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寻找爱情陌子非

发表于-2007年11月13日 早上8:53评论-0条

她的家族世代以养果园为生,品种齐全,是供应城里人休闲采摘的地方。她家住在广袤、平坦的果园旁边,盖一排平房,屋前是水泥地,有圆形小花坛,开满细密花朵,紫色、蓝色、红色、黄色密布并参差,有大群热气虫子舔噪。平房上,摆满植物,大棵植物倒垂下来,盘绕在墙壁下,有大朵热烈挤压的花瓣灿烂几近枯萎,在风里散发甜腻味觉。零星的细小花枝,昂头站立,有柔软、稚嫩的花苞、绽放的、极致的,顽强并且繁盛。

一大排房子前面有一条贯穿马路,细碎的石子,在光线里闪亮。路边都是栅栏,铁质的、红锈并且拥有年轮,庞大枣园、梨园、樱桃园、桃园、苹果园、葡萄园。盛大并且完整,她年岁逼人的父亲,耗光体力,毕生经营园子。长一脸皱纹,皮肤黝黑发亮,有缕缕白发。是个终生勤朴、持家的男子,脾气很好,经过人世周转颠沛,拥有一双凛冽眼目,看起来苍老,风尘,内心却是明净、透彻。为了能够成为新奥运水果供应商,正努力通透人际,接受采访并带人参观园子与果子长势,只是结果不详。毕竟竞争酷烈,争斗与嘶咬并不是最终论定,依旧在伺机并且积极拉拢,以求博取荣誉与利润。半百男子,依旧坚韧,四处打探积极行动,像个盛年男子,精力与体力都得到无限鼓动。终日拖一身疲累回来,躺倒像一具死尸,沉睡不知时日。人世生存,日益艰巨,布满艰涩与险境,无人能够顺利成功,居多磨损,像一种财富,在无声拥有,只是抵达期许,人已苍老、终其一生,难逃宿命。她的母亲,一个依伏女子,普通并且寡言,操持家务,为她的父亲打理琐碎,并负责进账。她还有一个哥哥,正值中年,脱离校园后,在市里为人打工,遭受不公平待遇,个性尖锐并且莽撞,大闹一场,走掉。回到家中,扶持父亲,管理百名果园工人与部分业务联络。

唯有她是疏离并自由的,匆忙劳碌的家庭,各司其职。她长一张略有姿色的脸,因一直无人管束,从小读书不贤,幼小孩童期,曾患了一场重病,就此常年累计吃药片、打针。由于药片副作用,渐渐思维开始呆滞、头脑反应迟钝,对高深理论丧失兴趣,过了扫盲期,便成了待业青年,窝在家里耗费年华。她的母亲无奈,玉不琢不成器,琢了也不见得成器。算了,再过几年,遇个好人家,嫁了得了。对她而就此自暴自弃。她是个干净的女孩,身材适中,穿着朴素、简单。长头发,松松垮垮编两条辫子,垂在胸前,黑裤子、翻口布鞋。看上去平庸、不具有幻觉。她的任务是负责引领采摘人、做介绍并且等候结算。每天都有大把人来采摘,并且热衷,变成一种风靡,市里人脱离拥塞、沉重的高压环境,从虚无、残累、无奈的庸常人际中独自疏离,到旷野享受自然与天空的硕大、美好。街头水果摊,摆设因过早摘卸而不再新鲜并且无法真正熟透的果子,真正的新鲜始终是一种期许。郊外空旷云朵,大团钝重、簇拥,从天空掠过,空气透明、光线干燥,有绿意葱荣。站在巨大果园里,感到内心滋生幻觉,饱满眼底,在消隐、苍失。浩瀚的空气与原野,人类如此渺小,在一度的空间与时光里,萦绕并且徘徊,始终不去。

