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沉默之塔陌子非

发表于-2007年11月13日 早上8:58评论-0条

(一)

海边的小镇热闹喧嚣,拥有整洁的街心与楼群,狭长孤立的高大楼群,露出一抹天空,狭长瘦弱,大片钝重云朵聚散开来,像大片海岛抑或海洋。小镇周边以旅游见长,大型旅游公司在附近聚集开放,沿街贴满标语与指示箭头。街心脏乱,有垃圾与尘土。浓烈的腥味冲刺小镇,拥挤的人群在暴烈的光线下讨价还价,声音粗厉,争执不下。具有海边独特优势,大车大车惨白带鱼裸露在光线下,散发腥臭与蝇子的轰鸣。贩鱼的汉子脖子里围着破旧毛巾,灰土色汗衫,裤腿高高挽起,穿高帮胶鞋。黑紫皮肤拥有长期光线晒裂的痕迹,有皮屑和晒斑。新鲜而拥有浓烈烟雾的烧烤店,坐着大排等待烤串的人,有孩子、中老年人,烧烤店门口安静地躺着一条灰色大狗,萎靡地闭着眼睛,耳朵耷拉着,像掉了一件灰色衣裙。热情而汗流浃背的烤串汉子一手抓肉串,一边用毛巾擦汗。又忙于放调味料,身材矮小而拘谨的女孩穿着发白的连衣裙,头发蓬乱,被唤来唤去。弱小而稚嫩的孩子不小心滑了一脚,摔个四脚朝天,手里的盘子跌得粉碎,顿时爆发一阵哄笑。羞怯而委屈的女孩,红着脸从地上爬起来,弹掉身上的土,低头进屋去,身后传来烤串汉子粗劣而怒气的骂声。巨大而笨拙的卡车轰鸣着从街心经过,发出刺鼻的油薰味。簇拥而懒散的人群,喧哗并随手扔掉速食包装或者吃光烤肉的竹签。有人推车经过,不小心车子碰到弯腰买东西的人的屁股,惯性力量,那人被推趴到摊位上,样子滑稽。双方骂骂咧咧争执,叫骂声淹没于轰鸣的马达声中。

(二)

一场疾驰的车祸,夺去了一条年轻而毫无预见性的生命,一个拥有容颜与惠色的女子就此走完毫无知觉的一生。短短未曾暴露卓越才华的生命就此画上句号。惨象爆发在烈日下,有风和浓烈的海腥气息,充满着阴郁与吞噬。一辆超重并失去控制的货车,在经过海边车道时,毫不犹豫地碾过本该属于另一条生命的女子,姐姐用力推倒被意外吓傻的妹妹,自己葬送在车轮下。稚弱而毫无主见的妹妹目睹了一场血腥,白色、红色溅起的天空,涂抹了蓝色与云朵。迟来的挽救与生命的脆弱,就此了却。这是一对双胞胎姐妹,拥有花般的年龄,出生时辰相差无几,外型娇艳动人,美丽的身段、紧凑的肌肤,一切都梦一场。等坐在医院走廊下的妹妹,心如死灰,窗外下起大雨,风吹起雨滴,打到女子僵直的身体上,寒冷瑟缩,一家人悲痛欲绝。

