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是一个体弱多病的男孩子,隔三差五地吃药打针,瘦弱地连一点力气都没有,很令父母头疼。班上有个叫杨锁的同学却偏爱欺负我,没事拿我穷开心,我曾经恨透了他,可又一点办法都没有,我除了会读书,连骂人打架都不会。
杨锁天生爱赤脚,石子玻璃都不惧怕,运动会光着脚都能跑第一,却生性张扬,好无事生非,是学校里出名的小霸王。那时候考试不及格是要留级的,杨锁的成绩很糟糕,每上升一个年级都要复习一次,仔细算来他的年岁要比我大出好多。
一次期末考试,他恰巧安排到了我前面,我心想一定要捂好自己的卷子,小心他偷看。我甚至还暗自偷笑等他留了级,我的日子就好过了。等到了考场,看见他转过头看我时可怜巴巴的样子,我就心软了。那次考试我偷偷地答了两份卷子。
成绩出来了,我们都顺利地升了级,可惜我没有考出好名次,为此还回家大哭了一场。
再开学要去邻村上了,几里路远,还要过一条河,父母很担心我的身体吃不消。这个时候杨锁来了,他斜挎着书包,害羞地推着自行车,站在我家门口朝我傻傻地笑着,样子很是可爱。
他让我先坐上车,才骑上来,好像我是八十岁的老人。他很小心地行驶,我悠闲地坐在后面,看着路边高大的芦苇一点点向后退去,有种做梦的感觉。
后来我们就无话不谈了,问起为什么总是赤脚,他说小时候家里穷穿不起鞋,等长大了买得起,他又不习惯穿了。记得当时我笑的差点掉下车,可把他吓坏了,我说你不要那么小心,我没那么娇气,其实我很喜欢坐快车,那样刺激。他说了声那你坐好了,就疯子一样向前冲去。
从此我们成了好朋友,每天他都准时出现在我家门口,风雨不误。放了学是很少马上回家的,我们要么去小河捉鱼虾,要么去树林里掏鸟蛋,偶尔也做点坏事,偷老乡的西瓜吃。我还学会了游泳和爬树。他引领我感受到了另一种别样的人生。令父母惊喜的是,我的饭量斗涨起来,身体也好了许多,只是又开始为我的淘气头疼了。在学校里是没人敢欺负我的,要是有谁敢说一句对我不敬的话,马上会尝到杨锁的拳头。但我是不鼓励他打架的,在我这里他学会了宽容和忍耐。
我们朝夕相处,度过了两年快乐的时光。而后我去了城里读书工作,他中学毕业就在家务农了。只是他始终不曾把我淡忘,父亲在外地工作,他就时常到我家里打听我的消息,帮母亲做些需要体力的事,很让母亲感动。
有一次回家,远远地看见他在田里劳作,我只喊了一声,他就赤着脚以冲刺的速度跑过来一把抱住我。开始我们亲切地交谈,后来却不知说什么好了。多年不同的经历把我们变成了两种不同的人,尽管我讨厌这距离,但它却真实地存在了。
当时我很想说感谢他对母亲的照顾,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我想回头专门去他家,顺便看看他刚出生的孩子吧。匆匆地告别我就回家了,事后却一直慵懒,终没有实现。令我痛心的是他再也没有给我机会,在那次见面之后不久,就出了意外彻底离开了。
后来多次回乡,我总喜欢在他拥抱我的地方停留一会儿,尽管他仍然在我脑海里赤着脚跑着笑着,却再没有热烈的伙伴上来深情的拥抱。没有了赤脚的兄弟,故乡于我忽然少了许多味道。只有在他乡的梦里,那流淌的小河,高大的芦苇,火红的夕阳才又重新生动起来,当然还有我赤脚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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