清晨是个希望的信号,果园子到了成熟季节,累累并且喜人。慕名的人群像客流量繁盛的旅馆,始终不懈。季节里,每一种果子都有固定的成熟期,如今正是樱桃繁盛的好时节。她引导这些人进入园子,人群散开,惊呼着钻入丛林中,采摘明亮、硕大颗粒、拥有光泽的香味果子,拿在手里,用矿泉水冲洗,放进嘴里咬一口,清甜略带微微酸意,新鲜得无以伦比。她坐在园子门口的凉亭下,翘着腿盲目打望,这是她长久养成的积习,果子的香气与美味,已经无法吸引她。一切都熟视无睹。有微弱小风,地面小草畅快颤动,有高大茅草,样子近视蒲公英,在空气里散落,热烈光线里,飘满白色绒球物质。像一种无为植物,终年轮回,依旧不息。大蝴蝶、小草虫、鸟声瞬间跌落,在平静里突兀并欢快。她的内心始终焦灼,却清楚自己的价值,平凡并毫无学历,内心却期许大城市生活。厌倦这种日夜轮年盲目渡生的日子,人群像一群大鸟,陡然来去,瞬间平静。丧失人烟与交流,长久闭塞,除了每天几句重复的话外,其余一切都变得更加麻木迟钝。反应不够锐利,失去应变,像一个头脑笨拙的智弱孩童。

有个高大男子带着几个体面的中年男女走近,男子边走边扭头与众人说话,气氛热烈,有阵阵笑声,人群后面跟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背着大书包,穿短裤、短衬衣,旅游鞋。羞怯并不擅言辞,低头走路,表情是疏离、独自的。男子五官逼人清透,眼神明亮,迅疾。走近她,说:

“你好,我们想采摘,需要什么手续?”男子的眼神略有笑意,是迷人并且年轻的。她忙不迭起身,笑着说:“不用手续。”说完给每个人分发小筐,红色、蓝色塑料小筐,众人簇拥走进园子。男子回头又问:“除了樱桃,还有别的可采摘吗?”

“暂时没了,其他已经被摘光。过阵子,葡萄熟了。品种丰盛,希望光临。”

“哦,好,多谢!”男子抛去友好、拥有魅力的眼神,转身追赶一大群在园子里走动的男女。

她坐下,瞬间安静下来,突兀是一种潮水,落潮瞬间,便是一种寂寥与空洞,疾飞大鸟,在她头顶发出巨大、沉重叫声,像身负重担,内心布满欲望。能够听到翅膀在空气里有力的扇动,有几片单调、悠然的羽毛跌落,在她的眼前飞舞,最后落到桌面上。她捏起来,看了看,褐色略微发白,有坚硬、粗壮的颈项,想必是一只常年迁徙、经受恐惧与饥饿的孤独鸟类。总是悲鸣,寻找伙伴,失去方向并且充满危险,遭致险恶人类偷袭,在不知时日里会被丧生,死去。

她抬头,看见园子里走出一人,是熟悉的男子的身影。他健步跑向她,气候炎热,他额头渗满汗珠,额前的头发上挂着几滴晶莹水珠,他跑到她的凉亭下,说:

“你好,天真热,我能在这里等他们吗?”

“可以的,你为什么不摘了?难道不合口味?”

“不,很棒的樱桃,新鲜并且丰盛,真是一片好果子。那些是我的客人,他们摘就好了,没关系。”

“美中不足,今天天气太热了。”

“是的,还好,林子里能感受轻风,有果子甜气,足够了。这么多果园子都是你家的吗?”

“是的,都是。过去就一个园子,后来又独自承包五个,还可以。”

“空气好,清幽,没有嘈杂,真是好地方。”

“任何一处地方,长久继续,都会觉得索然。没什么,习惯了,就变成一种自然。”

“也是,人是一种奇怪动物。常年被生活疲累、奔波、劳苦,却依旧不息。内心向往恬静与安稳,像这样的日子,总是期许。”

“住久了那里都一样。”

“除了果园,附近还有什么?”

“有垂钓园,茶园。”

“很好。”

天空有浓厚云层聚拢,男子突然警觉说:“今天没雨吧?天空怎么突然变暗了?”