姐姐安彤,耿直、贤惠,年仅23岁,绣了一手好花,小镇出了名的一把巧手,高考落榜后,回到以捕捞为生的父母身边,选择拥有大海的生活。刚刚和初具规模的小厂管理者一个中年男子结婚。日子富足并安然,安彤选择此样男子:离过一次婚,经历丰盛。并带给她女人迫切需求的安稳与踏实,宽厚与憨直拥有沧桑男子磨砺出的细腻与温柔,一头短发露出坦然额角,焦虑、窘迫的时候会有抬头纹。深沉与温厚,极少言辞。是个可靠并感觉能够就此长久的男人。至于他从前为何离婚,不可得知。或许不怪他?安彤总是这么想。爱上这个比她大15岁的男子,他的优点蒙蔽一切。也就是说,她看不到瑕疵的天空。他们结婚不到两个月,甜蜜温馨未曾退隐。可怜的女子就走完一生的路。妹妹雨彤,和姐姐同龄,长相像似,却又有细微差别。她眼睛漆黑明亮,放射一种落拓不羁,不受捆缚与约束的性格,与姐姐完全相反。高中毕业,考取一所以技能见长的学校,服装设计。并在旅游业繁盛的小镇上,找到一家旅游公司,尽管专业不符,但凭借出色外型与对当地地形和风土的熟稔,赢取优势,很快成为公司正式一员,并试图考取导游证,经过一年苦读,去年考取并如愿以偿,她的人生有了飞黄腾达的开始。拥有野性与难以驯服的女子,是父母头疼的材料。姐姐的死,她脱不了干系,责任完全在她,不然,躺在冰冷泥土下的应该是她,是的,她无言以对。姐姐,一个体贴不拥有心机的女子,她们从小关系融洽,从小学到高中,她一直和姐姐一个学校,姐姐总是顾怜她,怕她挨饿受冻,受人欺负。每天必跑到教室看她一眼,然后从窗口攸然消失。少而无知的孩童时代,姐姐是她的保护伞,无论刮风下雨还是下雪天,姐姐总能给她温暖和衣物。寒冷的冬天,她站在冰雪里,瑟缩着、弹跳着、双手捂在嘴上哈着热气,反复揉搓着、冻得呵呵傻笑。姐姐责备她,周末回家为什么不备好棉衣。后来姐姐请假回家,踩着单车,在泥雪和烈风里打滑,艰难前进。晚上,当姐姐把带着体温和棉絮清香的棉裤和外套交给她时,她差点哭了。她是个大咧而不细致的人,很少懂得关爱自己,总喜欢对自己放任自流,做事不听劝解,一意孤行,像个永世长不大的毛孩子。在家有父母关爱,体现不到姐姐的优势,一旦离开家,回到学校,她就开始强烈依赖姐姐,向她讨吃讨喝讨穿并惹她生气。姐姐很少打她,除非她的行为古怪得令人难以容忍,姐姐会揍她,不很痛。算是带父母尽了义务,会对她进行一番摧古拉朽的教导,往往三天后,她会准时全部忘掉。在同一个地方,她会绊倒三次以上,被家人誉为最无可救药的人。她从不反驳,也不记仇。孤僻、惹是生非、想法偏激而为人古怪,除了家人,其余都会被她的娴静文雅所欺骗。真正了解她的内心,才会发现弱小的她内心是个大洞,匮乏并无法填补。没人会明白并不缺少父爱、母爱与友谊的女子,为何性格如此残缺不全?如此偏离、古怪?住校后,一月回家一次,总是闷在房子里,不肯出来,像死了一样,令父母担忧,大人总会不声不响从窗口探头进去,发现她毫发无损,在打电脑或者接电话,才放心离去。这样一个畸形并不善沟通的女子,总喜欢独自坐在床上傻笑,不知那根筋不对?一直笑个不停,让人怀疑她精神有问题。直言不讳并一再坚持的父母要带她去医院查查,却被她生硬拒绝,她用被子包住头,谁也不理。

(三)

谁会想到,雨彤这样一个女子,年轻而落寞并让人感到不安,竟结交了一个男友,一看便知,男子没什么生活阅历与深度。穿着浮夸很显眼的红条纹长裤,休闲随意的白色外套。双手插进裤袋,走路左右晃动。眼神里拥有和雨彤一样的肆无忌弹,看东西描来描去,缺少安全感。身上有一股流浪漂泊并不苍老的痕迹。有几回从雨彤家花园后门翻墙而过,嘴里吊着一只鲜艳的玫瑰花,花瓣上滚落着露珠。他悄无声息潜入雨彤的房间,两个人坐在屋子里悄悄说话。女子潮湿柔软的长发铺在后背上,散发出洗发水的清香。湿湿的发梢碰触到他的手臂,酥痒而温柔。他会不自禁低低嗅闻女子的长发,闭上眼睛,很陶醉。

“你不走吗?”

“我等会再走,再说会话吧,雨彤。”

他盘腿坐在她的床沿上,姿势牢靠,丝毫没有打算离开的意思。他们又开始毫无头绪的聊天。他说他的母亲过世后,远在美国的再婚父亲,要求他过去。等他这边打工签署的合同期满,他就离开这里去美国。他暂居在叔叔家里,父亲唯一的弟弟。婶婶是个性情锐利、言辞刻薄的中年女子,不太喜欢他。时而说些露骨并让人尴尬的话,年轻暴躁而毫无耐性,一怒之下,他差点离开。叔叔是个温吞水性人,不瘟不火,从不高声说话。喜爱饲养家禽与花草,并拥有体恤关爱的心肠,收养流浪小动物。他家的院子里,几乎成了动物园,婶婶多少喜爱一些动物,故此对叔叔的爱好,表现得大度并接纳。在对待他的问题上,叔叔一向沉默,仿佛他不是一家之主。不过他很奇怪,为什么父亲将他丢给叔叔?而不带他走?后来叔叔告诉他,父亲离开时,算是破釜沉舟,前途未卜,他不能带着一个孩子一起流浪并寄人篱下。现在不同了,父亲拥有事业与资产,完全可以自主,父亲经常说自己是大器晚成。然后他停顿,不再说下去。握住女子的手,女子有点受宠若惊,本能想抽回,却被抓得更紧。

“雨彤,你知道我一直拖延父亲的理由,其实我可以早就离开的。我放不下你。你是个孤独并需要人照料的女孩。”

“俊,别这样,我有亲人照顾,不要为我耗费你不具有价值的时光,我不想成为你时光的罪人。或许我们注定天各一方,没有人能够改变,你说呢?”

