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百九十九滴眼泪

冷星　文

男孩来自农村，在这个大城市里，他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他第一次来到这陌生的地方，他需要坚强。为了生活的保障，他更需要一份工作。在奔波数日之久后，工作终于找到了，虽然很累,可对于贫苦的他来说，这根本算不了什么，至少能挣到钱，这就是他最期望的。

公司没有宿舍，为了省钱，男孩在外边租了一间很便宜的房子，房子不大，住他一人绰绰有余，只是距离公司太远，他只有坐公车去上班，门前就只有一辆通往公司的9路公车，一连数月，渐渐的他熟悉了一个同样和自己每天坐同路车的女孩。

一如既往的上下班，这天，阴沉的下着小雨，男孩像往常一样在站点等车。车来了，男孩上了车。这次，男孩没有见到和他经常坐车的那个女孩，女孩经常坐的位置空着。在此之前，男孩从没有见过女孩坐过别的位置，除了那一个，第九号车位。车上只还空着那唯一的位置，男孩很累，他不由自主的坐了下去。可还没等坐稳，女孩气喘吁吁的跑来，一脸焦急的样子，一来就盯上了男孩，准确的说是那个位置。男孩明白，忙起身让座，女孩示意的点了点头，坐了下来。

自此，男孩认识了女孩，他了解到，女孩也是从乡下出来的，已在这座城市待了两年，自从找到了工作之后，就一直坐这辆公车。而且，每次都是同一个位置，因为上面写着九字，还有这班车，九路公车。

女孩告诉男孩，这是她的幸运数字，自从懂事以来，每每如此。凡是每一个带有九字的东西都十分迷恋，包括一个小小的发卡，一个洋娃娃。上面若不是有九的字样，就是花九角、九元钱、所买的东西，并不是她舍不得多花那一角或一元钱，而是他爱那个认为能给她幸运的“九”。

这次，正如女孩所愿，她一向所寄予能带来好运的“九”给她和男孩见面的机会。男孩被女孩的天真和浪漫所吸引，他发现自己爱上了女孩，爱她的美丽善良和天真可爱。女孩也似乎对男孩情有独钟，终于有一天，男孩鼓足勇气向女孩表明了心意，说他一直爱着女孩，爱她的一切，包括她所爱的“九”。她总是对男孩说，是她幸运的“九”让上天把男孩赐给了她，并且让他们天长地久，永不分离。男孩也郑重的告诉女孩，会的，一定会的，一定能够在一起，而且是生生世世。

男孩和女孩正式确定了恋爱关系，他们仍然坐着那个给他们机缘的九路公车，一起上班、下班。女孩依旧收集着一切关于她的幸运数字，等待再次给她带来的好运。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女孩告诉男孩快到她的生日，她等着男孩给她带来惊喜，更盼着她所期望的幸运数字“九”给她带来好运。

不知不觉中，女孩的生日到了，许多人都忙着，却非为女孩的生日而忙碌，而是在女孩生日的那一天，正是农历九月初九，是重阳节，更是女孩的生日。

男孩早就期盼着这一天，因为他答应过女孩，要给她一个惊喜。而为了这一天，男孩煞费苦心已准备了许久，深思苦想后，终于一切都准备妥当，只等女孩的到来。

正值周末，可是女孩并不休假。她公司最近的生意一直不好，为了公司利益只有加紧工作，只有公司运转顺利，薪水才能有望上涨。这样，他们才能更好的生活，为了明天，为了未来，女孩说必须上班，并且还有可能加班，她希望男孩耐心的等她回来，等她回来给自己过相恋以来的第一个生日和惊喜。男孩只好等着，他不忍拒绝女孩，更不想在她的生日的这一天闹出不愉快。更何况，在他俩相恋以来，男孩从来没有拒绝过女孩，自然，这次也不例外。