“好像有雨,不过好像不大。”

“是吗?那……”

正说着,园子里跑出一群人,男子起身笑着说:“我们的人出来了。”

“不好意思,对不起大家,天气突然有变。”男子朝飞奔而来的人群高喊。

“没关系,不怪你。”人群中有人友好搭腔。

她麻利为每个人称重,有人掏钱要付,被男子拦住,他从口袋里掏出钱夹问:

“算算,多少钱?我来。”

“一共500块。”

男子麻利数钱并付给她,她朝他点头并笑了笑。说:“欢迎再来。”

男子簇拥众人,在人群里显得突兀高大,并扭头朝她摆手,眉眼之间有隐隐快意。车子瞬间消失,在白色、干燥热气的路面上荡起一层尘埃。她久久注视,眼神呆滞。

一个月后,男子再现,带领一群老外来她家的果园子摘葡萄,看到回头客,依旧熟悉并亲切。她热情招待,并端来茶水。男子站立介绍,并感到光彩。那天天气完好,依旧酷烈,暴晒。天空苍白像一张透明纸,巨大热浪,令人失去声响。她带他们进入园子,并介绍葡萄种类,并为他们引路然后返回。男子看着她笑说:

“谢谢照顾。”

“你又不进去?”

“不是,都是我的客户,我无所谓,回去依旧有很多事情要忙,摘了依旧不能够松闲回家享用,时间匆促,没什么,有机会给自己放假,就好了。心情不一样,一切都明朗。”

“没什么,只是觉得奇怪。你什么工作?”

“一个人政府要员,总要接待一些关键人物,无论地位如何,一律要宾客如归。没办法,为共[chan*]党办事。”他笑,有一排亮亮的细碎白牙。

“哦,很好啊,充实。日子混沌、麻木、盲从并不是好事。”

一大群老外用外语讲话,并开声大笑。男子回复英文,对视也笑,他为一群人付掉费用。一直亲和,临走前扭头对她说:

“他们都称赞你家的果子好,味道鲜美并且品种齐全。”

她笑说:“谢谢夸奖。”

人群炸开,散落,在她眼前变成一团空气,瞬间透明,失掉光泽。

两天后,她随父亲带来的参观团查看园子,在透明而巨大的栅栏裂缝里,她看见熟悉的男子坐在里面与人说话,有大笑声。他穿白衬衣,姿势端正并且有礼。他听到嘈杂声,扭头看到墙缝外的她,还有许许多多鱼贯的人群。他瞬间愣一下,然后朝她点头微笑。并扭头继续与人说话,她内心微微受震,有一种突兀不能够确切来向的激动,瞬间快步走开。

天色暗黑,一大群人在父亲的挽留下,开车去市内用餐,她的父亲与哥哥陪同。一群车子消失,有一股狼烟飘散。她扭头顺着马路回家,不远处,站着一辆白色车子,旁边有熟悉的眉心与俊朗,他靠在车子上,手里叼着烟卷,一只手插进口袋。扭头笑着看她,想必等了很久。她突然有些激动,抑或从不曾境遇如此局面,抑或自己已经长大?身体发育完好并且健美,能够吸引异性。她走向他,仿佛是一种心底明快,早有所期。

“上车吧,一起吃个饭。”男子主动邀请,并为她开启车门,作出邀请姿势。她有点受宠若惊,脸顿时发红,尴尬并羞怯说:“谢谢。”

白色车子疾驰,在黑幕中瞬间消失。车里有舒缓的音乐,是一些英文歌曲,曲风深彻,如此轻快并令人震撼。她扭头看窗外,暮色沉落,天空恢复本色,黑色万色之本。有巨大突兀的高树与山峦,影影绰绰在落幕前的沉寂里显得如此壮烈、激昂。急速风力吹醒她的意识,她突然感到自己正沉浸于幸福之中,无论怎样,有高大完美并且气盛的男子陪在身边,有轻柔的环境相随,内心如此安详,美意。终于男子轻笑说:“我感觉你与众不同,始终不苟言笑。”

“不是,你不了解我,只是表面现象。”

“哦,这么说,你很健谈并且开朗了?”

