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理想既生

发表于-2007年12月17日 晚上10:16评论-1条

理想的意义在于过程,对于过去,我们能留下的也仅仅是一些回忆。勇敢的去追求吧!因为可笑的不是失败,而是不敢面对真实的自己。再次见到静的时候,我就决定要把那一段的故事说说,也许正如普鲁斯特所说的“生活中唯一的真实就是我们的回忆。”

走到家门口,首先感觉到的是那扇铁门的冰冷,这是两扇脱了油膝的铁门,那把锁跟门一样的古老,那上面沾满了家人的体温。然而这么多年了,除了锁和门上面有一些地方像镜子一样光滑,在这个寒冷的冬天,它依然是那么的冰凉。我一声不吭进去了,不想遇到任何人,好像一个逃兵。战争还没结束就回家了。没想到从学校回到家里,第一件事就是想看看厨房里还有没有吃的。家里人都出门了,奶奶肯定去山上放羊了,她的一生养过猪,鸭,鹅,羊,牛,鸡,她的勤劳和聪明在村里是出了名的。爷爷天天上山干活,这是他一辈子的事业。找了一下橱柜,发现还有一瓶剑南春,还有一些剩菜。我的酒量很大,而且我喜欢喝酒。有一次我把三个人灌醉了,自己一个人骑着摩托车回家。我一直吃到肚子很撑,喝了两杯的剑南春,才觉得有点醉意,想着怎么跟家里人交代辍学的事。好像想也没什么用,就迷迷糊糊的进了卧室,不一会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家里人都没发现我回来了。我想着这样的家庭小偷偷东西是很容易得手的。走出卧室,感觉一种深深的失落感,真想找个办法把自己弄死得了。老妈在厨房里准备晚餐,我不得不说一个女人的厨艺是很能说明一些问题。一个女人炒菜的速度跟她的脾气的火爆程度成正比,放的调料丰富程度跟她的内涵成正比。老妈炒菜的方式跟她的脾气一样火爆。把菜,盐,味精一放,使劲的炒几下就算完事了。小时候只要她的心情不好,孩子就是现成的出气筒。当然,由于这个我童年有一些很痛苦的回忆。一个孩子首先要在自己的母亲那里找到安全感,否则一辈子都会感到无法摆脱的孤独感。这就好像一艘船在大海上漂泊,如果一直找不到一个可以停靠的岸,最后往往会感到孤独恐怖,不敢独立面对这个世界。

“你快给我回学校,否则你这一辈子就算完了!你这不争气的家伙!你还要不要脸啊?”

老妈的声音让我感到恐惧,我是一个被别人看不起的人。

“你想一辈子都这样过吗?你要我和你爸养你一辈子吗?你要证明自己的实力,不然你就一辈子种田!”

她气得脖子都伸出来了,边骂边在原地前前后后的走着。我看到她眼神里的愤怒和无奈。

“我不想一辈子当一个无聊的工程师!那还不如回家种田!”我盯着地板喊着。

老妈顺手操起一把扫把,就要过来对我动用武力。幸好旁边有一个婶婶在,她挡住了老妈的步伐,好像一股愤怒的洪流被挡在我的身旁。老爸居然无动于衷,他在里面看电视。这个世界就成了里面的连续剧。

老妈苦于被婶婶拦住,最后愤怒的洪流变成亲情的泪水。她抱住婶婶,泪水沾湿了婶婶的肩膀,婶婶第一次感觉当母亲的爱恨情仇可以这么强烈。扫把现在在婶婶的手里。

“像你这种人只知道天天赚钱,你知道我心里想什么吗?”

可怜天下父母心,我居然说出这样的话。其实我心里知道老妈自己一直省吃俭用,供我读大学。可是我就是想骂她,就好像你明明知道有一个人很爱你,你却无法对她好言相待。接受父母的爱就意味着你要达到他们对你的期待,你的追求不再是一种真实的需要。父母的需要变成了你的需要。就好像我变成了一匹马,不管你乐不乐意,主人养了你一辈子,你就得顺着他的意思跑。爱一个人就不应该再附加其他的东西,你爱她就要试着去了解她。老妈那边越哭越凶了,她是不想再跟我废话了。老爸这时候从大厅走了出来,使劲的咳了几声。如果不是我长得越来越像他,他可能一度不想承认我是他的儿子。因为我除了外貌之外,没有哪一点像他的。

“你回去读书吧!否则我不会再养你了!”

