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我还不叫伟哥,我还叫陈伟立,也有叫我小陈,也有叫我阿立的。叫我伟哥是我进了杂志社之后的事。
我读的是汉语言文学专业。这个专业,除非你去当老师,要不然很难找到一个对口的事情做。当时我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我是个海阔天空的人,我不喜欢当教师,并不是教书不好,这是由我的性格决定的。整个村子里头只有两个大学生,我是其中的一个。我踌躇满志。所谓天生我才必有用,又道建天下者舍我其谁。我就是怀着这种高昂的斗志与强烈的自信踏入江湖这是非之地的。很难说“初生之犊不怕虎”这句话是褒是贬,反正它也可以这样说“我们的勇气往往来自我们的无知。”我把闯社会看得太过轻而易举。许多初出社会的人常犯这毛病,何况是我这文学书看多了的人。
我跌得很惨。我把地点选在寒衫市这不大不小的沿海城市。每个周六都有人才交流会,去到第七趟,我终于找到了份工作。我是一心想当白领的,结果前六趟都吃憋了。人家一看到我的专业就不喜欢,招文秘我显然是先天不足的,那时我有一种恨不生为女儿身的遗憾。我终究没能当上白领,我在一家健身器材公司当业务员,工资以抽成为主。我不能再挑下去了,因为我口袋里的银子已经所剩无几。
我是怀着骑驴找马的心态进入这家公司的。没想到,干了四个月,,除去平时花用,我的存折里居然有了5000块钱。老板郑总挺器重我,提拔我当业务经理。总共在郑总这里干了一年多,我拥有了一万元的存款。我的心太野了。我萌生了自己干的念头。一次和郑总喝酒时,我把我的想法说了,他死死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答应了。
我是东篱县人,东篱我比较熟悉。拿出自己的一万元,问人借了一万,郑总发了四万元的货给我,招了两个业务员,我就在东篱干起来了。
东篱县归寒衫市管,东篱县毕竟不是寒衫市,大家的健身意识很淡薄。虽然我经过精心的策划严密的思考艰辛的努力,付出了许许多多的体力,脑力和物力,业务量就是上不去,不到两年里,扣去自己原有的一万元不说,还亏了两万多块。最可气的是我原本的老板郑某人,他居然在我关门大吉时,不让我退货。只怪我太天真。当时他只在口头上答应我可以退货,出于对他的信任,没有以书面的形式确定下来。总共我欠了人家四万多块钱。天啊,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所谓屋漏又遭连夜雨,这事儿不知怎么搞的就让我女朋友小暖的家里人给知道了,她家里于是逼着她跟我分手。她对我真好,不答应。气得她母亲以死相逼,而且真的喝了药,幸亏枪救得及时。
我的下场是人财两空。
正好是年底,冷得要人的命,据说已有半个世纪没有这么冷过了。整个寒衫地区,不仅香蕉,连荔枝,龙眼都冻死了不少。带着满身的伤痕与倦意,我回到寒衫市。虽然债台高筑,人肉总不能割下了论斤卖。我的口袋只剩下二十七块三毛钱,我仔细算过的。早上九点多,我刚刚起床,冷得不行。穿着厚厚的几件冬衣,外面还套着件皮大衣,我还是觉得冷。我需要补充点热量,便上街找吃的去。
还没来得及找到吃的,我忽然听到一声尖叫:“抢人了,抢人了……”一个穿着白色大衣的长发女孩在后面追喊,一个黑不溜湫的男人在前面跑,手里抓着一个明显不是男人用的手提包。路上行人不少,回头率也挺高,就是没人拦他一拦。这些天来,我心里头一直窝着一股火正没处发泄,可也没想过要见义勇为什么的,在人家店门口家了一只塑料椅子就奔了过去,那歹徒正往我这边赶。喊了一声“干你老母”我一椅子就砸过去。他抬手一挡,又往前冲,却叫我给扯住了衣服,两人就扭一块儿了。旁边围了不少人,可没人帮我。可能他是急了,我忽然感觉到右胸部一凉,手不觉一松。猛地把我一推,他朝外冲出去,围观的人慌忙让出一条通畅的大道。他迎向了闻讯赶来的警察。我有一种非常想吐的感觉,烦恶感逼着我。胸口那冰凉的感觉就变成麻的,然后是痛,痛得要命。我以为我会死掉,胸口一刀!我晕了过去。我是被死给吓晕的。虽然我现在连生计都成了问题,毕竟才二十几岁,可不想这么早就死去。我因为我会死,所以就叫死给吓死晕了。在我被吓晕之前有一点值得安慰的是,在我“临死”之前——我以为我死定了——看到警察扭住了那歹徒,他们会为我报仇的。
然后我就躺在医院了。
这种奇冷的天气救了我。我穿着皮衣,里面又是厚厚的几层,挡了一挡。后来我才知道,就差一点点,我陈伟立同志就永垂不朽了。还还天气够冷!