她笑说:“也不是,只是一种气质,因人而异,我一直与人疏离。”

“为什么?”

“不喜欢噪音,喧嚣与人为的繁琐世俗,包括与人沟通,令我腻烦。可能我是个内心长了疾病的人,始终无法完好,多年如此。其实内心并不是如表象般冷酷漠然。”

“哦,原来如此。”

他们去一家意大利餐馆用餐,有年轻女孩站在门口迎接,他们在楼上一个安静角落坐下,有悠扬音乐,是《回家》。男子请她点菜,她始终低头,朝他摆手,不再言辞。男子点了炒菜,要了红酒,男子看着她笑说:

“我觉得你很朴实,不像同龄人留给人的感觉。”

“同龄人?同龄人留给人什么感觉?”她感到惊奇,抬头瞪大眼睛问他。

“时尚,妖艳,肤浅,缺乏内容。”他直言,并且带着笑意,眼睛里有敏锐的洞察力。

“我或许更肤浅,一无所有。甚至自卑。”

“也许是,但你给人感觉是知性的。”

“我不太懂你的话,只知道自己很傻,不懂与人相处并讨好于人。”

“你有些自卑,需要改观呢?”他笑。

可口饭菜,清香大米,红酒,令人滋生食欲。她始终不乐观,是个内心拘谨并且不能够主动与人对话的女子,闷声不响,低低吃饭。他说:“口味可好?”

“是的,很好,谢谢!”却始终不抬起她的头。

“我接触不少女孩,拥有共性,是世俗、崇尚与目的分明的,对人对物都透彻、深邃,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是否能够从对方身上获取目的,是她们捕捉信息并选择交往的手段。而你不同?”

“是吗?是我太傻吧,长久脱离人世,生活荒芜疏离,个性野道,无法与经受人世磨砺的心机女子相比。”

“你给人于放心,供可依靠,是个令男人轻松并喘息的女子。”

“我不很明白你的话,不过还是要谢谢!”

吃完饭,男子送她回家,汽车穿行于旷野,在黑漆中是一抹光亮。昏黄光线,有巨大高树、植物与建筑,电视塔闪烁幽蓝光泽,在空气里是一种清崛的轮廓。车子突然停掉,在一片荒无人烟的狭隘小道上,她惊讶扭头,他笑说:

“下车,放放风,太过疲累,需要给自己放松的空间。”

他们下车,并肩站在漆黑、辽阔的原野边际,眺望黑暗,并享受透彻凉风,他的手臂自然搭在她肩上,她警觉地抖动一下,然后扭头看他。黑暗中,他眼神明亮,失去笑容,严肃的神情显得动人、逼真。他说:“来我身边吧,我会好好待你。”

她惊愕地跟他拉开距离,感到这个男子如此轻浮,说话不由分说并且强硬,他惑乱而急切的言辞,令她微微不适,并感到过于突兀并且盲目说:

“我们是不是都太过轻率?感情是需要时间的,不经受岁月磨损,无法定夺是否能够保持长久?”

“对,你说的对。但有一种一见钟情,第一眼能够透视一种宿命,并且能够给予准确的定位,相信吗?”

“说实话,不很相信。任何东西都不可能一蹴而就。”

“你是个谨慎并且传统的女子,现在你这样的女子很少找到。城市几乎断绝,抑或有,也是凤毛麟角,屈指可数。”

“你太高估我了,其实我非常平凡。”

“我们交往试试,不行再推也不迟。”他的清透眼神在她的脸上闪烁光芒,她低头不语。他笑。

他送她回家,她下车,远远目送他。他瞬间消失暗中,她久久站立,突如其来的巨大选择,令她一下忙乱,不知所措。她那年迈而老朽的母亲,站在路灯下等她,她扭头看见母亲,说:“母亲,你还没睡?爸他们回来了吗?”

