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空城记红芽莲蕊

发表于-2007年12月15日 中午2:26评论-8条

这是一座空城,富丽堂皇却密织蛛网。 

这是一座空城,溢彩流光却淌满忧伤。 

——题记

榛子举起那瓶生日时宇晖送的香水,狠狠砸向地板,叭,溅起的水花四散开去,立时,香气在空中弥漫,飘荡,聚合,又失散。循不到踪迹。宇晖一脸惊骇,不知是心疼彼时所花的银子,还是诧异于榛子过激的反应。彼此都有些惶然,木然地立于原地,不知如何打点这一地狼藉。 

太过于熟悉,一直相敬如宾。不曾想也会兵刃相见。榛子以为,会和宇晖就这样,静静地,没有任何枝节地老死在这座城里。却还是在面对真相时乱了方寸。毕竟是女人。 

和许多俗套的家庭故事一样,不经意地,一个极其偶然的机会,几乎是眨眼就可以错过的机会,榛子发现了宇晖的秘密。男人的秘密。

又是手机惹的祸。冯小刚的一部贺岁剧,让手机变成了手雷。妻子们开始草木皆兵,丈夫们立马如坐针毡。许多故事因此被掐断了尾巴,更多的是愈演愈烈的猫抓老鼠的闹剧。这几乎是女人无法避免的悲哀。在时光的蹉跎中,面对男人不死不休的心猿意马,面对一茬一茬新鲜出炉的美女对夫君的虎视眈眈,耗尽了青春和气血审美已渐趋疲劳的妻子是多么无能为力。自古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那是一条短信:在哪里? 

女人是需要一点敏感的。榛子的闺密米桃曾谆谆告诫。于是,榛子记下了那个号码,并拨了过去。一个女孩的声音。娇媚而青春。榛子一下就懵住了。那个声音太熟悉了,在宇晖的酒吧里,她穿着超短的迷你裙,画很浓的妆,如海浪般的头发散乱地披着,她娇滴滴地叫宇晖:晖哥,人家能不能提前下班嘛?她有一个很衬她的名字:莎莉。 

电话记录密密麻麻全是和那个号码。23:1702:455:346:368:25…短信合计八百二十一条。榛子数着那些数字,叹为观止。拿出手机给米桃拨电话,嘟嘟嘟,无人接听。她走出移动营业厅,背后营业员在窃窃私语,别人的窘迫可以拿来慰藉一下他们疲累的心理。在他们乏味的工作程式里,榛子们来此往往将目的欲盖弥彰,遮掩躲闪和辞不达意让他们既得意又鄙夷,心想,又是一个私家侦探!有什么办法呢?这个时代,榛子们在人们嘴里,只换来言不由衷地一声叹息。

这是无法再继续的生活。风一路挑起她微卷的长发,淡蓝色披肩上的流苏一点点缀落。榛子思量着该如何应对这满盘皆输的结果。

将通话纪录摔到他脸上,狠狠地斥责他口是心非,道貌岸然。这显然是下下策。他不会因此而良心发现痛哭流涕乞求原谅,以宇晖现在的性格,很可能会恼羞成怒一拍两散。 

不是没有先例的。两年前,他和一个洗头小姐好上了,那时,他还是规划局的一名公务员,闲散无所事事,除了应付饭局就是满城找乐子。

经常去洗头的美容中心有个从湖南来的女孩,一来二去便熟络了。开始寻找不回家的借口,对榛子也明显冷漠。感情是此消彼长的事情,它无法同时进行,除非你对任何人都不曾用情。 

