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他是这样一个男子，年少、体力旺盛，有个喜爱的职业，是个旱涝保收的国企单位，做一份外事接待，时常松闲，有空旷闲暇。他到来不久，就草木皆知，皆因长相出色，身体年轻高大，并且能言善辩，以此迅速遭致关注。

他多次恋爱，不能胜数，从青春年少，就一直被异性爱慕，弱小、拘谨的内心长久被人捧化，便开始自傲，不知时日。他大学相继交了三个女友，各有不同，长相大致一致，娇小、柔弱、妩媚并懂得谈情说爱，他们一拍即合，彼此知趣共同探索，以此耗光年轻而有限的青春。毕业后，人情流落，像雨后的花瓣，枯萎并憔悴掉。一切都像夭折，来得迅疾。

上班后，他时常更换女友，女人对他而言，只是破除新鲜感的工具，使用完毕，交付、丢弃抑或自生自灭。责任、承担情感、赌注并且捆缚，对他而言，简直就是传说，幻觉。他从不对任何人负有责任，年轻彼此交付，换取短暂充沛，身心愉悦，即使目的。一切完结，便是结果。长久周旋于女人，他认为自己精明、透彻，懂得观察，他能够两分钟决断一个女人的本色，这是他的靓点。总是沾沾自喜，他喜爱灰暗环境，昏黄酒吧、低俗录像厅、黑漆无人的街巷，他对一切充满好奇。

年轻如此美好，可以用来大把挥霍，不受管束。事业草草尽职，即可交差，生活如此丰盛，令他眩晕。他喜爱女人的放任自流，不受拘谨。另一种意义说，接近完全盛放。可以让他为所欲为，对女人他有本能渴求，并且永不厌弃，不停甩开，又不停笼络。他幽默知趣，懂得挑逗女生。单位来了新同事，是个精装女孩，热烈性情、豁达、直爽并且美丽，黄色卷发、大眼睛、浅蓝色眼影、修弯了睫毛。小嘴巴、带两个酒窝、笑了还有两颗小虎牙。超短裙、紧身裤、高筒靴、黄色外套，包住半截脖子。手指上有闪亮的指甲油，如此妖女，他心里说。

二

女孩就在他隔壁，经常听到笑声，清脆通透。他挨不下去，走去隔壁敲门，秀丽女孩开门，看到他瞬间愣怔，直直看他。问他找谁？他笑说，不找人，随便看看。房间空旷，有几大排桌椅，却毫无人烟，女孩说，他们都出去了，下午回来。他哦了一声，转身出去，他知道他留给女生的印象。

他约那个女孩，女孩受宠若惊，如此帅男，她突然来了自信，但她清楚，自己的性情，希望找一个成熟、能给予她宽大慈爱、包容与忍耐的大龄男子，是她的期许，她甚至有点恋父情结，是人间皆知的。她从小崇尚父亲，一个高大、体恤喜爱娇惯她的中年男人，对她的母亲一直纵容，并给她肆意的空间，令她生活平静、安然并依赖。对她更是疼爱、娇惯，很大了，她还骑着父亲的脖子到处跑，她的狭小内心，觉得世界如此之大，却不能够与父亲相比，她的父亲如此爱她。令她内心丧失声响。眼前男孩，与她的内心是一种完全相悖的感知，她却无法正面拒绝他，他是如此帅气，脸是如此逼人拥有锐气，是她见过最有看头的。

她跟他出去，他如此特别，爱玩是年轻的本色，他们去游泳、划船、蹦极、爬山，到山头上看红叶、看城市全貌、看堆积如山的人群、看动画里穿行的车辆。他伸手摘下酸枣，小颗红色枣子，从厚密枝叶里凸显，在晨风里，有微弱凉气。他们坐在一只木头船上，他划桨，她叠成小小纸盒，放一只红色燃烧的蜡烛进去，让它在水上飘远，像一个小小希望，坠着火光，到江心，另外一个世界去。他们从居高处，绑好装备，被人引领并指导，他们能看到脚下万丈深渊与一大群仰头看的石头小人，如此迅烈，令她心怀惧色。她被人意外推下去，瞬间她发出尖叫。最后在薄弱水面之上，她被弹力带回收，弹回半空，来回跳跃，她感到人生瞬间释放，在宽大空气里飞跃，如此紧张并且情绪饱满，令她回味。她看男孩酷烈容颜，在空气里绽放，英俊并且炫目。

