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去安顺参加昨天的评职答辩，因为要在早上八点抽签，所以提前去。那提前的时间，想有所利用，便打电话告知安顺的朋友，说我要来。银监局的好友去了贵阳，我便约了在报社工作的伍君。据过来人说，答辩要有政策法规的知识，我本想提前去逛逛书店的，结果妻让留下来复习准备。四点出发，六点才到。时间是晚饭时，伍君便要有饭局之请。伍君邀请了三个人作陪，算是给足了我的面子。席间，听年轻人大谈他们的奋斗史，我插不进嘴去。伍君的朋友，一是报社的资深记者，一是市民政局的，一是资深记者的女朋友。我作为伍君的老师，忝列其间，论年纪最长，但个头、身量都不如他们高大。

俨然饭毕，只剩了伍君陪我，去喝了茶。茶馆里人很多，比较嘈杂，谈话容易受干扰。我本要找地方住的，因为问到新近调来安顺的同事答辩的情况，同事便叫我等他下自习到十一点。我答应了。于是我和伍君便以喝茶聊天来打发时间。伍君压住到嘴的哈欠，摁灭了几个电话，陪我到十一点。其间说什么话，下面再说。和同事到他家住下后，凌晨三点便醒来，再睡不着（我有晚上不喝浓茶的习惯，因为等同事的原因，忘了），摸黑在被子下用手机写了四句打油诗——

降魔破睡罪茶娇，半夜尘心起浪潮。

漫论磨砖不作镜，蝇头微利也难超。

美其名曰《评职答辩前一日过伍少安君饮茶谈禅夜深不寐自嘲》，其实不过说得四“不该”：不该罪，不该醒，不该说，不该做。

今天读了伍君写的《孤独老师的话语》，才渐渐回想起当时喝茶的话。伍君是记者，所记的意思大致不差，不过有的添了作者的润饰，我自信还不能说得那么雅。但有一句我以为最重要的，伍君却忘了，那就是“我知道我正在吃饭或正在生气”。

说我“孤独”的学生，伍君不是第一个，以前也有一个女学生说过。我不好笑，也不太爱说，常年灰不溜湫的衣着，大概是“孤独”的面纱，不过，也有朋友说我面冷心热。谁对谁错，我不想去分别。

说“恨铁不成钢”那倒有必要纠正，因为我只是一个中学教师，靠糊弄孩子得饭吃，既非“铁”，更不能指望是“钢”，伍君若果期望值高，反要失望。说我写的散文不吸引人，那倒百分之百正确。所以我不拿去报刊杂志上发表，只发在网上或心里——自食的土豆，未经加工，怎么上市赚钱？我能糊弄孩子就足够了。要求把使惯的三节棍换成关老爷七十二斤重的青龙偃月刀，连文豪鲁迅也敬谢不敏，何况我辈？伍君的记者朋友批判世人“浮躁”，我不想在他的大眼镜上又多添一抹黑，浮躁得想当作家。“我手写我口”这样的心情文字，又最多是发在网络上，你不搜看，不会污染环境，你不据为己有，又不会花冤枉钱；对我本人，写心情文字，又恰好是破解孤独的法宝：于人于己都有利，所以我还乐此不疲。最近的想出书，一是自费，二是为求解脱，也还能各不相干的。

“瀑布”的比喻，本是说我的文字，只如水般的平淡无奇。天下哪儿无水？水往低处流，就是瀑布，可天下人都争来掏钱看黄果树瀑布，是不是很傻呀？《论语》《老子》也像水，《孟子》《庄子》就像瀑布，金圣叹称《庄子》为“才子书”，《老子》就不在话下。不过千万别误解我自比文字为《论语》《老子》，比喻的“二柄”和“多边”，钱钟书先生早说过是一种正常的语文现象。我要说的是，想让自己的文字也镀镀金，在里边添些华丽的词藻，但苦于无安金牙的本钱，只好让它平淡如水了。这个意思，伍君是完全可以作证的。

“禅”本不是可以言谈的，因为伍君问到，我便信口开了河，犯了欺师灭祖之罪，当真要多宣几声“南无阿弥陀佛”或“南海岸上观世音菩萨”的。言语造孽的罪，祸从口出的戒，古人早就讲了，便是好意请人喝酒，也一样招灾。我这月初生日，邀了文轩兄饮酒，不想十天后他狂疾发作，嫂夫人怪我让他喝酒，我倒真百口莫辩了。倘使他老兄以后一病不起，我自个讲良心，要负愧终生；不讲良心，要撕破温情，才得摆脱。恶不可为，善不可为，为必有咎的古训，算是白读了。而无处不在，无时不有的因缘网，倒真让人生出“无常”的感慨来。这个“孤独”，才是人生的大悲哀。我要真能“孤独”到只剩下自我，倒要认为是得“无馀涅槃”了，可惜我还嫩了点。

平安是福，少说为佳，停住吧！

2007-11-30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