榛子很快就知道了宇晖的移情别恋。她和米桃去医院检查身体后在街上正好看到那个女孩坐在宇晖的车上。她坐在榛子的位置上,左顾右盼,等待着宇晖。 

榛子定定看着那辆车,那是结婚时,他们一起去选的。宇晖家底殷实,父母经商多年,给他们积蓄了一个丰厚的未来,那辆车,算是结婚礼物。她缓缓走过去,米桃想拦已经来不及。 

敲开车窗,她几乎嘶叫着把那个女孩从车上拖下来,狠狠地扇了一耳光。她去扯那个女孩的头发,被米桃捉住,她大力地推搡着米桃,用口去咬米桃的手,她疯了一样地叫着,她凄厉的声音在空旷的购物中心广场回荡,所有在场的人都为之胆颤心惊。宇晖目睹了这一幕,他的腿直到后来还不停地哆嗦,他无法理解,丈夫身边的另一女人,对于妻子究竟意味着什么。只是一向温婉的榛子在那一刻的无法自持和歇斯底里多少让他心有余悸。不久,他给了那个女孩一笔钱,和那个洗头妹断了联系。毕竟游戏是他们感情的布景,不再纠缠,抽身时也就轻而易举。 

也因此,他丢掉了工作。准确地讲,迫于压力,他辞掉了规划局的工作。在闹市区开了一间叫蓝调的酒吧。宇晖这一闹腾,失掉了安稳,并非工作意义上的安稳。心灵由此动荡不安。而榛子,在那场有生之年最搏命的撕杀中,她失掉了她和宇晖的孩子。唯一的孩子。 

身体开始流血,将恩情一点点淌尽。这个孩子到底来的不是时候。结婚两年,公婆日思夜盼,却终于还是迎来了如此一种不堪的惨痛。榛子躺在床上,白色的壁面,白色的床单映着她苍白的脸庞和唇。公公婆婆极尽体贴,想以此替儿子赎罪。但榛子紧闭双目,拒绝合作。婆婆面有不悦,终于开口:男人嘛!你得看开点!还年轻嘛! 

榛子心底冷冷地笑。同是女人,倒是懂得如何开解。对于儿子,却是一味袒护。从来慈母多败儿! 

出院后,榛子搬回娘家住了一段,宇晖讪讪地来接。遭了拒绝。榛子冷冷地递给他离婚协议。他一下哭了。拿头狠狠撞着墙壁,一面喃喃着对不起。榛子看得心惊,不忍他继续伤害自已。她过去拉他,被他一把抱住。心一酸,都哭了。两人到底和好了。 

事后,米桃说,榛子,你现在可以放心做少奶了。宇晖外遇的把柄捏在你手里,他也因此收了心,百毒不侵。 

榛子苦笑。那些辛酸,哪个女人不曾历经。只要最终是幸福的,便应该算是幸福的吧。榛子很容易地想到了最终。可宇晖不过才二十六岁,洗头妹的故事结束了,啤酒妹的故事才刚刚开始呢。 

米桃在购物中心广场二楼女装部挤挤挨挨的人群中血拼。国庆让利大减价,所有商品一律一点五折,简直便宜得太离谱了吧。可把米桃乐坏了。那几件上次和榛子一起逛时试过数次又忍痛放手的裙子全部收入囊中。机会难得,她混在女人兴奋的叽叽喳喳声中镇定地挑选着衣服。自从嫁给平安以后,她在花钱上已经慢慢变得谨慎。少女时期时疯狂采购的狂热劲在面对捉襟见肘的生活现实时,渐渐敛了锋芒。婚前,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而今,她得考虑诸多。买房,买车,孩子的教育费用。哪样不得几十万,靠她和平安那点工资够养活谁呢。再加上平安,又是那样一个人,能指望得上吗? 

一想到她那个丈夫。米桃那股因为大降价而捡了便宜的狂喜立马烟消云散了。平安,人如其名,四平八稳、无功无过的这么一人。长相可算英俊,这也是米桃当年为什么会在一个加强连的追求者中芳心暗许的重要原因之一。当年,许平安是多么倜傥的翩翩公子啊,他在女生宿舍楼下叫米桃的名字,全宿舍楼的女生都为之尖叫。和那帮环肥燕瘦,米桃少不了一番撕杀,所幸笑到最后站得最稳的是她。 

说到为许平安的付出,真是磬竹难书。米桃咽一口唾液,酝酿好情绪,声泪俱下地控诉:许平安,你不想想,当年,是谁为了你放弃了省城丰厚的工作待遇陪你留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是谁在你找不到工作的时候帮你一份份地投简历。是谁在你父亲病危的时候坐二十几个小时的车赶回去替你尽孝,是谁…许平安常常在静默良久后不紧不慢地跟上一句:是谁死乞白赖地非我不嫁? 