他的话印证了我一直以来的看法:生孩子是一笔风险的投资。现在老爸不愿意再为这个投资冒险了,因为这笔买卖可能不会产生任何的收益。但是作为一个父亲,他是有义务把我养大。就好像一个人结了婚才发现自己上当了,养老婆是一件累人的事。

“我养你是因为你是我的儿子,你要听我的话!你不学好,我就不管你了!别人不会说什么的?因为你不听老子的话!”

说完他就看着我的脸,看我有什么反应。我很想说没有他我一个人也可以活下去,但是我使劲的想一想。这么做不就是一个十足的傻逼嘛!我干嘛自找苦吃?人只有在真正面对现实的时候才会发觉事情的严重性。但我愿意冒这个险。

“书,我是死也不会去读的,你如果觉得我会求你那就错了。我现在完全可以养活自己。”

这句话好像不是我自己说的。一直以来我是一个懒惰的人,我曾经有一段一个月没洗澡的经历,身上的毛细血管都被污垢塞住了。那种感觉就好像蛇在冬眠,什么也不想做,什么也不想说。只要你是一个人独处,你就会发现洗不洗澡其实完全无所谓的。可是想起天天要上班,也挺累人的。

“你只有我这么个儿子,我是不打算结婚,钱对我来说只是能填饱肚子的面包。如果没有我这个儿子,钱对你来说,就是一大堆的讽刺。”

我说完这句就感到后悔了。他毕竟是我老爸,虽然说这么多年来,他没有真正的关心过我,但是我吃了这么多年的白饭,总有的得了便宜又卖乖的心虚。

“你他妈的给我滚!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

我想再跟他对骂两句,因为走出这个家门之后,你想找个对骂的人也很困难。我将彻底的变成一个孤独的人。可是我想起他以前对我的好,就骂不出口。老妈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好像一时之间被事态的发展堵住了嘴。但她很快就发觉这个时候该是她上场了。就好象电视里的情节一样,唯一的不同就是老妈一向最擅长火上加油。

“你这孩子完了!你居然敢跟你老爸顶嘴!你要不读书以后怎么办?我们以后都会老,说不定哪天就死了!你要真想自己赚钱,那就走啊!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你这不争气的儿子啊!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要这样对待我们啊!”老妈又开始哭了,婶婶看不惯这样的场面,就回家去吃饭了。老爸也开始受不了老妈的哭声,

“你别哭了!哭得死去活来的有什么用啊?他要不读书就让他自己去打工。”

说完这句,他又继续看他的电视。

我得罪了自己的父亲,这是大逆不道。村里的人都知道有一个大学生辍学回家。有的说不读书也没什么啊,现在这种社会,有钱就好了。有的说在农村不读书就是死路一条了,你没看到现在的年轻人赚不到钱就去抢劫,就去当小偷啊,浪,你要去读书,不然就是一辈子吃苦了。我呢,有自己的理想,我要去打工挣钱,我要自由自在的生活。当时我就背了一个包,里面有两件t恤,然后就是我身上的一件大衣。我要走了,但家里还有爷爷、奶奶要告别。

奶奶现在已经六十几岁了,还天天上山干活。一直有传说她藏有一笔很大数目的款子。我从来没听过她对我说起有关这方面的事。但是全村的羊奶都是我奶奶的羊供应的,全村过节的鸡肉都是预先跟奶奶订购的。奶奶为什么要这样不停的赚钱。唯一的理由就是奶奶天生就是干这个的。那天奶奶看到我的衣服上破了几个洞,她就对我说:

“孩子,我这里有几百块钱,你拿去买几件衣服。你穿成这个样子,会丢家里人的脸的!”

