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吴雨下班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穿棉衣、戴手套，走出单位才感到肚子咕咕地做响。走到十字，电动车向西一拐，直奔回家的路。老公和女儿现在已经回了西边的那个家了。单位离家不太远，一路全速，迎面的冷风吹得脸冰凉凉的。

进了院子大门，西侧公婆住的房子已经是漆黑一片，东侧窗子隔着窗帘透出苍白的光。一周没有生活气息的屋内冷冷清清，可能是动画片结束了吧，女儿小迪独自在床上玩跳棋游戏。妈，你怎么才回来？一个人玩真没有意思，咱俩玩跳棋吧。不用问，吴雨知道志平准是出去打牌了。

吴雨脱下棉衣挂在衣架上，弯下身换托鞋，身子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转向女儿，你在家里冷不冷？晚饭吃了什么？迪迪欢叫地说，不冷，开着电褥子呢，我泡了一包方面便，还想再吃点东西呢。妈，你在单位吃饭了没有？

吴雨没有说话，从跨包里取出两包饼干给女儿，刚才在村口超市买的，就怕家里没有准备晚饭。倒了一杯水，握在手里温温的，偶尔冒着似有似无的热气。打开电视，播放女儿喜欢看的开心鬼。吴雨和女儿坐在床上，吃饼干看电视，看电视的小迪时不时开心地笑。妈，你怎么不高兴？吴雨看着九岁女儿纯真无邪的笑脸，马上一丝笑容就挂上了嘴角，抱着女儿摇晃着说，只要你高兴，妈妈就高兴呀。陪着女儿下了几盘跳棋，小迪在赢棋后兴奋地拍手欢叫，十点半多了还激动得不睡觉。

吴雨打开床头的壁灯，关了节能灯，屋里立马暗了下来，和女儿一起躺在床上。给她讲故事,小迪慢慢进入了梦乡。

四周静静地，窗外漆黑一片，只有壁灯发出暗淡绿色的幽幽的光。每天晚上只要志平没有回家，这盏灯就一直亮着，不管是12点还是凌晨。吴雨躺在床上，看着这幽幽的淡绿，曾经温馨的灯光此时却感觉异常的阴冷，如同她的心一样冰凉。

这台壁灯是他们结婚时志平精心挑选的，一艘扬帆起航的金铜色小船，船身有一帆风顺的四个大字，在小船的两头，各有一盏灯，白色的灯罩上画有迎客松的图案。

在新婚之夜，送走祝贺的亲朋好友后，两个人双双上床，同时打开了两盏灯，一盏是靠近他的淡红色，一盏是靠近她的淡绿色。在红绿灯光地辉映中，他们共同跨出了人生中最为重要的一步，他成为她的男人，她成为他的女人。男人附在女人的耳边说，我们的婚姻之舟从此扬帆起航了。没有太多的金钱，没有显赫的地位，他会为她挡风避雨，会让她幸福的。

一年后，他们有了可爱的女儿小迪。一岁多刚会走路和说话的时候，她和他每天晚上都会在床上逗孩子玩，女儿不停地拉灭红灯叫唤一声，马上又拉亮绿灯笑逐颜开，两盏灯一亮一灭，嘴里红灯绿灯叫嚷着。

等上幼儿园的女儿知道“红灯停，绿灯行”的时候，志平和她悄悄地有个约定：需要的时候就亮绿灯，不需要的时候就亮红灯。红灯绿灯，绿灯红灯，渐渐地，吴雨的眼光变得迷离起来，上眼皮打着下眼皮，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了，志平在旁边打着酣。女儿和他星期六是不用上学和上班的，她今天还得上班去。

晚上回来，还是没有看见志平的身影，吴雨领着女儿去洗澡。吴雨喜欢热水澡，喜欢热水流过肌肤的舒服放松感觉，洗去一周的疲备和心头的阴悔。穿衣服的地方闷热，一件件四五层穿起来太麻烦了，吴雨想着几分钟就可以到家钻在被窝里，就没有穿保暖内衣。

回到家大门却已经上了锁，透过缝隙看见院子和屋内一片漆黑。女儿拍打着大门，我爷又把门锁上了，大声的喊爷爷开门。半小时过去了，隔壁的狗汪汪地叫个不停，屋内还是没有一点动静。她结婚以后才知道公公脑子受了剌激，神精有些不正常，整天把门看得紧紧地，动不动就把门上锁，让回来晚的吴雨和志平不能进门。以前在家住时是常有的事，再生气再怨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女儿上学以后，志平和女儿住学校附近，吴雨有时住单位，有时去志平那，但每周末都是要回这西边这个家的。吴雨的怨气象潮水一样又一次涌上心头，鼻子酸酸的，泪在眼里打着转，一个身体有病的婆婆，一个脑子有病的公公，还有一个不争气的老公，这还算是一个幸福的家吗？