男孩准备着、等待着。已是晚上九点多，正如女孩所料，公司加班。女孩给男孩打电话，说是最迟九点，可是此时已九点过半，女孩还没有来。男孩等急了，男孩迫不及待的拨通了女孩的手机，而此时，时针刚好指向十点。

那边是女孩急迫奔跑的喘息声，男孩问女孩为什么还没有来，女孩告诉他说，其实她早就下了班，今天是她生日，她不想只让男孩给她惊喜，她也想给男孩一个惊奇。现在她正在赶着坐上最后一班九路公车，男孩告诉她坐不上还有一班十路公车。可以再等那一辆。男孩刚说出口就后悔了，因为这是女孩最忌讳的字眼，说是不吉利。男孩放心不下，他急忙穿上雨衣奔向女孩的方向，天阴沉着，正下着小雨，正如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一样，同样阴沉的下着雨，只不过这次是在夜里。

男孩来到了他和女孩经常在一起等公车的地方，可站台上却没有了女孩。只有几个人在一起议论着什么。男孩隐隐约约听到，在此之前的一幕，一个女孩为了追赶最后一班九路公车，被身后开来的一辆公车给撞倒了，恐怕伤势不轻。男孩意识到了什么，随着人们所指的方向望去，除了一滩血迹之外，还有一个印着“九”字的浅蓝色提包。“九”字那么鲜艳，却又那么刺眼。

男孩见到了女孩，却再也看不到那甜笑的酒窝，只有满脸的疑惑和不甘。

男孩独自回到家，房内寂静无声，只有无数个各色各样大大小小的“九”字。女孩说过，这是她的幸运数字，男孩也同样坚信会给他们带来好运，在今天看来，却是那么虚幻，而更加刺眼，像一把把绳索，让男孩感到窒息。

男孩呆坐在房子里整整一星期。整天守侯着女孩，守侯着女孩的每一个“九”。在这里，他不会感觉孤寂，因为，有女孩陪着他，他相信，女孩始终没有离开他，也舍不得离开他，因为这里还有无数个“九”。女孩说，“九”在哪里？女孩就在哪里。

男孩决定去找寻女孩。这里只有女孩不变的笑容，却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更是无法回答男孩。男孩带着沉甸甸一包东西走了，去女孩真正的“家”。那里没有烦恼，没有忧愁，只有一处处青山绿水，还有那永远开不完的花。

男孩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健朗，多的却是满脸沧桑，还有那红肿的双眼，像是历尽风霜的老翁，更像是病入膏肓的患者，比以前更是消瘦了许多。尤为那双眼睛，已然没有了往日的光芒，多的是暗淡、彷徨，再也没有一丝血色，像幽深的黑洞，深不见底。

男孩来到了女孩真正的“家”，来到了他的“门”前。男孩没有“进去”，他不敢“进去”。因为他对不起女孩，没有给她幸福，没有给他惊喜。他也不能进去，虽然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

男孩站立了许久，却不曾开口，他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和说起。

他怕女孩等不起，怕打扰她太久耽误休息。男孩终于哽咽道：“雪，我来看你了，你走的那么急，给我连声招呼都不打，你知道吗？你走了以后，我有多么担心！我怕你病了，或是渴了、饿了。我知道你，太不懂得照顾自己，每次都是那么疏忽大意，要么天冷忘了多穿衣服，要么就是病了忘了吃药，每次都是我提醒你。可是，现在我却不能经常陪在你身边，你一定要懂得照顾自己，否则，我真的不会原谅你。

你不守信用，我们说好的，一起给你过我们相恋以来的第一个生日，你知道吗？为了你的生日，为了给你惊喜，我费寝忘食。你不知道？不，你知道。你知道我每天下了班为你忙到深夜，可你并不知道，我用了多少心血。

然而，你却不声不响的走了，而且狠心的抛弃了我。你知道的，我太感情用事，经不起太大的波折，更无法承受失去你的打击。你却忍心留下我一个人。为什么你不一起把我带走，还有你的幸运数字，那些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九”？你什么都没带走，可自从你走的那一天，我的心也就随你而去了，而且是永远永远。

