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炸鱼谣xfw633

发表于-2007年11月18日 早上8:06评论-0条

1

天还未亮,夜色如墨。天际廖廖落落的星星颤颤地眨巴眼。立夏刚过,在这南方偏僻的小村庄,该是炎炎热热的天气了,但夜晚飘下层层的凉气,叠迭浓厚,临天亮时感觉有些凛寒。人们还躺在被窝里,鸡还未啼鸣。狗,也停止了对着星星狂吠。村庄一片静谧。

大陈河水显得黝黑而凝重,哗啦啦地在凸凹不平的石河床流窜,偶尔撞击在墨黑的石头上,“轰”的溅起串串水花。老人倾听了几十年,依然觉得鲜活。大陈河水在岁月的迭更中永不衰地吟唱。

老人一如既往地早早出了家门。他挑着一担鱼篓。篓的一边放着五杆炸药,一边套着老人的水竹烟筒。老人步履稳健地走着,两个多小时,路程就到大陈滩头了,那时天刚亮,太阳红堂堂地溢射光芒。凉气一散,便可下水了,放几个炮,赶回大陈圩卖完鱼,太阳兴许未正顶,回家吃午饭,刚好。老人想到这里,嘴角微微地淌开了笑容。炸药这家伙够劲儿,以前撑着竹排,打一通夜的鱼还不如它一声屁响。

老人以打鱼为生。几十个春秋,随悠悠的河水流逝了。以前才叫苦哩,熬一通宵,双眼都红红肿肿了才捞得那么几斤小鱼;如今可好,一声响炮能炸得十几斤,鱼又大。老人一开心,便扯开喉咙唱:

“大陈滩头水悠悠哟,

流过多少春和秋,

鱼儿鱼儿莫恨我哟,

我要生活要喝酒……”

歌声高亢浑厚,曲调古朴如历史,袅袅缓缓飘淌开去,缠缠绵绵地系住了山峁。

老人兴起,解开系在腰间的葫芦,仰起头咕噜咕噜喝下几口酒。老人一抹嘴巴,苍老的歌谣又响起。

2

下雾了。

好大的一场雾!天空白茫茫,雾水像毛毛雨一样降落,浓郁而又漫散,世界被雾霭笼罩了,朦朦胧胧,使人看不清对面山上的松林。雾水打在老人的脸膛,凉酥酥的。老人认识到这场雾的确大得厉害,是今年来第一场大雾。下过这场雾该下田插秧了,得隔几天再来营生。老人皱了皱眉头,深深的沟壑似蜘蛛网爬在黧黑的脸上。嗯,今天就把五枚炸药放完,多收些鱼,买一大坛老米酒,下田也有力气。但狗日的雾,能否被太阳抽精光?莫不会转阴下雨吧?老人放慢了脚步,显得凝重。

老人到达大陈滩头的时候,雾霭还未完全散去,但已经可以确定,天是不会下雨了,或许还是个大晴天。坡上绿油油的草尖儿顶着硕大的露水。老人的裤脚被露水打湿,洇进纤维的水也能拧得叭叭流下来。老人放下担子,捋起裤脚,在滩头的一块鹅黄石上坐下来。太阳还未露脸儿,不是下水的时候。老人掏出旱烟袋,从鱼篓里拿过水狗筒,叭哒叭哒吸了几炮烟。烟是自家种的,有点霉,很浓,辣辣的够呛。老人被最后一炮烟呛得咳嗽起来,眼泪也被熏得流了出来。老人就喜欢这有些霉气味又辣得麻口的土烟。儿子买回来的卷儿烟太顺喉,不能算烟,难怪人们拿他们吸烟唤作“吞云吐雾”。那就是雾,无滋无味。老人过足烟瘾,放眼伫望潺潺汩汩流淌的河水。

大陈河水汇聚了全镇的山涧小溪,但并不大,不过二丈来宽。河水一路流下来,两岸都居住着人家,偏偏到了这大陈滩,就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这也因了山脉走势的缘故。绵绵不断的山峦,沿河蜿蜒,山与山之间还能拉开些许距离,融下住居人家的空间,偏偏到了大陈寨两山一夹,就只留下一条河,这样一直到了大陈滩下游三里远的腾沙才逐渐开阔。大陈滩前后几里的河道,因为没有人烟,没有人畜的暄嚣,鱼儿就特密,种类繁多,珍贵的火烧鳊就在附近的几个潭里偶尔能捉到。