“没有,想必这阵子都不会回来,刚才的车是……”她的母亲带着探寻与疑虑,观望她的脸。

“没什么,妈。”

她走去屋里,光亮与温暖瞬间充盈空气,她躺倒。第一次感到自身价值,竟然有人追求?连她自己都无法确信,一个市里拥有很好气势与魄力的男子,抑或他怀有动机?抑或他真是个真性男子呢?但无论怎样,男子总让她感到眼神飘忽、不够踏实,她想着。突来的并且扰乱她平静生活的陌生男子,始终是令她感到脸烧得红热。伸手摸了摸,果然是滚烫的。

接下来数日,男子频繁约她,大气而不拘小节的男子,直接开车到她家门口,停下。爽快与她的母亲搭话,懂得关切很多问题。她换好衣服出来,她的母亲灿笑如花,嘱托她,早些回来。她上了他的车,瞬间消失。

他们去蜡像馆、塑像公园、海洋馆与郊外旷野。巨大蜡像形容逼真,眉目清秀一笔一划都不容走形,是些拥有名气的人物:鲁迅、巴金、陈景润、曹禺、徐志摩、刘德华、邓丽君、成龙等等。他们看白色高大塑像,用石膏雕刻,一些拥有伟绩的人物自画像,切掉身体,一个巨型脑壳放在水泥修筑的高大柱子上,向世人炫目,下面写着镀金小字,刻着名字。弗洛伊德、荣格、威廉·詹姆斯、亚历山大、柏拉图、彼得一世、达尔文、毕加索、杰克·韦尔奇等等。巨大玻璃隔离的海底,游动各色鱼类,在空气里散发剧烈腥味,有活的绿水草、珊瑚、红色鱼群、蓝色鱼群、大鲨鱼,巨型身体,在逼仄空间里无法施展,是一种沉闷与压抑。墨绿旷野,凄清冰凉,有远山与孤立高树,在烈风里发出声响,几近收获,旷野散发成熟、清透气息,有小麦子的甜香,在风力沙沙作响。她抱着双臂,倚在车上,迎着疾风眺望田野。他铺一张报纸,坐到地上,点燃烟卷,狂热抽烟,剧烈烟雾在头顶打转很快失却。暗淡天空丝毫不留痕迹。他叹息说:

“我累了,想找个伴侣休息,有个家。”

“我认为你很年轻,但你给人的感觉履历深厚。不像同龄人所能承担的。”

“人与人不同,我过早接触世界、人类并为事业打拼,尝受被排挤、受压制、被人贬低、嘲笑、辱骂并且辞退,所以懂得抓住机遇,一直硬拼,能够获取社会认可,得到人类证明。如今有了水落石出,我却看破尘埃,突然变得萎缩,感到贫乏、疲累并且无奈。想找个踏实、喜爱的女人结合,组建小家,有个淘气孩子,增添年岁滋生的空洞与惊惧。享受人间俗套的归于平静的幸福。你对我到底什么感受?我不会强迫勉强任何一个人。”

“让我考虑考虑,会答复你。不过,说实话,你给我的感觉始终不能够安稳。”

“是吗?没关系,我相信人人都有幻觉,时间会扫除一切。”

男子起身,一张报纸像一个雪片,在空气里飞舞,越飞越高,在凛冽风中,消失颜色。他温柔地看她,用手抚摸她素面朝天的脸。她太过直白,将所有一切尽情暴露他眼底。包括她明显的年龄界限。她始终是年轻的,白皙、光润的肌肤、牙齿、额头与长发,都散发着安稳、理性与踏实。他对她放心,而她对他,似乎依旧不能够放心。她看见男子眼角微微翘起的风流尘世。

无论怎样,她是个毫无主见的女人,在众人与男子的一再撮合下,她动摇了。令众人欣喜,他们迅速完婚,并不铺张,她的家人感知男子是个懂得生活并珍惜感情的人,她始终是懵懂的,并不知道自己爱他有多深?深还是不深?多深才算是深?她根本一无所知。她目无主见,依旧顺从、依赖。丧失魄力与心机,如此禀性,趁早找个心意男子嫁了是最好的选择,她的母亲一直这么说她。竟被老人一眼击中,她跨出了这一步,并不知结果,抑或没有结果才是最好的结果,她不去预测,也不敢去想。一切都是迅疾骤雨,来得迅烈去得也快,她拥有隐隐预感。

