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白:
爸爸在我七岁那年就去世了,因为车祸。妈妈伤心极了,家里的亲戚那天都来了,他们都劝慰妈妈,也许是他们以为妈妈会哭天喊地的,但她却没有在任何人面前流下过一滴眼泪,哪怕一滴也没有。可一到深夜,大家都离开了,我却能够听见她一个人在厨房里偷偷的抽泣,手里还拿着爸爸的照片。我那时候不懂事,还经常问妈妈是不是掉了眼泪爸爸就能回来,但她告诉我说不会,就算把眼睛里所有的泪水流光爸爸也回不来,所以她要我不能哭,一定要坚强。一年后,妈妈便带着我离开了原来居住的小镇,来到了大城市里定居,说是定居,其实我们到现在也只是租房子住,也没有这里的户口。妈妈在一家报社找了工作,收入微薄,勉强能够维持生活。但妈妈一直很坚强,不管生活怎么困难,她总是会把我放在一个金钟罩里,不会让我收到任何伤害,那时,我认为妈妈很了不起,是我一生的支柱。说到爸爸,他是个十足的音乐爱好者,他能唱歌能跳舞,我现在念的这所阿蒂斯特艺术高中便是妈妈为了实现爸爸说过的把我培养成一名音乐家的愿望,这是一所外国人办的学校,我在这里念的是舞蹈音乐班。和爸爸完全相反,妈妈却对音乐不在行,其实说准确点,是个外行,她既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现在我十八岁,在这种大城市中生活了那么长时间,当然也学会了维护自己虚伪的面子,况且现在读的又是舞蹈音乐班,班里的同学家庭几乎都是艺术家,音乐家的背景,而我,却只是生活在一个不优越的家庭,只有一个会上班的妈妈,在我的眼里,这不会对我的艺术追求带来任何帮助,所以我和妈妈的关系也就因此出现了种种问题和矛盾。
“moon river, wider than a mile· i’m crossing you in style some day· oh, dream maker, you heart breaker· wherever you’re goin’, i’m goin’ your way· two drifters, off to see the world· there’s such a lot of world to see· we’re after the same rainbow’s end, waitin’ round the bend· my huckleberry friend, moon river, and me·”赫本抱着吉他坐在窗台上,用她柔美的声音轻唱,手指拨着琴弦。阳光斜照在她身上,仰拍的镜头使她俨然就是一个天使,给人间带来美丽。
“如果不是电影院这次搞的经典老片黄金周活动,我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这首歌是这部电影里面的。”林榆和邱瑞西从电影院里走出来,转到大街上,他们背着书包,穿着校服,手里都拿着没喝完的可乐。忽然邱瑞西吐出这句话。
林榆没转头,斜眼看了看瑞西:“你有没有文化啊,真不敢相信你还是我的同班同学,不知道你当初是怎么考进来的。”
瑞西有点不高兴:“这和怎么考进学校有什么关系啊,我们家又好几代都是搞古典音乐的又不是弄电影,我十六岁以前都被我爸禁止听流行歌,只能听勃拉姆斯,肖邦。”
“意思就是你直到十六岁才知道四大天王其实并不是贝多芬,莫扎特,巴赫和李斯特是不是,”瑞西白了林榆一眼,林榆则喝着手中的可乐,像在回忆似的,“我爸爸最喜欢这部《蒂凡尼的早餐》了,他很喜欢赫本……”
“你说的是凯瑟琳_赫本吗,就刚才那个。”瑞西打断林榆。
“天哪,白痴,她是奥黛丽_赫本,你说的是另外一个好莱坞明星,”瑞西点点头,仿佛想起来的确是这样,“我舅舅告诉我爸妈以前常配电影里这首歌跳舞,但我妈不会跳舞,你知道的吧,所以爸就一直教她,可她就是学不会。”林榆的表情显然有些无奈。
瑞西嘴咬着可乐的吸管,看着林榆,他知道林榆的身世,可忽然他好像想起什么,便把吸管从嘴里抽出来,说道:“对了,下个月毕业舞会的事你怎么打算的,学校还邀请家长和每个学生一同参加舞会呢,到时候学生和家长的表现都会被打分加到毕业考试成绩里面的。喂,你怎么打算的呀?”