我的衣服是有一次打球摔倒擦破的。我想说穿这样的衣服其实没什么,只要吃的好,睡的香,天塌下来也可以当被子盖。但又觉得这样的想法奶奶显然无法接受。

“那是打球摔倒擦破的,还挺新的,舍不得扔掉。”

“家里又不是没钱让你买衣服!穿成这样把女孩子都吓跑了,怎么讨媳妇啊?”

奶奶就过来要扒我那件破外套。我索性就自己脱下了。我把两手向后弯,奶奶就用力一拉,衣服在奶奶的手里了。她扬了扬衣服,衣服上面的尘土在阳光下跳着舞蹈,不断的飞扬。虽然是在阳光下,我只穿了一件内衣,感觉有点冷。奶奶把那个深蓝色的围巾从脖子上一圈一圈的绕下来。那个围巾已经用了二十年了,从我记事起,奶奶就围着它。我一直相信一个人两岁就开始有记忆了,我现在还记得两岁的时候怎样一边抓着妈妈的ru*房,一边体会着童年吸取生命之泉的欢乐。

“你把围巾围着,很暖和的,这条围巾我已经用了十多年了,一直舍不得换一条新的。”

显然奶奶的围巾已经不怎么保暖了,但我觉得盛情难却,于是也就围上。如果说奶奶真的有一大笔的款子,那她为什么一条新的围巾也不肯买呢?解释就是老人都是怀旧的,他们剩下的大部分都是回忆,围巾也是他们回忆的一部分。奶奶现在才想起手里的那些钱还在她手里,她深情的看着我,左手抓着我的手腕,右手把钱塞到我的手里。那件破外套就夹在她的腋窝下。

我万万没想到,那一天有两个女人同时为我流泪了。一个是我老妈,一个是我奶奶。我的女朋友从来没为我流过泪。虽然我的女朋友长得很漂亮,我却人高马大,而且有不少的青春痘。一个女人如果爱钱胜过爱自己的灵魂,那就很容易出卖自己的肉体。人之发肤,受之父母。出卖自己的肉体,就是出卖自己的父母。我并不是说我的女朋友是干那个的,我只是有讲大道理的坏习惯。那一天我先看到我的母亲哭了。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待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你这臭小子怎么这么狠心!”

我老妈在卧室伤心的哭着,她侧躺在床上,两只手轮流捶着床板。好像我的离家打工全是因为她引起的。

“我又不是去死,你瞎哭个什么劲啊!”

在别人面前我是一个沉默寡言,安分守己的胆小孩子。对母亲,我却好像一个无情的凶手,要致母亲于死地。如果说我有的是钱,那么我没有的就是自信和爱。就好象一个人穿的富丽堂皇,却掩盖不了内心的空虚。这一切多么让人讨厌!母亲为什么要哭呢?母亲的哭相让我无法再停留一秒钟,她的眼泪就要把我淹死了。我立刻就背上旅行包走出了卧室。母亲的哭声好像一首哀乐在为我送行,这真是让我这个马大哈感到不可理解。无所谓了,反正我都是要走了。我正走着,没想到母亲忽然跑过来。我看到她满脸的泪水。她叫我先等等,然后就拉开我的旅行包,放了一卷钱进去。我不知道是多少,当时我认为钱对我来说是一种侮辱。就好象你要解一道数学题,可是他们已经告诉你后面有参考答案。

“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没有妈妈在你身边,你的衣服要自己洗,你生病了要自己去看,你没钱了要怎么办?你如果遇到什么麻烦要记得回家,妈妈会很想你的!”

我越来越讨厌这种肉麻的话,这只会让我觉得老妈的态度难以揣摩,就好像你在跟一个陌生人讲话。这种脱离了理解的感情泛滥,打动不了我的心。走出卧室,我看到奶奶在大厅里哭。她的手肘撑着膝盖,两支食指抹着流下的老泪。我走了过去,奶奶的眼睛红红的,泪眼模糊的看着我。她一句话也没说,就一直看着我,让两行泪像小河一样流着。她一定是想跟我说说话,可是我没有停步。上了列车,侧着身子,望着窗口,我的眼泪流了下来。

