者插足离了婚,一时很兴奋,看你电脑怎么说?可小雯的前夫是哪天的生日不知道,于是也不管时间是深夜了,赶忙拨通电话给小雯。

没人接,估计小雯睡了,继续打。好长时间后,电话那头的小雯终于懒洋洋地说:

“秦岚,你是不是疯了啊?什么时候了还不睡觉,是不是老黄最近在外面女人多,回家没劲儿了滋润得你不舒服啊?”

“滋润你个头!小雯,快告诉我你前夫和你的生日,我给你们算命。”

“算命?你会算命?算什么啊?”

“我从网上知道个算命的游戏,非常准,我给你们算一算有没有复婚的可能。”

小雯听了很高兴,因为离婚是自己的错,她还幻想着能破镜重圆,赶紧爬起来,紧张地告诉秦岚自己和前夫的生日日期。

秦岚突然变得很紧张,心突突狂跳,手也有些颤抖,几次打错了键,好不容易准确输入,等了数秒钟,电脑给出了结果。她跳过前面的文字直接到最后——

“忠告:提防第三者插足。”

秦岚一下子觉得世界末日到了,小雯来电话催问结果,她看了一眼振动的手机,再也没有接听的心思,只是一个劲地流眼泪。

“短信”事件后,老陈一天天消瘦,人也显得落寞,坐在电脑前,常常半天不动,写材料累了,就点一支烟茫然地看着窗外,他本来是不抽烟的,这段时间口袋里也装起了香烟,老黄和老杨很好奇,还表扬老陈终于想通了,欢迎他加入烟民队伍。我心里很难受,看着老陈吞云吐雾,不知该怎样劝他才好。

我问过老陈,那晚的事再没有发生过,而且赵玫现在有意无意总是把手机放在老陈眼前,老陈对我说:

“大哥,真是我错怪了赵玫啊,我不像个男人,对不起她。”

我便安慰他:

“你也别给自己增加心理负担,都过去了,不就是一场误会吗?这样也好,让赵玫知道你在乎她,没准坏事就变成了好事,想那么多干吗?”

话是这么说,但我心里还是有些怀疑赵玫,我不断想起老罗的话,而且我知道老陈心里也不是真的很释然,唉,生活啊,真像赵本山说的是一锅白菜汤就好了。

过年了,我们几个轮着值班,初二那天晚上,我去办公室,刚坐下不久,老杨就推门进来,我有些诧异,便和他开玩笑:

“你小子也不是领导,不会是来慰问我的吧?记错了值班日期?今儿是我的班啊!”

“不值班就不能来陪你聊天?家里今晚来了几个王萍的同事,打牌呢,没意思,我出来走走,看到办公室灯亮着,就进来看看。”

我起身给电暖壶装上水,插好电源,掏一支烟给老杨,点着了,我们一起坐下。

“这个年过的真没意思。”老杨说。

“可不是?我连着四个晚上没好好睡觉了,成天喝酒打牌,累啊。”

“你家张苒里里外外一把手,你是个甩手掌柜还说累啊?哪知道我的痛苦,油烟熏得我没有一点胃口,真巴不得早点上班。”

我阴险地笑笑,心里觉出张苒的好来。我是懒人有懒福,张苒别的本事没有,忙家务一点不要我伸手。说实话我原本不是这么懒的,只是我做事毛躁,比如家务活,我做过了她还要重新来过,所以干脆什么也不让我做。张苒在电信局上班,平时工作也很清闲,我表扬她家务活让她一直保持这么好的身材,她也就人来疯,现在基本上学日本人,拖地都是跪在地板上双手使劲搓。

“你说老陈最近抽烟抽得厉害,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啊?”老杨问我。

“不会吧?可能是年终要写的材料多,老陈你还不知道?老黄牛一个,脾气也极好,能出什么事?”我故意说得轻松,彻底打消老杨的怀疑。

“没事就好,老陈真是个好人啊,我一直脸上有光的的,就是把赵玫介绍给他做老婆,要是换了个不守妇道嘴尖牙利的女人,真不知道老陈怎么活。”

“别来劲啊老杨,那是人家老陈身上有可爱的地方,就你我那一肚子花花肠子,人家赵玫能喜欢吗?”

“你才花心大萝卜呢,一个月和张苒同房几次?你小子学会张无忌的乾坤大挪移了吧?在外面花天酒地不归家,张苒也能受得了你,真是奇迹啊!”

“你还别损我,就你那点道道,还瞒得了我?老实交代,那天晚上带去酒店开房的到底是谁?”

“我真是冤死了,不信你去问王萍啊!”

“冤枉?我可是听到不少议论,说是你小子经常干这样的事情,你也太胆大了,竟然在家门口的酒店开房,你还真以为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啊!”

“你说听到不少议论?都谁啊?议论我什么了?”

我有些后悔刚才说漏了嘴。的确,最近有很多关于老杨的议论,而且有鼻子有眼的,说他带着女人去酒店开房,被警察逮住,罚款不说,还被拘留。终于,我忍不住,将这些告诉了他。

老杨一下子愣住:“你说什么?被警察逮住的事也被人知道了?这帮王八蛋警察,真他妈不要脸,答应我不外传的,还是说了出去。”

“你还真被警察在酒店给抓了个现场啊?”我睁大眼睛,不相信地看着老杨。

“唉,还不是那天晚上我和王萍那次?你说怎么就那么巧,唯一一次和老婆去酒店,还不是钥匙忘带了?睡到夜里,遇到警察大清查,那几个新招的协警不认识我,将我和王萍逮到局里,很快弄清情况就放了我们啊,而且治安大队的刘队还陪我们去了酒店说明情况,让我们调了一个房间睡到天亮啊!”

“哈哈哈……老杨,你不知道三人成虎的故事啊?我看你赶紧想办法,和王萍解释清楚,别人怎么说无所谓,要是让王萍知道了这些不同版本的传说,你就等着坐老虎凳吧。”

老杨递过来一支烟,一脸郁闷的样子,我不好意思再开他的玩笑,两人说了一会子话,老杨便回家了。

春节过后,股市突然牛了起来,办公室里我们几个说得最多的是股票,当然老陈除外,他眼里只有他的材料,心里只有他的赵玫,我真算服了他了,这就叫坚守操守吧?

说起股票,真是不堪回首,张苒瞒着我,早几年就进入股市了,等我知道时已经被套牢十几万,幸好我不是将金钱看得很重的人,这些年的一点积蓄都赔进去了,我也没说什么,张然其实是好心,还不是想让生活好过点?两夫妻都有严重的博彩心理,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这回轮到我要进股市搏一次了,和张苒一商量,从老陈借了点钱凑够十万,正式成为股民,当然操盘手还是张苒,她比我有经验,失败的教训也是经验啊!