林榆看起来也很焦虑这个问题,他喝完最后一口可乐,将瓶子扔进路边的垃圾桶,回过头对瑞西抱怨道:“不知道啊,要我妈唱歌,只要她有一个音在调上我就谢天谢地了,要她跳舞,还不如去看河边的鸭子打滚儿呢。毕业考试啊,这关系到毕业考试啊,学校怎么会这么安排,这也太不公平了!”
“那你不准备告诉你妈舞会的事?”
“不告诉她又能怎么办呢,难道重找一个妈?”
“要不我帮你找个人,到时候冒充一下就行了,反正你妈也从没去过学校,谁也不认识她,至于身份证明之类的我可以找人来造个假。”瑞西觉得这是个好点子。
林榆一边走路一边低着头为这件事操心:“不行,算了,这样不太好,她再怎么说也是我妈,这样做不行。”
他们俩一路上讨论着这件事情,瑞西一直在给林榆出主意,但林榆都犹豫地拒绝了。他们走到了公车站台,瑞西看见他要搭的车来了,便对林榆嘱咐道:“如果你需要帮忙的话告诉我就是了,对了,明天下午你家不是没人吗,那我就跟薛静他们说了,明天到你家,到时候好好表现,说不定薛静就是你的了,呵呵,ok,我走了,明天见。”林榆和瑞西道了别后,便一个人走路回家,很明显他还在想着舞会的事。
五月的风是减少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阳光的炙烤。此时太阳正要回家,和林榆一样,但它只需要跳进摩天楼的后边便什么都不用管了,而林榆却还要考虑他焦心的舞会。
林榆坐在饭桌前,无精打采地一边玩弄筷子,一边等着吃饭。一阵阵俘获鼻子的菜香从厨房飘出来,一股股蒸汽跟着跑出来。林榆的母亲苏琳丽端着两盘看起来十分诱人的菜肴走出厨房,将围裙脱下来搭在沙发上,然后在林榆身边的凳子上坐下。
“吃吧,今天就简单点了,我回来得也很晚,没来得及多做些。”苏琳丽说着往林榆碗里夹了点菜。
“我自己夹。”林榆很不喜欢母亲给他夹菜,而琳丽只是微笑看着儿子。
“最近学校有没有什么事情啊,有什么新鲜事,可以跟我说说啊?”琳丽想和林榆多说些话,自从林榆上了高中,他们每天的交谈几乎就不超过二十句。
林榆想到了毕业舞会的事情,想到了还要邀请家长参加的事情,但他又想到了母亲根本不会跳舞,就算去了可能也只会让他被扣分,从而毕业时就拿不到理想的成绩:“没什么事。”简短的回答是林榆现在回答母亲问话的风格。
“那你们的毕业考试是怎么安排的呢?”琳丽还是很想和儿子之间找点话题。
“就那样考呗,和平常一样。”林榆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琳丽还是微微笑了笑,这才开始动筷子吃饭。
一时间,整个屋里就只有筷子碰撞碗的声音,微黄的吊灯在饭桌上空一声也不吭。
“爸爸是不是很会跳舞?”林榆很突然地问出这么一句,但他没有抬头,依然在大口吞饭。
琳丽显得很高兴,因为儿子主动提出话题,她停下筷子,说:“是啊,你爸爸跳舞的确很棒,可以说什么类型的舞他都会跳,”琳丽露出很骄傲且很怀念的表情,“他当时在单位可是红人呢,一有活动他肯定是抢手货。唉,但你妈就不行了,我压根不懂跳舞,我一跳步子就乱了,”林榆还是在不停的大口吞饭,但也好像在听,“你爸一直想教会我,他说等教会我了就在下一次搞活动的时候和我一起上去跳,他还把音乐选好了,《月亮河》,他很喜欢这首……”
“如果爸在的话就好了。”林榆撇下这句话便离开饭桌进到卧室了。只剩琳丽一个人坐在那里,望着林榆卧室紧闭的房门,多少也有些难过。
星星在天上一闪一闪的,月光和城市的街灯比起来发似乎不算什么,在这个时候它可能最想念的就是贝多芬了,因为他曾经真切地感受到了月光的魅力,并将它转化成了一个一个优美的音符。
太阳将它的能量毫不吝啬地抛掷到地球上,导致这个下午绝对能让人以为已经是盛夏。但一断优美的钢琴伴奏加上一组优美的和声传来让人暂时忘了太阳的存在。
