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于大头跑错官南香余

发表于-2007年11月30日 早上9:27评论-0条

红岭乡长于大岫,长得头大腿短,脑袋和身材不相称,人们都叫他于大头,也有人叫他大芋头。

盛夏的一个傍晚,在乡大院的梧桐树下,于大头和一伙乡干部,每人拿着两个馒头,围着一盆炒豆角,一边吃着饭,一边谈论着县里最近决定的井乡之事。而秘书小柴,最近迷上了县电视台新开办的听众点播节目,抬腕一看时间已到,便把筷子—扔,—头钻进了会议室。

谁料,当小柴迫不及待地那台25吋的大彩电打开后,荧屏上既没有露出他最崇拜的歌星,也没有响起令他陶醉的歌声,却出现了一个硕大的“奠”字,占据了整个荧屏,随之喇叭里播出了令人悲痛和压抑的哀乐……小柴一下子愣在了电视机前。

哀乐飞到院子里,梧桐树下一片哗然。

“听,准又是个大干部去世了!”

“对,肯定是。”

“啊?那咱快看看是谁?”

大家也都撂下筷子,说着叫着蜂拥进了会议室。不看则罢,—看全都傻了眼。哀乐已经反复播了几遍,荧屏上依然只有一个“奠”字,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显示,大家一直惊讶不已:这是怎么回事呢?究竟是谁逝世了呢?

哀乐播完第五遍时,那个硕大的“奠”字下面,终于出现了两行小字:

张书记:

惊悉令尊大人不幸逝世,我们表示最深切的哀悼。请您节哀,保重身体。

你的八名挚友

大家先是—愣,继而议论纷纷。

“一个小小书记的爹死了,也值得播放哀乐?”

“这又不是国家规定,这是点播的嘛!只要有人出钱,什么都可以点。”

“哼,拍马屁的也真能别出心裁!”

“哎,往后看吧,稀奇事儿多着呢!”

“唉,今天真他妈晦气!”小柴骂了声,扫兴地刚要起身关掉电视,荧屏上骤然换了镜头——“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漂亮……”

“哗一一”小柴转怒为喜,乐得拍起了巴掌。

其他人对流行歌曲不大感冒,又纷纷回到梧桐树下,继续晚餐。然而,那位坐在小柴后面,向来厌恶流行歌星的乡长于大头,动也没动,他两眼盯着电视,脑细胞在迅速地活跃着:“张书记?哪个张书记呢?……”想到这里,于大头疾步奔出会议室,扎了一下仍在低头吃饭的副乡长何明印,一同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看见了,怎么了?”

“张书记的老爹死了。咱们应该马上去呀!”

“哪个张书记?”何明印愣了愣,接着马上反应过来,“你是说张世泰?……”

“对,前一段我就听说他爹得了癌症。现在看来,肯定是!”

“那咱们马上去张家窑一趟……”何明印不愧是于大头的副手,心有灵犀,立即明白了于大头的意思。

“我看咱们这样……”于大头咬住何明印的耳朵,悄声细语地嘀咕起来……

且说,青山县根据上级的指示,最近决定并乡,就是把全县原有的28个乡镇,合并为14个乡镇。这样一来,原来的28个乡镇长,显然要裁减,至于更多的副乡长,则更要重新安排了。所以,于大头和何明印昨天就私下商量,打算往主管组织人事工作的县委副书记张世泰家里跑一跑,争取保住原来的乌纱。但是,二人商量来,商量去,苦于和张书记非亲非故,又无什么私人关系,只是平时开会见面打个招呼,故而未能放行。然而,刚才看了电视,一下子把人称“赛诸葛”的于大头给提醒了。

“真是天赐良机,咱们立即去给张书记的来爹吊个孝,然后再厚厚的上—份礼钱,何愁事情不成呢?”于大头似乎已经稳操胜劵,心花怒放地大笑起来。

何明印又悄悄问于大头:“你看咱们两人上多少礼钱呢?”

于大头想厂想,说:“要舍得下本,一次把劲儿使足,别那么腥不腥、淡不淡的。我看咱俩一人上两千块,少不少?”