她搬去他的大房子里住,是用他自己的钱买的,每月需要还一部分固定贷款,包括他的车子,都是,他身负重债,故此需要卖力工作、赚钱还掉债务。从他们相识到完婚,他都不曾碰触她,给她完全的自尊与信任。他第一次靠近她,搂住她。她听到他粗重呼吸与陌生男子身体的味道,在她的眼里荡漾。她本能抱住自己,挣脱他,用一个巨大毯子包裹自己,不让他靠近。突然阵势,令他顿时失去情调,用疑问的眼神打探她,走近她,研究她的脸与神情。她是躲闪的、眼神是惧怕并且羞涩,他说:“你怎么了?”

她摇头,不说话。他说:“你累了吧?休息吧。”

他甩下她走开,独自抱着被子去了一个另外的房间,她看他进去,关了门。疯似的逃进屋子,用力关门,贴在门上,浑身瑟缩、颤抖。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一种本能的恐惧袭击她,令她崩溃不能够做任何事。害怕任何一个陌生异性靠近她。她感到自己在坠入深渊,巨大空洞与恐惧,令她内心失去声响。

连续数日,男子不再要求什么,安稳起床、对她微笑、安稳做事、知道她不会做早餐,出外用餐,然后上班。她依旧回她母亲的果园子。她的母亲问及一些事情,她从不应答,从她瑟缩的眼神与逃离的直觉,她锐利的母亲察觉问:

“出问题了?怎么了?刚刚结婚嘛。需要彼此磨合并适应,慢慢会好的。”

她不言辞,向远处扔小石头玩,像个没心没肺、毫无意识的孩童。暮色沉淀,寂寥硕大,一空星体,在微弱闪烁,满月,像白色的灯塔,悬挂。照耀人类,她的男人等在路口,并不回家。远远站着看她,她清醒自己,走向他,始终不具有表情。她坐进车里,不与他说话,他一直无言。开动车子消失,车子拥有足够迅疾的速度,猛然停靠在一个废弃车厂门口,刹车迅猛有力,她险些被甩出去。她睁大眼睛看他问:“你要干什么?”

“你到底怎么了?不满意怎么不早说?如今都结婚了,还有什么不能够释然。你为什么不能够直白告诉我,你到底清楚我在你面前的角色吗?我是一个男子,需要尊严与正常生活。”

“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是我一直惧怕,我不知道惧怕什么,却一直不能够安定。”

“好了,我知道了,我一直认为你个性淳朴,适合结合并且长久,而且你会依伏于我,是我内心需索的类型,其实我错了。短暂相识,如此结局,我不怪你。我倒想问你个问题,我到底哪里不好?”

“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有问题。我惧怕婚姻,害怕男人的身体与贴近。一直惧怕,怕它很快消失,像流星,云朵与时光。”

“你不觉得这种担忧很可笑吗?成年人了还无法做出基本的判断与思索吗?你不会思考吗?”男子有些动怒,说话开始锋利、不留余地。

她无从容忍,开门冲出去,跑掉。他不理她,任她在他视野里消失,他认为她是个怪胎,不可理喻。他开车跑掉,独自的在空旷大街疾飞,像一阵空气,在街道穿行。他觉得世间情感如此稀薄,不能够维持并渗入,一切都令人激愤。算了,随她去吧。

她不再回她的男人身边,坐在先前的小屋子里,发呆、撕纸、看窗外起伏的樱桃树,云朵、蓝天与马路。这是她熟知的生活,她又重新回来。男子不再管束她,也不再去接她,一切失去分离,却是真正的分离。时间久远,变得陌生不能够嗅闻,男子的影子逐渐消弱,消失。她恢复肆意横流的生活。她的第一个男人,不了了之,就此完结,结束如同开始,没有仪式。

