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了,真好!过年了,也不好。
过年,不好就不好在人人都要过的。特别是农贸市场那些卖活鸡卖活鸭的。他们一走,郭二麻子这样的习惯了走到市场白齿红唇一张,轻轻一声,“来只鸡!”或者来只鸭什么的,不仅不用手沾鲜血,连带点血腥味的“杀”字都不用出口,十来分钟后,一只刚刚还活蹦乱跳,咯咯嘎嘎的鸡就被脱了毛,白净净,滑腻腻地装进塑料袋,递到你的手中。
一过年,替你杀鸡褪毛的人走了,昔日里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的市场冷冷清清无人光顾。
过年了,大家都忙着访亲问友。郭二麻子也带上老婆,邀上七姑八姨去了乡下老家。
二麻子的老家离市区不到八十公里,因不通高速,来去十分不便,一年之中,也难得回去一次。但是年三十是一定要回去的。每年都不例外。
今年春节,唯一的例外是二麻子的表妹送了一只自己养了三年的母鸡。表妹说,这只鸡月月下蛋,三年了,没舍得吃没舍得卖。俗话说越老的鸡越养人,就送给外婆吧,过年,也没得啥子孝敬她老人家的。
外婆实际上是郭二麻子的岳母。表妹这么一说,二麻子也觉得盛情难却,就将鸡爪子用稻草拴好放里车后箱,吃好喝好玩好之后就往外婆家走。
回城路上,郭二麻子的老婆说,二麻,一哈哈你杀鸡哟。
郭二麻子一只眼睛看着弯弯扭扭的盘山路,一只眼睛往老婆的脸上扫了一圈,撇嘴道,“老婆,不是我说你,一点不晓得心疼男人。象我这样开了一天的山路,还叫杀鸡。”
“杀个鸡又把你咋啦?”
“不杀!”郭二麻子狠狠地扭过头,望着山路的拐弯处,“不要再说话了哈,小心点,这是山路。”
老婆看着绕来绕去的路,再也不敢说啥子了。
车后的侄女不识识务的接过话,“二叔,是不是杀不死?”
郭二麻子哈哈一笑,“嘿嘿,知我者,你矣!”
“还好意思说,什么出息呀,鸡都杀不死。”郭二麻子的老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我知道你比我有出息,你杀呀,又没人和你争。”
“杀就杀,我不信,杀不死。”郭二麻子的老婆一边说一边朝车后箱望望,一脸的凛然之气。
终于,外婆家到了。二麻子等老婆一只脚才下车,就喊,“老婆,后面的鸡不要忘了。我累惨了,先睡哈哈,哈——”
二麻子的老婆拎了鸡,来到外婆家门外,大喊,“妈——把刀给我拿来。”
外婆家住一老杂院。二麻子的老婆这么一喊,就喊来了一大群围观者,见二麻子老婆一手拎鸡,一手提刀,纷纷笑道:幺妹,杀鸡嗦。
“嘿嘿,好多年没见人杀鸡了,幺妹,敢不敢哟?”
二麻子的老婆雄纠纠气昂昂地环四周,一声轻笑,“嘿嘿,我也第一次。动脉血管在哪里哟?”
“哦哦——小阿姨要杀鸡了哟。快点来看哟!”
“快快,快来看哟——”一群晚辈,比年三十的烟花礼炮还稀奇。呼啦啦一下围上来,围着鸡指手划脚。
一群人叽哩呱啦,说得幺妹越来越糊涂。
“慢点,说慢点,指一哈,动脉血管到底在哪?”
人群中,缓缓走出一位文静端庄的中年妇女,一双洁白细腻的纤纤素手轻轻一伸,悄声细语道,“我晓得我晓得。我是学医的。”
话音一落,全场一片静默,纤纤素腕上那只精致的手表响得滴答滴答。纤细的两根指头,轻轻往鸡脖子上一搭。哇!一招一式,跟个把脉的老中医没二样。
60秒钟后,她食指轻轻一按,双眼平静如水,对幺妹淡淡一笑:“在这。就这里。”说罢,两根手指轻轻一扬,随手拨掉了刚刚按着的鸡脖子处的一络鸡毛,鸡脖子便露出一点白色来。
幺妹的刀对准那个部位,闭眼,狠心,猛地一下。一股鸡血向上,喷成一道红艳艳的弧线。手中的鸡咯咯几声,便气息奄奄,一命呜了呼。
“真的死了呀!”郭二麻子绯红着双眼,拔开众人,来到老婆身边,不由得高声赞叹:老婆,你真英雄呀!
随即接过老婆手中的鸡和刀,唱着“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往屋里走。边走边喊,妈,水烧好没有,我来褪鸡毛哟。
本文已被编辑[舍郎]于2007-11-17 14:15:01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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