“可以了。”何明印说着面露难色:“只是我身边没有啊……”

“哎—一”于大头早就构思好了,宽慰何明印道:“上张家窑路过我家石板坪,先到家去取嘛。”

“那好,兵贵神速,别让人家赶住咱的前头!”

二人说毕,立即行动。于大头抬褪奔到院里,高喊司机小马赶快发车,没料到事不凑巧,刚从会议室出来的小柴告诉他:小马的母亲得了急病,今天下午开车回家送母亲住院了。怎么办呢?至张家窑有30多里,骑自行车绝对不行。于大头心里骂了一声小马,一眼瞅见院里那辆刚买来的工具车,心想自己也多少懂点,反正不是上京下卫,亲自干吧!便扯了何明印一把,二人钻进了工具车,“轰轰”几声,蹿出了乡大院。

此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工具车在崎岖凹凸的山路上剧烈地颠簸着。坐在驾驶室右边的何明印,提心吊胆地一再叮嘱于大头:“稍慢点,乡长,如果蹿到山沟里,咱们可就……”

于大头一手夹着香烟,一手操纵着方向盘,满不在乎地答道;“放心吧,咱又不是没玩过这玩艺儿。”说了又加快一档,工具车在山路上蹦了起来。

夜幕渐渐降临,于大头要打开灯,可不知什么原因,车灯怎么也打不开。但于大头跑官心切,索性瞎开起来,跑着跑着,只听“噗”的一声,马达突然熄了火。“他妈的,越急越出岔子!”于大头重新发动,连手拧带脚踩,一连弄了几十下,急得满头大汗,马达连一点动静都没有。何明印也是急得不得了,但对汽车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他想下去看看怎么回事,刚一打开车门,不由连连叫苦:“糟了糟了,开到水里去了!”

原来,这段路面很低洼,不知谁浇地跑了水,形成了一个很深的水坑,于大头“盲人骑瞎马”,一家伙开到了水坑里,积水漫住了车的排气管口,怎能不熄火呢!

于大头要喊人推车,怎奈不是在乡里,四周黑黝黝一片,连个人毛儿也没有!怎么办呢,只得身体力行了,二人挽起裤管,跳进水中,直到累得浑身流水、筋疲力尽,总算把车推出水坑,继续前行。

二人到了石板坪,于大头让何明印在门口看车,自己回家取了钱,临出门才想起车上没灯,便向妻子要手电,谁知妻子告诉他,他爹夜里去东岗地浇玉米,早把手电带走了。于大头一听,心里好不窝火,心想今天怎么如此不顺呢?悻悻地“哼”了声跳上汽车,狠狠关住车门,气急败坏地继续瞎开猛车。

一路之苦自不必说,快半夜时,二人总于到了张家窑。一进村口,果然看见有户人家的门口搭着灵棚,明灯闪烁,于大头顿时来了精神,兴奋地对何明印说:“虽然受点苦累,也不枉此行啊!”“对,值得值得!”

车子停在了灵棚前,二人下了车,几个管事的忙上前迎接,于大头问:“这是不是张书记要埋葬父亲?……”

“正是正是!”其中一个好像是主事的人说道:“你们二位从那儿来?”

于大头回答:“我们从红岭乡来,是张书记的下属。”

那伙人听了都不禁一愣,未待开口,于大头又很抱歉地解释说:“我们知道得很晚,来得仓促,也没顾得上买花圈,就让我们先吊孝吧。”说着推了何明印一把,二人进了灵棚,毕恭毕敬地并肩站在那个来人的遗像前,很真诚地鞠了三个躬,转身又问道:“礼帐在哪儿呢?”