林榆的家中,他坐在一架普通旧钢琴前,手指在琴键上灵活地跳跃,那些琴键也随着旋律不断上下起伏。邱瑞西站在钢琴旁,他旁边还有一个高个子男生,叫魏君,他们用美声演绎着二重唱,薛静和另一个女生周源则在一旁合着节拍翩翩起舞,画面就像《后窗》里那个疯狂音乐家的聚会。这是《费加罗的婚礼》里的一个段子,他们已经陶醉其中,只等最后一个全音符结束,方才恢复正常。
“林榆,接下来该你的solo秀了,”瑞西还有点气喘吁吁,“你不是写了首歌要给某人听吗?”大家一阵怪笑,他们都清楚“某人”是谁,他们也知道今天下午要发生什么事。
“嗯…是啊,有首歌,要不我来弹,你来唱吧?”林榆对着瑞西发出求救的暗示,因为他还有点紧张。薛静今天下午穿得很漂亮,淡紫色的花边裙配上深蓝色的短袖格子衬衫,足以迷死十个林榆。
“什么啊,不要罗罗嗦嗦的了,快点吧,某人可能已经等不及了。”瑞西觉得这个回答才是救了林榆,而薛静的双颊也开始微微泛红。
“……嗯,好吧,这就开始了。”林榆已经紧张得不行了。接着他的手指在琴键上弹了几个音,突然又停下来,“我真要开始了。”这句话没别的,只是换来了瑞西等人的海扁。然后林榆才真正进入状态,一段舒缓的前奏在屋内铺开来,接着前奏结束,“湿了眼睛,整夜想你……”。一股浪漫的气氛顿时布满了屋子,它从林榆的指尖,从他的声带,传输到薛静的耳朵里,她听得如痴如醉,似乎每一个音符都像一把锤子,在狠狠地敲破薛静心里那用矜持筑起的城墙。“……我只是想说,爱你,求你,让我爱你。”随着尾奏的缓缓结束,大伙都像刚从另一个世界回来一样,掌声四起,林榆也骄傲地站起来装模作样地向观众致谢。然而就在这时候,林榆听见他们家大门外有一串钥匙开门的声音,随即苏琳丽便开了门进来了。林榆看见她回来很惊讶,但其他在房间里的人却反应很快地叫了声“阿姨好”,而林榆却问了:“你怎么现在就回来了?”琳丽把门关上答了其他人的问好后便对林榆说:“哦,今天单位停电了,所以现在就回来了,”然后又微笑着说,“你们玩你们的啊,我应该没有影响到你们吧?”
但薛静却很懂事的说:“不了,阿姨,我们也差不多该回家了,打扰了。”她也笑着,很甜。林榆显然有些依依不舍,因为刚才好不容易才进入气氛了。
瑞西一行人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准备朝门口走去。
“阿姨,毕业舞会你要来参加吧,林榆这么有才华的,如果有你助他一臂之力,那他肯定能表现很出色的!”周源突如其来的这句话让林榆和瑞西着实吓了一跳,琳丽听了也觉得很吃惊,因为林榆没有告诉她毕业舞会的事情,倒是现在从周源的口中得知了这个消息:“哦,嗯,是啊。”琳丽装作自己早知道这事,因为她不想让儿子尴尬。
“那舞会上见了,阿姨,呵呵!”周源笑嘻嘻地同其他人一道同林榆母亲道了别,便出门了,出门前瑞西看了看林榆,只看见林榆坐在琴凳上,想着什么事情。
过了一会儿,琳丽走到林榆身边:“你没有告诉我毕业舞会的事情啊?”语气里并没有责备的意思。
“嗯,我本来就打算今天告诉你的,因为还早,下个月。”林榆没有抬头。
“那我要去参加吗?”母亲很期望得到儿子同意的回答。
“嗯,好,去。”林榆的回答有些犹豫,但琳丽还是开心地笑了。
“那好,儿子,妈妈会好好准备的,不会给你丢脸。”说着,琳丽带着满意而自信的笑容走开了。
林榆一个人坐在琴凳上,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对刚才答应让琳丽去参加毕业舞会的事情感到忧心忡忡。
