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的后面是一道高达七米多的公路保坎,是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修筑公路的时候建成的。因为当时的人力物力财力都很紧张,故而为了省时省工省料,就用重达二三百,四五百斤的大青石随便堆砌而成。墙面十分毛糙,坑坑洼洼,面目狰狞。特别是那些密密麻麻的缝隙和洞穴,简直就成了长虫,鼠辈们理想的天然乐园!一九八一年的春天,爸爸妈妈把新房建在这里以后,老鼠和蛇们便频频来我们家明探暗访。尤其是住在西厢房的哥哥更是首当其冲,他的新房就离公路保坎仅五米之遥,当然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喽!
二00三年四月里的一个异常闷热的晚上,因为连续不断干旱了三个多月,仿佛是要下雨了的缘故罢。天气格外反常。我关了灯,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窗外偶尔有阵风呼啸而过,仿佛是在提前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嗨!就要下雨了,请大家甭紧张哦!
屋子里黑黢黢地,静悄悄地。突然间,我猛地听见窗口下面传来了“咝咝咝咝”的声音,呵呵,真奇怪,真好听!像是风吹着干笋壳划着地面发出来的,但仔细一掂量,却发现,耶!邪门儿了!显然不对呀,这么紧闭的屋子,哪来的笋壳和风呢?我心里好生奇怪!于是便轻轻拧亮了电灯。
“哇噻!”明亮的灯光下面,就在窗口下边的墙脚处正躺着一条长长的手腕儿粗的金黄色的菜花蛇!
我心里大大地吃了一惊!静静地注视着蛇,只见它默默地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回头静静地和我对视着。从它那双忽闪忽闪的亮晶晶的黑眼睛里,我仿佛看到了它满腔地愧疚,自责和悔恨之情!它仿佛在说,对不起!亲爱的朋友,我只顾着自己玩儿得开心,却不料竟然打扰了你的休息,让你受惊了!同时,它仿佛又在祈求我对它的莽撞行为地宽恕和赦免!它仿佛是一个知道自己闯下了杀身之祸的罪犯一般楚楚可怜!它仿佛知道我的手上沾有它们同胞的鲜血!它仿佛知道我的大嘴曾经吞食过它们的同类!
噢!万能的上帝呀,请饶恕我吧!请你老人家放我一马!
噢!那是一双何等犀利何等复杂的眼神哟!分明就是两把利剑直插进我罪恶的灵魂深处。我的心仿佛被人剜了般痛楚,鼻子酸酸地,我不敢再跟它对视!我害怕那双眼神!我轻轻地转过身来,把灯关上。心想,朋友,谢谢你地来访,愿你一路走好!
再次躺在床上,心里却久久不能平静!
其实,细想起来,在亿万年前,我们人类的祖先不就跟蛇们和睦相处得极和谐,融洽的吗?为什么到了后来,越是文明了却反而搞得如此这般愚昧,野蛮,残忍,不共戴天了呢?当然,闹出如此血腥局面的罪魁祸首,主要还是源自于人类贪得无厌,永远无法填满的物质欲望!
我静静地躺在床上,默默地想默默地聆听着蛇的反应。
咳!真奇怪!干吗一点儿动静声息都没有呢?该不是刚才那一下子竟把蛇给吓死了吧?胆小鬼!我心里大奇!赶紧开灯欲看过究竟。
可是,灯亮了,窗台下,哪里还有什么蛇的影子?我抬头一扫描,嗬!好家伙,那蛇已经趁着黑暗,悄无声息地在那墙角处掉光了墙皮的狰狞的石墙上呈“i”字型赤luo裸展现在我面前!足足有一米六七那么“高”,整个就酷似一个身着金黄色菜花连衣裙的小姑娘一般,可爱极了!
毋庸讳言,这实在是一条很聪明的蛇!它见我正吃惊地注视着它,便又静静地“立”在墙上一动不动,只是默默地和我对视着对视着------
我知道一定是我的鲁莽吓着了它,赶紧又把灯关上,默默地送它上路。我心里暗忖,嗯!这世界原本就有人家的一分子呢;可如今,它们却变得如此小心翼翼,提心吊胆,竟连出来遛个湾儿都得夹着屁股瞧人的脸色,多么可悲啊!
我不敢把看见蛇的消息发布出去,因为我怕母亲担心。年轻的时候,母亲为了这个家,为了我们姐弟四人操劳过度,因而身体未老先衰了。而且还常常有病魔缠身。在我们偏僻的穷山村里,民间流传着一种迷信的说法,说是在家里看见蛇是不吉祥的。在家里出现的蛇总是被人们看成是灾星,妖孽。它会给人们带来厄运,灾难和疾病!
