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1月22日,这个日子农历还是2000年的冬末,后天就是除夕。我没有丝毫的过节喜庆的心情。半年了,我半年之久没有欢笑。今夜,我呆坐在房中,倾听着虫吱吱的鸣叫,偶尔间传来几句狗吠。这些都无法唤起我呆滞了的思想。我没有扭亮灯,面前一片漆黑,但我知道我的面前是一摞文学书籍,再就是一面洁白的墙。面壁而坐,我的头脑一片空白。
放置在我面前的是一张颇大的桌子。桌子上放满了书籍,那里有着我曾经的梦想。此时,也许它已发莓,如果不及时抖出来晒晒太阳,也许会腐烂。书桌的一角是盏台灯,天落黑的时候,我把台灯的插头插进了插座,但我不敢扭亮它。
我怕我的轻浮亵渎了那盏灯!
那盏灯是一群学生送给我的。两年前的夏天,我兴奋地走出了那扇神圣的围墙,告别一起生活了三年的同学和老师。接着我走进了一间乡下小学,担任了“老师”这一负责传道解惑的角色。八十五张天真烂漫的脸孔,在我面前招展了两年,这一班的五年级和六年级都任教在我的鞭下。临毕业,他们凑钱买了那盏台灯,赠送给我。那位腼腆的女班长代表全体同学给我写了封信,说:“许老师,很希望这盏台灯能照亮您的办公桌,让您的红粉打下更多的‘√’!希望将来会有更多的小孩子象我们一样幸运,遇上您这样的好老师!”
我没有在那盏灯发出的光下批改过一份作业,这使那盏灯失去了意义。我辜负了赠者的初衷!
半年前,我抵挡不住外面的诱惑,厌烦了教书匠清贫的生活,误以为外面遍地铜板,只要你肯躬下腰板,口袋总会鼓得涨涨满满。在女友的怂恿下,我毅然写下辞职书,呈递给校长,背着家人偷偷跑了出来。这半年来,我感受到了灯红酒绿的奢侈,也受尽了别人俯视的眼光。我过着碰碰撞撞的生活,社会的尔虞我诈、勾拐混骗,令我毛骨悚然、惊慌无措。走在异乡的大街上,看着汽车在十字路口遇着红灯停下来,绿灯一亮又奔驰而去,我迷惘了。我究竟要到哪里去,要寻找些什么?此时,我的眼前不再是中间凿着方孔的铜板,而是一张张浮现天真无邪的笑的学生的脸。我无限怀念与学生一起嬉闹的情景。我的灵魂深处无数次叩问自己,什么才是快乐?我的口袋有时是鼓涨的,但我并没有快乐起来。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会为自己的思想沾满了铜嗅味感到羞愧。为什么我端坐在办公室改试卷,计算出学生的合格率由70%上升到75%的时候会雀跃而起呢?那是我的劳动结成了果实。也许一个人的快乐就在于此!在自己内心强烈的责备下,我终于鼓起了勇气,跑回来请求昔日的领导允许我重返校园。
今天,我面对着那盏台灯呆坐了一整天,整个人怅怅惘惘的,也许我会因为一时的过失而永远告别校园。冷风拉下了夜的帷幕,母亲走进房来唤我出去吃饭,但我没有出去。我需要把自己解剖开来,深省一下。
挂在大厅墙上的大钟早已敲过十二下,虫蛆也停止了鸣叫,周围一片静寂,隐隐约约能听见流过村庄那条小河的飘渺的哗哗啦啦的流水声。我的文学梦呢?在外飘泊的日子,我无法静下心来读书。我带出去的那本《我常常享受一种孤独》诗集,书签仍然夹在第156页。我的日记也停滞在了2000年7月10日。我的头脑闪过把堆垒在桌上的那一大摞文学书籍,连同那盏台灯一把火化为灰烬的念头,但我最终忍住了。又何必呢!
我终于意识到该利用那盏灯的光亮去照亮我的文学之路,即使我不能够再重返校园,在它的照射下打一个个的“√”或者“×”。我摸索着打开那本尘封了半年的诗集,翻到夹着书签的页码。我伸出手去,欲扭亮那盏灯。此时,太阳出来了,我看见某些意象在书面上舞蹈。
我的前面一片光明!
2001年1月22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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