要说张苒前几年炒股赔本,还真不是她的错,遇到熊市那也没办法,这段时间她可是高瞻远瞩,运筹帷幄决胜股市,三十几个交易日下来,已经将前几年赔的全挣回来不说,还赚了近十万,我很高兴,主动揽起了家务,张苒也不再说我做的不好,主要是精力全集中在股市上了吧。

挣钱了,我就劝老陈也参与进来,那家伙死脑筋一个,就是说不动他,没办法,我将借他的钱还他,他一再推让,我还真不领他的情,因为股市风险太大,我和张苒决定将本钱撤出来,拿利润在股市里玩吧。

还老陈钱那天晚上,我将办公室哥几个叫到酒店,好好搓一顿,老婆们也参加了,三个婆娘一台戏,看她们几个说笑打闹,我们几个大老爷们真是很有成就感。

偷眼看去,还是赵玫最漂亮,这是无法抹杀的事实,岁月带给了她成熟的风韵,尤其是她的眼睛,应该是丹凤眼吧,像一汪深潭,流光浮动,很有神彩,简直可以说颇具风情。《柳庄相法》里说,这种眼睛属贱淫格,易于诱惑,风骚天成。但她在酒会上最老实,张苒是东道主,当然要表现出对客人的关怀和面面俱到,王萍比较有心计,总是撺掇秦岚给大家敬酒,秦岚也不客气,这个富婆真是好酒量,我要是不掺假,估计也不是对手,相比之下赵玫显得安静,趁人不注意,还偷偷给老陈夹过几回菜。我心里说难道这一切都是装出来的?不会呀!没准真是老罗胡扯八道,害得我替老陈捏了一把汗。

酒后,秦岚带头起哄,要去歌厅,说是就许你们男人风花雪月,我们女人今晚也要疯狂一次。当然,我立马和歌厅联系,让给留下最大的一个包厢,几家人浩浩荡荡开往歌厅。

我有意给老陈面子,帮他点了好多首老歌,老陈也是真不含糊,发挥的超常,声音高亢激越,极其有穿透力,说绕梁三日那是夸张,一日是有的。秦岚也很卖力,几次邀请老陈跳舞,老陈为难地看着赵玫,最终赵玫说你怎么不懂礼貌啊?快去陪秦岚跳啊。老陈才怏怏地起身。

老陈的舞姿实在不敢恭维,整个一鬼子进村,那腿硬的像根铁棍,不知道踩了秦岚几次脚,让秦岚快要抓狂。

老黄在这样的场合下通常是最老实的,那些黄段子也不说了,目不斜视,正襟危坐,仿佛是个坐怀不乱的君子,最起码也像个得道的高僧,我瞧着心里偷着乐:小子,也有你今天啊!而老杨却显得很活跃,一会倒茶,一会散烟,不忘和几个女人开玩笑,说些暧昧的词语,逗得秦岚要和他决斗一样。赵玫只是浅浅地陪着笑脸,分寸把握得很适度。

我偷偷对老陈说:“你瞧,赵玫多安静啊,心里的结解开了吧?”

“是啊,真是我错怪了赵玫。对了,大哥,部长今天下午找我了,要我和纪委的人去杭州查个材料,我不在这段时间,你让嫂子抽空去我家陪陪赵玫,别出什么事才好。”

“嗯,老陈,你放心去吧,没事的,别胡思乱想,出门照顾好自己,你就是写写材料,出头露面调查的事让他们做去。”

“我明白,大哥,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那天晚上的聚会闹到很晚才结束,第二天我去办公室,老陈已经去杭州了,看着空空的办公桌,我有些发呆。

部长进来了,逐一给我们打招呼,我很少这么近距离观察部长,你别说,还真是个很有风韵的女子,中等个头,齐耳短发,皮肤细白,五官精致,声音脆脆的,动作柔柔的,三十多岁,就做到县委常委,也没听到过关于她的绯闻,当然,她是从市委组织部调来任职的,有绯闻也是在市里流传。

我忽然觉得自己很无聊,为什么见到漂亮女人总是要往那方面想?男人女人还不是就那么点破事?说白了一点意思都没有。

部长是来找老黄的,老黄不在,老杨立即打他的手机,老黄说马上回来。

部长走了,老杨凑到我跟前,给我点一根烟,笑容有些暧昧:

“最近听到什么没有?”

“听到什么?你指哪方面?”

“升官发财的事情和我无关,我也不去打听,我是说关于我的那些谣言。”

“怎么了?王萍知道了?”

“唉,别说了,昨晚回家,王萍借着酒劲和我吵起来了,非问我到底和谁开房了,几次,都在哪儿,我怎么说她也不信,赌咒发誓也不管用。她是怎么知道的?会不会是几个婆娘告诉她的啊?”

“你什么意思?是怀疑我告诉了张苒,张苒又告诉了王萍?”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也别做贼心虚。王萍到现在没说过,昨晚突然审问我,我能不往那上面想吗?老陈和老黄知道这些谣言吗?”

“老陈你是知道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写他的材料,况且就是知道了也不会坏你这个大媒人的事,老黄?这小子嘴里搁不住话,没准是他回家和秦岚说起过。”

“就是啊,你说他告诉秦岚干吗?这不是明摆着毁我吗?现在好了,我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看着老杨一脸的愁苦,我有些想笑,转念一想,我还真笑不出来。这样的事摊到头上,就像蛛网落满一身,怎么都做不到干净身子的,男人女人的事,说你有你就有,没有也有,茶余饭后大家津津乐道,交头接耳,以讹传讹,添油加醋,越传越邪乎,到最后任谁也说不清楚了,关键是谁的话大家也不会听,只相信自己的判断。

老杨啊,算你倒霉,怎么就忘带钥匙呢?

我忽然想起大家既然能给老杨造谣,会不会也给王萍造点事出来?那样麻烦就大了,后来一想,王萍一个教师,应该不会得罪什么人,按说不会遭老杨一样的命运。我想提醒一下老杨,张了张口,还是没好意思说出来。

这当儿,老黄进来了,脸色很难看,像霜打的茄子,整个蔫了。

“老黄,你没事吧?见到部长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啊?挨批了?”老杨小心地问他。

“挨部长批那是好事啊,说明领导关心你,你知道部长的来头吗?据说原先是市委组织部的,老黄得准备着请哥几个喝升官酒了。”我想调节一下气氛,故意胡扯一通。

“哥哥,两位哥哥,两位爷爷,别拿我开涮了,我正烦着呢!”

“到底怎么啦?组织秘密不能泄漏?”

老黄拉开门,将脑袋伸到门外左右看了看,又缩回来仔细关上门,上了锁,这才转身回到座位上,一屁股坐下去,压得不锈钢椅子“嘎吱”作响,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烟头“滋滋”响,一会儿就烧去多半,然后吐出烟,长叹一声:

“我完了!”

我给老黄倒杯水递过去,老黄有些感激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低声细语地说:

“你们知道部长找我去干嘛吗?有人举报我。”

“举报你?知道什么内容吗?从纪委转过来的?”

“压根就是直接寄给部长的,唉,内容是……我都没脸说。”

“能说就说,不能说别勉强,你就别卖关子了。”老杨在激将。

“我怎么说啊?那封举报信上说……我能做这个副主任,是因为抱了部长的粗腿,信上质问部长到底和我上过几次床……谁他妈这么缺德啊?我要是知道了,丫的非捅了他不可!”

“啊?”

“啊?”

我和老杨一起“啊”了一声,脑袋“嗡”的一下,彻底晕了。

“这太离奇了吧?写信的人出于什么心态?是想毁你还是毁部长?”停顿了一下,我脑子飞快的旋转,帮老黄分析:“毁部长的可能性不大,因为可以将举报信寄给上级纪委啊,再者说,像部长这个级别生活作风问题已经是无关轻重的细节了,肯定是和你过不去,而且,凭直觉这是个女人所为,你小子是不是得罪什么女人啦?”

“苍天厚土,我敢吗我?就我们家秦岚盯得那么紧,我有贼心也没贼胆啊!”

“算了算了,别说了,这儿不是说这种事的地方,老黄,晚上你请客,我们去个僻静地方好好参谋参谋。”我对老黄说。

“也好,做事吧,这儿是真不能说这事,晚上吧,咱们到外面说去,唉,我怎么这么倒霉啊!这回真完了,让我们家那只母狮子知道了,我都不知道怎么死好!”

我心里一动:母狮子?对呀,会不会是秦岚怀疑老黄和部长有染,才出此下策,铤而走险啊?完全有可能!秦岚是绝对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的。如果我判断准确的话,这下子有好戏看了。

边想便同情地看看老黄,这家伙虽然口德差点,人也算是个好人,就说提这个副主任,不巴结部长也是他的,我们几个还真没在这件事上责怪他。

他也够倒霉的了,摊上这么个老婆,唉!