“别这么说,希望总是要人来争取的。对你,我不会放手。我孤独的内心唯有你懂得。”

“你还年轻,或许,将来你会遇到更好的,会为我的停歇感到可笑。”

“或许会吧,如果不出现呢,如果你就是那个最好的呢?那怎么办呢?”

他们的谈话被窗外一声咳嗽声打断,男子藏匿自己,站在门后朝她摆手,示意她出门放风,他要走了,依旧是从后门,翻墙出去。男子走后,雨彤将男子送她的一支玫瑰花颈折断,插到头发上,站在镜前观赏,镜子里凸现一张落寞娇美而新鲜欲滴的脸,滴血的红色花瓣看上去拥有短暂而绽放极至的颓败。像她那拥有短暂生命的姐姐,仿佛又像自己。不会永远美丽,很快就干掉了,她想着。

(四)

安彤安葬后半个多月,家里依旧凄清悲凉,很大的太阳,光线很烈,将院子晒得毫无生机。远处隐约的潮声迭起,多少打破小院的沉寂与落寞。吃完饭,母亲流泪不止,令雨彤感到担忧。她走过去,蹲在母亲脚边。

“妈,别难过了,我担心你的身体。”

“雨彤啊,你姐姐是为你死的,你姐姐的婆家是个大户人家,人多势众,婆哥还是个跟黑社会有干系的人。她们要求你替补你姐姐嫁过去,你姐姐刚结婚不久。姐夫很悲伤。婆家爹娘无论如何无法接受现实,她们一家情绪高涨,昨天派人来说了,想让你过去。雨彤,妈这心里不好受啊,惹不起人家,欠人家的。你说该怎么办好啊?”

“妈,这是什么点子啊?没道理,我不去。”

“孩子,你也知道,你的父亲,一个忠厚老实的男人,对人温厚亲切,我吧,也一样。我们没有靠山与权势。原本是想通过你姐姐,沾光,并扬眉吐气。也算是家族幸事啊。尽管你姐夫年龄大了点,但人并不坏,对你姐又好。家庭条件也不赖。他是真爱你姐,你去了他身边,在他眼里,仿佛你姐的存在,也算是弥补我们的缺憾与人情啊,孩子!你也要替你爸和我着想啊,我们都一把年纪了,经不起折腾啊。孩子。”

“什么事啊?我不去,哪有这种道理?他们是不是欺负我们没钱没地位又没人啊?”

“孩子,别那么说。你姐吧是在我们家死去的,跟她婆家没关系,人家朝我们要人,也不无道理啊。你说呢?”

潮声迭起,像不平静的内心。雨彤躺在床上,感到一种恼恨与无助。她频繁想起俊的影子,一个拥有多年相处经历的男孩,彼此相知,相爱并关爱体恤对方。从不曾发生口角抑或不愉快。无论如何,她的视线无法转移,移到一个可以称做大叔的男子身上,他们并不了解。从姐姐与他的相识,她仅见过他一次,婚礼上。个子不高,拥有过于富足的营养和面色,体态隆重,长着滚圆凸起的啤酒肚,不显腰部与脖子。穿了一身考究的西装,红色碎花领带,春风满面。站在他身边的姐姐,娇艳动人,纤细羞涩,穿着鲜艳的枣红色旗袍,红色高跟鞋,手指上闪着光亮并拥有宿命色彩的钻石戒指。男子的一只手臂始终放在姐姐腰部位置,拥有距离,让人感受到庇护与喜爱。她该怎么办?她对自己的命运开始无从掌控,飘摇毫无定性。难道这是她宿命里注定的走势,就该替姐从夫吗?姐姐为了她,牺牲了自己,也许她该为姐姐付出一切,但是无论如何,她不能够决断。薄弱而不具有抵抗力的家庭只能孤注一掷吗?比如姐姐,比如她。她心乱烦躁。突然她索性想到,这样也好,可以让俊死心。让他走得坦然,或许他们原本就是一对浮萍,走得越近,越能听到浮萍断裂的声音。并开始下沉,很快便闻到水面腐臭的气息和生命窒息的声音。俊注定要离开此地,她们的结合注定是一场悲剧。她感到胸口发胀,无力并失望。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付突来的变故?昏昏沉沉,她看见姐姐口中喷涌的鲜血和头部剧烈撞击后溅起的白色黏稠物质。她感到飕飕发冷并恐惧。仿佛看到了自己,一个不快乐并天性拥有心理障碍的人的生命的终结。