米桃狂叫着去抓平安的脸,被他轻轻一拨摔到一边。这个男人读书时曾是学校蓝球队的主力,高大威猛,米桃曾站在蓝球场边一次次为他把手掌拍红,把声音叫到嘶哑。以为他会永远如此光彩夺目,是她的英雄。却还是在生活中蒙了尘垢。他走出校园,融入人海,强健的四肢失了用武之地,渐渐萎缩下去。泯然众人。 

英雄轰然倒塌。平安在朋友的斡旋下,进了一家事业单位。工作轻闲,收入稳定。加上久不活动筋骨,身上的肉便开始肆无忌惮起来。渐渐长成了彪形大汉。骨头里却越发地软弱下去。失了向上的心,上班喝茶,下班搓麻,只等着早早退休。 

米桃为此大为光火。她是要强的女子。年少时为了爱情,赌了一把。放弃了既定的锦绣前程留在了平安身边,以为凭着他夫荣妻贵,也不枉她为爱疯狂一次,谁知棋差一着。眼看着颗粒无收,她渐渐按捺不住。于是言语便失了温存,彼此都不再粉饰太平。开始争吵,说刻薄的话。局面一旦摊开,双方都觉得没必要再伪藏。米桃急了会动手,平安是大男人主义,只招架不还手。毕竟曾爱过。 

米桃闹不起来便偃旗息鼓,心里却越发地瞧不起,连打架都不温不火的男人,能有什么出息。她只是自已后悔着,肠子青了也不好把这事拿出来分享,即使是榛子,她也瞒着。她们大学同学四年,后来又在一个城市工作,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她什么话都会对榛子说,惟独这事,她有意无意地隐去了。她不想,不愿,让人窥到她的不幸福,而这不幸福,还是她托钵乞讨,求来的。 

小时候听妈妈说,女人是菜籽命,落到肥田里,自然娇艳,落在瘦田里,长成苦命花。谁说不是呢。米桃和榛子读书时同是如花一样的女子,榛子在毕业后精挑细选跟了宇晖,出入以车代步,逛商店从来不看价格,每天的消遣就是喝茶美容。而米桃呢,一时糊涂,下嫁平安,刚结婚就替他们家还了平安读大学欠下的债务。高档的衣服永远只能看一眼,结婚时买的那辆摩托车已漆面斑驳,现在搽脸的还是读书时用过的大宝sod蜜。每次跟在榛子后面蹭吃蹭喝,尽管榛子二话不说,可米桃总会感到颜面无光。 

女人漂亮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关键看你找了个什么样的老公。这简直是真理。 

正浮想联翩时,手机嘟嘟叫起来。米桃,你怎么不接电话。榛子在那端气若漩丝。

怎么了,少奶奶。闲得慌了?米桃一边大声回应着,一边见缝插针地从女人堆里突围出去。

米桃,你到光阴茶座来,我有事。 

挂了电话。米桃拦了一辆车往光阴茶座去。 

光阴茶座。 

诉说着光阴的故事。这个茶座非常不讨巧地被环绕于一幢幢居民小区里面,穿过一条条七弯八拐的小巷,渐渐露出端倪。外面一块红绸帷幔招展在风中,逼窄的小门里透出幽暗的灯光,就如平常人家一样的不起眼。推开门进去,你就知道什么叫别有洞天了。宇晖第一次被榛子拉来时就赞不绝口。 

里面的陈设古朴,简洁。四方桌,红木椅。上方一盏白炽灯,被罩于古色古香的灯罩里。有檀香的味道缓缓渗出。客人并不多,所以安静。米桃推门进去时,除了老板,就只剩榛子了。 

只需一个眼神,米桃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当初榛子选择宇晖时,她就有过这样的隐忧。纨绔子弟多冷酷自私,得到太容易,必不懂珍惜,他们只懂得犯错,求取谅解,如此往复。 

米桃,我该怎么办? 