晚上,睡觉前,琳丽把家里面的旧报纸全翻出来,然后坐在床上一张一张地找看有没有什么关于舞蹈班的广告。她知道自己对跳舞是个外行,可她认为现在林榆需要她的帮助,而且她不想在众人面前给儿子丢脸,所以她想报个舞蹈班学习跳舞,尽量在舞会前让自己具备对舞蹈的感觉。最后她在一张报纸的角落看到了一则成人舞蹈训练班的广告,这是专门为热爱舞蹈的成年人开设的训练班,主要教交际舞,国标舞或者即兴舞蹈。第二天,她便报名参加了这个训练班,每天下班之后回家给林榆做了晚饭便去学习跳舞,回家后也把卧室门关上练习。她没有把学跳舞的事告诉林榆,因为她想给儿子一个惊喜,她认为到时候他一定会高兴的。
琳丽每天都坚持刻苦地练习舞蹈的基本功,林榆则随着舞会的日子一天一天临近而越来越担心,他害怕在舞会时那么多师生的面前因为自己家长的滑稽的舞步而招来大家的耻笑,他担心自己的毕业成绩会因为母亲极差的节奏感而得不到高分,他担心薛静会因为自己母亲其实是个对音乐没有感觉的人而看不起他,总之,他很担心。
好不容易天空也会被什么事情感动而下起雨来,虽然只是一场绵绵细雨,但对于之前连续升温的五月来说,这的确算是一场难得的雨。
林榆在学校的教室里,现在是下课时间,他双手趴在课桌上,愁眉紧锁,舞会的事已经搅得他心神不宁,明天晚上就是毕业舞会的日子了。怎么办才好,难道他真的要接受之前瑞西给他提出的那个主意?可这样真的又有点对不起母亲,况且现在她也已经知道了舞会的事了……他想着。
“砰!!”心思完全没有在意周围环境的林榆突然感觉好像自己的桌子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桌上的课本也稀里哗啦地掉到了地上。他回过神抬头一看,有两个看起来很讨厌的家伙在他前面对着他投出不屑的眼神,林榆立刻便知道这是他们两个混蛋干的好事,本来心情就很糟糕的他现在遇到这种情况当然也怒火中烧,马上摔开凳子站了起来。
“什么意思?”林榆的脸色铁青,拳头握得像个铁馒头。
“哼!”其中一个讨厌的家伙似乎对林榆的火气并不在意,“林榆,你上次不是很嚣张吗,即兴创作比赛的时候你得第一名完全是你运气好,像你这种蠢货怎么可能学音乐,笑死人了,”说到这里另一个讨厌家伙接着风继续说,“听说你爸是你们家唯一的音乐细胞,哈哈,可是他不是早就挂了吗,毕业舞会的时候我看你怎么风光,难道你要带着你爸的灵位来跳舞不成,哈哈哈哈!”说完他们两个人发出一阵恶心的笑声。
林榆显然被这几句话激住了,不等那俩的笑声停止,他便用右手提起凳子往那两家伙摔过去。又是“砰”的一声,摔出去的凳子砸在他们脚下,顿时他们便牢牢地闭上了那两张臭嘴,教室里也鸦雀无声。瑞西和魏君赶忙跑过去拦住林榆以避免事态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不要这样,他们就是在激你,不要上当,知道吗?”瑞西把林榆按在自己的座位上,小声地说。
林榆的双眼直愣愣地盯着眼前的课桌,他的火气还没有消,但似乎还是气不过,便又站起来想朝讨厌家伙们冲过去:“操你妈,你他妈到底想怎样?”不过瑞西还是使出全身力气挡住了林榆的冲动。而那俩傻家伙好像被吓到了,一声不吭地看着林榆。
雨停了,空气湿漉漉的,很凉快。
家里面,林榆和母亲像往常一样坐在饭桌上吃晚饭。晚饭过后琳丽还要去训练班学跳舞,虽然明天就是舞会了,但她还是不放弃每一天的练习机会,所以她吃得很急,饭桌上依然只有筷子碰撞碗的声音。
林榆也只是带着心事埋着头吃自己的,今天一整天他的思绪都很混乱。讨厌家伙的那几句话就像是攻占波兰的纳粹军,牢牢占据了林榆的大脑,而林榆仿佛也经不住轰炸,看样子就要举白旗了。
“你不要去舞会了吧!”林榆这句话很突然,琳丽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嗯?”琳丽停住了手中的筷子,望着林榆,有点疑惑,“什么?”
