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房东的女儿任志军

发表于-2007年12月05日 下午4:03评论-0条

经过了近一天的颠簸,傍晚的时分才到达了目的地。房子是提前就已经租好了的,我们就直接把行李搬进了各自的屋子里,好像是劳燕飞回了各自的窝。我们租住的房子东一家西一家,几乎占尽了村子的各个角落。

我的住处位于村子的中央,那是一家从外表看看不出与别家有丝毫不同的人家。当我跨进院门的时候,我首先感到的是干净。我的脑海里马上就刻下了一个很深的印记——这是一个很干净的人家。从而我对这家顿生好感。干净,对于我这样一个在生活上有些懒惰而又想追求整洁的单身男人来讲往往是敬意的来源。再看院落,就有了一种很精致的感觉。虽然都是些灰了吧叽的建筑和摆设,没有一点儿富丽堂皇可言,但光就干净这一点,就让它生出了精湛和别致的神韵。院落不大,但却显得很宽绰,也许是井然有序的缘故。正前方是三间瓦房,青砖灰瓦,庄严肃穆,仿佛是一座名胜古迹。从高高隆起的屋脊上一颗在晚风中摇曳的枯草那若隐若现的身影看,这房子似乎已经是一大把年纪了。房子里的灯是亮着的,这说明主人在家。东屋没有引起我的注意,因为窗户上除了明亮什么也没有。引起我注意的是西屋,因为在明亮的映衬下,窗户上贴着的那个红色的剪纸异常清晰。剪的是什么,由于距离的原因,我没有看清。我根据窗户的不同武断地作出判断,西屋住的是房东的孩子,而且还是个女孩子。至于东屋,那就不用说了,肯定是房东了。我把视线往回收了收,落在了院子的西侧,那里有一盘即使是在农村也难得一见的石磨。石磨泛着白光,显得很新鲜,我判断它还在发挥着作用。石磨的旁边有一棵树,高高大大,枝很繁,没有叶儿。我想象着如果长出叶子来它那巨大的树冠会投下怎样大的一片阴凉来,我想至少把石磨罩下是不成问题的,进而我想到这里就是盛夏时看书和整理资料的最好场所。我把视线向东移动,看到了位于院落东侧的厢房,两间,面向西,微低着头垂着手静静的站在那里,好像是正在迎接贵宾的样子。

事先我已经知道,我租住的是厢房。我想,东侧的厢房就是我的了。我把行李搬了进去。厢房共有里外两间,外面的一间有点儿类似堂屋的意思,在与里屋起分隔作用的墙下有一个炉子。我想炉子一定是连着屋里的炕的。这样,一生火,炕就热了。同时,还可以利用它烧水做饭什么的,一举多用。进到里屋后,我打开灯,里面的世界立刻就显露出来,就像胶片经过了显影一样。里面很干净,显然是经过了打扫。我开始收拾被褥,我小心翼翼,不想发出声音来惊扰了房东。我想今天晚了,等明天再和房东打招呼。尽管小心,还是发出了些响声,好在不大,我想房东不至于听到。但过不多时,外面传来了声音。我想,房东的耳朵真灵。“任工程师,是你过来了吗?”一个听上去岁数不算太小的女人的声音。我想一定是房东大婶。我忙说:“大婶,是我。”“怎么这么晚,也不提前说一声。”大婶的话听起来很温暖。我说:“太远,路又不好走,到这儿就晚了。”大婶说:“刚刚三月,天还冷呢,烧烧炕吧,要不睡不好觉。”我说:“不用了,没事的。”大婶说:“那怎么行。”我张嘴还要推辞,却听到一阵儿渐渐微弱的脚步声。我合上嘴,只得顺其自然。过了一会儿,外屋有了响动,细细碎碎的。突然,一片如火一样炽热的红色印在门帘儿上,紧接着我听到了熊熊燃烧的火的呼呼声。顿时,我感到了一屋的温暖。撅柴火的啪啪声和柴火燃烧的噼哩啪啦的声音源源不断地传来。我想差不多了,不能让人家因我太辛劳了。于是我说:“大婶,行了,炕已经热了。”其实我根本就没有去试过炕热不热。话音过后,外屋没有回应,只有撅柴火的啪啪声和柴火燃烧的噼哩啪啦的声音。我想大婶一定是没有听到,我提高了些嗓门说:“大婶行了,不用烧了。”过后依然没有回应。我走过去,掀开门帘,说:“大婶……”“大婶”抬起头,我看到原来是个女孩子。估摸也就是二十来岁的样子,模样挺不错,一头乌黑的长发就像垂杨柳的柳条儿一样垂在脑后。女孩子没有说话,只是冲我一笑,带着腼腆。我有点儿猝不及防,我说:“你是房东的女儿吧。”女孩子低着头添完一把柴,然后又抬起头,冲我点点头,依旧没有说话。这次我注意到,女孩子也就是房东的女儿的脸上多了一层红晕,生出了许多妩媚来。我想大概是火映的原因。这一夜,炕特别的热。我睡得特别好。