(五)

一切无奈,雨彤替姐姐从夫了,消息像长了翅膀。炸开小镇,绝无仅有,让人大开眼界。人群涌动,来看热闹并议论纷纷。雨彤父母始终未露面。悲恸与毫无脸面令老人心酸不已。雨彤没有流泪,低头默默走了。跟随一个笑逐颜开的老男人,他并不像庇护姐姐那样关爱她,仿佛一切都太陌生。需要接纳并深入了解,才能探知彼此。简易而不愿声张的过场结束后,雨彤走进曾经姐姐的家,一所华丽并高大气派的洋楼,是小镇上地势和风水最好的,价格不菲。站在窗前,可以观望落日与大海,听由远及近的海啸与大鸟的长鸣。孤寂而零散的鸟群,在海面上徘徊,扇动羽翼,拍打寂寞的空气,与强大的潮水声混为一体,是一种吞噬与渺茫。窗外栽满各色花草,混迹杂乱的香味,刺鼻而浓烈。小花与高树在风中颤抖,拥有鲜活与饱足。男子走近她,嗅闻她的长发,发出轻轻似幼兽般的鼻息声。她感到一种陌生与烦躁,男子的走近,令她感到憎恶并想就此逃掉。没想到她的想法刚刚出笼,就被男子窥视。他从后面拥着她,让她死心塌地并完全断绝想法。她闭上眼,不愿多想,她怕自己会跳起来与他厮打,她努力克制自己。她突然感到自己被关进了囚笼,四周屏蔽,只留两个微小的洞口呼吸,她无法顺畅并安静。一直躁动并剧烈不安,她无法想象终其一生在此耗尽,她没有勇气。她完全了解自己,一个随时漂泊,居无定所并野性难以服从的人一旦被绳索拴死,就等于死亡。她还年轻,并拥有许多理想,她不能在此等死。渐渐她的眼神变得决然而轻蔑。轻蔑一切身外俗物。她无法用心并尽力维持与男子的关系,她不具有温顺理家的天份,看到空洞、宽大的房子,她感到窒息并憋闷,心情抑郁而萎靡。是的,如果她愿意,她可以留下来和男子繁衍后代,生一群左拥右抱的孩子,并将他们养大,再让他们娶妻生子,重新轮回生命,无遮无拦,恢复生命的真相。前提她务必得先付出自己,赌光了。不被约束并生活混乱包括性情暴烈是男子终究要叫苦的东西,还有她不懂得关爱并体贴他人,贤惠、言辞慢声细语,都是她做不来的。她的一切劣质都将不久曝光于天下。男子会后悔的,但鉴于故往,想必他不会选择离婚。那么她将和他彼此相守熬炼与折磨,直到老死。这是她差不多已经看透的人生。天哪,真是可怕!她是个不属于婚姻的人,只会把婚姻搞糟。她又想起了俊,至今无法想象一个悲恸面目的男子,想必他已经走了,去了美国,拥有暂新的生活,开阔并遗忘一切。尤其她这样带给他负担的女子,是他首先要丢弃的。如果俊还未曾离开,她甚至颓败地想到,她可以跟他一起逃遁,久远而毫无声息,让身边的男子和他的家人兴尽告败,否则她的逃遁将毫无意义,他们终究会抓她回来,将她关进漆黑不露光线的屋子,让她独自清醒并备受饥饿的煎熬。是的,俊是唯一能够带给她希望的,想着她开始拥有不自然的心跳,是的,她不能将她唯一能够逃脱的理由付之一炬。

(六)