从工厂的大门进去,右侧是一排低矮的职工宿舍楼,然后是一大堆的木材——圆圆的一根根木材,放在一个木棚下。左边是食堂和车间,还有一间小小的办公室挤在大门旁。宿舍楼的首间是食杂店,小的跟鸟窝差不多了。大门其实只是由两扇旧木板拼成的。我开始在一件木材加工厂上班。

在那个工厂待了一周后,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那天中午,我坐在工厂食堂的长凳上,看了一眼满是油渍的桌面,感到一阵阵的难受。盛了半碗饭,抬头看到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一位穿粗布花衣的中年妇女,苍白的脸,长长的头发却是泛黄的,好像秋天枯黄的芦苇。旁边坐的是一个小女孩,粉红的小脸蛋,正张着嘴。母亲侧着头把一勺子的粥放进她的嘴里。小女孩的眼神却看向我这边。我很想过去抱抱这个可爱的小女孩,可是又怕太唐突,最后只是对她微微的笑了一下。那小女孩开始在自己的位子上摇摇晃晃,好像要引起我的注意。她的不安分让母亲难以喂食。忽然我的胃感到一阵痉挛,我用手按着自己的心窝。我看着桌子上那半碗白饭和旁边的一小碟萝卜酸菜加辣椒,不敢动筷子。强忍着疼痛,我把辣椒片拣到一边,只吃萝卜和酸菜。我抬头看了看四周,想寻找一个熟悉的面孔。可是只看到一个中年人鼓着个眼珠子,把一只脚架在长凳上。满口的饭菜还在他的嘴里不停的运动着。这让我感到一阵恶心。周围排队买饭的人把饭盒磕磕碰碰的,发出的声音像打鼓一样在我的胃里乱打一通。我肯定是满脸苍白了,因为那个小女孩一直摇着她的母亲,“妈妈,妈妈……你看,你看那位叔叔……”我强忍着痛苦,对那小女孩笑了笑,估计那种笑容把她吓了一跳。小女孩转动着屁股,跳下了长凳,躲在她妈妈的身后,两支眼睛却一直看着我。我痛得快透不过气了,只好紧紧抓着自己胸口上的衣服。我能感觉到自己的眼睛没力气转动了,它死死的盯着前方。我估计当时我的眼神失焦,可能有点像尸变的情形。我还把嘴微微的张开,牙关却是咬得很紧,好像心脏病突发的样子。那个鼓眼珠的中年人,又把酒灌了一口。他好像看了我一眼,却无动于衷的继续喝酒吃饭。我的胃痛得麻木了,我感觉吃的东西针一样的刺着我的神经。我一狠心想站起来,走回宿舍先躺一下。可是眼前一黑,这个世界消失了……

醒来的时候,我发觉自己躺在一张单人床上。四条床腿和周围的墙壁都刚上了草绿色的油漆。那种气味让我感到反感。“你醒了?”一张黝黑的脸孔出现在我的面前,“刚才你的一个工友送你到这里来的,他说你在吃饭时忽然就晕倒了,所以把你送过来了。”他嘿嘿的笑了,那眼神好像在告诉我该交医药费。特别是那一口的黑牙让我不战而栗,很怀疑自己是不是落入恐怖分子的手里。“你放心!我是一个退伍的军医,你刚才胃出血,所以晕倒了。现在我已经控制了你的病情。只有调养一下就会好的。”他伸手抓住那个吊瓶看了看,我开始相信军营跟黑社会差不多,看来里面都是一群烟鬼和酒鬼,这是我从军医那一口黑牙得出的结论。“那个医药费要多少?医生”我开始担心自己没有钱付医药费。出门的时候我拿了奶奶的五百块,现在身上只剩三百多了。那个黑军医——他的牙和皮肤一样黑,把眼珠子转的好像快要掉下来,“打点滴和那些药费要五百块,你可以先交点定金,也就是现在打点滴的钱。其它的以后再给也行。”黑军医翘起嘴角,那笑容里有无限深长的意味,好像在威胁着说我是怎么也跑不掉了。看到他就这样微笑的站着,我觉得该做点什么事,不然就太尴尬了。“我身上现在只有五十,你看是不是可以先交这些?”我的脸色应该是很不好的,如果不是憔悴,至少也很苍白。我看到黑牙军医的眼睛忽然放了一道光,那道光冷得让我想哆嗦。“好吧!不过你最好赶快跟你的家人联系,我这边可能会有其他的病人要用你的床。”他终于走了,我躺在床上,陷入了忧郁的表情,不可自拔。