这次的普查任务很紧,我们不得不开足马力。天一亮就上山,回来后就整理资料,忙得不亦乐乎。在我们的忙碌中,院中石磨旁的那棵树长出了叶子。那原来是一棵梧桐树。果然如我所想象的那样,巨大的树冠投下了一大片阴凉,把石磨盖了个严严实实。我把石磨当成桌子,坐在和房东找来的凳子上整理资料。梧桐树挡住了夏季的炎热,在野外,能有这样的工作环境真是不错。有一次,我正在画图,一不小心把铅笔弄断了,我便起身到屋里去拿小刀儿,好削铅笔。我在屋里听到房东的女儿不停地念叨,咦,怎么这么多斗?我走出来,看到房东的女儿看着石磨上的地形图在发楞。我走过来,说:“什么斗哇。”房东的女儿指着地形图说:“你看,这一圈儿一圈儿的不都是斗吗?”我一看笑了,我说:“这叫等高线,和手指上的指纹不是一回事,不能叫斗。”房东的女儿不解地说:“等高线?”我说:“是呀,就是高度相等的点构成的线。”看着房东的女儿依旧不解的样子,我接着说:“也可以这么解释,拿一个水平面去切地表,切出来的那个封闭的曲线就是等高线。然后经过投影把它投到平面上,再按照一定的比例画出来,就是你看到的这张图的样子了。通过它一眼就能看出来哪儿是山哪儿是谷。”也不知道房东的女儿听懂了没有,反正她一个劲儿地点头。房东的女儿说:“一眼就能看出山和谷来?真行,不愧为工程师。”房东的女儿露出一副佩服得五体投地的表情。

房东的女儿经常会来向我请教一些问题,我总是耐心地给她解答。每次房东的女儿都是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地质工作是很辛苦的,很累。每次从山上下来,什么都不想干了。尤其是那些可干可不干的事情,比如洗衣服。洗衣服是我最不愿意干的事情,我是能磨蹭一会儿是一会儿。我的脏衣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通常是身上的衣服该换了,才去在脏衣服堆儿里找件想换的衣服去洗。更有甚时,干脆找一件相对干净一点儿的衣服换上。有一天,上山的时候天还是晴空万里的,可当我们要下山的时候,突然变成乌云密布了。尽管劳累了一天,但突然而至的大雨逼得我们不得不强打精神往回跑。看着浑身湿透了的衣服,我想我又得矬子里面拔将军了,因为那堆脏衣服还没有洗,回去只好找件相对干净一点儿的衣服换上救救急。我气喘吁吁地跑进屋子,然而,我并没有见到那堆脏衣服,取而代之的是叠得整整齐齐的干干净净的衣服。我拿起来闻了闻,闻到了一股肥皂特有的清香味儿。一个问题在脑子里迅速闪过,是谁呢?后来,我才知道,是房东的女儿帮我洗的。我心说这小丫头还挺勤快。我想这件事不能就这么过去了,人家帮了你,谢谢总是应该的,至少话总得有一句。我找个机会对她说:“谢谢,谢谢你帮我洗衣服。”令我没有想到的是她听了后脸立刻就绯红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闲着也是闲着,不用谢。”说完后转身就走了,极不自然。对于她的一反常态,我有些不懂。我想,是你帮了我,又不是我帮了你,你不好意思什么?

梧桐树为我搭建了一间绝好的工作室,我非常喜欢坐在那里。有几次,我无意间抬头,总是看到房东的女儿正在从自己的房间里向我这里张望。每次我抬起头的时候,房东的女儿总是要收回自己的目光,而且显得很慌乱。

当梧桐树的树叶掉光了的时候,我们的野外工作结束了,要收队回去了。和房东告完别后,我就在搜寻,我在找房东的女儿。经过这段儿时间的相处,我们很熟悉了,我想我应该和她打一个招呼。但直到我们上了车,我也没见到房东的女儿的身影。

汽车缓缓地驶出村子,拐过前面的那个山包儿就见不到这个与我朝夕相处了很长时间的村子了。我回过头来,想最后再看一眼这个村子。我向村子看的时候,意外地看到在村口儿那棵大树后面站着房东的女儿。房东的女儿正在向我这里张望。虽然隔着一段儿距离,但我还是看清了有两个亮晶晶的东西从房东的女儿的眼睛里掉了下来,一闪,就掉在了地上,很快,就像天上的两颗流星。我的心猛烈地振动了一下,好像那两个亮晶晶的东西砸在了我的心上。我聚拢眼神刚要看个究竟,车却拐过了山包儿,什么也看不见了。

2006-12-2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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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曾棠 | 荐/曾棠推荐:
☆ 编辑点评 ☆
曾棠点评:

有两个亮晶晶的东西从房东的女儿的眼睛里掉了下来,一闪。。。。。。好像砸在了我的心上!
一个渴求知识、追求美好生活的农村女孩在作者的笔下栩栩如生的站在了读者的面前。一篇好小说,推出共赏。
期待作者的原创作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