俊惊讶于街道飞满有关雨彤的传闻,他竟一无所知。一个荒唐的女子,就此跟一个死去的姐姐的男人干脆地走掉。并甘愿接受宿命的安排。而他到底又算作什么?他懊恼并用力捶打墙壁,直到指尖上有血球渗出。他为了她执意停留。而她都干了些什么?毫无疑问,他一文不值。看来他该走了,永远不要回来,一切都毫无意义并无价值可言,他的生命不能在此耗费,想着他就感到心痛得无法合闭。人生无常,无法定夺并决意自我去留。他也一样,一直被一种叫做感情的东西所疲累。并为此付光了时光与精力。而收获呢?真令人可笑。但是他太了解雨彤,一个行为怪诞、不合时宜的女子,拥有悬浮而无法渗透生活的秉性,整个人是个巨大的伤口,无法弥补并愈合,结婚对她而言,难道不是一种死亡吗?他无法了解雨彤父母的一切筹排。她肯定是遭受了逼迫,绝对的,并且是被强制执行的。因为他从不曾听她提起过此事。他甚至能想象她痛苦带着泪痕的样子,走在一个巨大宽阔拥有父辈包容的男子身边,回到一个陌生而困窘的囚笼,并以此为家,长久生存,野气而无法肆意施展的性情,终究葬死在人为的温室里,不行,他得见她,明示一切。

(七)

婚后三天回门,雨彤执意并强忍着怒火,说服父母与男子,打算在娘家多停留几天,再回去。看着美丽并依旧动人的女孩,终究代替安彤实现了自我愿望,成为他在外界赢取了赞叹并对女人本能拥有理所当然的新鲜感,尽管他们未曾同床共枕,但这是早晚的事,只是现在他们都彼此陌生,无法探知并索取彼此的嗜好,以此投其所好,故此他们需要一段时间磨合,之后日子将如鱼得水,不久他将完全占有她的美貌与身体,想着搂在怀里的新鲜女人,男子不禁暗笑。他爽快答应女子索取的所有要求,并对一些繁文缛节,不大过意。因为他想试着接纳关爱并占有女子,所以,作为男人,他务必要做出无以伦比的慈悲与宽容,让女子充分体会他的大度与溺爱,等他们相濡以沫后,他方可纵容自己。尽管雨彤父母顾及脸面,一直絮叨不停,说什么过门后,务必返回,这是新婚大忌。不然违犯了祖先定下的游戏规则,她将会遭受天遣的。男子宽和安慰父母,并微笑制止他们。脑袋晕沉并倍感乏力的女子根本听不进父母的言辞,悠然钻进自己的屋子,锁了门,享受婚前独自而落寞的时光。她内心瞬间绽开,恢复本性,像盛大的花朵,带着血色颓废。她躺着舒服的姿势,肆意想着俊,她霍地从床上弹起,扒开门缝,看男子在父母的簇拥下走出家门,还不停回头看她关起的门。她内心愤愤不已,哼,老男人。然后扭身爬到床上,抓起电话,打给俊。电话传出长久嘟嘟声,无人接听。完了,她感到心在发凉,俊已经离开了,他真的离开了?没人接电话。她疯狂地重播,并不停拨打俊的手机,还好手机未曾关机。接通了,手机接通了,她一阵狂喜。

“俊,是我,我,你在哪里?”她因激动显得于无论吃。

“哦,外面,有事吗?”俊带着冰冷冷的口吻问道。

“俊,别这样,晚上你来我家里好吗?”雨彤激动并央求道。

“什么情况?我正收拾东西,打算离开,明后天吧。没什么特别的事,我还是不便打扰,毕竟你是拥有丈夫的人,我不想再做毫无意义的停留,你是明白的,雨彤。再见吧。”男子叹着气,说出内心惆怅并感到解气的话。

“不,不,俊,你一定要来。我要跟你走,真的,别丢弃我。”

“什么?你跟我走?开玩笑吧?算了,你别胡思乱想了,我们注定要走两条平行的路,人的选择很薄弱并无从屈服,无奈,我能理解你的苦楚。雨彤,保重!”

“俊,我说的是真的,你一定要来,不然我去找你。你不能走,我爱你!”

男子被震慑,他怀疑自己的耳朵,一个大胆妄为的女子,果然拥有令人震惊的举动。既然如此,他们应该早先于安彤结婚,这样的话,便堵上了所有人的嘴巴和蓄谋的阴谋,都晚了,一切都晚了。他甚至懊伤地捶头。

“好的,等我,雨彤。”

月色交映的小院,拥有潮湿与雾气的花朵与小树,小虫子的舔噪与遥远的犬吠,一个攸然而迅捷的身影,爬上墙头,瞬间骑在上面,又轻盈落地。修长而精瘦的黑色衣裤消隐在女子的窗下,轻微的敲门声,门应声开启,身影闪进屋子,门重新关闭。突来的变故并不容两个意识混沌的年轻人考虑,他们焦灼地对立着,眼中放射出困惑与无助。

“俊,对不起,我很无奈。你是知道的,我姐姐……”

“雨彤,我明白你的窘迫,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俊,我想跟你在一起。”

“好,你跟我去美国。”