米桃望向榛子。榛子这几年明显地见老了。先是宇晖的背叛,接着又没了孩子。虽说终于和好,但心中却怕并没真的放下。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少奶奶也不是那么容易做的。 

有一首老歌在流淌:时间是怎么样爬过了我皮肤,只有我自己最清楚…… 

榛子,别把宇晖想得那么坏。或许不是你想的那样呢。米桃听到自己的声音是那样虚弱无力。用什么样的理由才能将这一切解释得清楚。她不知道,但她要予榛子这种印象,对婚姻充满信心,对男人无比放心。多么苍白,她是一个无法得体的说客。说服不了任何人。 

而榛子,需要的,只是一只耳朵罢了。 

她不要主意。这个结果她是早已心知肚明。只是一下子揭开真相,那撕扯多少令她措手不及。她只是需要时间冷静。需要一个人的温度让她不至于感觉太过冷清。 

两个女人在灯下长吁短叹,也终于无果而散。在走出光阴大门时,榛子接到了一个电话。陌生的号码。榛子按下接听键:喂,哪位? 

是你吗?榛子。一个男人的声音。从遥远的过往循着记忆而来,榛子几乎落下泪来。 

我在a市。他的声音在耳旁温暖地回荡。榛子回身看米桃,米桃立刻会意,附在她耳边小声问:是陆涛吗? 

榛子点点头,听陆涛在电话里絮语。合上电话,她转身对米桃说:他来了,我要去看他。你去吗? 

米桃识相地摇摇头,她看到榛子的脸一片绯红。 

榛子坐上出租,对司机说:金都酒店。 

他终于还是来了。榛子想着这个叫陆涛的男子。他们在最好的年华里相遇,那时校园里樱花漫天。他羞怯地写信给她:我们能做朋友吗?她聪明地回复:我们本来就是朋友啊!这是他们的第一次对话。她委婉地拒绝了他,可却走不出他的视线,上课时,她总能找到那束投向她的目光。他约她去看电影,辗转托了几人,才终于成行。那天放的是周润发张国荣的《纵横四海》,榛子已看过数遍,她噢了一声说看过了的,陆涛马上俯身关切地问:看过了的?整个过程中他们的对话如此简洁而匆促,以致后来陆涛被男同学一直笑到了毕业。 

后来,总在几乎有故事的时候没有故事发生。他们之间,如此而已。 

毕业时,陆涛想和榛子合影,每次开口时都会被冲散。他在榛子的留言本上写道:喜欢看你笑,又怕看你笑,你笑得那样美,那样特别,以致我再也没有从你的笑中走出来。榛子看着,笑了,眼泪也流了出来。她想起偶然间翻看到陆涛的练字本,上面密密麻麻写的居然全是她的名字。她的心很短暂地一软,几乎想着要把那些话说给陆涛,想着从此依靠。却只是一闪念。毕业后,陆涛回了他的家乡b市。榛子留在a市,情感一度不如意,谈过几场无疾而终的恋爱,见过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心流离不定,想早点靠航。陆涛写信来,说你来吧,我希望你不仅仅以老同学的身份来。她知道陆涛对她一直没有释怀。心里不是没有挣扎的,正思量着去留,宇晖适时出现。她那时已经失了读书时的真纯,在别人的故事里心已沧海桑田。生活是第一位的,宇晖给她的安稳真实而触手可及,而陆涛,她并不清楚,自已对陆涛的,究竟是一种什么情感。于是她选择了宇晖。 

多年后,发现那安稳只是过去时。 

谁能说得清呢?彼时的选择竟会成为此时的心痛。有人说找老公就如买股票,看你眼光是否犀利,能否买到潜力股或绩优股。榛子冷笑:谁能未卜先知?买到垃圾股能即时抛掉吗?到底还是有区别的。 

金都酒店到了。这是a市唯一的一家五星级酒店。宇晖曾带榛子来过一次。这里出入的都是达官显贵和暴发户。走到708门口,榛子吸了口气,按下了门铃。 

门开了。露出陆涛英气逼人的脸。他留着寸头,穿深蓝色衬衣,袖口的扣子紧紧扣着,还是老样子。陆涛张开双臂,抱住她。她笑了,头懒懒地靠在他胸口,不愿意离去。 

榛子,过得好吗? 