走，找你爸去。吴雨领着女儿找了二三个麻将馆才看见正在战斗的志平。麻将馆里烟雾弥漫，吵杂一片。洗过澡就赶紧回去呀，乱跑什么，小心感冒了。志平一边打牌一边吓斥跑到身边的女儿，一抬头看见身后的吴雨，有些不自然地笑笑。女儿用手捂成喇叭，悄悄地对志平说，我爷把大门锁了，进不去了。

志平大步走在前面，迪迪一路小跑着跟在后面向他爸爸叙说叫门的事情，吴雨含着泪一声不响地走在后面。

志平大声地叫喊，捡起一块砖头使劲地砸门，隔壁的狗又狂叫起来，屋内还是哑雀无声。折腾了半天，志平只好翻墙进去，看着志平越墙的背影，吴雨一边担心，一边眼泪止不住哗哗地流下来，接着听见屋里志平对着老父亲的吼叫声。

进了房间，志平一边打开电视一边催促女儿睡觉，看见吴雨钻进大床的被窝，他关了白亮的节能灯，顺手打开了靠近的壁灯，低头对吴雨说，我看一会电视，你先睡吧。

怎么又是红灯。刚洗过澡的吴雨用手摸着自己光滑的肌肤，心头有几分冲动，是他无意顺手打开，还是他真的不需要，红灯已经连续几周了。

女儿上了幼儿园以后，吴雨就在私人企业打工，三四天就回来一次，绝不超过一周，绿灯常亮，两个人就会亲亲热热一番，偶尔因家里小矛盾红灯点缀其中。吴雨认为哪对夫妻没有小磨擦，会一辈子一路绿灯走过来，偶尔的红灯也是很正常的事。虽然志平经常喜欢打牌，挣的钱也不多，但生活中他还是一个很体贴很顾家的男人。吴雨感受最深的是在生女儿住院的十几天里，志平无微不至的照顾令全体妇产科的医护人员和那些产妇们不住地称赞，投来羡慕的目光。为了女儿能在好的学校上学，志平在学校附近租房，又上班又照顾女儿。同村的小媳妇们都说吴雨像下了一只蛋的母鸡，下过之后就不用再操心了。想起这些，吴雨觉得自己真的是别人羡慕的那样幸福。吴雨相信志平一心一意地爱着自己，她也全身心的爱着志平，可事情总有一些美中不足之处。

最近两三年，不知什么原因，志平时常对吴雨亮起了红灯。吴雨问他的时候，志平总是回答说是无意顺手亮起的。吴雨也没有发现志平在外有任何女人的迹象，但能感觉到志平在敷衍了事，力不无心。

女儿早就睡着了，吴雨把头蒙在被窝里，电视里两口子吵架的声音清晰地敲打着她的耳膜，几次想叫志平都欲言又止。电视中的女人哭泣着，男人一把抱紧了女人说，对不起，你是我的女人，我爱你。你是我的男人，我爱你。吴雨叫了一声志平。

志平刚钻进被窝，吴雨一把拉灭了红壁灯。黑暗中，两双手在对方的身体上密密地急速地摸索，吴雨抓到一个软软的小东西，经过一番努力，还是谦逊地不肯扬起那高贵的头。

象天空骤然飘下一片片雪花，散落在吴雨温热的脸上，旋时融化成水，冰凉的感觉慢慢遍布全身，吴雨知道志平的脸也是一片潮湿，同样是无奈的伤痛。

夜里，红灯停，绿灯行的声音在吴雨的梦里纠缠。她徘徊在什字路口，耀眼的红绿灯不停的闪烁着，她拉着哭泣的女儿不知所措，突然一辆汽车迎面冲过来，她一把推开女儿，感觉自己轻飘飘地飞起来，好久好久，似乎又落在了柔软温暖的床上。

吴雨睁开眼都已经是早上八点多了，看见床头柜上赫然摆放着一双女式的新棉鞋。外面传来志平的脚步声，一定是买了早点回来。双手抹了一把脸，让红绿灯都见鬼去吧，吴雨在心里咒骂。她急忙起床，吃了两个包子就开始扫地托地、擦桌子，清洗一周狼籍不堪的厨房。志平推出洗衣机，把衣服细心的挑选归类，清洗。

一阵忙碌做完手中的事，女儿也做完了作业。志平打开电视，等着看拳击比赛，吴雨换上了新鞋，真的好暖和。

走，我们一起买菜去。吴雨拉上女儿，挽着志平的胳膊，三个人一起向菜市场走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