“是真的吗?”女子仿佛又不自信,眨着眼睛,眼神里闪出惊异与恐慌,瞬间平息着。

“是的,你抓紧时间收拾东西,明天晚上的飞机,我在你家后门外等你,把包裹扔给我。”

两个死心塌地的年轻人紧紧拥着,眼神充满惊喜。男子的身影在门口攸然消失,像巨大飞鸟的羽翼略过,不留痕迹。

(八)

月色爬上来,潮湿光洁的小院拥有温暖的凉意,起风了,飘散零星的花香。靡靡的,凄清的。雨彤走了,留下几句绝笔,像男子一样翻上墙头,郑重地骑在上面,最后回望母亲亮灯的小窗,墙壁四周浓密而热烈的花簇,大团大团,挨挨挤挤,像要流泻。在月色里,散发浓烈令人昏厥的香气,这些盛开极至的花朵。明日即将坠落,枯萎,纷纷如落叶。她一狠心,咬牙翻下墙,温暖地落入男子的怀抱,他们很快消失在出租车里,绝尘而去。

月色是唯一可以明证天底下所有隐秘与公然的,清和淡然,雾气隆重,像一种浓郁的哀愁,包容了两个人年轻人的焦躁。去机场的路遥远昏黄,在光线里显得狭长瘦弱。她与男子温柔相依,内心翻腾如潮,她无法想象冒然离家出走,将会带给原本不快意的家庭何种灾难?无以回顾,她甚至无法想象母亲看到桌面上留下的绝笔信笺,将会如何震撼。因为她,母亲会再次生病并昏厥。这是预料之中的,但她始终无法拿出勇气和老男人同归一生,她心里默默祈祷,祝福一对老年人安康。身边的男子感受到她的动静,察觉到她瑟缩的身子,冰凉而光润的泪珠滴落到他的手臂上。他震动一下,扶住她的肩头,望着她流泪不止的眼睛。

“后悔吗?”

“俊,一切都晚了,我像骑着单车下坡,不能够停止,停下来就会摔倒。”

“我们会生活得很好。”

出租车应声停靠在机场深处,他们拖动沉重行李,走进去。清黑的夜色,有冷风吹拂,麻木的鼻尖毫无知觉地淌下冰凉的东西,她哭泣,眼中闪烁泪光。心情复杂,她们相拥走上扶梯,站在机舱门口,女子的心在坠落,无法轻松与释然。看来她本身还不够坚毅,第一次离开父母,去到遥远的异国他乡。前途未卜,不可得知终究的结局,一切都不容思考与回顾,她已经站在了空中。刺耳尖利的起飞带来的双耳轰鸣,强烈的耳膜破裂般疼痛,令女子流泪不止。男子捂住她的耳朵,并贴近她。像搂一只魂不附体的小猫,失去意识。雾气隆重模糊了窄小的窗口,女子温顺地倚在男子胸前,男子轻拂她的长发,并贴上去嗅闻着,像一只寻找猎物的弱小动物。

睁开眼睛,曙光重现,美丽而别具的异国风情,展现在他们清透逼人的脸上,东方泛白,闪现红光。言辞的障碍,他们不知去向。男子拨通父亲的电话,带着激动与欣喜喊叫着,爸爸,爸爸,我来了。电话里传出浑厚的男子笑声。俊挂了电话,一脸喜色。雨彤怯弱地望着他,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该不该和男子的父亲见面?俊看出她的窘迫,拍拍她的肩膀。

“别担心,彤。”

很快一个高大,器宇轩昂的中年男子从林肯车里下来,俊欢呼着喊道:

“爸爸,我在这里,这里。”

俊像个孩子,跑过去扑入男子怀里,男子敞笑与他紧紧相拥,低头抚摸他的头顶。雨彤无法相信置信一个气派男子,俊未曾丝毫继承。俊单薄清瘦的身体,在父亲怀里像一只遭到挨饿的小猫,还未长大成人。直到俊和男子走到她跟前,她才慌张并恭敬地点头,微笑。俊的父亲慈爱地看着一对青涩投奔他而来的大孩子,隐隐苦笑。他朝雨彤微微点头,并关切问候,像个可供依赖的父亲。转眼他们上了俊父亲的车,松软而拥有很好空间的车厢令雨彤振奋不已,隔着车窗,观望梦想国度中的秀美景观。她一点点遭致震动,一点点产生激动并兴奋。离家出逃的罪恶与惭愧瞬间消失殆尽。一切都是新鲜可口并且完美。车子在一座富丽堂皇的古典建筑前停靠。俊的父亲提着行李走在前面,并招呼他们跟随。建筑的风格与气势令雨彤震惊不已。太过高大结实的柱子与连廊一如古代皇宫。俊的父亲带他们去了二楼,圆环性的格局,细白墙壁,金黄色铜门,光亮的把手。像酒店的住房,都是空的。俊的父亲选了一间双开的门口站定,掏出钥匙。打开来。