从诊所回来的时候,我身无分文,还向一个工友借了两百块。我觉得自己走投无路了。

午夜十二点,我蹲在工厂的宿舍楼边哭着。刺骨的寒风卷起一地的尘土,它们在我的身边疯狂的舞蹈,一会儿又好像垂暮的老人伏倒在地面。车间,食堂,宿舍楼,这些庞大的建筑物无声的站在我的面前,不像是嘲笑,更像是同情我的哭泣声。我只穿了一件旧的红色外套,我的头部缩在竖起的领子里,像是一只乌龟,只是我没有乌龟坚硬的外壳。一只猫忽然从木材棚上跳了下来,发出了一声闷响。在路灯旁,可以看到有一些灰尘在猫的脚边跳起来又落下去。“喵——”猫儿看着我的泪眼,发出一声哀怨的叫声。我跟这只猫一样孤单,只是我更无助些。

隐隐约约的,我听到有脚步声越来越向我这边靠近。我心里想怎么这么晚了还有人在外边散步。脚步声一声一声的传来,好像踩在我的心上。我感到有些恐怖,抬头看到天空是满天的黑色。好奇心让我的心跳加快,这一瞬间的恐惧把我的眼泪赶跑了。我看了看周围的建筑物,好像它们都有了生命。可怕的安静!我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然后把手插进衣兜里,就站了起来。可能是由于站了太久的缘故,两脚居然发麻,一时间迈不开步子,只好就这么站着,两脚交替着甩了甩。我开始轻轻的向着拐角处的脚步声走去。“啊——”忽然一声女孩的尖叫声响起,随后我看到那个女孩的桶掉在水泥地上。“不好意思!真是对不起!”我愣了一下就说了这句话。女孩穿了一件花色马甲,里面穿了一件纯色的长袖t恤。一条披肩黑发更让她的脸色显白。“你,你在这边干嘛!吓死人!”说完她甩头就走了,我怀疑她要跑起来了。我看着她的背影,忽然意识到她有个桶还丢在那边,“你的桶!”她忽然停了下来,好像记得自己是过来洗衣服的。那个桶里还有一大堆的衣服呢?我就弯下腰把那个桶提了起来。她站在离我十米左右的地方,就那么站着不动,好像是被点了穴道。等了好一会儿,她才好像鼓足了勇气,缓缓的转过身体。这时我可以看清她的脸,她站在那个离路灯不远的地方。整个脸上,她的眼睛和嘴最有特点。我觉得很像小孩子的眼睛和嘴,里面可以看到单纯。这时她把袖子推到肘部,两只修长的手被水浸得湿湿的,又被寒风吹得红通通的。高腰的马甲更凸显出她优美的曲线,两只脚藏在浅蓝的牛仔裤里,不敢向前靠近。“你怎么这么晚还在洗衣服,应该有十二点了!”我挺了挺腰板,左手提着那个桶向她的方向晃了晃,表示我并没有恶意。她的眼睛看向我这边,那眼神接收到我的善意。她秀气的嘴唇却紧闭着。“你能不能帮我把那个桶提过来?那边太暗!我怕!”她终于开口说话了,这让我感到欣慰。“当然!”我提着桶,低着头走了过去。寒气越来越重了,那盏灯孤零零的忍受着这午夜的寒冷。远处传来了几声猫叫和男人打牌的吵架声。“谢谢啊!你一个人在这边干什么?”她接过那个桶说着,她问了这句话让我不知如何回答,我总不能说刚才一个人躲着哭吧。“没有,只是心情不好所以出来走走。”我哭了半个小时的眼睛这时候出卖了我。“你的眼睛怎么红红的?好像刚哭过。”她的观察力实在让我大吃一惊,他就这样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我好一会儿,“没有,没有,我哪有哭!”我赶紧低下了头,不敢接触她的眼神。可是,懦弱的我情不自禁就感伤起来,眼里又有眼泪要跑出来了。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后来她成了我的女朋友。由于凑不齐医药费,我偷偷的回了一次家。