最怕听到的问题。榛子头也不抬,继续盯着桌上的碗碗碟碟。她夸张地叫着:陆涛,你点这么多菜,想吃穷我啊! 

榛子,过得好吗?陆涛并不理会她的虚张声势,不依不饶地问。 

榛子看到有液体缓缓落入面前的杯子里。她拿筷子夹菜给陆涛,一面说,这菜超辣,你试试。 

陆涛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神复杂。 

不好,我过得很不好。榛子抬起头,挑衅地看着陆涛。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对吗? 

榛子,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好了。榛子挥挥手,不再多说。剩下的时间,陆涛为了缓和气氛,开始讲他的奋斗史。他毕业后参加公务员考试,一举夺魁,在基层做过,成绩可圈可点,现在做了新任市长的秘书。这次路过a市,特地来看榛子。 

你妻子是做什么工作的?榛子忽然打断他的话。 

他顿了一会儿,然后定定地看着她,说:我没有结婚。 

榛子听到自已的心剧烈地颤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却终于没有开口。两人都不再说话。听时间滴嗒滴嗒地流去。 

如果这时间,能够倒着流去,我愿意付出一切。伊里莎白女王曾经这样说。即使是叱咤风云的人物,面对时间,也是力有不逮。它过去了,无法回头。 

告别时,陆涛轻声说:榛子,如果过不下去了,就来找我! 

一如多年前,他用铅笔给榛子写信:你来,我希望你不仅仅以老同学的身份来。如果否,请将它擦去吧! 

他的话在风中飘散,没有根基,没有力量。不须擦去,已经不着痕迹。 

榛子推开门时,宇晖已经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了。榛子吃了一惊,莫非他已经知道她查他的事情,所以赶紧想着补救。 

你今天和谁在一起?宇晖已冷冷地开口。 

榛子立刻明白了。他的早归并不是因为良心发现,而是担忧无端扣上一顶绿帽子罢了。他交游广阔,榛子去见陆涛的事,肯定有人通风报信了。

真是无趣得很。他在外面胡作非为,反倒恶人先告状,做贼喊抓贼。榛子懒得理他,脱了鞋往卧室走。宇晖气急败坏地追上来,关上门,叫道:你给我解释清楚! 

榛子抓起梳妆台上的一瓶香水,狠狠地砸向地面。水花溅了一地,香味开始蔓延,飘荡、聚合,失散。宇晖被惊住。脸色渐渐缓合。却不甘这样了事,语气低下来:榛子,告诉我,那是谁? 

本来告诉他也无妨,本来就没什么值得隐瞒。但榛子不想就此和盘托出。男人多是如此,他可以在花丛中左顾右盼,却不容许他的女人有半点形迹可疑。并不是因为爱,爱早已撤退,仅仅因为独占欲。手里握着,尽管已是索然无味,却也不容许别人来抢。犹如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于是,这样的关系,拖一天是一天,拖一天错一天。 

她拿了衣服,朝浴室走去,把宇晖扔在那里怔怔地发呆。 

榛子几乎忘了那个号码的事,她似乎不打算去追究。洗头妹走了,啤酒妹来了,前仆后继的女人们,她能防得了多久。如果宇晖永不收心,是不是就得陪着他将泪流尽。 

而且,最重要的是,陆涛的那句话,让她冷清的心一下子变得温热。他说:我可以给你幸福。如果过不下去,就来找我。 

而他们之间,从来就是这样,可以开始,也可以结束。似乎永无可能,又似有无限可能。他们的故事,还没有完。 

米桃拎着大包小包回到家中,推开门,平安正呼呼大睡。报纸散落一地,电视仍开着,家里一片狼籍。米桃放下袋子,一边收拾一边骂。 

平安迷迷糊糊睁开眼,讨好地朝她笑。她狠狠地白他一眼。 

哟,老婆,买这么多好东西!平安一面翻看着那些手袋,一面谄媚地对米桃喂好话。他刚刚在牌局上输了一千二,便努力把气氛营造良好。 

你放手!我可没花你一分钱!米桃恶狠狠瞪着他。 

你怎么啦!吃炸药了?我可没欠你! 