她认识第二个男人是邻居介绍的,大高个,微微驼背,眼神细密,身体宽厚。第一眼看上去是个传统、是个不具有创新意识的男人,他眼中的她平淡,像看一个男人一样毫不心奇。她普通、眼神忧郁。对他简单扫射,眼神飘忽不具有定性。两个人在屋子里说话,却都无话可说,空气沉寂、僵死。像一种一触即发的炮火,即将点燃,最终男人说:“好了,我走了。”

一切都如这句话一样,简单明了。他走了,一切都结束。

她从此对一切失掉兴趣,尤其男人,没有任何心动与刺激,抑或还没遇到真正能够抵达她内心期许的男人,她的邻居在背后悄悄议论她,并大肆渲染,说她生理出现问题,并且遭致抛弃,被人弃如敝履,谁娶了她都不会安生,是不好的兆头。她的母亲听说传闻,捂着脸哭泣,她在房间里,能听到母亲努力克制却始终无法掩饰的伤心,她的父亲与哥哥轮流训斥她,言辞直接伤人,都是被她顽固、执拗的劣质脾气所激怒,完好家庭她竟独自逃脱,令人对她彻底丧失期许,变得虚无、沦落。

她的第三个男人,有个幼弱男孩,大眼睛充满幼弱儿童的天真智慧,他经常带他的小小男孩去园子里摘葡萄,摘不多,小男孩钻进葡萄架里,独自藏猫猫,会自己摘大颗葡萄塞进嘴里,幼小孩子看到果子,不问青红皂白独自吞食。觉得是美味,便开始双手抓,往口袋里塞。男子一边采摘,一边寻找他,会选择大颗葡萄品尝,她看到幼弱男孩,眼神有光亮,扑过去,抱起男孩,智弱孩童瞪着无邪的眼睛看她,嘴巴里塞满未咀嚼完全的果子,他不怕生,她抱着他,在葡萄架里钻来钻去,男孩一边东抓、西抓,一边咯咯发笑。男子看见孩子与她开心欢笑,露出笑容,是经历俗世、沉湎后的通透性情。他的女子,婚后为他生育一个健全婴孩,因大出血死在手术台上,他悲愤交加,唯一的遗产,是个生命的活物。这个带着居多希望与掺杂酸楚的孩子,是他终生愿意养育并且付出的。他知道他的代价与寓意。

女子抱着男孩,绽开笑容,对男孩说话,他的父亲开心。三个人在夕阳里对望。这个经历尘世心酸、懂得悲苦愁劳的男子,看着眼前这个光亮,白皙,拥有笑容与年轻的女子,抱着他的孩子,是多么疼爱并欣喜。他突然产生一种念头,又开始窃笑自己,怎么能够?她是如此年轻。

夕阳里,幼小男孩总是出现在她家的门缝外,从缝隙里打望,拥有自言自语的声响。她欢喜他的到来,抱着他,亲吻并喂养他,给他吃甜食与牛奶,浑身散发奶腥气息的幼小孩童,吃饱了,便独自坐到地板上胡乱翻一本书,所有字体都是倒立的。男子与她的父亲坐在客厅里对话,气氛轻快,是一种安宁的、饱满的俗世生活。天色将晚,男子来寻找他的幼小男孩,幼弱孩子早已躺在她的舒心大床上睡去,他感到不好意思,说些抱歉的话。然后抱走男孩,打算离开,眼神是柔软、并且充满爱恋的。却依旧低头,会脸红并且羞涩。她看到他笑了。他尴尬地朝她笑,觉得有一种笑容如此像似,那是他过去的女子,拥有同样隐隐悲弱的心跳与眼神,令他从开始都留意并且走近,一切都时曾相识,犹如前生、今朝与来世,抑或拥有这种笑容的女子,都是抵触的、只承认并且接受令她内心丰盛并且绽放的爱情,其余都会碾死,不留活口。这个女子也是如此,他是好命的。

(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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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静诗雨点评:

一见钟情的爱或许并不牢靠,每一次心跳过后也许要很长时间才会知道什么人适合自己,什么才是真的相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