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界壁儿有个姐姐，我特别喜欢。姐姐长得特别漂亮，村里人都说不知道谁有福气娶她。我喜欢除了姐姐长得漂亮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姐姐对我特别好。

姐姐家有什么好吃的了，姐姐就会隔着墙头喊：志——军——快过来，姐姐有事儿找你。我一听就知道又是有好吃的了。无论我在干什么，我都会立刻屁颠儿屁颠儿地跑过去。

我非常淘气，经常惹祸，没少挨打。每次挨打，我都使劲儿地嚎，不亚于杀猪。我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让姐姐听到，好过来救我。姐姐总是第一时间感到，奋不顾身地抱住我，不停地央求爸爸，别打了，别打了，他还小。姐姐的到来很管用，每次爸爸都及时地停了手。过后，姐姐会心疼地问我，疼不疼？我说，不疼。疼我也不说疼。姐姐还总不厌其烦地对我说，以后可不能再调皮了。我一笑应之，这个保证我可不敢下。姐姐吓唬我说，再调皮，你爸爸还打你。我说，我不怕。姐姐说，为什么？我说，有姐姐呢。姐姐板起脸，假装生气地说，下次再挨打，我可不管你了。我知道姐姐是骗我的，下次我挨打了，姐姐还会风风火火地赶过来。

有一次我又惹祸了，不敢回家，就睡在了姐姐那儿。我脱下衣服往被窝里钻的时候，姐姐笑着对我说，志军，你没穿裤衩。我赶忙钻进去，暖烘烘的，很舒服。姐姐笑够了，就往外走。我说，姐姐你干什么去？姐姐说，我去告诉你爸妈一声，要不他们着急。

有一天，在村西头的小树林里，我看到姐姐脖子上绑着一根绳子吊在了树上。我听大人讲过，这是上吊，会死人的。我赶忙爬上树，用石头猛砸绳子。绳子断了，姐姐摔在了地上，疼得大叫了一声。我高兴了，姐姐还活着。我跳下树，跑到姐姐面前，看到姐姐满脸是泪。我说，姐姐，怎么啦？姐姐一把把我搂过去，嘤嘤地哭了起来。姐姐边哭边说，姐姐被人欺负了。我一听，气不打一处来。我挺直身，说，姐姐，是谁欺负了你你告诉我，我替你报仇。姐姐疼爱地看着我，抹抹眼泪，说，你太小，打不过他。我想了想，说，姐姐，没关系，我躲在远处拿石头砸他。姐姐一听，“扑哧”一声笑了，说，算了，你有这个心姐姐就知足了。我想报仇的事儿可以暂时放下，但眼前的事儿还没了。我说，姐姐，你可不能再死了，你一定要答应我。姐姐的表情一下黯淡了下来，叹了口气说，唉，姐姐没脸再活了。我不以为然地说，这算什么，我有时还挨人欺负呢。姐姐看着我，目光就像皎洁的月光一样柔软，我能感受到疼爱。姐姐说，行，姐姐答应你，但你也要答应姐姐一件事。我信誓旦旦地说，姐姐你说，没问题。姐姐说，今天的事儿和任何人都不能说。

我这个特别喜欢的姐姐终于有一天嫁人了，真舍不得。姐姐出嫁的那天，姐姐搂着我，眼里泪水盈盈的。我知道，姐姐也舍不得我。我说，姐姐，你不嫁人不行吗？姐姐说，傻孩子，姐姐迟早是要嫁人的。既然这样，我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地流泪。姐姐不停地给我擦着眼泪，姐姐说，志军，你是个男子汉，不能哭。我点点头，说嗯。我努力地控制着自己，可眼泪就是不争气，还是哗哗地往下流。姐姐临出门的时候对我说，志军，以后千万别再调皮了，姐姐救不了你了。我说嗯。不争气的眼泪流得更凶了。晚上，我哭了半宿。

姐姐嫁人后，我整天无精打采的，哪儿也不想去，就呆在家里。我连祸也不想惹了，没有了姐姐，惹祸还有什么意思。爸爸似乎看出了问题，过去老是威胁不让我出去玩儿，现在居然跟我说志军，出去玩儿会儿吧。

这样的日子没过几天，姐姐回来了。人们私下里说没想到姐姐不是大闺女，是破鞋。我不知道什么是破鞋，是鞋穿坏了吗？好像不是。人们还说姐姐的婆家不要姐姐了。我非常高兴，姐姐的婆家不要，我要。我飞快地跑进姐姐的房里。姐姐正坐在炕沿儿上，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的。姐姐！我兴奋地喊道。姐姐抬起头，看到我时眼里闪过一丝惊喜。这时我才看到姐姐的面容，我发现才几天的功夫，姐姐就老了许多。姐姐高兴地说，志军，你怎么来了？我说，我一听说姐姐回来了我就跑来了。姐姐把我搂过去，说姐姐想死你了。我说我也想死姐姐了。在姐姐的怀里我感到姐姐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好像哭了。我也落了泪，我说姐姐是不是不走了？姐姐说是。我猛然挣脱出来，兴奋地喊道，太好了。姐姐呆呆地看着我，似乎并不像我这样高兴，脸上尽是哀愁。我小声地说，姐姐，你不高兴？姐姐笑了一下，我看得出，很勉强。姐姐说，高兴。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想问姐姐，就说，姐姐我想问个问题。姐姐说什么问题，问吧。我说，什么是破鞋？姐姐听后脸突然凝固了，很吃惊很意外的样子。姐姐没有回到我的问题，而是问我，你是不是听到有人这么说我？我不假思索地点头说是。我说完后姐姐没再说什么，沉默了一会儿，好像是在想什么。然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好像很无奈。姐姐看着还在等待答案的我，说，破鞋就是坏女人的意思。我想了想，更糊涂了，我说他们说姐姐是破鞋，按姐姐的说法，姐姐岂不是坏女人了吗？姐姐轻轻地摸了一下我的头，说，你还小，你不懂。我愣愣地盯着姐姐，看了好久，怎么看怎么好。

我还真是不懂，姐姐明明是好女人，可人们为什么非要说姐姐是坏女人呢？

2007-10-29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