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当你选择了放手,才发现这等待与坚持只差那么一点,原本可以抓住的幸福,最终还是失之交臂了。
——题记
我考上大学的时候,并没有显得那么开心和兴奋。因为我得知,我的好友宣落榜了。他去了南方打工,临走时请我喝了一次酒。那天我们都喝多了,说着肝胆相照的话。后来他突然哭了,一塌糊涂。良久,不发一言,最后竟然说了一句令我难过到现在的话: 洋,你不知道,我知道,其实,文婕,喜欢的是你……
文婕也落榜了。这是事实。我再也没有见到她。她像一片落花,凄然而泯然,轻飘飘的飞向远方(文婕,如果你化成了你所喜爱的紫罗兰,还能为我留下馨香一片吗?)我知道,她不应该有这样的成绩,她是我们学校的佼佼者,她可以考上任何一所名牌大学,甚至有选择自己要去哪里的权利,她……太多的事情让我很难理解。文婕,她变换了一个人。她似乎不是那个在任何人眼中都很要强的孩子了。
文婕在高三那年一个人租了套离学校很近的房子住。我们都知道她需要安静。她得到的是安静,可惜入住后才发现忽视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她开始害怕。
文婕不胆小。真的。
她的爸妈离婚的前一月,她的妈妈用一把削苹果的刀子刺穿了她爸爸的胃。这是家庭暴力长期积聚的结果。文婕亲眼看见鲜红色的血从爸爸的肚子上汩汩地流出,那个伤口就像一朵奢靡的花。
文婕哭了。没有声音。然后是心落在地上砸碎的声音。这个恐怖的夜晚带给文婕的是长久的痛苦。
所以,她再也没有见过她的妈妈,她不敢见她的妈妈。她甚至将妈妈想像成了魔头。
所以,她一个人在出租房里住的时候,每当天黑下来的一瞬间,庞大的漫无崖际的恐惧感就将她包裹。包裹在一个狭促的茧中,窒息,难忍。
所以,我和宣总是和她待在一起。
我们在房子里一起做饭,一起聊天,一起学习。
那时候我和宣总要陪着文婕,直到她在床上安稳地,带着甜美的笑睡着,之后,我们才悄然离开。我们会哄她,宠她,给她讲好多好多笑话。笑话讲尽了就瞎编,虽然有的很无聊,但是文婕依然笑的很开心,说“能再讲一个吗?”因为在她那里待的久了,有好几次我和宣回宿舍迟到,被老大爷愤怒地呵斥,说怎么老是你们俩,再这么晚回就别回了,我要告诉你们老师。这时宣发挥他的忽悠工夫,给大爷发烟说好话的,我们才躲过一劫。我们上楼的时候哈哈大笑,回宿舍躺在床上想着,我们的天使,她不会害怕了,这多好……
还记得有一次我们三人白天每人喝了几大杯咖啡,准备晚上在文婕那里学习一整个通宵。我们坐在一张方桌的三面,我和文婕相对。我在看书,其实,我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文婕的身上。我看到她俯下头,乌黑的头发束成一捆,显得俏皮可爱。我从她的额头开始看她低垂的脸面。她的睫毛那么长,卷曲着,时不时地一眨一眨,似乎将白亮的灯光聚集一处,像温暖一样撺掇全身。
“喂,发什么呆呢,快学习。”
宣对我说。
“噢, 呵呵,想一道题。”
宣的英语成绩是我们三个里面最不好的一个,这导致她有很多的英语要请教文婕。文婕教他发“ i ”的音,他总是发不对,念成“ la ”,然后是下滑音。宣说他小时候是结巴,爷爷调教了三年才改正过来的。文婕对宣说,你不要用舌头碰上颌,发这个音。宣又发成了“ 啊 ”。我们大笑不止。宣很不好意思地说:“我发不对,我笨蛋……”我看到文婕的笑靥幻化成一个美丽的峡谷,山中有莺歌燕语,奇花异木,还有一多及其鲜艳美丽的紫罗兰……