这件事还真是秦岚做的。

秦岚这几天可没闲着,每天猫在家里上网,不去购物逛商场,健身美容也停止了,一门心思给人算命,她找来很多人的生日数字,有夫妻和睦的,有争吵离婚的,你别说,还真是见鬼了,所有她认为和睦的夫妻虽然有这样那样的不好,却都没有第三者插足那样的忠告,凡是她认为关系紧张的,最后都是给了那样一句话。

秦岚不得不信这个游戏的准确性了,她电话招来小雯,那也是个听风就是雨的主,两个差不多疯狂的女人能干出正常的事吗?由秦岚提供自己认为可能跟老黄有染的女人名单,然后两人一起分析排除,是的,她们用的是排除法,最后目标锁定了几个女人,其中就包括部长。

主意是小雯出的,“你怕什么?那么有钱,凭什么斗不过那几个女人?往她们单位写信!没单位的直接写到家里,写给她们的丈夫,我还不信了,这世界没王法了?用匿名信搞臭她们,让她们家庭不和,哼,先别惊动你们家老黄,防止他和她们串供,这回听我的,保证我的悲剧不在你身上重演。”

秦岚重点怀疑的就是部长,因为这段时间她老是盯老黄的梢,老黄经常陪部长下乡上市的,有时候驾驶员都不用,老黄亲自开车,孤男寡女的,老在一块儿能不出事吗?有几次,秦岚故意问老黄部长为人怎么样,老黄便眉飞色舞,说部长对他如何如何的好,上任不久就提拔自己做了副主任,将来只要和部长的关系保持住,没有不升官的道理。

其实老黄一门心思往上爬也是可以理解的,秦岚有钱,简直是太有钱了,所以压根儿老黄好像是她的奴仆一样,他需要改变自己,以求得在秦岚眼里的地位,挣钱,不可能,那就只有升官了,秦岚父亲是个暴发户,母亲也不识几个字,如果自己能升上一个好位子,自然会大不一样,而且,从心里说,老黄一点不喜欢秦岚,真的动过离婚的念头,只是还需要等,等到自己发达那天,那就是婚姻结束的时间,而自己发达与否同秦岚有很大关系,老黄需要她的钱,用她的钱去砸那些贪官,道理再明白不过了。

秦岚不明白老黄的心思,她就是喜欢老黄,因为老黄帅气,和姐妹们相比,老公是政府里的人,是做官的,而且人又风流潇洒,秦岚认为这是最有面子的事。她不是不担心老黄在外面有人,所以看老黄很紧,老黄在单位里是个油嘴子,去了家里就是闷葫芦,他不喜欢回家,总是找各种借口,哪怕回家晚点也好,我们几个出去消费,大多是老黄的主意,我和老杨曾经劝过他,要他对秦岚好点,他总是耸耸肩膀,说婚姻犹如鞋子,合不合脚只有自己知道,然后是一大串的理论,什么“很多男人都是活在套子里没办法”,等等,我们便不再好意思说他,而且,他虽然大手大脚花钱,也没听说过和哪个女人不清不楚,他喜欢吃喝玩乐,我喜欢打牌交友,用老陈的话说,我们两个都是纨绔子弟,只会败不会兴的主儿。

那天晚上老黄老杨我们三个去了城外的一个土菜馆,都喝了很多酒,酒后真言,各人说了各人的苦衷,说得最多的当时是老黄,最后好像都痛哭流涕了,含混不清地说:

“我要出人头地,我要往上爬,爬上去给秦岚他们家看看,我老黄是什么人……”

车是没办法开了,只好由我打电话给司机小赵,让他打的过来接车接我们。

老陈回来了,回来那天下午,他没有回家先给我电话,让我到家里等他,因为我托他从杭州给我父亲带了点药,他先赶过来把药给我,我到小区门口,老远就看见他了,一起上楼,喝了一杯茶,问了我赵玫的情况,我说你嫂子隔三岔五地去你们家,平安无事。老陈谢了我,我随手扔给他两条好烟,反正也是别人找我办事时送的,我没有留他晚饭,知道留了也没用,老陈急着回家呢。

老陈回到家,老婆和女儿都不在家,一打赵玫手机,知道她和女儿在娘家吃饭。赵玫听到丈夫回来了,也很高兴,一个劲地叫老陈也过去吃饭,说是丈母娘买彩票中了几万块的奖,全家正在庆祝。老陈想了一下,觉得太远不想去,就自己在家里洗了个澡,然后出来泡了包方便面。

老陈低头扔方便面袋子,不小心把垃圾桶弄倒了,脏了一地,忙去弯腰去收拾。赵玫是出了名的爱干净,他可不想弄脏了地板让赵玫回来不高兴。

一切好像是命中注定要发生的一样,老陈看到了垃圾里的几样东西,就是这些垃圾改变了他的生活。后来,我帮他查了查黄厉,上面写著,三月初二,凶,不宜归家。

老陈看到了他永远忘不了的东西:几只红色的安全套,还有几团卫生纸。

我无法想象老陈当时见到这些秽物的心情,也无法猜测老陈当时的感觉,说世界末日到了肯定不算过分,因为老陈是真爱赵玫,心里面一直当赵玫女神一样。我想老陈当时一定在地上蹲了好久忘了起来,脑子里一定像放电影一样闪现一些镜头:他是一个星期以前去的杭州,出发的前一天晚上,他和赵玫做了一回,正好把家里剩下的那一只安全套用了,当时,要不是因为没有了安全套,他可能休息一下还会和赵玫做第二次的。他也可能想起这些年来赵玫的温柔赵玫的贴心,想起赵玫的音容笑貌甚至赵玫的身体,想到这些也许都将失去,想起自己心爱的女人背着自己给了别人……老陈也可能非常后悔没答应赵玫去岳母家,没发现这些秽物,不知道这些事情多好啊!可是现在一切都无法挽回了,那三个红色的安全套像是赵玫的罪证,触目惊心地就在自己眼前,他还能说什么?

那是个阴沉的傍晚,初春的天空里仍旧泛着些寒意,大街上来往的人群依旧穿得很厚,我知道,老陈当时的心情一定就像窗外的天气一样寒冷。

时光回到十年前,我记得那也是一个初春的下午,那时的天气好像比现在还要寒冷,在我住的地方,当时的老陈和赵玫相互依偎着坐在我的沙发上,我们喝了些酒,我大声地告诉老陈:

“女人不可信,不要把女人想像得太美好,不要被电视上那些可歌可泣的女人形象蒙闭了双眼!”