“俊,让你的朋友住这里,你跟我到楼下去。”

俊的父亲把行李放到房间客厅里,转身朝雨彤笑着说道:

“孩子,很累吧,先休息一下。一会到楼下吃早点,别客气。”

俊站在父亲身后傻笑着望着雨彤,女子感到羞怯、拘谨,一直微笑点头。俊随着他父亲下楼,脚步声消隐。雨彤仰躺在宽大的床上。精致而高贵的室内装潢,令人感到俊的父亲在这里过得很好。窗外蓝白而肃静的楼阁,高大葱嵘的树林掩映在灰白的街道与高塔之间。美丽的大鸟盘旋着,围绕在孤立高耸的塔尖四周。沉重的羽翼击打着陌生冰洁的空气。这是一座古朴而富于内涵的城市。俊从后来拥过来,她没有察觉,感到浑身一颤。她转过身,看到俊疲累而蜡黄的脸色。

“你怎么不休息?俊。”

“没事,我来看看你。漂亮吗?”

“嗯,很漂亮,俊,你妈妈呢?”

“不,应该是继母。她刚刚和父亲分居,一个寡情易变的女人,不是父亲需要的类型。结合后发现彼此选择的仓促,令对方都感到尴尬,一切都不算晚,他们打算离婚。”

“俊,以后怎么办?我怎么办?”

“别担心,你先住下,休息一阵。再学语言,找工作。这里找工作并不难。”

“俊,我一无所有,来时匆忙,所有的学业证书都遗忘了,我真该死。”

“别这样,没事,从头再来。我父亲怎么样?”

“很有气势与魄力,你不太像他?”

“是的,我像死去的妈妈。性格太阴柔,不很阳刚。”

“不是,俊,别那么说,我喜欢你。除了你,我一无所有。”

“走吧,到楼下吃早餐。”

雨彤安静地坐在宽大明亮的橱窗下,望着白净光洁的窗外,有流淌的溪水与飞舞的蝴蝶,细弱的小桥与假山环绕的游廊,是一座环起来的花园。清香逼人,拥有宽大晨练的场地和蓝色的高桥与游泳池。雨彤发愣。俊把装三明治、牛奶和鸡蛋的盘子放到她面前。

“谢谢,你父亲呢?”

“他已经走了,为了接我们,他已经迟到了。没事,不用管他。”

他们同时望着水天一色的花园与其间景致,不禁失神。俊露出欢愉的笑意,他能感受他的未来是美好的,一定乘风而上,因为他的父亲依旧不甘居人后。他终究不会太差,至少不会令自己失望。

“雨彤,我要去父亲的企业学习管理和处理帐务,这是父亲交代的,他要栽培我。”

“很好啊,俊,那你就去,父亲对你可真好啊。”

“雨彤,我想你是不是也随我一起前去?”

“俊,不很好吧,我还是试着做其他的工作吧。”

“我会和父亲商量,相信没问题。无论如何,我们不能分开。”

(九)

吃完饭,他们各自回房休息。雨彤感到自足,无论如何,她要自立并打算找份工作,还要学习语言,还好,她的英文底子不算太差,口语不成问题。果然如此庄重并拥有美好前景的氛围是与小镇破旧、粗俗而暗无天日的生活不同,她甚至感到欣喜。她知道生存于俊的家庭,时刻不能颓废,需不停进取。否则将违背这个家族的人格要求与信仰,将会被淘汰。她甚至为成为俊家的一员,感到骄傲。无论俊的父亲是否喜欢她?她都感到一种轻微荣耀。或许时间久了,一切都会改变,只是一些现实而无从违背的阶层与容纳并不是她弱小而稚嫩的心思所能料想的。她无邪地笑了,突然她又想起远在天边母亲的困惑与慌乱,一家人惊慌失措地寻找,并四处粘贴广告,到电台公然寻找。描述她的日常穿戴与服饰,像寻找一个精神错乱者抑或疯子。她无法回顾,老男人交错辉映的脸凸现,让她感到不安并惧怕。她会这样永远的躲下去吗?毕竟她是一个男人的妻子,并且已经相聚几日。想到这里,她立刻感到困惑和无从向俊父亲交代的未来。

俊的父亲出远门了,是一趟公差。俊被父亲安排进了公司,被父亲的秘书带着学习管理业务。雨彤失去方向,终日无事,开始烦乱并惴惴不安,她渐渐发现找工作并非易事。没有学历与实用的专业技能,只能做一些靠体力换饭吃的伙计,粗陋而劳累。旅游公司,她突然有点欣喜。她到网上找一些旅游单位并投递简历。终于有一个单位愿意用她,并约定时间面试。她整装待发,想试一把。终于经过一个多小时认真而严肃的对话并审核,她机敏地通过第一次初试,很快被通知复试。她感到自己年轻的生命并未死去,而在蒸蒸日上。富有朝气与尝试的环境是属于年轻人的。她简直无法想象残破而落寞的婚姻生活能将一颗鲜活年轻的心磨砺成怎样的残缺不全?