老人套好几枚炸药,瞥了一眼戴在左手的老式石英表。正好九点,比往日迟了一小时。此时太阳露出了脸儿,粉粉的,还未完全打破浓雾烈照。山岚已散去,柔柔的阳光洒满龙湾潭平静的河水,能清晰地看见鱼儿成群结阵地畅游嬉戏。

可以下水了。老人抖擞精神,把衣服脱了个精光,内衣也褪下了。老人就喜欢全身赤luo裸地下水,裤裆的家伙随水漂荡,有一种莫名的快感。在这偏僻的河道,极少有人经过。老人走近河边,右手举起炸药,左手点火。“噗”的一声,火索向前迅速燃去。老人用力往潭水一掷。“隆”的一声闷响,水面打了几个大滚儿,河潭顿时一片反白,鱼儿死了大片。老人喜在心头,取出网兜,一头扎进水里。

这一炮儿炸死的鱼起码有十来斤,有两条三斤来重的鲤鱼。老人把鱼倒到篓里,抽了几杆烟,便收拾物件朝下流走去。下流还有几个小潭,是放炮的好地方。

老人一路放了四炮,收的鱼少说也有三十来斤,鱼比往常收的肥美,还有几条火烧煸。河里的走水鱼比池塘里的草鱼昂贵,火烧煸十几元一斤,鲤鱼、罗非鱼卖到五元,小鲫鱼和其它的小鱼儿也能卖三元五一斤。粗略一算,少说也有一百大几,再放这最后一炮,收上几斤,数儿准过二百,而炸药钱才二十来元。老人心里乐开了花,挑着沉沉的鱼担向冰川湾坦坦荡荡走去,一路唱着:

“炸药闷炮一声响哟,

鱼儿上得我篓儿,

挑到圩里卖好价哟,

换回一罐马跳酒……”

3

到达冰川滩,老人远远地望见成群结队的鱼阵,但老人并不急着放炮。老人坐在草坡上,草尖扎在屁股酸酥酥,忒是舒服。此时太阳已经正顶,艳艳的光芒照射在雪白的鱼肚上,扎着老人的眼睛。老人咪起眼睛,端祥了一阵子。满篓白花花的鱼,老人满意地点头嗯了一声。老人掏出烟袋,又过足了烟瘾。然后扒开酒葫芦的木塞,咕噜咕噜猛下几口酒,老人心里发热,脸面红光照人。

老人有些醉意了。

老人打着火机,送近火索点火。他刚想把炸药扔出手去,忽然发觉火索并没有被点着。也许刚才手湿,拿潮了火索吧。老人把火机的火量拨到最大,又点烧火索,但仍然没有点着。老人把炸药提到眼前,欲看个究竟。忽然,“卟噗”一声,老人意识到危险,但还来不及扔出手去,便“轰隆”一声响了……

炸药爆炸了。

还在老人的手里就炸了!

声音震耳欲聋,惊得山上的鸟儿们纷纷飞起来,水里的鱼蹦跳着窜出水面,随后一切又归于平静。静寂,死一样的静寂,鸟儿们停止了呕哑啁啾,潺潺汩汩的河水也好象凝滞了一般,停止吟唱,只有太阳热辣辣地晒在一滩血迹上,发出“吱吱噗噗”的声音。

老人醒过来的时候,耳朵仍然巨响着。浓烈的血腥味,夹杂着淡淡的鱼过时的腐嗅味,冲击着老人的嗅觉感官。老人使劲想睁开眼睛,眼眶烈烈的疼痛,几次都无法张开眼帘。老人举起手擦了擦,才勉强张开了,但眼前一片黑暗。老人看不见太阳,看不见山上的松林,也看不见水中的游鱼了……

老人只感到白花花的太阳炙烤着赤luo的身体,像要烧焦了。

2001年3月16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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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望疯
☆ 编辑点评 ☆
望疯点评:

作者文笔不错,个人观点:“立意不错,人物个性略微缺失。看了无法引起更多人的共鸣。值得努力、商榷的文章。好好干,欢迎更多关注现实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