那天我是晚上一点多的时候回到家的,我的身上有家里的钥匙。整个村的人都知道我家里出了个不上进的大学生,那就是我。白天的时候如果贸然回去会暴露自己的身份,村里的人肯定会说我这个不上进的家伙终于回头了。我穿着那天的红色外套,竖着领子。这个安静寒冷的夜晚,村里的人都睡觉了。只有一些两层楼的房子在二楼亮着灯。昏黄的灯光像微弱的病人在寒气中呼吸着。这穷乡僻野的小山村连一盏路灯都没有,倒是有一大堆的狗。我吸着寒夜的冰冷,走在坑坑洼洼的乡间小道上。被台风刮倒的水果加工厂就在我的右侧,它的顶部像一个人的胸部被凶器挖掉心脏后的躯体,让人惨不忍睹。墙壁上有几根不知名的小草在寒风中无助的摇摆。我向着家的方向走去,童年的回忆全部在我的脑海里浮现,就像在放电影。母亲的拥抱,爷爷带回来的奶糖,奶奶反复的叮嘱,这一切像几百年前做过的美梦。所有的这一切让人感到无限的孤单,无依无靠的虚幻感让我想结束自己的生命,好像所有美好的事都已经发生过了,剩下的都是一片荒芜的未来。但我不想哭,我继续向前走着,“汪汪汪——”一只黄色的家狗冲到离我一两米的地方狂吠着,它的嘴一张一合,我心神未定,不知从哪里又窜出一只黑狗,虽然个子不大,但似乎更具有攻击性。我的眼前晃过两只狗咬着我的情景:一只死死的咬住我的左腿,另一只随着也冲了上来,它不甘示弱,甚至想在我倒下的时候继续咬我的屁股。当然,这只是幻觉。事实上,我和它们就这样对峙了一会儿,我吓的心脏像是电击一样,抽了好几下。我本能的向后退,假装自己要向反方向走,另外眼角不时的往后瞄,担心这些家伙会奋不顾身的冲上来咬我。结果我只好绕着另一条小路走到家,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心里很佩服那些在半夜行盗的勇士。

终于走到家门口了,这个家还是以前的样子。不过,这次我却感觉到对它有了不一样的感情,好像见到久别的亲人。它可以让你想起太多的往事。院子里静悄悄的,今晚的月光对我来说恰到好处,月亮像镰刀一样,所有的景物都若隐若现。我左手抓住锁的顶部和顶端,右手把钥匙插进去,让锁环轻轻的弹开。这样可以防止打开锁的那一瞬间“咔”的一声。四周格外的安静,好像上帝的眼睛在西面八方沉默的看着你。也许这一切在冥冥之中已经安排好了。然后我轻轻的拉开门栓,蹑手蹑脚的走到父亲的卧室旁边,心扑通扑通的直跳。我开始不自觉的呼吸急促,只好下意识的做深呼吸。这种感觉就好像你在考试的时候作弊,而老师就站在离你不远的地方。我侧着耳朵贴近父亲卧室的窗子,想听一听父亲的呼噜声,以确保他们都睡着了。母亲这时肯定是睡在父亲的旁边。而父亲就像尸体一样直挺挺的睡着,他的脸朝着天花板,嘴巴不自觉的张开,呼噜声断断续续的想起,好像烧开水的自鸣壶。我定了定神,把另一把钥匙也插进去,停了一会儿,发觉没有动静,才转动了钥匙。远处不时的传来有气无力的狗叫声。我走了进去,好像所有的血液都往天灵盖涌,担心的快要窒息了。我怕看到父亲忽然睁开深邃的眼睛,然后对我说:“孩子,你这么晚了,回家想干嘛?”一时之间我被恐惧吓坏了,只好停下来听父亲的呼噜声。父亲的呼噜声有那么几秒钟停了,还有他在床上翻身的声音。我就在那里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呆呆的站了好一会儿。过了一会儿,父亲的呼噜声又响起了,我走了进去。就在我刚要打开钱柜的时候,我听到有人在我旁边哽咽着,强忍着哭泣,像是嘴巴轻轻咬着被角发出的哭泣声。我一下子愣住了,两只脚好像脱离了大脑的控制。脑子已经快速的跑出了卧室,大腿却还丢在屋子里。“儿啊!你是不是没钱花了?”父亲轻轻的清了清嗓子说着,我知道此时该逃跑,可是我的舌头和大腿都像打结了,“呃——我只是……”,“回家吧!我不会再叫你去读书了!你回家吧!“老爸这时起身坐在床沿上,他抬头看着我。他的样子刚好映在我面前的一面镜子里,我不敢转过头看他。母亲还在哭,她蜷缩着身子在床上哭着,哭得断断续续。我不敢面对这一切,邻居的狗大声的叫着。我拉开钱柜,抓了几张一百块的人民币,“这些钱我以后再还给你们!”说完我就快步的走出了这个令人伤感的地方。母亲始终都没说一句话,我想象着父亲呆呆看着钱柜的情景,他的老眼湿湿的,低下了头,叹了一口气。走出家门口,外面的天空是一片的灰色,我开始奔跑,毫无方向的奔跑着,风呼呼的在我的耳边吹过,路边的野菊花随风摇摆,两边的房屋一直向后退,我的眼睛在风中慢慢的湿崘了,有几滴的泪水开始随风奔跑起来……