老陈一个劲地笑,说我喝醉了,而张苒很严肃地看着我,赵玫有些恨意地一声不吭,我回过头看看张苒,骂了一句:

“看什么看,你也不是什么好鸟。”

然后张苒就哭了,我成了大街上的老鼠。

对的,你也不是什么好鸟,谁都不是什么好鸟。多年以后,这些话一直很清析地留在了我的脑海里。

人生一世,对什么都不要想像太美好了。 

我不知道现在的老陈是不是还记得十年前我说过的话,也许那一瞬间老陈想到了很多,也或者什么都没想,整个人完全虚脱了一样。他从杭州给赵玫买了性感的内衣,还有她爱吃的零食,他一直对短信的事耿耿于怀,觉得自己错怪了赵玫,对不起自己的女人,想尽量补偿些什么,但是,在他回家的一刹那,便从天堂跌进地狱,从酷夏进入寒冬,他的灵魂离开了身体,自己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天黑了下来,老陈一个人坐在阳台上,抽着我扔给他的那条烟,一声不吭。一任寒风拂面。阳台上,挂着几条赵玫的内裤,迎风飘扬,一如旗帜。老陈一看就知道,这些都是赵玫的内裤中最性感的那几条,有几条还是自己上次出差时红着脸从情趣商店里买来的。

抽了一会香烟,老陈没头苍蝇一样冲回到厨房,那碗面还摆在那里,已经泡得发胀。垃圾还是摆在地上,老陈注视着那三个安全套,我敢肯定当时老陈的眼睛里都快要喷出血来,不久之后,他在垃圾桶的底下又找到了一只安全套。却不是红色的。

也许,那一刻,老陈又想起了自己走的那天晚上,妻子很温柔地把八岁的女儿哄睡,然后回到房里,老陈已等在床上了,赵玫妩媚地望着老陈笑,然后告诉老陈她要去洗澡,在赵玫洗澡的那几分钟里,老陈已经急不可待了……

想到这些,老陈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不敢看眼前这堆东西,但我知道他的心在哭。

人就是这样,也许伤害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时,谁都不会觉得疼痛。看到别人鲜血淋淋,你可能会有血从自己身上涌出的感觉,但是,你绝不会痛!我没有过这样的经历,所以我无法很清析地体会到老陈的痛苦,很多东西都只能靠自己去想像,但有一点是很明显的,老陈很难受。

那天晚上,老陈可能没有吃东西,那碗方便面一直放在厨房里,等到赵玫带着孩子从娘家回来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厨房里的垃圾又全部放到了垃圾桶里,一点异样也没有,赵玫快乐地和躺在床上的老陈打招呼,问他怎么不开灯,老陈想了好久才说:

“我想睡觉了,开灯干什么?”

赵玫一个星期没有看到丈夫了,显得很兴奋,把女儿放到她自己的房间里睡下,洗了澡就回到房里,老陈还是躺著,房里那浓密的烟味已经烟消云散了,只能闻到赵玫洗过澡后身上散发出来的阵阵幽香。

赵玫坐在化妆镜前梳着头发,她的头发很好,乌黑柔顺,老陈躺在床上看着她,她的身材还是很好,没有多少赘肉,该凸的地方很凸,该凹的地方很凹,粉红色的灯光将赵玫整个沐浴起来,全身笼罩在恍惚的光晕里。

赵玫关心地问他这几天在杭州过得怎么样,老陈吸了一口气,说:“好,事情也办得很顺利!”

赵玫放下梳子,走过来趴到老陈身上,眼神流离,妩媚无比。

“这几天想我了吗?”

老陈楞了好久,看着老婆,问她:“你说呢?”

赵玫咯咯笑道:“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想没想呀?不会是想别的女人去了吧?”

老陈笑了笑:“除了你我还能想谁呀?”

“谁知道你还会想谁呀?我又不是你!”

赵玫娇笑著,跳到床上说:“想没想,我检查一下就知道了!”伸手去摸老陈,“还说想我?一点反应都没有!”然后睁着水汪汪的眼睛问老陈:“老实交待,你是不是在杭州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杭州可是个出美女的地方。”

“我是什么人?我做得出那种不要脸的事吗?”老陈有些生气,语气有些冲,看着身上的老婆,有些心软,缓和了一下语气:

“坐了一天的车了,可能是累了吧!”

“真的是累了吗?我试一下就知道了!”

赵玫笑嘻嘻地解开老陈的裤子,眼睛看着老陈,媚笑著说:“你可不能骗我呀!你要是骗我我就不活了,还要拉着你一起!”

也许是好几天没有碰过女人了,老陈恨自己的身体没骨气,赵玫喜得笑逐颜开:

“还行,你还真的没有骗我!”然后就趴在老陈身上缠绵着……

“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一点也不主动?”

老陈只好伸手抱住赵玫说:“我不想,心情不好!”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单位上的事!”

赵玫索性把睡裙脱了,趴在丈夫身上,问:“单位上什么事呀?你说呀!”

老陈生气的说:“你别问,我烦!”

赵玫一点也不怕丈夫,依然不依不饶地说:“我偏要问,你在单位受气,你要发洩一下嘛,我今天让你发洩一回呀!咱们已经有一星期没做过了嘛!”

老陈犹豫了好久,还是爬到赵玫身上,赵玫在他耳边销魂地说:“你……怎么不亲我?亲亲我嘛”

老陈想了想,还是低下头来,暗红的灯光下,赵玫的嘴唇艳丽得像是吸血鬼的嘴巴,老陈突然想起那几只红色的安全套,有些想吐,身子一软,再也不像个男人了。

在那个寒冷的春夜,老陈丢失了他的性趣和信心,这在他的历史上是第一次。

窗外的大街上,空气里有了些花香,冷清的路灯照着几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猫在垃圾堆里翻找东西,一个酒醉的男人就爬在一旁呕吐。

“你到底是怎么了?”赵玫起身关切地问着丈夫,她也觉察到丈夫的不同寻常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有!”老陈呆呆地说:“可能是太累了吧,对不起……”

赵玫起身给老陈倒了杯水,温柔地说:“不要紧,休息一下就好了,只要你能好好的,我和女儿就知足了!来,喝口水好好休息吧!”

老陈一下抱住赵玫,赵玫看不到老陈的脸,老陈的脸上已是老泪纵横。

这就是老陈,窝囊的老陈,我的朋友和兄弟。我不清楚为什么他没有在妻赵玫一回来时就拍案而起,怒发冲冠。没有质问没有争吵,但是平静的外表下掩藏了更多的痛苦,到底那个初春的夜晚,他想了些什么呢?

事后我老陈:“为什么你当时不问清楚?不揍那个女人一顿?”

老陈想了半天才和我说:“我害怕!”

白云苍狗,沧海桑田,一个曾经思想单纯、朝气蓬勃的男人如今变得这样懦弱。想想十多年前,还在读书的老陈回到家乡,指着那一片片荒山,豪情满怀地和我说:

“我要把这些地方都种上果树!让村里人进来敞开肚子吃!”

老陈啊,你还是个男人吗?

接下来的日子,我也出了一趟远门,陪县太爷去广东招商,一去就是十几天,其间我给老陈打过几次电话,老陈总是说还好,就是很忙。我知道他也是真的忙,天天躲在单位加班。他是从农村出来的,拼了命地希望能在单位上弄个一官半职,好让老婆孩子过上更好的日子,他是一个珍惜生活的人。

其实我在广东期间还不知道老陈出差回来发生的这些事,但我和老陈通电话,从老陈落寞的语气里意识到可能是有事发生了,只是些猜测,直到我回来后,老陈说是为我接风,也没喊老黄老杨,就我们两个人一起喝酒,后来,他喝醉了,才告诉了我这些事儿。

老陈告诉我,那些天他就像心被人摘去了一样,脑子里空空荡荡,其实他还是想给赵玫一个机会的,看看她会不会告诉他,但是他失望了,他暗示过她,一次,他发现赵玫换了两条内裤扔在洗衣机里,他就问赵玫:

“你今天怎么搞的?一天就换了两条内裤。”赵玫白了他一眼说:

“女人的事你就别管了。”然后又解释道:“水把内裤打湿了,你要我不换呀?会生病的。”那时候,天已经开始热了起来,老陈就没有再说什么。

老陈开始注意起赵玫来,包括她每天穿得什么内裤都暗中留意,他记下家里避孕套的数目,可是,一切都好像很正常,老陈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搞错了,清晰和模糊的东西混在一起,一切都是那么暧昧。他偷偷地查过赵玫的手机,上面没什么异常,电话记录里的人他全部认识,而且大多数是女人……我可以说,那时的老陈就像是一只受了伤的老狼,呲牙咧嘴想咬人,却找不到对象。