今天我把给你的东西都带来了，那天，你走的太急，急得忘记了你的生日。今天，我们就好好的把你的生日在这过了！

你看，我给你买的蛋糕，虽然很普通，却让我绞尽脑汁，因为是我在跑了九家蛋糕店才帮你定制好的，总共99块钱，是我翻遍了我所有储蓄罐里的钱，全是一元的硬币。可是还不够，所以还特地找人凑了几块，为此别人还骂我神经。呵呵!上面总共有九十九根蜡烛，这预示着你能活到九十九岁，可是······！好了。不说这些了，你看，还有上面刻印的红花，两个大红九，一个你，一个我，手牵着手······！

最主要，是这个费了半个多月才编好的双九同心结。你可知道，我费尽多少心血，熬了多少日日夜夜？今天我把它带来了，不管你喜不喜欢，我就放这了，只要你别骂我小气。

还有，你很能喝水，现在我不在你身边，也不能每天给你打水喝了，这不，我给你带来一桶。但你喝时一定要慢着点，会有一点点咸，你的胃总不舒服，我特意给你带来了药。记着，一天三次，一次三粒，千万别忘了”。

此时，已是深夜，男孩仍然不停的说着，全然忘记了时间，忘记了一切。

次日，男孩已经昏迷过去，旁边有一片红，红的像血，更像一片火云。

男孩在黑夜里醒来，没有一点光明。医生告诉他是在白天，可再也看不见。从此只能在黑暗中度过他的余生。男孩笑了，笑的那么勉强，其实，他想哭，可是，他再也哭不出，因为他已不再有泪水，他的泪水早已全部给了女孩，那红色的、咸涩的，一生的全都给了女孩，包括他的生命。他说过从来都不会骗女孩，可是他最终还是没有做到，他还是骗了女孩，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他并不想让女孩为他担心。其实他带去的并不是水，不是一般普通的水，而是带着血色的泪水，总共是九百九十九滴，是在伤心欲绝、痛不欲生的七天七夜里流出来的，本来是没有这么多的，可是，他答应过女孩，无论怎么样，他都会毫无保留的给女孩，包括自己。又何况几千滴眼泪。最终，他做到了，数过了，一滴不多，一滴不少。竟管泪水变了色，像是春天的花朵，又像是夕阳下的晚霞。

女孩最终也没有料到，她寄望一生的幸运数字，最后还是没有留住她，她走了，永远的走了，带着遗憾，带着憧憬的未来和梦想飞向了另一个地方。那里没有悲苦伤离，只有幸福和美丽，她不会感到孤寂，因为男孩会永远思念她，还有那肝肠寸断的九千九百九十九滴眼泪，女孩此生已然无悔。

可她所祈望的幸运数字，最终还是没有给予她一切，或许她很知足，只因认识男孩。她没有躲过那可怕的数字，那个最忌讳的字眼，她本不是九月初九出生的，而是十月初十，因为在她看来，这代表着不吉利。其也验证了不吉利。早在她生下没多久，爹妈都因突发病而相继去世，后跟随外婆度过童年。在她十岁那年，就连她唯一最亲的外婆也撒手人寰，此时，她已意识到她给家人所带来的不幸。自此，她逃避现实，埋没自己，包括改了生日，爱上了自认为能给她带来好运幸运数字“九”。

可这所逃避的一切，并没有改变她悲惨的宿命，更没有避免悲剧的发生，还是让她忌讳的字眼，还是没有逃过那可怕的数字。其实，在她所住的地方并不只一辆公车，还有一辆就是她所最忌讳的十路公车，这也是她为什么不坐的原因。

可最后她还是倒在了车下，正是她所不想和不敢想的“十”字面前，永远也不再起来。

她走了，不只一个人，还带走了另一个人的心，和那红色的九百九十九滴泪水。

本文已被编辑[蓝裳]于2007-12-15 0:46:20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