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个染着金黄色头发的小姑娘笑着讲：“这位小姐，您和这位先生真是天生一对！”小香听了脸红红的，不好意思看了影楼的小姑娘一眼说：“小妹妹，将来你找一个肯定比他更好的，他算什么，一只蛤蟆。”

余寒听了一笑，也不言语。影楼的小姑娘笑了，心想到那里找这么帅的蛤蟆。出了影楼，再转过一条街，就是“大气派”家具城了。两人昨天就讲好了，今天先到影楼照婚纱照，然后到家具城里选沙发，其它的都选好了，就差这沙发了。小香喜欢的是布艺，上面是淡雅的小花，而余寒想要个真皮的。不过今天他们不用争了，昨晚抓阄余寒输了。小香看中的款式只剩一件了，她特意过来让老板给自己留下。婚房刚装修好，小香执意等上两天把装修时的味道散尽了，家具才往家里拉。

刚转过街，余寒手机响了，是公司老总打来的。余寒看看小香。小香说看我干啥，接呗。原来一个客户与公司签了个大单，中午老板请客，客户点名要余寒作陪。余寒知道又是钟小月。老板再三要求，一定要余寒到场。余寒又看看小香。小香愣他一眼，看我干啥，去呗，咱们的衣食住行还要靠你老板呢！可是这次的客户是钟小月，余寒说。小香伸手就在余寒头上拍了一下说，真是没用，去了多看两眼，咱不看白不看，能占点便宜最好。余寒连连摆手说，我不去了，我不去了！小香瞪他：“去，我还不信了，就凭她那样子，敢跟仙女抢老公！”见余寒发了傻，小香不满道：“咋，难道我不是仙女？”“是，是是！”余寒连连点头。

二、

富丽苑大酒楼。余寒喝了两杯酒，就把头耷拉着。钟小月笑笑说，余先生，不会是我长得太丑了，吓得不敢抬头了。余寒脸红了，说没有，真没有。老板一边也是笑着圆场，说是太漂亮了，照得余寒这小伙子不敢抬头看了。

其实平心讲，钟小月的相貌绝对可以说得上令人惊艳。一张瓜子脸，细眉，一双清澈的眼睛如碧潭，深不见底。一头乌黑的长发，在脑后用根红绳扎起来。余寒的眼睛从不敢和钟小月相视，那眼神，他怕一不小心被吸引。

钟小月二十四岁了，大学刚毕业就被父亲带到了生意场上，让她做了家族企业一个公司的经理。钟小月的能力绝对是一流的，把公司上上下下治理得井井有条。一次聚会上，余寒认识了她，做成了几笔生意。然后，然后钟小月就喜欢上了他，他也想不明白，自己是那一点让钟小月爱上自己。

如果余寒知道自己的离开，会带来这样的后果，那天他是无论如何不会离开小香的。小香在过街口时，一辆闯红灯的轿车飞驰而过。小香如一张苍白的纸，被扬起来再飘落下来。等余寒赶到医院时，小香已静静的躺在手术室里。

三个小时后，医生出来问，谁是她亲人，余寒赶忙站起来，却被小香的好友容容拉住了，冲他使着眼色。小香母亲站起来，冷冷看了余寒一眼，向医生走过去。医生拉小香母亲到一边，说了几句话。余寒看见小香母亲身子一震，只见她慢慢转过身，双手扶着医院雪白的墙，浑身抖动着，好一会儿，又缓缓走到起身的地方，坐下。余寒看到，小香母亲眼中的泪，已大颗大颗从脸颊划过，突然之间，人好像老了几十岁。余寒不知道，是什么让这个在小香五岁时就失去了丈夫，而独自把小香带大的母亲这般模样。但他知道，她是强压着心中的悲伤，莫非……莫非小香不行了。不会的。

余寒坐着没有动，他想问却又不敢问，不是怕被骂自己没护好小香，若是被骂能让小香平安无事的话，他宁愿天天。他只是怕，怕听到死亡的讯息。

三、

小香再回到家时，只能是凭感觉了。她的眼睛在这次车祸中失明，永远也看不到这尘世间的事物了。唯一可慰的是，小香身体总还是算是无恙。余寒请了长假，天天陪着小香，但他总有一种冰冷的感觉，小香母亲的眼神，小香的无语，这一切使他心时常如一阵针刺般的痛，他总想，如果那天不是自己……

小香在余寒陪了十天后才讲了话：“余寒！”余寒忙放下手中的活匆忙到床边，拉住小香的手。叫过后小香又是长时间的无语，余寒没动，他知道小香有话要说，他在等。果然，小香又讲了话，不停地讲，余寒没插话，但他听完，呆在那里。

“余寒！我是想了这么多天才给你讲这些话的，绝不是随口说说，希望你尊重我的选择。我知道你爱我，我也想对你说，我也爱你。但我们都应该面对现实，过日子并不是风花雪月，我们相恋的岁月里，我娇气，我懒惰，但从我要嫁给你的那一天起，我就打算为你洗衣，做你最爱吃的饭，每天把你打扮得干干净净，你高兴，我开心，你烦恼，我为你解忧。但是，余寒，这已不可能了。我已不能为你做这一切了。”