“我说你不要去舞会了!”林榆放下了手中的碗筷,但还是低着头,他没有勇气抬起头。
“为什么?你不是上次告诉我……”
“我说不要去了就是不要去了!”林榆的情绪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动。
“为什么,我不明白,舞会不是也邀请家长参加吗?”
“这个我知道该怎么办。”林榆依然低着头说话。
窗外又开始下起雨来,和白天的不一样,现在只听见噼噼啪啪雨点拍打树叶的声音,而树叶却被打得直不起腰。
琳丽和林榆都沉默着,吊灯被从窗外进来的微风吹得左右摇晃。
“林榆,我想你的舞会对你来说应该很重要,妈妈不会让你失望的。”琳丽声音里带着恳求,而眼角却闪着晶莹剔透的东西。
“为什么这个时候爸爸不在,为什么你只会照顾我,而在这种时候你却帮不了我,为什么,你帮不了我!!”林榆抬起头朝母亲喊道,不等母亲回答便冲出门去。
林榆一个人走在街上,大雨哗啦啦地落在他身上,打湿了他的衣服。只是听得见他在抽泣,但从他脸上却分不出那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
琳丽一个人坐在微黄的吊灯下,右手肘拄在饭桌上,左手在擦拭不断往外涌的泪水,林榆的话就像一颗炸弹炸碎了她的心。
大雨一直在下,在城市的上空,在狭窄的街道中,在露天的公共花园,在一些人的心里。
林榆坐在空无一人的电影院里,他坐在最前排,一双无神的眼睛盯着大银幕上的赫本。她一身高贵的黑色礼服,手中拎着一个深蓝的提包,以优雅的姿态徘徊在高档商店的玻璃橱窗外。空荡荡的电影院里,林榆释放着他空荡荡的思绪,他为刚才对母亲的态度感到懊悔。
“moon river, wider than a mile·i’m crossing you in style some day……”苏琳丽在家里放着这张林榆的爸爸生前送给她的老式磁带,一时间回忆涌上她的心头。她坐在沙发上,头上依然是那盏微黄的餐厅吊灯,这首歌承载了她丈夫的一个小小愿望,一个她没来得及让它实现的愿望。
夜深了,大雨也停止了对城市的冲刷。林榆回到家,母亲已经睡了,他看到留在录音机里的磁带,便把声音调低又打开了,优美的旋律填补了这个没有月亮的夜晚。在旋律中他似乎听到了父亲的声音,仿佛看到了父亲和母亲紧紧拥抱的画面,父亲正用温柔的声音在母亲耳边低语:“我们跳支舞吧。”
林榆思来想去,在他心里最终还是母亲的爱战胜自己的虚荣心。于是他拿了支笔写了张纸条放在饭桌上。
第二天早上,林榆在母亲起来之前就出门去了,今天不上课,但他不想呆在家里,在这种时候,他宁愿出去逛逛,因为他不知道他所做的是不是正确,今天晚上的舞会和自己的妈妈,这两个砝码仍就在他的心里左右起伏不定。
琳丽起来便看见了放在桌上儿子留给她的纸条:妈,昨晚的事对不起,今天晚上我希望你来,八点在学校的礼堂。
晚上八点,阿蒂斯特艺术高中礼堂。琳丽穿着一身黑色的礼服,这是林榆的爸爸过去攒了一年的钱给她买的结婚纪念礼物,但是自从丈夫去世之后就一直没再穿过它,直到今天她才重新把它找出来穿在身上,这让琳丽显得十分典雅高贵。她在人群中试图寻找儿子的身影,但是找了半天也找不见。
礼堂里处处都是衣着靓丽的学生和家长,每个人看起来都自信满满,女孩们都穿着漂亮的裙子,男孩们也都在整理自己脖子上的领结。在礼堂最前的顶端挂着“阿蒂斯特艺术高中二零零七届毕业舞会”的横幅。就在这个时候,校长拿着麦克风出现在礼堂中央,礼堂里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吸引了过去,琳丽也向那边靠拢。
校长清了清嗓子,对着麦克风慢吞吞地说到:“老师们,同学们,家长们,我代表阿蒂斯特艺术高中欢迎你们参加二零零七届的毕业舞会。这次舞会,不是一般的舞会,这次舞会学生和家长的共同表现将被打分纪录到学生的毕业成绩中。所以,这就要考验学生和家长配合是否默契,同时也要考察你们的艺术才华,”这时林榆穿着一身笔挺的西服配上红色的领结出现在礼堂的一个角落,他身边没有人陪着,就他一个人,听着校长继续讲,“那舞会的第一个环节,便是学生和家长合跳一支舞,音乐就是由自己带来的,”说到这,被挤在人群中的琳丽看了看手中的磁带,就是那盘丈夫送给她的,虽然在这个场合磁带显得有些原始,但她决定就用这个音乐,“一会儿学生和家长将被分开在礼堂的左右两边,我们会随机地念十位家长的名字,而学生听到自己家长的名字便出例和自己的父亲或母亲为大家献上一支优美的舞蹈,舞蹈风格不限。嗯,那现在我们还等什么呢,紧接着就开始吧,让我们看看谁是这十位幸运者!”