他们累了，独自坐到空旷大街，看远处极少行走的人群、汽车与流浪小动物，安静并且雾色颓靡，路边树丛、花树里，有穿行的鸟类，明确的翅膀的声响。他突然亲吻她，不容提防。他如此莽撞、猛烈并且深刻，她失去意识，被他抱在怀里，丧失知觉。她的脸红热、滚烫，内心剧烈震荡。他把她抱走了，去了他的家。一座遭人妒忌的明媚楼阁，有清亮太阳、高大梧桐、大群飞鸽，有叫声、有深浅不一的累累花朵与绿草，如此丰盛、美好。

她第一次被他粗暴折磨，她大声疾呼，因疼痛留下泪水。并用力厮打他，她是如此难忍。他满头大汗，并不理会，独自做事，依旧不息。那个夜晚，如此沉沦，像一场游戏，注定沦陷没有标识的青春与爱情。

一个单位，并且相距太近，他无法一时甩手走掉。她耷拉在他身边，像个没用的人。她内心变得阴暗不明，开始出现幻觉，她的一切都一夜之间化为乌有。她如此弱小，却被他强行入侵，她甚至痛恨他。但她想跟他长久，因为她别无选择。她开始溺爱这个男子，追随他，寸步不离。一直用心，关注他的举动、言辞与点滴细碎。男子变回自己，长久生活积习令他瞬间得到一切，他的内心清透，开始留意新鲜空气。

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如此震惊，令她举目无措，担心、忧虑，开始嘤嘤哭泣。找到他，对他说：

“我们结婚吧。”

男子斜睨她，说：“说话之前，请好好想想清楚。”

“可是我怀孕了。”

“拿掉。”

“为什么？那是个孩子，是我们的。”

“叫你拿掉就拿掉，说那么多干吗？”

“为什么？为什么？”她开始发火，大声朝他喊。

“你喊什么？你该知道，我们谁对谁都不负责。”

三

她流泪，感到身心俱裂，她认识了这样的男人，如此低劣并且缺少人性，她如此稚嫩，无法完整看透整个事实的真相。看透又能如何？她已经爱他，关注他的生死。她要想法留住他，白天在单位，她开始见不到他，为了从各方面收服他，她要做到万无一失。终于她看到他的到来，她去他喧闹的办公室，拥有众多人，在交谈，有笑声。她走近他，故意亲昵他，关切他，大声的，让所有人明晰。一屋子的人瞬间得知，他们已经……在一起了。有细弱议论声，她感到微微得意。他摔门出去，她对女同事讲述他们的经历，所有人笑而不答。都知道，年轻人的情感，不牢靠，需要用心打理，有时光磨碎后，才能真正读懂。

她回到家，他锁了门，狠狠揍她，用皮鞋踢她，她蜷缩一团，抱住头痛哭。他把她拖到一间空屋子里，锁起来。他实在憎恶她，他是什么样的人？难道她不了解吗？他怎么可以跟她结婚？他根本不爱她？再说，他还年轻，游戏人生，他还没厌烦？干吗要结婚？为什么要负责任？简直不可理喻。

她苦苦哀求他，抱住他的腿，用力哭泣。她无路可走，她本性传统，如此爱他。想跟他一起承担未来，为何不可？他使劲抽烟，大口吞吐，她的话，他一句不想回答。她那么不了解他？谈何结婚？他最厌倦的就是责任？他那么年轻。他真是无奈。她原本该是游戏风尘的女子啊，怎么会是如此禀性？如此狭小、不能够放开。缠绕他没完没了，令他身败名裂吗？还是他高估自我能力，看错了人？不爱是没办法培养的，他从来都这么认为。无论怎样，他不能够接受。

他开始莫名消失，除了上班外，她再也别想看到他，他根本已经倦怠了她。她守在冷风里，等他。独自抱着双臂看星星、数汽车，看辽阔、灰黄天空，汽车城高大烟囱，有徐徐黑烟，在空气里散开，有尘埃的痕迹。看广场上的男女，如此互爱。男的帮女孩系好围巾，背着她的巨大挎包，大玩具在书包上甩来甩去。一同走进街道，有女孩的笑声。她眼中涌出泪水，周末大白天，她都等在这里，渐渐丧失信心，内心开始起伏愤怒并且暴烈，直到浑身颤抖。

