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他拥有一个公司，靠年轻的实力、体力与机遇赢取，独自白手起家，梦想有时显得如此突兀，令人身不由己。羽翼未丰的事业，令他百般苦难，成就梦想，是如此艰巨，他四处打探、求人、办理各种手续，事业起步有了明晰轮廓，他跑断腿，却依旧忍耐持续。终于一切落定，像一场华美宴席，准备完好。犹如他的人生，即将启程，此时的他，像蜕皮的大蛇，感到体力透支、疲惫。

年少时，他是个寡言男孩，大人多说几句，就会脸红，再说就会哭泣，脸憋得通红，用袖子抹泪。邻居直言，在他面前大张旗鼓，说他投错了胎，该是个女孩，太过羞怯、皮薄。他喜爱生气，像个闷声小动物，不喜言辞。脾性倔强、执拗，令父母头疼。如此人物，长大却是另一般风尘，他的长大日益明显，各方面突破并拥有长进，校园是个榜样，竞赛总是最好选手，物理、数学、化学、生物，并夺得骄人名次，令师生刮目。有大胆女生，是个骄傲的校花，上体育课时，他脱掉外套放在一边，踢足球，她把小纸条偷偷塞他口袋里。踢完足球，他发现真相。骄傲女生，抱着胳膊大模大样走近他说：

“祥年，我们去看电影。”

他低头说：“没空。”

她说：“明天呢？”

他说：“明天也没空。”

她说：“后天呢？”

他说：“后天也没空。”

她说：“大后天呢？”

他说：“大后天也没空。”

女生第一次丧失脸面，憋足了泪，死死瞪着他，等他的垂怜，他却无动于衷。周围大群人早已笑翻了天，他如此低调，内心明亮，懂得青春稚嫩，不适合彼此交付感情，还有更多事情要做。他木着脸走过人群，是讥笑、议论并起哄的。

长大后，他依旧耿直，却不再顽固。接触社会，与人交往、留心并学习，直到多年后积累丰厚人际，变得巧言善变。如今他抵达顶峰，开了公司，他知道，会有更多磨难与挫折降临，他的人生需要更加熟透的心智需要完善并且升华。他从拥有野心那一刻，就做好准备，迎接人世挑战与独自拼打的艰巨，他拥有适合成功的性格。

二

在他认为自己已经成年并且懂得珍惜情感时，他接纳一个女子，一个文静、拘谨懂得体恤的女子，弱小年龄经历家庭不幸，父母离异，她像个球，被父母踢来踢去，最后强行塞进父亲手里。经历人情冷暖，疏离与背叛，弱小年龄，便懂得体察并关切她所爱的人，知道相爱不易，既然相爱，就得坚持，不然会被伤透、抛离变得虚无。他得到她，是荣幸的。

她一直理解他，懂得他的野心、忙碌与追索，他如此繁忙，像鱼一样的男人，在人类的罅隙里求索。他的公司架构承建完好，所有的人员安置、部门编排、搭伙人、做广告、筹建客户系统，样样他要参与，策划并且派人完成。网络通信，依旧是这个时代的主页，他力争在行业稳固并且长远，目光凛冽、通透有力。他几乎忘记回家，睡在冰冷的办公室地板上，眼神红肿、有大团血球，像一张蛛网，渗入微弱的、细小黏稠血晕，像两个流血的伤口。

她去看他，用小竹篮盛了满满的热的饭菜、新煮的咖啡、药片与水果，她在他的办公室等了满满一天，始终不见人影。她打他电话，他在开会，然后又开车出去办事，见客户。刚刚尝试置买事业的新鲜感与不易，他几乎疯了。搜刮了独自全部时光，用来丰盛自己。强壮并且丰厚口袋与名誉。

失落女子有空洞内心，留下小纸条，提醒他吃东西、注意身体、知道回家。她漫无目的去大街上走，冬天如此丰满，寒冷如此硕大，无处躲藏。有干燥的雪片，漫天飞舞，幼小女孩，穿红裙子，踩溜冰鞋在街上游刃有余，有雪亮的眉眼与甘甜笑声。如此眼熟，她想起自己的童年，疾苦流落，被抱走送去乡下外婆家，一个矮小心暖的老人，是个基督徒，喜爱孩子。对她娇宠，抱着她，来回亲昵。她的人生从老人散发体味的身体里，懂得爱人如此美意，能获取如此多的喜乐。