工厂的生活单调的重复着,好像永无出头之日。从家里逃出来的这几天,我想着自己一辈子就这样糟蹋了。每天的工作就是把那些要拼成床板的木板排在一起。从早上八点干到晚上十点,中午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吃饭歇息,下午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吃饭歇息一下,然后就一直干到晚上十点。每天醒来面对的都是同样的日子。身体上的不自由让我的大脑更加活跃了。在干活的时候我思考了一大堆的问题,回忆起很多的往事。一个人如果整天呆在一个地方,而且做着完全不动脑筋的体力活,那肯定会胡思乱想。我想起小时候的各种事情,还想了很多自己以前的理想。每天睡觉之前我都要喝上几口烈酒,这样才能更好的入睡。这样的日子不能再过下去了,我考虑着要换个工作,让自己有更多的时间写东西。

有时候在白天会遇到那晚被我吓到的女孩子。她是在另一个车间的,而且据说是一个高中生,每次遇到我,她总是微微的对我笑。有一天晚上下班的时候,我在路上遇到她。她走在我的前面,我也加快了脚步赶上她,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回过头来,看到我就惊讶的笑了一下,“刚下班啊?”我知道这个问题问得有些老套,不过当时我确实是这么问的,“是啊!你在另一个车间?”她停下了脚步,和我一起走着,扭过头问我,“恩,我是拼木板的。你那天怎么那么晚还洗衣服?”我随口问到,眼神跟她接触了一下,“没有啦!那天刚好快没衣服穿了,只好大半夜的洗衣服,呵呵……”她不好意思的笑了,“你那天怎么哭了”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她还记得那晚的事,“呵呵……没事,那晚心情不太好。”“听说你是一个大学生,是吗?””是啊!不过我不喜欢读书,自己逃出来打工了。“”你怎么不读书?打工很苦的,我也是高中毕业后就出来打工,这也是我的第一份工作,我这个月做完就不做了,再去找一份轻松一些的工作,你一个大学生不要呆在这里,这边没有什么发展前途!“她对我说着,车间离宿舍还有一段的距离,我想找个人说说话,所以故意把脚步放慢了,她好像也跟着把脚步放慢了,也许她也想找一个人说说话吧。工友都去做自己的事,有的去洗衣服,有的要去外面喝酒,有的就跑回宿舍打牌。寒冷的冬夜,有一个可以聊天的朋友让人感到些许的温暖。我很想跟眼前这个只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孩说说我的苦闷。我就这样沉默了好一会儿,心里在思考着该不该叫她一起到草地上聊聊天。我忽然就停住了脚步,“你说的对!我这几天就是为这个问题烦恼,你能帮我出出主意吗?我虽然不是跟你很熟,但我觉得你能帮我出出主意。”我站在哪里,两眼一直想从她的眼神里寻找信任的目光。她也看着我,然后扭过头思考了好一会儿。“好啊!不过我只能说说我自己的看法,也许对你没什么很大的帮助。”她真诚的说着,“恩,谢谢,你能听听我的心里话,我就很开心了。”

