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笑话是关于厕所的。古时有个书生遭强盗追杀,他躲进屋中,强盗破门而入,于是只好夺窗而逃。强盗亦随后跟之。慌乱里,他避入屋后茅房,强盗紧追不放,直奔茅厕而来。书生连声咳嗽,并低语道:“有人。”
厕所是私密的所在。封闭狭窄的空间却有海阔天空的自由感。电影《钢琴教师》中,一对年纪悬殊的男女在其间曾上演过疯狂火烈又冰冷绝望的虚妄之爱。疯狂与绝望都是内心欲念淋漓尽致的倾诉。
人们讲究吃喝的口舌之欲,对下面的出口事业似乎缺乏关注。虽然厕所的人流频率旺盛异常,但很少人会拿便溺之事津津乐道,引为快谈。像《疯狂的石头》男主角最后尿路的霍然畅通,也是不足向外人言说的惊喜。
《圣经》载语曰不工作的人没有饭吃。毛泽东谆谆有言,吃饭乃头等大事。梁实秋称接吻不会长久,吃饭才是永远。张楚唱出《上帝保佑吃完了饭的人们》。加菲猫也说了,爱情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有猪肉卷是永恒的。无疑地,他们的话语里表露着质朴的真理,暗含物质第一的哲学要义。但接下来,依照事物总是在不断发展变化的原理,吃饱了的人们,他们肚中贵贱不一、五花八门的食物,将不可必免众生平等地转化为青一色稀软滑腻的东西,我们称之为屎。屎按多样统一的美学规则在能量守恒的未端一泻而出,开始了另一种循环。而厕所,其承接的功用于此呼之欲出,引颈以待。
人们上厕所,就是排出体内的屎,就是不得不拉出屎,就是不得不拉出跟其他人一样要拉出的屎,就是不得不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拉出屎,就是不得不穷尽一生拉出数以吨计的屎。简言之,人生就是屎。
一个人,关上厕所的门,就将红尘喧嚣拒之门外。坐到泛着光的马桶上,肌肤与器物表面熨帖地相亲,随着代谢物大江东去或是小桥流水般的去除,身体为之轻松,精神为之爽快,烦闷为之减弱,思想可能也会飞至很远。李宗盛的“爱到尽头,覆水难收。”可是如厕时的灵光一闪?而此中悠然的意绪,恬适的心境,契怀的感触,在某种意义上,颇与看影观碟相似。
现在,请准备好家用的马桶,拿出一叠手纸,让我们来回忆一下电影里与厕所有关的情节。回忆结束的时候,我们便要涮马桶了。
纯粹的生理需求,为拉而拉,我们就不必回想了。那些屎尿里面亦无多少玄机。喜欢王小波的人,概因其书写的有趣。求之电影,当推成龙。《宝贝计划》里的厕所成了他逗乐功夫的道具场,翻滚腾挪间招至窥视者瞧见了《甜性涩爱》男女主角的厕所春宫,两人忙借《百变星君》里周星星同学发明的马桶飞天器逃遁了,结果落地时砸倒了在《红番区》宽衣正襟危坐的梅艳芳。他们不知道马桶水箱里放着一把《持续惊恐》中众里寻它千百度的手枪,也没注意到《人皮兽》里那变态的家伙正对偷来的女人内衣想入非非。但天目昭昭,君子不可欺暗室,《门徒》在卫生间大倒毒品,意图毁灭证据,然一切皆在警方的掌控中,包藏掩饰的货心终要大白于天下。就像持着《手机》的葛优,跑到厕所发短信时被无意间发觉;一似蓦然见到《猜火车》中由那只魔幻现实主义风格的马桶里钻出一个男孩,震惊在所难免。聪明绝顶的他或许会想到千年前,刘邦以更衣的借口逃脱项羽的刀兵之伏。谁料现今,《国产零零漆》的可视通话间谍装备就藏身马桶之上,厕所的硬件设施已大胜于前,安全隐患却有增无减。况每有无孔不入的狗仔队,意图制造伍迪式的“独家新闻”。名垂青史的第一位掉进厕所的皇帝晋景公的故事早成过往,留下的,惟有一段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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