你没欠我!许平安,你欠我的可太多了。不是因为跟了你,我会这样寒酸吗?我早看出来了,你不过是一个志大才疏的窝囊废,我算是瞎了眼了! 

叭,许平安的五指印在米桃的脸上。静止了五秒钟,时间停滞,然后米桃尖叫着跳起来,手扯着平安的后衣领,右指甲深深扎进平安的脖颈。手下想必是不留情的,平安的眉紧皱着,表情痛苦。他的手抓住米桃的头发,僵持着。两个人都喘着粗气,镜子里映出两张凶神恶煞的面孔。 

两个人僵持了许久,终于松手。那温情的过往幕幕浮现,夸张的脸,嘲讽地看着这时过境迁。究竟是什么,带走了曾有的爱恋,他们最相爱的时候,觉得和对方离开一分钟都会无比难过。肖伯纳说:我们结婚了,因为我们彼此都知道对方是不可少的人。而这不可少的人现在竟成了眼中的盯,扎得人难受。 

米桃突然想起一句话:爱情是一种理想,婚姻是一种现实,若把二者混淆必会受到惩罚。那是一代文豪歌德的至理名言,现在惩罚来了。 

彼此都感到悲哀,为逝去的和正在进行的悲哀。米桃想,本来是想看他出人头地的,却在生活中失去了耐性。爱被消磨,怨渐生长。 

平安这些年一直不得志,也曾想过一飞冲天,苦于没有运气。渐渐萎靡了,又不懂得圆滑处世,最怕被人骂作没出息。米桃的得理不饶人,到底让他失了平静。 

两个人都恨恨的,后悔当初太过年轻,意气用事,彼此都不是最适合的人。 

而榛子和宇晖,在冷战几日后,也相安无事。对于啤酒妹的事,榛子只字未提。宇晖也不再追问那个男子是谁。他一夜未归,只需哼哈一声:几个哥们玩牌去了。榛子接到陆涛的电话短信,淡淡地说:一个女同学,刚联系上的。 

他们小心翼翼地为对方呵护着那个一触既破的秘密。交换着谎言,彼此心照不宣。

有一次,家里的电话嘟嘟地响起来,榛子接了。那个女孩的声音响起来:我找宇晖。榛子把话筒递给宇晖。静静地走开。 

她看到宇晖一脸愤怒,却努力压抑着声音。挂了电话,宇晖走过来,轻轻扶住她的肩。对不起,他说。 

榛子冷笑着。 

请你们安静一点行吗?我是你的妻子,你的亲人,你怎么可以,让那个女人这样来羞辱我。说到最后一句,榛子落下泪来,倒不是悲哀,只是觉得自已的可怜。 

那姑娘不要脸了。老婆,我对不起你。我收心。我只是和她玩玩的。宇晖急促地想把话说完。

榛子冷冷地看着他。她终于明白,他是不会结束游戏的。如果他是一个用情的人,他会给那个女孩一个结果,那么她输也输得心服口服。只可惜,他只是个玩家,一场游戏结束马上开始另一轮角逐,永不会消停。而她,如果愿意,如果她愿意守住这座空城,地位会无比稳固。男人,永远最懂得哪些女人可以上床,哪些可以上心。 

榛子仰头看着顶上吊灯发出的耀眼光芒,这是一个在外人看来多么美丽的城池。而如今,却空无一人。多少人想进来,进来的看到了真相黯然离去。努力追寻的,皆是错过。留在身边的,不曾暖和。这是一座空城,富丽堂皇却密织蛛网。这是一座空城,溢彩流光却淌满忧伤。 

生活依然在继续。 

榛子有时候和米桃逛街,说她和陆涛的故事。有几次,她看到那个女孩,她眯着眼,指着那个女孩说:你看,那就是宇晖的姘头。呵呵。然后很开心地笑。 

米桃忧心忡忡地看她。 

米桃依然和平安打打闹闹地过着,平安开始还手,米桃身上开始有伤痕。但她在面对榛子时还是很得意地絮絮叨叨地讲她是如何地幸福。 

宇晖依然和那个女孩纠缠,他们已经公开住在一起了。 

米桃劝榛子:离了吧! 

