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随大车排从沟南调往木工厂，做了木工。木工活没干几天，成天叫扛大木头，炼出了一付铁肩头。那活干起来真带劲，不信？你瞧：十二个人扛不起来的大圆木，该十四、十六或更多人扛吧，不！八个人扛了就走，这就叫齐心协力。

七六年春夏，早晨，堆木场。号子声此起彼落，大有移山填海之势。圆木堆下一组人刚随着号子声起步，圆木堆上我那铁哥们不知怎得，又放下了一根，有节奏地快速往下滚动，人们哇得一声，都惊呆了，眼睁睁地看着压倒了肩上扛着大杆无法逃避的我，一阵疼痛晕死过去，醒来已躺在医院的大炕上。口渴的厉害，周围没人，大声呼叫，引来了一位大夫：“干啥！叫啥叫！”“嘴干死了。”“不是还喘着气吗，没死呐！”说完没了人影，气得我差点没背过气去。好大一会儿，铁哥们打着病号饭来了。原来大伙七手八脚把我抬到了医院，挂号、找大夫、拍片，又把我抬到炕上，见我没事，大伙才散去，哥们又去联系病号饭，所以我醒来没人，怪不了谁。午饭后，哥们又去查看片子结果。一时尿急，双脚痛得又不能动，又大声呼叫，来了一位小护士：“有啥事”？“尿憋得慌，有尿壶吗”？“妈的，耍流氓”！杏眼怒瞪，转身就走。好长时间实在憋不住，慢慢地将身子挪动，坐在炕沿边上就撒上了。此时，哥们领着大夫拿着摄片进了病室，见状，目瞪口呆。听了解释，也无可奈何。摄片报告：双脚粉碎性骨折，转嫩江县医院治疗。一天来无任何医疗措施，脚肿到了大腿。无奈，背回了宿舍。领导发话，谁能将牛娃从嫩江转到上海，算公出护理他到上海,再一人护理到嫩江。一言既出，全厂沸腾。此时才知道个个能通天，本事大的了不得。

老上海长脚，与牛娃有一面之交，请假不批，此时要求给假顺带护理，一拍即合。当即再选一能人护送嫩江输通关系。当夜娃娃和拿破仑赶做了一付拐杖，师傅韩少文连夜联系车辆，第二天直奔嫩江，到县医院挂号室已是十点半，刚要关窗停止挂号，能人赶到，软磨硬泡。西平驮着我迟迟才到，总算挂上号。长脚还是驮着我跨进骨科，大夫刚要离去，忙递上病卡，说明原因，大夫即给转上海（规定只能转齐齐哈尔），关照还是这样驮着去盖章，院长室见长脚再驮个大男人，差点没笑出声来，二话没说盖上了章。乌啦！一切顺利，一共才化了十来分钟。十一点廿分有趟往哈尔滨的列车还能赶上，俩人轮流驮着我直往车站急奔，路人无不指指点点地看笑。到达车站早已停止售票，检票口工作人员见状，大手一挥叫赶快上车，车上补票。西平接过二只旅行袋，我一手拿二根拐杖，一手扶着长脚的头，在急行中不使自己摔下。上得车刚进车厢，列车就缓缓起动，长脚放下我，瘫在了座位上。我的好哥们，真是难为你了。

艰辛的日子还在后头。

找到列车长补卧车票，“这趟车没有卧铺，车很空，你给他找个三人座，一人占着不就行了”。车厢里是很空，可东北人乘火车象上海人乘公共汽车一样方便，而且又不打票，上上下下非常随便，而我的脚又没有任何处治，冷不丁一个大汉一屁股坐在你的腿上、一个大包压在你的脚上、同时一个小孩一个小娘们再背着一个抱着一个拐着个大布包边上还拽着一个，一下子拥到你的座位上，那刺心的痛发出的嚎叫声，惊动了整个车厢，当他（她）们知道了原因，再多的道歉也减轻不了我的疼痛，欲死不能，要好长时间才能恢复过来。有时这人为的压痛还没过去，这里又给你压上了，痛苦的叫声不断。晚上更甚，气得长脚几次要打人，确实也不能怪他们，只能忍了。到了哈尔滨也没买上卧车票，58次列车长到有点心眼，拿来了纱布，有意识地将我双脚缠上，减少了许多麻烦，一路上就这样挺了过来。长脚艰难地把我送到了家。

那个年月城里的医院不是有病就能给你治，要有同级转院证明，知青还得有同级知青办证明。我拿的是县转市证明，不符合要求，不给看。好在父亲工作铁路局，还有朋友是路局医生，总算双脚受伤七天后在铁路医院给绷上了石膏。不说大热天裹着石膏的难受，那时可没有空调，一只华生牌老式台扇还是父亲托了老朋友多次，才买了回来，好让我能安心养伤。由于拖延了医治时间，一个半月石膏拆开后，双脚断骨处已变异形，左脚不能落地（四指五指脚面粉碎性骨折因没有及时治疗肉长进了断骨处）；右脚三指四指脚面粉碎性骨折处同样也长了肉刺，但能碰地，可疼痛不堪，依靠拐杖也不能走路，急坏了全家。好在那时人情浓郁。母亲厂里资方厂长听说后，写了张便笺交给我母亲，叫到岳阳医院石氏伤科找石幼山（大概是这名子）让他给你儿子看看。到了医院找到老先生，这位石氏传人看了信和我的脚后说：有二种治疗方法，一种是敲碎后重新接骨，包你看好，只有一时的痛，说话时手拿着橡皮榔头（事后我才知道只要同意乘你不注意一下就给你敲碎）。另外一种保守疗法，吃他的药、敷他调理的药膏，药膏敷了非常痛，不能十分保证能看好，如不好还是要敲掉重接。家里证求我的意见，我采纳保守疗法。老先生笑笑开了三帖方子，在里抓药，不得外传；调理了六付药膏，当场贴了二付，关照七天一个疗程。当第三付膏药贴上二天，脚痛得实在受不了，打开一看，哇！敷药的地方肉烂到了骨头，家里马上把我送往医院，老先生看后说好了，现在要治你的脚面伤口，没多久伤口愈合。如今双脚完好如常，只是左脚伤处骨头稍有凸出，阴雨天时有疼痛，但不妨大碍，真是谢天谢地，不幸中的大幸。

转眼那么多年过去了，衷心的感谢在我困难的时候曾经帮助过我的那些认识与不认识的好人，祝他们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