接着一位老师从校长手中接过麦克风,点出了第一位家长的名字,一个漂亮的小姑娘便从学生群里走出来,他们为毕业舞会献上了第一支舞,是一支探戈舞。
然后又是第二组,第三组,第四组……
他们跳的有踢踏舞,伦巴,或是探戈……
华丽的舞蹈结束,老师继续点第八位家长的名字,他看了看手中的名单表,抬起头点出一个名字:“苏琳丽。”听到这几个字,还在努力寻找儿子的琳丽惊了一下,她不敢相信居然点到她了。而站在角落的林榆也不干相信居然能这么“幸运”,他显得惊慌失措起来,不停地咬嘴唇。
“苏琳丽!”老师又重复了一声,这时琳丽走过去把手中的磁带交给的点名的老师,然后慢慢走到舞台中央,这段时间她的努力练习今天就要得到检验了,还有林榆的毕业成绩,儿子在那么多师生面前的脸面,这些都得看她今天的表现了。
但这时候林榆却一直没有出现,于是老师便又对着麦克:“家长叫苏琳丽的同学请出例。”林榆听到这里更加紧张,他的脚现在像是粘在了地板上一样,怎么也动不了。他在犹豫是否应该出去,他不知道去了会发生什么事。“家长叫做苏琳丽的同学请出例。”老师又重复了一遍,林榆依然犹豫不决,他这时候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要紧张,都要难以选择。
而礼堂中央的琳丽这时却向老师作了个手势示意开始就行了。于是礼堂的大灯熄灭,顿时一片漆黑,但接着一束聚光灯从礼堂的一个顶角照到琳丽身上。
音乐开始,《moon river》温柔的旋律开始回荡在礼堂里。听到这个前奏,礼堂里发出一阵耳语声,也许他们都认为这样的舞蹈似乎简单了点。但音乐像河流一样继续流淌,琳丽把左手伸到左侧与肩膀一样高度,右手则十指合拢停留在胸前大概三十厘米的位置作正抱着某个人在跳舞的姿势。她的舞步渐渐迈开,在礼堂的中央慢慢滑行。聚光灯打到她身上,她成了礼堂里唯一的亮点。灯光随着她的步子左右移动,黑色的礼服在强聚光的照射下更显得超凡脱俗。角落里的林榆抬起头看着这个画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老天爷在跟他开玩笑吗,母亲的舞步竟然优美得就像是一个天使。这时候他知道母亲肯定在感受和父亲跳舞的感觉,她抱着的并不是空气,而是父亲,她深爱的丈夫。父亲曾希望与她在众人面前共跳这首曲子。林榆感觉到了,他感觉到了使命,父亲交给他的使命:代替他完成这个心愿。于是林榆从角落朝礼堂中央走去,他走得直挺,自信,并且骄傲。他快速走到母亲身边,握起母亲的手,琳丽看着他出现开心地微笑着。音乐在继续,安迪-威廉姆斯磁性的声音和着音乐唱出旋律,像河流一样流淌于在场所有人的心中,激起一丝感动。林榆和母亲带着聚光灯在礼堂中翩翩起舞,脚步轻盈地滑动,就像两只飞翔着的海鸥,其中一只大的一直保护着另一只小的,带着它飞过了大海最危险的地方……
-全文完-
▷ 进入喜剧收场eddy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