我不知道该对老陈说什么。劝他离婚?劝他忍着?肯定都不是我要说的。婚姻是自己的事情,只有婚姻中的人才能做选择,而且到现在为止,我还是吃不准赵玫这个人。如果老陈说的一切都是真事,加上老罗告诉我的一切,赵玫的表演天赋也太厉害了,我现在都有些畏惧这个女人了,设身处地想一想,也真够为难老陈的,事情要是放在我身上我会怎么办?恐怕我也不知道怎么办。顺其自然吧,毛爷爷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该来的总是要来的,有些事情你是无法躲避的,我只有陪着老陈喝闷酒。

那个晚上,老陈喝得烂醉,这是我记忆中的第二次,他平时很少喝醉酒,因为赵玫一般都不让喝,除了结婚他喝醉过一次,我已经有很多年没看到过他醉了。

看到他的样子我也很难受,这麼多年了,我们在这个城市的亲戚都不算多,我们又都是从一个地方来的,我基本上把他当成自己的兄弟一样看待。

在老陈神思恍惚心如刀绞的等待中,天气已经是初夏了。一天上午,甜甜学校的老师打电话来说是甜甜有些发烧,让家长到学校去一下,当时,老陈正在开会,就出来打赵玫的手机,关机了,老陈忙打到她单位上去,接电话的是个妇女,她告诉老陈,说赵玫今天早上请了病假,在家里休息,老陈心里就有了不祥的感觉,甚至有一些兴奋,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兴奋,但更多的是焦虑,自己像是被困在笼子里的猛兽,只想撞笼子,当然,这些只是老陈心里的感觉,外表上,他还是那么镇静,和以往没什么两样。

赵玫去哪儿了?早上出门的时候,赵玫还好好地在给他准备早餐。没去单位,没道理不再家里啊。老陈就打电话回家,响了好久,没有人接。没办法,老陈急忙请了假,顾不上回家,先赶到女儿学校,带着女儿上医院看了看病,打了一针,等他带着女儿从医院回到家时,已经快十二点了。

赵玫在家里,正在忙着做饭,老陈没好气的问她:

“你怎么现在才煮饭呀?都快十二点了。”

赵玫白了他一眼:“你一天到晚回家就吃现成的,还敢生气呀?”然后说:“不是我不想早点煮,我刚下班回来嘛,我一个人做,又不是神仙,能快得了吗?”

老陈呆了一呆,好半天才说:“你们上班很轻松,还可以出来把菜买好了再回去上班嘛!”

妻子又白了他一眼:“谁说我轻松?今天早上台长开会,忙死我了,哪有时间出来买?这菜还是下了班才买的。”

老陈就没再说什么,坐在沙发上出神。

饭后,赵玫和女儿在睡午觉,老陈借口说要写材料,装模作样地坐在桌旁,等赵玫睡着了,老陈起身走到卫生间里,他心里有做贼的感觉,而且很兴奋。

角落里的垃圾桶上面放着些杂物,老陈定了定神,把垃圾桶上面那一层杂七杂八的东西拿开,中间那一层放着几团卫生纸,揉得很皱,老陈心里一黑,半天才想起伸手,拿起一团打开来一看,老陈又差点晕倒,里面竟然包著一个安全套,显然是才用过不久。

老陈家里总是有不少安全套,因为好像赵玫以前得过一种妇科病,不能上环,所以夫妻每次过性生活都是戴套进行。有一次计划生育统计,让大家填表,其中有一项日常采用的避孕措施,老陈填的是安全套,老黄就取笑他,说老陈和老婆做爱就像是在外面找小姐,每次都戴套,老陈为这个还差点和老黄翻脸。现在,这团卫生纸里包着的毫无疑问就是老陈自己买的那种,老陈一看就知道。

洗衣机里的一堆脏衣服里,有一条妻子的内裤,显然是刚换下来不久。后来老陈跟我叙述这些时,我很佩服老陈的细心,在这种情形下,他还知道去查看洗衣机,但是,可能也就是因为这种细心害了他,如果不是细心,他现在一样会很幸福快乐。

也许,许多意料到的事情真正来到的时候,人反而会更害怕。我知道那时的老陈,恐惧一定超过以前任何时候。

在夏天真正到来之前,老陈一直很消沉,人也好像瘦了一些,除了上班他就呆在家里,哪里也不去,老黄几次拉他和我们一道出去鬼混,他也不愿意,那段时间我去老陈家里几次,我希望能发现点蛛丝马迹,但赵玫的表现让我无话可说,我觉得这个女人太不简单了,简直是对我智力的大挑战。

其实这段时间里,我在菜市场见到过一次赵玫,时间是上午十一点左右。

那天我到文化局的一个下设机构去开个会,散会的时候他们要留我吃饭被我谢绝,坐车回单位去,露过菜市的时候,我看见一个小孩手里提了两只甲鱼在卖,赵玫就站在旁边和那个小孩讨价还价,我现在还记得很清楚,赵玫那天穿得很漂亮,是一条粉红色的碎花连衣裙,我叫司机停车,下去打个招呼,赵玫回头见是我,吃了一惊,笑着问我:

“大领导,你怎么也有闲心来逛菜市呀?现在可还是上班时间!”

我笑了笑,开玩笑说:“你不知道,我老婆罢工了,只好我自己亲自来买菜了。”然后指着甲鱼问她:

“打牌羸钱了?改善生活呀?”赵玫笑道:

“羸什么钱呀,还不是最近老陈身体不好,给他补补身体!”

和赵玫聊了几句之后,我就上了车,让司机回单位去,车子还没驶出街口,我看到赵玫也上了一部停在街边的白色猎豹车,车子朝另一边开去了,我记得那车好像是计生委周主任的车。

十一

不久,老黄被安排去一个偏僻贫困的村里挂职做了支书,临走前,我们几个给他饯行,老黄很感动,那晚老陈也在,都喝了很多酒,老黄借着酒劲对我们说:

“你们……知道部里这次为什么安排我去村里挂职吗?我不说你们不知道,我一说你们就明白了……因为部长!因为秦岚!这两个女人,都不是好东西。我弄清楚了,那封信,就是那封给部长的信,你们猜是谁写的?不知道吧?妈的是秦岚!这个女人简直是疯了,她这是往死里整我啊!我老黄哪点配不上她?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吗?我他妈的是……是做了这么多年金钱的奴隶啊,是,我不想回家,我喜欢在外面花天酒地,你,你,还有你,老陈,你们够哥们,对我老黄不错,我老黄也不是傻瓜,你们劝过我好好对秦岚,让我按时回家,我回家干吗?看她庸俗的富婆脸色?我那叫什么日子啊,在秦岚她家人眼里,我就是个要饭的,还他妈的防着我,怕我在外面偷人,秦岚整个一性冷淡,她是折磨我啊,还有部长,你们说,你们说说,我老黄够关心她的吧?工作上没给她抹黑吧?是的,秦岚对不起她,我老黄对不起她,可也不能这么整我啊?挂职,锻炼,说得好听,一去就是三年,等我回来,窝都找不着了……”

老杨也是酒上头,摇摇晃晃站起来,满嘴的豪言壮语:

“老黄,好兄弟,你说了心里话,哥哥也不能藏着掖着,就你苦?我们不苦吗?我不就是去酒店开房吗?你问问你查查那些当官的,有几个没开过?你们还不知道呢,王萍,就我那个老婆,看着像个淑女似的,想不到吧?她也去酒店和人开放!干吗?报复我啊?别以为我不知道,她们学校传开了,就瞒着我一个人。你不是报复我吗?好,咱们走着瞧!兄弟,还有你,还有老陈,今晚谁也别他妈的回家,都去酒店,都去!哥哥掏钱请你们玩小姐,不就是钱吗?钱是什么?钱是王八蛋,用了还能赚!”