长大后，工作带给她独立，并认识祥年，他们如此默契，从第一眼开始，她看透他内心激昂、火热的前程，如此盛大，像瞬间燃放的烟花，不能够隐藏。他很少空余自己，一旦有微小时光可以逗留，他会浓烈爱她，给她窒息的、令她受宠若惊的欢盛，他是个内心饱满的男子，脾性磨损得如此豁达，她会躺在他的胸脯里，长久陶醉，如此短暂。她知道，这个男子的余温，如此快捷。他们从不怄气、争执，她不娇惯自己，用最大身心扩大对他的容忍与包涵，他内心如此温厚，重情。能够供可依赖，给予她安宁、沉实。

他半个多月没回家了，她又去看他。在他宽大、明亮拥有荣耀的公司里走动，有热情男女，忙碌繁琐，对她打招呼。她去他的办公室等他。这是他疏离的空间。有干燥光线，把地毯晒得暖热，高大植物，长了粗壮叶片，开一头细粉小花，把空间混合得甜美。窗子外能看到城市轮廓，干净的天空，拥有大海的气质，蓝得清透。他推门看见她，瞬间愣怔，继而笑了笑说：“等很久了吧？”

“没有，好久没见你了，想你了，来看看你。”

“对不起，尔珍，真的对不起。”

“没关系，看到你就好，我回去了。”

他站起来送她，她一直看他。他走过去，热烈搂紧她，丧失声响。她再次独自去大街上走，看绵延山头、孤立楼群、打望人群，找一块石头，晃荡两条腿，像个无所事事的孩子，给自己买了热的涂满辣椒的烤串，坐在一个摄影室外半截楼梯上，大口吃光它。无声、空洞与寂寞突然吞噬她，她是如此向往温暖。在夜色扑入前，她还感知饱满丰盛，在暮色沉落后，她发觉自己如此弱小、可怜并且渺茫。她如此缺少爱意，一份松软体贴、随时可以触摸的身体。冰冷的房间，铺满寂寞空气，一把干掉的雏菊被风吹落，掉到地板上。她没有亲人，仍旧缺少完整的爱，她突然想哭，终于强忍不住，独自坐到地板上，大声的哭出来。浑身剧烈颤抖，地板上留下两滩冰冷的泪迹，一个人倒在地板上睡过去。

三

他去了国外，需要很久才能回来。她终于经受不住，抱住他的腿说：

“祥年，我跟你去。我不能一个人在家，我怕了。”

他叹息，说：“我是独自去开发市场，需要整天走路，求人、策划并且找可靠的合伙人，等我好吗？我会尽快回来，我依旧爱你。”

他扭头看她几眼，然后走掉。她扑在地板上，整个脸流满了泪。她知道，她内心已经刺透，无法再继续忍耐，一个女人，像被丢在家里的孩子，无人管理，长久被人遗弃，她失望了。

她认识了新男人，一个穿白衬衣，带浪琴表的男人，是个人事主管。眼睛一直温和，不具野心与锐气，令人安稳并且祥和。男子说话快意、松闲、幽默。懂得生活品味，做一手好菜，懂得理财、管理家庭。她与他相识一个月，几乎令她神魂颠倒。她难以想象，男人竟有如此差别。她内心煎熬、苦痛瞬间平息，尘网料啸，在夜色里徘徊，曾经因爱而生的男子，她感到如此剧痛。但她依旧要撕裂它，因它无法令她忍耐。

她发邮件给祥年，对他做最后告别，这种结局没有仪式更好。她不知道他会不会看到？但她做了，内心强制抛弃，一直不舍，却让她感到如此沉重。他回来后，偶尔回家取东西，才发现她早已搬走，打她的电话，明白真相。他瞬间愕然那里，无法动弹，小声问：“尔珍，不再爱我了吗？”

“祥年，对不起，这样的结局……算了，就这样吧，这样最好。”

“对你最好，对我呢？我并不有任何背叛你之处，你该知道。我只是忙而已，不能够再包容我了吗？”

她突然发出哭声，剧烈哽咽，长久不能够停止。他放下电话，感受内心酸楚，眼角有泪水，他的人生如此艰巨，无人能够玩味并理解，包括这个与他厮守多年的女子，已不能够。人世生存，无法周全，他爱他的事业，也爱这个曾经与共生死的女子。碎裂人生，依旧残缺，不能够圆满，这是人的缺憾。他是个男人，活着该付出代价，证明活着的期许、价值、地位并被世人认可，他一直在做并且努力，得到微弱成功，却失掉更多。活着依旧不能多得，想却不能够，他的事业仍旧继续。对她内心愧对，放手让她走吧，不然又能怎样？他本该独自，属于单人世界，因他无法给予她完整的爱情。

四

他与她瞬间失去联络，从眼前彻底消失。他怀着挣扎，继续事业。内心仍旧无法明目，总预感她会回来，醒来总是幻觉。他一无所有，独自离家，年迈父母，留在偏远农村，在清净、无为地过日子，时常会提起他，依旧提气并且骄傲。而远在异乡，他孤寡单薄，像一阵弱风，在城市里乱撞，如此渺小、困苦与无奈。他不该如此活着，却无法改变任何事实。