主事人朝旁边的电杆下努努嘴,只见电灯下有个桌子,桌后坐着个戴眼镜的后生。于大头急忙走到帐桌前,掏出四千元钱,递了上去:“请记上:红岭乡于大岫、何明印,每人礼洋各两千元。”

管礼帐的后生把四千元钱锁进抽屉,很惊诧地盯着于大头和何明印,寻思二人究竟和书记有什么关系呢?居然上了这么厚重的礼金!有心想问,又觉不妥,这时又听于大头问主事人:“让我们和张书记见个面好吗?”“可以可以。”主事人连连应承,随即到了灵棚后面,把一身素装的孝子领了出来。

哪料,于大头同何明印上前一看,大惊失色,立即成了洋鬼子看京剧……彻底傻了眼。这个孝子才20多岁,哪里是县委张书记呀!

“你……你是……张……书……记?”于大头的舌头都硬了。

“我就是张书记。”孝子望着二人,有些纳闷儿,“你们是哪儿的呢?”

主事人指着孝子,对于大头说:“他就是张书记。怎么,不相信?”

“你就是……是……张书记?县……县委的张……张书记?”何明印也结巴了。

孝子闻听勉强灿笑了一下,说:“我不是县委的张书记,我是唢呐班的张书记。”

“什么?唢呐班还有书记?”于大头彻底蒙了,只觉得天旋地转,连灵棚下的灯泡也晃悠起来。

孝子又灿笑了一下,解释说:“我不是书记,是叫书记。”

“对,他姓张,名字叫书记,张、书、记!”主事人一本正经地补充说明。

“……坏事了!彻底坏事了!”于大头醒过神来,慌不择词:“我们原以为是县委张书记的爹死了,闹了半天……”说着走到了帐桌前,对管帐的说:“我们的吊孝算白搭了,把礼钱退给我们吧。”

这时,那些管事的、帮忙的也看出了个子丑寅卯,都哈哈大笑起来。这个说:“想退礼钱,做梦去吧!”那个讲:“礼钱哪有退的?如果上错了,就算你们二位给咱张书记的赞助吧……”

于大头一听火气不打一处来,拍着帐桌耍起了威风:“快把礼钱退回来,不然我就去县里告你们!”俗话说:好狗咬不出村,这伙人才不尿于大头这个乡长呢!再说,人家非偷非抢,是他们没弄明白情况就迫不及待地主动给人家的嘛!

此时,所有人都一齐围了上来,主事人也变了脸:“哼,你还告我们?我们正想告你们呢!你们是贿上错了门,我们要是告诉了世泰,他一定会处分你们!”另一个愣头小伙也凑了上来:“世泰哥的父亲是我们张家窑的族长,老人身体非常健康,你们却盼着老人死,真该挨揍!”

大伙儿一听,一齐跟着起哄:“对,揍他!”“揍这两个丧门星!”喊着嚷着向于大头和何明印围了上来。何明印一看大势不好,光棍不吃眼前亏,先走为上,急忙拉着于大头,匆匆上了工具车,掉头就跑。开到村头,二人见没追来,才松了口气。于大头越想越晦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孝子真的叫“张书记”吗?是不是他蒙了自己?他看见两个老汉正在村头街灯下纳凉对弈,便停下车来,与何明印走上前去,敬上两跟“红塔山”,打探“张书记”的来龙去脉。

两个老汉告诉他们:张家窑共有一千多口人,青一色全姓张,都是同宗。他们的辈分,是按家谱上“耕读继世,诗书传家”八个字排列的。县委张书记张世泰的父亲张继祖,的确是张家的族长。而这个“葬父”的后生,本是“书”字辈的,他爹张诗礼便给他取了个名字叫“书纪”。但前几年人人都办身份证时,不知村委会没有报清楚,还是制身份证时印错了,身份证发放下来时,“书纪”却成了“书记”。从此,都管他叫起了“张书记”。眼下,他是村里乐队的领班,带着一帮年轻人,专干为开业庆典红白喜事吹奏的营生。前天他爹张诗礼病故了,他那帮小铁哥们也赶“心潮”,便凑了三百块钱,跑到县城电视台,为张书记点播发了哀乐……

听完老汉的讲述,于大头、何明印二人哭笑不得。都怪自己怕掉了乌纱,热衷送礼跑官,找错了书记,白白给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吊了孝,还白白仍了四千块钱,真是赶集掉了爹——丢了大人,又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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