轮到老陈表态了,这家伙两眼通红,像是要找人拼命。我赶紧在桌底下使劲踢他,他恨恨地看了我一眼,突然放声大哭:

“离婚!我要离婚!我们都离婚,女人没有好东西啊,当我们是窝囊废,妈的,老子是男人,我不想戴绿帽子,回去就离婚!”

到了这份上,酒已经没办法再喝下去了。去酒店开放当然不可能,遇到几个醉鬼,要钱不要命的小姐恐怕还找不到。我还算清醒的,找车将老黄和老杨送回家,老陈醉得不像样子了,我便拉着他去了我家。

到了家里,老陈说“你给赵玫打个电话吧,省得她牵挂我。”

我心里很难受,都这样了,还担心赵玫牵挂自己,这个老陈,真不知道说他什么好。顺手给赵玫打个电话,就说我让老陈帮着写个材料,部里等着用,晚上住在我家不回去了。末了,我假惺惺地告诉赵玫:

“赵玫,对不起啊,我要留老陈一夜了,没有耽搁你们好事吧?就一个晚上。你要是不信,我叫张苒和你说两句?”

赵玫笑呵呵地骂我不正经,关心老陈胃不好,要我一定要照顾好他,别让他受凉。我说,你放心,他是我兄弟。

放下电话,我脸色阴沉。

我让张苒先去睡了,然后在书房守着老陈。老陈对我说:“我没醉,哥,我真的想死,这些天我就一直没有高兴过!”

我紧紧地抓着他的手,那一刻,我觉得我像个家长一样的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老陈无声地流了一会眼泪,反而平静了下来,我们都不说话,一根接一根抽烟,一会儿老陈开始告诉我,包括今天早上,老陈的一个朋友到赵玫单位找她办事,没有找到,就打电话给了老陈问赵玫的手机号,而很明显,早上的时候,赵玫是和自己一起出门去上班的。

“赵玫越来越不象话了,最近经常不知去向。”老陈痛苦得不能看我,低头咕哝着。

我很少看到老陈那么平静,那么深沉地讲一件事。

“你看到过她和别的男人一起吗?这种事不能乱猜的。”我问老陈,老陈缓慢地摇了摇头:

“如果看到了,我反而可以轻松起来,不用这么难受,我就可以放弃了。”老陈眼中流露出绝望的目光。

我心里非常愤怒,是因为老陈对于我的信任和依赖。不是每个男人都会把这种事情告诉给别人知道的。我相信那个时候他需要我的帮助。

我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这样愤怒过,那个夜晚我整夜失眠,我想像个泼妇一样恶毒地咒骂赵玫,为了受伤的老陈,也为了这个浮噪浑乱的时代,但我终于没有骂出口,我在想着怎么帮助老陈。

第二天一早,我还赖在床上,老杨给我电话了:

“坏事了,出大事了,老黄昨晚喝多了,回家把秦岚打伤了,现在秦岚在医院,老黄被纪委的人找去了,你快想办法吧。”

我赶紧起床,老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我急忙打他电话,他让我别担心他,他回家送甜甜上学去了。

到了办公室,老杨已经在了,见了我,一个劲地说“怎么办?怎么办?”

“秦岚伤的厉害吗?”

“我刚从医院回来,秦岚头破了,一只胳膊被扭伤,其他没什么伤。”

“老黄怎么去了纪委?”

“是秦岚的母亲到纪委把老黄告了。”

“部长知道这事吗?”

“部长今天去市里开会了,手机关机。”

“你别着急,我去纪委那边了解一下情况。”

正说着,老黄摇摇晃晃进来了,双眼血红,头发散乱,往日帅哥的样子不见了,一脸的疲惫和茫然。

我赶紧倒了一杯热水递过去。“怎么样?纪委的人怎么说?没为难你吧?”

“还能怎么说?先写了个情况交代给他们,说是等候处理。”

“行,老黄,事情已然这样了,你也别着急,秦岚在医院,没什么问题,你现在就别去火上浇油了,先找个地方睡上一觉,事情会得到处理的,好不好?”

“我能睡得着吗?”

“那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这次我是铁了心和秦岚离婚。”

“老黄,你可要想清楚,离婚不是小事,别冲动啊。”

“我不是冲动,我受够了,哪怕就是进去蹲几年我也要离婚,这日子没法过了。”

我和老杨对视了一眼,不知说什么好。

十二

几天后,对老黄的处理下来了,给了个党内敬告处分,理由是家庭暴力,看来法律是越来越健全了。

老黄还是去村里挂职了,背着个处分走的。送他去村里只有老杨一个人,那天我陪部长外出走不了。

再见到老黄已经是一个多月后了,他告诉我和秦岚离婚了。说这话时老黄显得很平静,似乎很轻松的样子。我知道他不是装出来的,他是真的轻松。和一个多月前相比,老黄黑了一些瘦了一些,但比以前沉稳了许多。也许去基层,和淳朴的农民打几年交道对老黄是个好事呢,这家伙。

这些天我常常想起以前在一篇文章里看到的一段话:这是个充满诱惑的时代,每个人都要面对各种各样的诱惑,在面对诱惑时,女人表现得比男人更小心,但是一旦女人接受了诱惑,就会比男人更疯狂,记住,这个时代没有什么贞节烈妇,不是她不接受诱惑,而是你的诱惑还不够。”

按照这样的理论,赵玫显然是被什么诱惑了,只是王萍呢?秦岚呢?王萍和老杨的事我是清楚的,压根儿就是一场误会,如果夫妻两个多交流多沟通,可能就不会给留言以可乘之机,可惜他们忽略了这一点。中年夫妻平心静气地在一起交流的又有几对?我和张苒几乎就没什么沟通,看来我们也面临着极大的危机,只是触发这场危机的因素还没有凸显出来,换句话说,就是危机还没有爆发罢了。而秦岚和老黄,他们因为彼此的功利结成婚姻本来就是个错误。我不相信什么狗屁爱情,但婚姻却是实实在在的,婚姻中的男女也应该是清白的,不能带有功利色彩。互相利用的婚姻一旦触及到一方利益,离异是必然的结果。

只是赵玫到底受到什么样巨大的诱惑呢?

我决定亲自调查这件事。

我承认我是阴险了一点,搞了这么多年行政,把我磨练成了现在这么一个人,但是老陈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从来没有把他当成外人看,他受伤,就如同我受伤一样。

当我我开始思想怎么着手调查这件事时,我才知道难度之大。我佩服那些侦探们,总是能寻找到对破案有帮助的蛛丝马迹,我甚至想起大雕塑家罗丹的话:生活中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当然,赵玫红杏出墙肯定不是什么美好的事,但道理是一样的。我发现这段时间老陈也开始行动起来,要是生在战争年代,没准我和老陈都能锻炼成为一个优秀的侦察员。

我们跟踪过赵玫,这有点像电视里的故事。我向单位找了个车,快下班的时候带著老陈躲在车裡,跟着赵玫走。老陈每次坐在车上都带著一种愤怒的亢奋,双目炯炯有神,可每一次都让他很失望。我们没发现什么问题,赵玫基本上是一下班就回家了,路上都很少和人说话。

这样过了快一个月,什么都没发生,我不知道老陈是怎么渡过这一个月的,他就像面对着一个潘多拉盒子,盼望着打开盒子看看里面是什么,又害怕里面会是一把锋利的匕首,那些天我一直担心他会绷溃。

天气起来越热,老陈变得浮噪起来,在我的面前坐立不安,他已经可以大声地咒骂这件事,而不是像以前那样沉默不语。

这么跟踪也不是个好办法。我想到那天赵玫坐的那辆白色猎豹车,计生委老周我也熟悉,人虽说不算好人,但是胆子小,老婆管得严,不太可能是他吧?而且他完全可以去找些没结婚的小妹妹,何必在一个结婚十年的女人身上下功夫?