特别是我住的那间西厢房,过去曾是哥哥的新房。自从一九九六年哥哥在西厢房隔壁建成了楼房搬走以后,就一直空着,成了父母堆放食品和杂物的库房。里面的床铺,只是我偶尔回家探望父母时小住。因此,当晚那条菜花蛇见屋子是黑灯瞎火的,便误以为屋里没人,于是便放心大胆地在屋里疯玩儿,结果却不料被我给撞了个正着,险些送了老命!
提起这间西厢房,可真是说来话长。当年哥哥结婚后就一直住在这里十五六年,两个侄儿都是在这里出生的。只是八十年代中后期,大嫂的左膝关节处偶感疼痛,一开始疑心是风湿关节炎,便没引起足够地重视。加之大嫂的娘家在距离我们家十公里的高山上,附近有一位神仙婆婆。人们传说得神乎其神,活灵活现的。在当地颇有名气!于是乎大嫂便去找那活神仙“观水碗”,“看米”。看的结果使人忧心如焚,惶恐不安!那神仙婆婆告诉大嫂说:“某年某月的某一天的某个时辰,你家房间的左边来了一条青龙,是从高处来的。某年某月某天的某一个时辰,你家房间的右边又来了一条白虎,是紧贴着地面来的------”大嫂回来如实一说,全家人一片哗然!立即进入了紧张地临战状态,因为大嫂已经被传说中的蛇妖给缠上了。嗨唷我的天王老子嘞,这可怎么了得哟!打那以后,每年的端午节那天,母亲总要在房团屋转,里里外外猛洒雄黄酒。然而,这些雄黄酒们的威力却远没有传说中的那么神奇!直到后来大嫂的左膝“关节炎”硬是深沉得不得了了,才猛地想起来送她去大医院检查,这一检查非同小可——骨髓炎!嗨哟我的妈妈娘嘞,这就好比是在我们家里投下一枚原子弹,顿时地动山摇,鬼哭狼嚎声一遍!因为在上世纪末尚没有具体根除骨髓炎的药物和方法。同时,因为抢救不及时,病情急剧恶化成骨结核!还染上了肺结核!结果险些赔了性命!最后虽然总算是咱家的菩萨供得高,侥幸捡得一条活命,但大嫂却落得个终身残疾的遗憾和惨痛教训!
尽管铁的事实雄辩地证明了大嫂的病理跟蛇妖无关,但一到端午节,母亲总是习惯成自然地要往屋子里外喷洒大量的雄黄酒,特别是那间充满妖气的西厢房。仿佛那雄黄酒真的能够驱除妖孽似地。
说老实话,我不愿意把蛇的消息发布出去的另一方面原因,还真害怕母亲洒上那劳甚子的雄黄酒以后,我就再也看不到那条可爱的菜花蛇姑娘了!
然而,十几天后,端午节还是在我的诅咒声中姗姗而来了。我心事重重,忐忑不安地眼巴巴干瞅着母亲颠着笨拙的身子,在屋子里喷洒雄黄酒却又作声不得。只见那一滴滴鲜红的雄黄酒在地板上像是一枝枝美丽的小火炬,最后竟像变戏法似地链接成一个个类似孙悟空用金箍棒在地上划下的能够祛妖除魔的魔圈一般。我在一旁阳奉阴违着,心里却在一个劲地默默祈祷,但愿那雄黄酒能够驱逐蛇妖的说法纯粹就是子虚乌有,歪理邪说!
一天晚上,我的美好愿望终于如愿以偿!
且说那天晚上十点来钟光景,我正坐在床边看书,猛一抬头,却发现我的床头下面钻出一条拇指粗细的暗红色的毒蛇!这种蛇被我们当地人称作“麻子蛇”。也许是因了它自身有毒的缘故罢?它哥们儿可就不像那天晚上那条菜花蛇那般温柔羞怯,倒分明是一个放荡不羁的老江湖了!它老兄地精彩表演着实让我爽心悦目,大开了眼界!
只见它在跟我对视了半秒钟以后,见我没有敌意,于是便放下了“嘭嘭嘭嘭”狂跳着的心,回头匆匆忙忙急吼吼地继续赶它的路。大大咧咧,一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咱俩“井水不犯河水,谁也甭招惹谁”的模样,实在是可爱极了!
目送着它趟着火焰般的雄黄酒渍飞扬跋扈而去的背影,我心里陡然升起一股莫名地释然!也许,那个关于雄黄酒与蛇的传说,原本就是骗人的鬼话吧?抑或是经历了数千年地演变进化之后,蛇们自身的“反腐蚀反渗透”的能力大大地增强了的缘故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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