小香缓口气又道：“你走吧！余寒，我想好了，我这样做有人可能讲，是你不对，其实错了，我这是自私。你想，如果咱们结了婚，你不但每天要上班，下班后还要面对一个躺在床上无用的人，然后还有柴米油盐，然后洗衣做饭，还要再照顾我，你也许一年两年无怨言，但三年呢，四年呢，一辈子呢？你会烦，会生气。于其到那时我们分开，那还不如现在。感情的事长痛不如短痛。那时再分开，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会坏得不知什么样，一个丑女人；而如果现在，至少还有一份美丽在你心中。所以说，我这样做是一种自私。让你背上了遗弃我的罪名。希望你不要怪我。”

“其实钟小月挺好的。”小香继续道：“我们都是女人，我看得出，她是真心喜欢你。你们结婚后可以来看我，相信钟小月不会和一个残废的人计较。好了，余寒，话我讲到这里，希望你明白，明天你就不用来了。”小香说完钻进被窝蒙上头，再也不讲话。

余寒的泪不觉间已落了下来，小香怎么会这么想。在别人眼中，小香如今或许是一个废人，但在他眼里，永远不是。

余寒再来，小香不是不说话，就是骂，骂他跟钟小月早就有勾搭。余寒争辩说没有。我亲眼见你给她送的花，小香说完就摔东西。这时小香母亲过来说，你走吧，你根本没有能力照顾好小香，她好好时你还照看不好，何况是现在，以后不要再到家里来气我们小香了。

四、

余寒又来了几次，都被小香骂走了。之后，余寒再也不来了。

半年后，好友容容进屋就嚷嚷：“哎呀，真是气死人了，我们这辈子真是白活了。人家光婚宴就摆了一百多桌。婚车是一辆劳斯，后面六辆奔驰，八辆宝马，还有几十辆红色的小轿车跟着，听说光婚礼就花了快几十万！”

小香撇撇嘴：“谁呀？这么气派。”

容容意识到自己说漏了了嘴，赶忙转移了话题。小香生气了：“你欺负我看不见，整天在家闷死了，有点新鲜事你也不跟我说！”

容容犹豫一下，小声道：“是余寒和钟小月。”小香听了，愣一下，然后便从床上坐起抱着腿，头枕在上腿上，一脸怅然的样子。

母亲听到这消息后，更是每天不停唠叨，然后叹息。小香最后说：“妈，明天你让张阿姨把领来吧！”

第二天，张阿姨领一个人来，小香老远就听到上楼时一轻一重的声音。人叫张大强，是一个公司的清洁工，老实，比小香大七岁，腿略在点瘸，不过还算不错。大强话很少，还有点结巴。

张阿姨走后，母亲问：“小香，你要是不愿意，妈再给你寻一个。”小香叹口气：“妈，算了，就这吧！”母亲抱住小香哭：“委屈你了，苦命的孩子！”

不久，小香结了婚。张大强人不错，下了班，洗衣做饭，伺候小香，很是勤快，只是话依旧不多。干活多时，小香就轻声道：“大强你过来！”大强便放下手中的活。这时小香便抚摸着他的脸：“歇会儿，别累着了！”大强不说话，拍拍小香的头，柔情若水。

结婚时钟小月来了，她说余寒有事没空。小香淡然一笑，不语。

时光如水，静静地流淌着，有时小香想，如果当时自己不赶余寒走，不知如今会是什么样子。只是她已习惯，听大强那干活时跛着脚一轻一重的声音，听他说话结结巴巴的声音，想象着他的样子。真是苦了大强了。

容容有时来，看小香有时坐在床上，有时坐在椅子上，听大强干活，很是幸福的样子。有天大强不在家，容容又来了，聊了一会儿问：“小香，真是委屈你了，你真就愿意和瘸子过一辈子？唉！要是当初你不赶余寒走……”

小香淡淡一笑，附容容耳边轻声道：“他不是又回来了吗。”

容容呆住了。小香又道：“不知他是如何说动钟小月的，让钟小月来说谎，还有你，还好朋友呢，也说瞎话！”

“你……你……你什么都知道？”容容问。

小香忽然幽幽道：“如果你爱一个人，他的气息，他的声音，你会感受得到的。从他那天瘸着走进来时，我就知道是他，才不过半年，他就想我会忘记，他又怎知，他是我一生中的最爱啊，这一生我又怎会忘记。不过真是难为余寒了，每天装瘸子，还不敢多说话，怕我听出来。我还冤枉他，其实当初钟小月住院时，是我让他送花的。”

容容疑惑：“那你当初还赶他走？”

小香叹口气道：“傻妹妹，我只是在他想要离开时，给他一个离开的理由，好让别人不去说他啊！”

容容看到，小香眼里有着晶莹的亮光，她知道，那里面藏满了幸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