赵玫到底是个好妻子还是个荡妇?我也糊涂了。

又过了几天,老陈很兴奋地打电话给我,说他知道是谁了。我问是谁?他说是一个开车的,开白色猎豹车,车牌是xxxxx,他看到那辆车送赵玫回来。

我告诉老陈:“你不要乱猜呀,单位的车子送人回家是很正常的事。”

老陈说:“正常个鸟,我知道就是这个杂种了!”他说得很绝对,有些咬牙切齿。

后来,老陈告诉我,那天晚上那辆车送赵玫回来后,赵玫去洗澡,他查看过她换下来的内裤,中间有一块很明显的湿痕。

接到老陈的电话,我马上打电话给计生委周主任,想要探一探口气,结果他人在江苏,陪市领导考察,已经去了十多天了。

我心里一百个对老周不起,等考察回来我一准请他一顿。

老周的嫌疑可以排除了,那么只有老周的驾驶员了。我很容易就查到给老周开车的那个驾驶员,叫陈卫,今年36岁,结过一次婚,半年前刚离了婚,喜欢出入娱乐场所。

居然和老陈同姓!我问部里的司机,我估计大院里的驾驶员彼此应该很熟悉,果然,司机小赵告诉我,陈卫这家伙烂得很,以前在大王镇开车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烂。

大王镇,很熟悉的名字,我突然想起王萍以前就在大王镇的一所小学教书,就是在那里认识的赵玫,我心里既愤怒又兴奋:难道就是这个陈卫?

我马上给妇产科的老罗打了个电话,让他给查一查赵玫那次打胎时的入院记录,我知道医院通常会将病人的档案保存十年以上的。

老罗在电话那边差点跳了起来:“什么?入院记录?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你让我上哪儿找去?”

“你小子急什么急?查不到也行,你仔细想一下,那次陪着她去打胎的是谁?你认识吗?”

“别急……让我想想……对了,好像是我们医院妇科主任张大姐的亲戚,是个开车的,长得倒不错,可惜一看就知道没多少文化。”

老罗想了半天才告诉我,然后问我:“你怎么也关心起这个事来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啊?”

“你小子哪来那么多的废话,没功夫理你。”

整个中午,我在办公桌前坐了好久,我开始真正地体会起老陈的痛苦来了。我决定找赵玫谈谈。

谈话是在当天下午下班之后,我给赵玫打电话,让她到办公室来,有事情问她。她有些莫明其妙地来了,看到我她还笑嘻嘻地开玩笑:

“怎么了?你这个大忙人还有事情找我呀?”

一坐下来,我就直奔主题,“你是不是认识陈卫?”

“陈卫”两个字像个定时炸弹,在赵玫完全没有思想准备的情况下突然爆炸,我无法形容赵玫那时的表情,那是多种表情的综合,诧异,震惊,愤怒,羞愧……我发现我越来越敬佩赵玫了,因为没到半支烟功夫,赵玫就恢復正常了,她不躲不闪地盯着我,冷冷地说:

“认识。”

“那好,你是不是为他打过胎?”我毫不留情地拋了出来。

赵玫看我的眼睛里快要喷出火来了,但她还是冷静下来:

“是的,打过,不过那是在认识老陈之前的事了,我不想再提这些无聊的话题,我和他早就没有关系了。难道那是我的错吗?那时我还不认识老陈。你请我过来不是为了重提旧事侮辱我吧?”末了,她补充一句:

“我只爱老陈,他现在就是我的全部,我不想你跟他提这些旧事!”

赵玫的回答以及对这件事情的态度让我很失望,我已经对这个我曾经很欣赏的女人彻底失望了。叹了口气,我对她说:

“我不会和老陈说这些的,我怕他伤心,同时,我也希望你不要让他伤心,他是个好男人,你应该珍惜。”

“我哪一点不珍惜他?我哪一点又让他伤心了?虽然我不是那么纯洁,可那是以前的事了,我现在哪点对不起他?”

赵玫开始激动起来,声音很大,虽然门关着,我还是怕有人听见。我苦笑了一下:

“以前不是你的错,我也就是问一下,我只要希望你现在能好好对老陈,他是个好男人!”

“老陈是什么样的人我自己清楚,我怎么对老陈那是我自己的事,轮不到你操心。你以为你是谁?无聊。”

赵玫怒气冲冲地走出我的办公室,临出门时将屋门带得很响。我很清楚她当时的心情,对她的恼羞成怒我报以一丝冷笑。我确定自己的判断是准确的,只是说真的,当我知道事情真相后,反而一点成就感没有,我只是觉得恶心。

生活就是一出戏剧,我们都在这个舞台上挣扎,我们在看着别人的演出时,别人是不是也在看着我们的表演?

十三

和赵玫谈话的情况,我一直没有告诉老陈,我倒不是怕老陈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而是我心里还存有一份幻想,我希望那天的谈话能触及到赵玫的灵魂深处,希望她能悬崖勒马,我知道老陈真的很爱赵玫,很在意这个家。赵玫看样子也是个明事理的人,她应该不会继续做伤害老陈的事情。

而且,说实话,我甚至还想到我自己身上,如果张苒做了同样对不起我的事情,我会原谅她吗?

答案是肯定的。这是个物欲横流的年代,一个人不能坚守操守,偶然出轨,也不是什么大事。允许人犯错误,虽然对于婚姻来说这样的错误是非常严重的,但也不是不可挽回。如果你还爱她,你就应该给她一次悔过自新的机会。

一个人在办公室抽烟,知道烟盒里的香烟抽完,我才发现天已经黑了下来。

第二天上半时,没见到老陈,我很诧异,打他电话,他告诉我请假出差了。

我有些诧异。请假出差?出差就不需请假,请假就不是出差。这个老陈,真是神思恍惚,连话也说不周全了。

昨天晚上,老陈告诉赵玫他要出差,赵玫问他要去哪儿出差,要他多带两件衣服。

“这几天热,衣服多带一点,拿回来我洗,再带点感冒药吧,你身体本来就不好,别在外面感冒了没人照顾。”赵玫一边给老陈收拾行李,一边和老陈说话,声音说不出的温柔。

老陈没有说什么,只是笑了笑。如果在几个月前,他会觉得很幸福,现在呢?

当天晚上,老陈和赵玫做爱了。老陈竭尽全力地在妻子身上翻腾,很卖力气,赵玫很满意,完事后,整个人软得像根棉条一样。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做爱。

第二天一大早,老陈就坐车去了火车站。提着赵玫给他收拾好的行李,站在火车站广场,那时广场上人头攒动,摩肩接踵……这些来来往往行色匆匆的人们,是不是每个人都有心酸的故事?

那一刻,老陈的内心充满了沧桑感。

赵玫正常地上班下班,接送甜甜上学放学。吃完饭,甜甜去写作业,赵玫会坐在沙发前看电视,电视上出现广告的时候,她也没有换台。 

赵玫在沉思。

我不知道那段时间里赵玫出现了怎样的思想斗争

老陈离开后的第二天早上,赵玫把甜甜送到了学校,然后回来,路过菜市的时候,她随便买了点菜,又打电话给单位:

“是王姐吗?我今天要请个假,我女儿发烧了,他爸又出差了,我要在家里照顾孩子!”

打完电话,赵玫想了一想,又拿起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喂,你在哪儿?有空吗?我在家里!”