我在医院里躺了三个多月才出来。出来时已经是春暖花开的季节了。
还躺在病床上的那段时间,那被抢的女孩就老来看我,最多不会超过三天就要来一次。她叫朱磊。是她报的120,医药费等等也是她出的。她好象很有钱的样子,但就是不愿意告诉我她真实的身份。
出院的那天,我大吃一惊,竟然有一辆豪华轿车在门口接我!这太不可思议了。朱磊却只是笑。
当轿车停下来时,我们已经到了寒衫市郊的一幢别墅前。这别墅并不显得特别豪华,但很别致。靠着海,很清幽的样子。一位50多岁的男子站在台阶前,满脸含笑地向我伸出手。惶惶忽忽地,我也伸出手和他握了一下。我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我可能救了一个富家千金。
“我是朱天行。”他说。天啊,他就是朱天行!金桥集团的朱天行!在寒衫市你可能不知道市长是谁,但你一定知道朱天行是谁!据说他现有资产有几十个亿。现在他居然就坐在我的对面,还亲自为我泡茶!我不是那种趋炎附势的人,但我还是觉得受宠若惊。果然,朱磊真是他的女儿。
“早就该看看你去,刚开始是忙,等有时间了朱磊又不让去了,说是要给你个惊喜。女孩子家就喜欢来这个。没办法,只要不是公事,她领导我。
“朱磊已经把你的情况跟我说过了,想不想到我这边干?现在象你这样的年轻人已经不多了!”我心里一热,就想答应,猛地又一想,不行,当了他的员工,朋友就当不成了。我宁可他是我的朋友而不愿意他是我老板,虽然我现在急需要一份事情做。
我说我已经看上了《寒衫风情》这本杂志,平常也喜欢写写文章,希望能到里面去当个记者。这是实话。
“行,我不勉强你。我给李总打个电话,应该没问题。”《寒衫风情》的总编姓李。
于是我在一个星期后就到《寒衫风情》报到去了。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朱天行还叫人给我送来了十万元钱的现金。
我彻夜难眠,第二天,我送了五万元钱回去。我老老实实地把我欠人五万元的事跟朱天行说了,人家逼得紧,受之有愧,却之不恭,就收五万元还债,现在有了份自己喜欢的工作,只要自己努力,会有转机的,另外这五万元是实实在在的不敢收。
朱天行很有感慨地说:“有志气,小伙子,心不贪啊!有什么困难你随时找我。”
不知道哪个多嘴的人把朱天行谢我十万元的事给说出去了。知道的人都羡慕得不得了。
杂志社里有个同事叫卞平优,有一次几个人在一起喝茶聊天时就说:“伟哥你可真是走在路上捡到宝了!”我的伟哥就是他叫出来的,“我说我怎么就碰不上这种好事呢?”我也觉得自己运气挺好,不想一位叫柳叶眉的女同事却忽然冒出一句话:“你很羡慕他吗?如果那一刀扎得再深一点呢?如果那女孩子不是朱天行的女儿,只是一个普通的打工妹呢?你还羡慕不羡慕?你是不是要说那人怎么那么傻?”几个问号弄得卞平优哑口无言。看到气氛有些尴尬,我赶忙打圆场说:呵呵呵呵,喝茶喝茶,这就叫傻人有傻福啦,要知道他有刀子我也不敢冲过去,呵呵呵呵,喝茶喝茶……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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