人世疏离，无望与挣扎，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爱情的真相是什么？开始如此动情，彼此接近并小心维系，对方微小情绪都被识穿，并且很快被抚平。如此令人饱满，内心信任。当一切顺风得意被完成，并且彻底后，明了一切，清净本质，包括微小内核都裸露凸显。一切丧失新鲜与热爱，不再盛大并饱足时，所有都变成遗弃物，像一片树叶，跌落，无人观赏，成为街头弃物。

她守候空洞，有无限悲哀，明亮的大窗，有火热光线，清冷烈风，有残雪挤压，像一种负重，不能够释然。她贴近鱼缸，流泪看毫无思想的金鱼，如此悠然。除了喝水、游动、吃食物，便无事可做。它的人生如此简单，并且盲从。它是她的榜样，她一直妒恨它。她的心已被搬移，搬去不知道的地方，变得驯服、盲目、追随并且换取伤疤。她的心一直遭受挤压，有刻意变形、流血、有大血球滚出。她将柜子倒空，都是衣服。她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一件件叠好，熨贴完用香露喷洒，再放进去。她做的如此无为，却依旧忙无目的，她的心在追随他，随他起落。而他已经消隐，不知去向。她如此不堪，突然想剧烈大哭，哭得没心没肺。

她备受煎熬，如此疼痛，他已经丢弃了她，不打电话给她，不与她联络，不回家看她，等待她自生自灭。寂寞中，她光脚踩着地板四处走动，触嗅他的余烬。在他的桌前停下，看他小时候的照片，一个红色少年，拥有清晰眉目，红领巾，血的颜色。在她眼前渐渐铺开，像个盛大的婚礼，却如此虚空。她仿佛看透来生，一如往继的人生无常，所有情感，都无非是一场梦。梦的起始，便是绝灭、沦落与死亡。

四

一个倾盆大雨的夜晚，浩大雨水，敞开的、迅疾的、碎裂的，像一种狂热宣泄，在空气里铺开，繁盛。地面有冰冷、清透的水流，像弯曲的血脉，在内心膨胀、壮大。如此绚丽，像一场末日的纪念。

她死了，切了自己的手腕，由于用力过猛，手腕几乎被切断。大片干红血迹，铺开流失，被干燥地板吸附，饱满滋润。惨白浴缸上，垂耷一只滴血手腕，血管流空，干瘪裸露。所有罅隙，散发浓厚血腥。在微弱清晨，铺满房间，在烈日下挑明，如此薄弱。残破人世，难逃终究，智弱女子，失掉所有情感，在空气里葬送自己。天空依旧，而人已不在。

空气里，都是留(流)言的味道。他微微震惊，走去单位，知道已经呆不下去，站在自己的位置上收拾东西，然后离开。他抬头被迎面一个拳头砸在脸上，他感到一抹红布在眼前铺开，迅速下滑，浓厚并且腥涩。他不还手，依旧是公愤，又有人上来打他，剧烈拳头瞬间落满全身，他的内心渐渐丧失声响，慢慢弱小、消失。

他醒来，地板上有干燥血迹，他努力支撑自己，抱着东西丧失方向，到处乱撞走出去。下楼，脚下踩空，从楼梯滚下去，他浑身疼痛欲裂，不能够动弹。

他辞掉工作，卖掉房子，打算去往南方。换一种空气活着，抑或会渐渐变好。终究他还要活下去，黑暗中，仿佛有声音在笑，是个单薄、无望的声音。他看见她来找她，一直对他笑，却不言辞。然后笑容消失，他怅然若失。

一片蓝天、红花与高树，令他整理自己，收拾内心，有个崭新开始。爱不再是一片空气，而是一个实在的躯体。在他的内心、言行、思想里渗透，饱蘸并且丰满。人多么需要教训，在任何一个丧失方向的路口、房间与狭隘内心，都需要通透有力的接纳并完全，人生不能够盲目、奢侈，在每一天里都充实而有意义。爱情亦是如此。

（完）　

本文已被编辑[湘西南箫剑]于2007-11-15 22:07:32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