上午九点,赵玫提着买好的菜回到家里,关好门,换上拖鞋,将菜放到厨房里,然后打开音响,柔曼的小提琴将音符填满了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

赵玫站在窗前,将落地的窗帘拉开,阳光透了进来,有些刺她的眼,她又将窗帘关好。站在那里不动,眼睛仿佛能透过窗帘看到很远的地方。一会儿脸颊莫名地发红,她无声地笑了,笑容很妩媚,很妖媚。

赵玫拿起手机想拨号,想了想又放下,然后径直走到卫生间里,打开吸顶灯,慢慢脱去衣服,雪白的肉体在卫生间的灯下泛著柔光。她轻柔地往身上打著香皂,自豪地欣赏着自己的身体。

门铃响了。赵玫擦干身上的水珠,拿条浴巾裹住身体,走过去开门,一个男人钻了进来,一脸的笑容,有些猥琐:

“我还以你不会打电话给我呢!”

赵玫白了他一眼:“怎么打呀?他最近都在家,好容易才出差了。”

“你不打电话,我可是想你快发疯了。”男人说著,抱着赵玫就亲了一口。

赵玫伸手拍了那男人一下:“急色鬼,今天我们放心大胆地玩吧,不必慌慌张张了。”

两个人搂抱着向卧室走去。赵玫问他:

“我们以后要注意一点了,我丈夫的朋友开始怀疑了,是不是你在外面乱说了?”

“我会乱说这些事?”男人急得跳了起来:“谁怀疑了?我找人收拾他。”

“你可千万别,他是个有点权力的人,你斗不过的。”赵玫幽幽地说:“他只是知道我和你以前谈恋爱的事,不知道我们现在的事,你别去乱来,我不想你出事,我还要和你长相厮守呢!”

“宝贝,我真是爱死你了……”

这时,房门突然开了,有一丝凉风吹进来,让赵玫裸露的身体发出一阵颤傈。

是老陈。老陈就站在门口,眼睛里充满了的愤怒和绝望。

我不是能很清楚地把握老陈当时的情绪,我也不想把握这种情绪。这种情绪会带给人彻头彻尾的伤害,甚至是一辈子的。

赵玫和男人定在那里了,时间就像在那一秒钟停止了,如同照相机的快门按下,一切都凝结成了一幅图画。

也许在很多年之后,这幅图画还会在老陈的脑海里闪现。它是如此的真实,而又杀机四伏。

其实我也不知道老陈当时是怎么进的家门,也许赵玫会很小心地把门反锁上,老陈无法用钥匙打开房门,但屋里的声音让他受不了。老陈可能拼命地打门,疯了一般打门。于是赵玫披着睡袍出来开门……

我不会问老陈,永远也不会。我只知道老陈那时的眼光一定像把刀子。

因为室内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陈卫面对老陈刀子一般的眼光,只能面如死灰,落荒而逃。

古龙说过,眼睛也可以杀死人的。

老陈那天没有动手,我一直很奇怪,佩服他的冷静,要是我就绝对做不到。

后来老陈告诉我那天他已经忘记了还要动手收拾这对男女,他已经愤怒得忘了一切。

“其实,那天……我的腿一直在抖。”老陈说。

十四

接下来的事就和电视上演的差不多了,赵玫同意离婚,一切都很平静。老陈一定要我陪他去民政局办手续,到了民政局,我才知道现在离婚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因为老陈是排了十几分钟的队才轮上的。

一切都很正常,按程序进行,只是在孩子的抚养权和房子分配上出了点问题。赵玫的母亲坚持说房产证上是她女儿的名字,房子应该归她女儿。我看看赵玫,她没有说什么,任她母亲胡闹。

这个时候我希望老陈能像个男人一样站出来说句话,可是最终我还是失望了。老陈低着头,谁也不看,一句话也没有说。

我有些愤怒,不知道是因为老陈还是赵玫或者是赵玫的母亲。我大声质问赵玫:

“你还有资格和老陈争房子吗?你值得他把房子送你吗?”

她母亲跟着一起来了,在旁边很气愤的样子,我告诉她:“没你什么事,老太太,管好你自己的女儿就行了,这事要闹到法院去,看看房子判给谁吧?”

还是法大于一切,最终,赵玫和她母亲放弃了对房子的争夺,连对甜甜的抚养权一起放弃了,在大红印盖到纸上的时候,我看到老陈的眼睛裡泪光闪动。

当天晚上,我就以庆祝老陈离婚成功为由,叫上老杨他们一起去喝了个烂醉,正好老黄也回来了,我对每个人都讲,老陈这小子在搞婚外恋,看上了个漂亮的妞子,她老婆死活不同意离婚,现在总算是离成了,该来庆祝一下,老黄和老杨一个劲地表扬老陈出息了。

几个人嘻嘻哈哈,让我恍然觉得又回到十年前那段时光,那时的我们是不是也像现在的年青人一样幻想著美好的未来?我努力思索着十年以前我幻想的生活是个什麼样子,但我怎么也想不清。

也许,我喝醉了。

老陈那天也喝醉了,在他眼泪流出来之前,我带着他离开。

我们没有回家,而是来到了立交桥上。

我们生活的这个地方原来是个县城,现在,已经接到行政区划调整的通知,作为一个县城,这个城市已经不存在了,因为划归了近在咫尺的省会,成了省会的一个区。我不明白为什么要做这样的调整,就像我不明白世间的男人女人一样。这个地方原来没有这么一座宏伟的立交桥的,就像老陈原来是个单身汉,后来变成了别人的丈夫,现在又变成单身汉一样,白云苍狗,一切都在变,一切都像是加上了美观的外包装,一旦撕去,就会变得丑陋无比。

老陈问我:“还有什么是真实的?”

我说:“有,我们的父母,我们的儿女。”

老陈看看我,我看看老陈,我们一起哈哈大笑,笑声在夏夜传出很远,引起野地里青蛙的共鸣,直到我们笑出了满眶的热泪。

我对赵玫怎么会红杏出墙一直很费解,她和老陈的感情一向很好,而且绝不是伪装出来的。后来,老陈有一次对我说:

“其实,我们每天面对各种诱惑,稍不注意,可能就会失足。赵玫是在一次宴会上遇到陈卫的,那时陈卫刚好离了婚,很苦闷地和她述说,她陪他喝了很多酒,最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晚上陈卫开车送她回家,却把她送到一个酒店去了,接下来的一切都很自然,就像戏剧一样。也许她当时有过心理上的争扎,但是,一旦欲望的大门打开,就很难再关闭。”

那段时间,我下了班就直接去了老陈家裡,他现在是单身了,我怕他无聊时做出什么傻事,就向张苒请了假去陪他。我带著他出入各种娱乐场所,见到了许多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这小子其实也很色,喝酒醉了就嚷着找小姐。

老杨那些天也来陪他,但是一付郁郁寡欢的样子,坐下来就是喝酒,半天不发一言。

半个月后,一天晚上,我应酬回家,夜已经深了,为了醒酒,我在阳台上抽烟,看着都市的深夜,寂静的街道和落寞的车辆,突然想起了故乡,那里是不是一样也有寂寞的人?星星挂在村庄上面,下面是不是有狗在叫?村子外面的公路上,是不是又有醉酒的汉子躺在地上呼呼大睡?趴满青滕的柴扉外是不是有夜归的游子在叫门?

那时电话响了,我拿了起来,老杨说:“我要离婚了!”

深夜的城市半梦半醒,灯光慵懒,空气里却分明弥漫着几丝杀气。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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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舍郎 | 荐/舍郎推荐:
☆ 编辑点评 ☆
舍郎点评:

马老实被人骑,
人老实被人欺,
憨厚老实的老陈总是受到人们的作弄。
小说很好,描写人物很细腻。
下次注意排版和注意篇幅类型。象这一篇只能是中篇

文章评论共[1]个
仅有余温-评论

宽厚老实的人总是会被人愚弄,但相信最终也会有好报的。
问好朋友:)
  【寂寞歌者 回复】:谢谢余温兄! [2007-11-12 2:02:42]at:2007年11月12日 凌晨1: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