榛子学会了抽烟,她缓缓吐出烟圈,回:我偏不,我得看他死在女人手上,做他的未亡人。她说完残酷地笑。 

你还有陆涛啊,他等了你这么多年。 

你以为他真的是为了等我而蹉跎吗?这些年他也没闲着,他要求那么高的人。对我,只是无法释怀罢了。 

米桃仿佛无法置信地看着榛子,叫起来:你不要这样。你只是遇人不淑。别把男人都想成这样。 

没什么两样。榛子吐出烟圈。都是一样的。嫁给谁不是一样呢。嫁给谁会获得幸福呢。睡在谁的身边,又有什么不同。最终都会同床异梦。 

米桃看着榛子,她的脸在灯光下隐隐约约地现出细小的皱纹。米桃想着自已和她,不过是殊途同归。 

那座城池。形同虚设。 

所谓惨淡经营。

本文已被编辑[奔月]于2007-12-15 16:52:09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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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饥渴的骆驼点评:

又一个围城的故事,男人都以为女人是猎物,自己是个好猎手,可往往会被碰的头破血流!文笔细腻,故事生动,推出共赏!

奔月点评:

爱情是一种理想,婚姻是一种现实,若把二者混淆必会受到惩罚。
朝三暮四会把婚姻变成爱情的坟墓, 那座婚姻城池,也就形同虚设了。

文章评论共[8]个
饥渴的骆驼-评论

又一个围城的故事,男人都以为女人是猎物,自己是个好猎手,可往往会被碰的头破血流!文笔细腻,故事生动,推出共赏!at:2007年12月15日 下午5:23

金士渊子-评论

空城。很好。
  【红芽莲蕊 回复】:呵呵。 [2007-12-20 11:58:19]at:2007年12月15日 下午6:36

鲁宇飞-评论

小说是来源于生活并且是超越生活的;而现实的生活最好还是不要如小说里讲的,哪怕是十分之一!
只是,人性从来就不是那么完美,于是,生活变得复杂多变。诚如小说里榛子说的:没什么两样,都是一样的。这句话是对的,但是,任何事物都是会变化的,那些向好的变化或许就是我们生活的理由吧!
  【红芽莲蕊 回复】:我也是这样想的。这些只是一部份的生活。而不是生活的一部份。 [2007-12-20 11:58:06]at:2007年12月16日 早上8:14

寒鳕-评论

hao  wenzhang
  【红芽莲蕊 回复】:谢谢支持! [2007-12-20 11:57:37]at:2007年12月16日 中午12:10

梦絮儿-评论

好文,欣赏!周末愉快!
  【红芽莲蕊 回复】:谢谢! [2007-12-20 11:57:25]at:2007年12月16日 下午3:16

小意达-评论

欣赏了。祝愉快!
  【红芽莲蕊 回复】:祝快乐! [2007-12-20 11:57:10]at:2007年12月16日 下午4:49

十堰风云雨-评论

拜读了,问好作者。
  【红芽莲蕊 回复】:同样,问好! [2007-12-20 11:56:54]at:2007年12月17日 凌晨0:04

千金难买-评论

很美的文章,问好作者!不过我真的不想去研究,也搞不懂,婚外的感情。其实要我想来男人有这个想法很行为是正常的,正如作者写的面对虎视耽耽的美女,他们怎么能够控制,把握自己呢?也许感情就这样分配,女人何不网开一面,活出独立坚强自我呢?呵呵,周末愉快!
  【红芽莲蕊 回复】:同样祝你快乐!我想每个男人都会有这种经历,只是选择不同而已。 [2007-12-20 11:56:34]at:2007年12月17日 下午4: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