我睡着了。我徜徉在峡谷里享受着虚无缥缈的幸福的时候,宣拉住了文婕的手……
我醒来了。我没有睁眼,依然假装睡着了。我不能破坏宣和文婕的甜蜜幸福。他们的幸福不是虚无缥缈的,而是实在的。而且那么深刻。那些说着的话,不断地推波助澜,向我侵袭和压缩,而我没有挣扎,我的呼吸平静,身体一起一伏,埋在手臂之下的眼睛睁开着,看着昏暗的桌下。宣的nike篮球鞋,文婕的小猪拖鞋。我畏缩在凳子最后面的脚尖已经发麻,像针扎一样,一下一下。
后来,文婕和宣确立了恋爱的关系。
后来,他们走在一起,我远远离开。
后来,文婕瞥见过我,我在电话亭那里装作打电话,实际上在看她。她走向我的时候,我呼吸竟然变得急促,预感到什么类似危险的降临。不,文婕,不会带给我什么危险的,她,只是,一个女孩,一个……
文婕拉过了我的电话,我的右手僵硬在了那。她听到的只是听筒里“嗡——”的声音,没有间断,像死人的心电图一样的平稳。“洋,你……”“文……”
文婕沉默了。就在电话旁。她握电话的手突然垂了下去,电话在她的手里将要掉下去,可是终究悬挂在了半空,如同摇摇欲坠的攀岩者。
绿色的防护罩在我们的头上,被一道夕阳的余晖反射下来有片淡淡的浅绿,我们氤氲其中。我感到一点窒息。
文婕的泪就这样默默悄悄地流了下来。像一条绿色的,蕴藏了隐秘和太多故事的河流,缓缓而落。
我们站了大约有五分钟吧,宣走了过来。拉起了她的手,就往回走。
就这样。
文婕问过我,有一天我选择了你们其中的一个,剩下的一个依然要做最好的朋友。
文婕说,洋,你还是我们的朋友。
文婕说,洋,能说句话吗?
……
我再也没有去过那间小屋。每当我一个人向自己编造许许多多个理由出校门四处游走时,我总会装作无意地看几眼文婕的小屋。我也不知道我在向谁伪装。我看见那里亮着灯,我想,那伸出窗外的灯光昭示的是,一片爱。那里不是一个普通的小屋,出租房,和文婕她们的熬夜学习之地,而是,一片爱的所在。
是啊,那片爱……
我明白过来,宣的发音“ la ”就是“ love ”,宣是对的,他不是笨蛋。
日子还是匆匆而过。幸福不遥远,就在前方招手。但是飘来的往往不是馨香,不是紫罗兰的味道,而是点点感伤。
因为要离别。
我们努力复习,冲刺,梦想;报名,填报志愿,前往考场……
然后,曲终人散。
然后,来不及伤悼这已遗失的美好。
然后,我们等待,耐心等待着……
我等来的是大学的入学通知书,宣和文婕等到了什么呢?
我不想说这个词,但是,等到的结果还是会像破茧的蝴蝶一样毫无阻拦的飞旋。他们等到了离别。
我也是。只是意义不同,情绪不同,感觉不同,一切都不同。
三年。三色堇。三岔口。三个孩子。
文婕行走在紫罗兰里,她的紫色缥缈得奢靡,像儿时童话里的世界,绚丽幽深,美到极致。
宣行走在郁金香里,他的淡黄就像他的脸颊,总有一丝蒙蒙的忧郁,过后就是晴朗,像南方太阳底下一望无际的稻田。
我行走在栀子花的白色里,这恰恰是回忆里的味道,是那座小屋从窗户射出来的银光。苍白恬淡,而浓烈异常。
可是,我还是以为文婕首先选择了宣,不是宣主动去爱她,她怕他受伤所以没有拒绝。
可是,宣又对我说,洋,你不知道,我知道,其实,文婕喜欢的是你!
可是,那片爱,那片永生难忘的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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