地位与阶层的落差,并落魄而毫无视野的农村女子,无论举止还是言谈都无不披露一股粗陋与毫无深度,野气而不受管束的性情,纵声大笑,无拘无束。终于在女子为自己的事业和美好前程策划时,突来一个震惊的消息。一个明月沉寂的夜晚,俊走到她的房间,脸色阴郁。她看他不开心的样子,很担忧,跑过去迎上他。

“俊,怎么了?工作太累了吗?我帮你按摩需要吗?”女子温柔地说道。

“雨彤,我真无能。”男子抱头捶自己。

“怎么了?俊,发生了什么?”

“我父亲他,他威胁我。我无从选择。我恨透了这个世界与自己的无能。”

“到底怎么了?俊,是因为我吗?”

“雨彤,我的父亲是有意在躲我们,他并不是出差。他说如果我要获取他给于的锦绣前程,你必须得离开。不然从今天起,我就被他逐出家门,雨彤,对不起。我该怎么办?帮我想想办法?”

女子受到强烈震动,她向后跌撞,走到窗前。感到清冷冰洁的光辉其实并不爱她,都在作弄她,让她无路可逃。她终究无从逃避固有的人生。像人画下的一个圆,她被包围其间,永远无法逃离。

“俊,没什么?我离开你的家,我出去自己住,不再打扰你。”

“不,雨彤,我父亲知道你的来历,他,他,他已经通告了你的父亲。并告诉他们真相。真可恶。”

“什么?什么?俊,求求你,别让你父亲再做那些事了,我愿意离开你。我自己独立生活。但我不会回家去,我憎恶那里?别说了,我走。”

“雨彤,我无法拯救你。我必须把你交到你父亲手里,我父亲才会放过我。算了,雨彤,我跟你回去,找个地方隐匿起来。过属于我们自己的日子,让他们都找不到我们。我受不了这样压力。我是爱你的,雨彤。别怀疑我。你说我该怎么办?我原想带你出来,就万事无忧,没想到,我真该死。”

“俊,我祝福你,会有一个美好前程。而我却只能葬送于肮脏破落的海边。过着村妇的日子。这是我的宿命,我无从逃脱。除非选择死亡,或许那种永无止境的苍白无趣的日子才能终结。”

“雨彤,别瞎说。我们该怎么办?你想个办法吧,我已经无能为力。”

“俊,放心,我不会拖累你的。我自己回去。我不能将罪责转嫁给你。你对我已经够了。我与你恩怨或许只能通过一种方式了结。好吧,俊,我走,我回去。谢谢你。我们的爱情太单薄,薄如蝉羽,不文一钱,我终归要落入俗套。”

“雨彤,我怎么办?”

“俊,别傻了,你父亲会给你安排前程的,你不必担忧。而我他从一开始都不满意,毕竟我们不是单方面的落差。不能怪你,怪我离你父亲的要求太远。所以注定是这样的结局,没人能够阻止。”

“雨彤,我对不起你。”

(十)

支离破碎的女子又回来了,她眼神落寞,披散着长发,遮住眼睛,只留半边脸。她魂不附体地扑入小屋,躺倒。两位老人欣喜若狂,趴在窗口窃窃私语,终究没进去打扰。女子双眼发直,望着破败而散发霉变气息的屋顶。她万念俱灭,心如死灰。她已经无法完整回到重前。像过去那样稚嫩地接受并跟随一个男子走进陌生的大房子,怀着冰冷隔膜与提防的心生存,她完全无法接受。沉寂的夜,她在黑暗中起身,摸索出一瓶安眠药,哆嗦着,拧开盖子。摸索杯子,一杯冰冷的开水就着,她吞服而下。

毫不停歇的雨夜,料啸而急速地倾泻,像一种哀乐,杂乱而轰鸣。家人发现女子时,她死亡的身体已经冰冷僵直。经过医院诊断:

此人服下过量的药片致死,年仅24岁。

(完)

本文已被编辑[奔月]于2007-11-13 10:59:43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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