他为他的理想耗光年限与体力，时值中年，依旧单身，像颗飘渺星辰，薄弱细小。几年后，他又接受新的女人，一个外视刚烈、利索的年轻女子，内心懂他，知道他的缺失与不足，并能够迅速补给。他甚至觉得她更适合他，她能言善辩，出外令他脸上光鲜。女人毕竟无法脱离弱势，渐渐相处，他抽干空余，与她厮守。以便更多细索对方，体察并磨砺彼此，时光枯萎后，他们开始剧烈争执，女子刚性、果断，性情明锐不容人多言，他几乎被她刻薄、不留余地的咄咄言辞，所震慑。他愣怔苦笑，摇头。再抬头看她，她仍旧如此火盛，凛冽眼神失去理智，与他跃跃欲试。他摔门而去，他仍旧苦恼，内心萎缩，无法容纳悲伤。迎着风，他站在光秃的大街，突然丧失去向。内心剧烈颤抖，愤怒。手心、嘴唇仍旧瑟缩，他站在一棵巨大植物下，抽烟。干爽的空气，能看到烟雾游走的姿势，如此飘渺，弯曲。很快变淡，在空气里丧失。

刚烈女子目的分明，走近他。却被彼此燃烧，粉灭。目的丧失，她果断走掉。

五

岁月过完，他看透自己不再年轻，被父母日日催逼，他该养个家了。是的，过去不能够专注，如今是时候了。可他发现，眼前一片苍白，像个狭小盒子。毫无去处，更不知该如何寻找人生？长久不与异性贴近，他甚至不知道去哪里寻找？他如此败笔。站在风中，他仍旧大口抽烟，看尘世过往，想起种种。曾经点滴，细碎往事，与他相濡以沫并且能够淡然生存的女子，那样的人如此难得？一旦丧失，却无法追悔。但他依旧记得她，期间她断续联络他几次，依旧关切他，像熟知过的。他突然内心激动，想听她的声音，知道她的近况，多年已过，他们仍旧能够款然相处。他打她的电话，她的声音依旧清亮，安稳不喧。

“过得好吗？”他小心问。

“凑合吧，你呢？”

“还是一个人，很累。事业壮大起来，管理一大群人，解决一部分人就业。”

“你不要总是如此，事业大了，该懂得松紧有度。你该有个家，早该有了。”

“能听到你的声音，真好，令我想起很多。”

“我依旧盲目，包括选择，我离婚已久，带一个孩子。非常心累、困苦。活着的人都是盲目的，不能够牵引生活，一直到老。”

“是的，人都有无奈，总是操劳、繁琐，又不能够专营生活。疲累劳烦总归于沉没，不要灰心，要有笑容，内心才有阳光嘛。”他学会了安慰人。

她抱着她的孩子跟他见面，在一个明亮、宽大的咖啡厅里，他看见她一身朴素，头发变长，脸色微微愁苦。手里牵着一个幼小孩子，是个幼弱女童，有熟悉漂亮的额头与下巴。不能够走稳路，在她的手心里打坠。他站起来笑了。

“好可爱的孩子。”

“太费事，如此爱闹，喜动。不能令人安生，带孩子真是累人。”

他笑着牵起幼弱孩童的小手，她牢牢抓住他，大眼睛如此纯粹、明亮、单纯。朝他笑，露出微弱凸显的白色乳牙，她独自爬沙发，歪歪地走向他。私自爬到他腿上，坐到上面，用细白小手抓他的脸、鼻子、用力扯他的头发。然后又莽撞地站起来，他感到嘴角有微凉的唾液。微小一块面积柔软的皮肉相接，他用手举起她，放在空气里旋转，她欢快地发出笑声。他突然发现，有个孩子，内心如此充实、安稳。是的，如果当初他能够留住她，他们会有这么一个漂亮孩子，抓在手心里，如此疼爱、幸福。他抬头看她，看她怔怔望着自己，内心突然涌动，瞬间丧失言辞。他发现他如此喜爱这个小小孩童，是老了，经历磨难，人世平滑抑或真该有个孩子，转移疲累，他的额角，已经丧失年轮，拥有隐隐苍老的痕迹。她始终观察他，长久不止，她突然发现这个曾让她困苦失守的男子，改观很多。凛冽眼目与傲强性情，经过人世洗练，变得如此清透、低调并且顺目，懂得探查人性内心，关切身边人的情绪、需求。如此改变，令她心动。她的小小孩子，在他的手心里变得如此快意，像真正的父女。

（完）

本文已被编辑[湘西南箫剑]于2007-11-15 22:08:00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