我们就到工厂外面的一小片草地上坐着。她叫静,由于家里还有两个妹妹,她读到高中就辍学打工,想帮家里减少一些负担。这时,静两脚弓着,她的两只手抱住膝盖,一副迷人的样子。“你为什么不想读书?在学校多好!”她先开口问我,可能是看我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微风吹拂着我的脸,我感觉自己要说出的话是多么的无力,“我一直想当一个作家,所以大学没读完就出来打工了。一直以来我想写出一些伟大的作品,可是现在我觉得这一切是多么的虚伪!家里人一直叫我回去读书,我不服输,我不想过那种生活。一辈子抱着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工作埋头苦干,为的是什么?钱吗?这一切是多么的虚伪!我不想为钱而活,可是我又找不到自己到未来,它到底在什么地方?”我一下子讲了一大堆的话,虽然没有激动得大喊,可是我的身子向前微倾,我的眼神想从静那里寻找答案。静那晚穿了一件白色外套,她好像一只安静的小猫,侧着头听了好一会儿,轻轻的说:“可是你总得考虑一下你的家人,他们以后会老的,到那时你要照顾他们,像他们小时候照顾你一样,不是吗?”我知道她说的很有道理。可是我就是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现实。“如果她让我来到这个世界只是为了让我以后照顾他们,那我宁愿他们没有生我。”“你怎么能这么说呢?难道你的生活中没有一点的快乐吗?”她耐心的讲着,我意识到自己又陷入习惯的怪圈,也许我一直习惯在任何事情上寻找意义,至于我真正寻找的东西却是个谜。有人说过:意义的终结是虚无,理性的终结是疯狂。一个人的伟大在于他可以忍受这种渺小的虚无感,就像一粒尘埃,一滴水的渺小和真实。也许我要听的并不是真相,而是安慰。“我的快乐就是我能自由自在的做我自己喜欢的事,但是我完全没时间做我自己喜欢的事。”我无奈的说着,就像一只受伤的刺猬。“对啊!这个工厂的上班时间太长了,你不应该待在这儿了,你说你在写什么?小说吗?我很喜欢看小说!”静有点激动的说着,我看到她天真的笑容,觉得有点心酸。“是啊!我想写诗,写小说,可是都没时间写。”“你以前写的能给我看看吗?我很想看!”静说着,“可以,不过我都放在宿舍里,明天拿给你看!”“好,一言为定,我自己以前也写过一些文章,不过觉得都写的太差了,现在不怎么写了。”静显得有些遗憾的说着,“如果你真正投入的话,写小说是一件非常快乐的事。”我有点激动的说着,那晚我和她聊到很晚才回去,我觉得生活有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也许是多了一些模模糊糊的期待吧。

第二天,静看了我的小说,她说写得很不错,有一些地方她感动得哭了。我们的交流就这样进行着,我们聊了很多家里的事。静喜欢唱歌,小时候还拿过奖。每次她唱歌的时候,我就在她的嘴边仔细听着,感觉像是她在对我说着绵绵情话,让人三月不知肉味。她唱歌的时候,嘴唇湿湿的,充满了弹性。歌词从她一张一合的双唇流向我的心里。她的眼神好像深情的看着自己的手,两只食指绕着圈圈玩。我侧着脸听着,忍不住的多看了几眼她动人的双唇和迷人的眼睛。唱完之后,我总会对她说:“一个女人在唱歌的时候是最迷人的。”这时候,她就嫣然一笑,跟我扯起别的话题。静的父亲在家干的是苦力活,母亲也是靠打一些临时工贴补家用。她的父亲老实巴交,刀子嘴豆腐心。她母亲虽然没有读过什么书,却是一个明白事理的女人。两个妹妹都在读高中。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嘴里不说,其实我们彼此都感觉到对方的关心。有时候两天不见就感觉心里空空的,总要找个机会跟她说上几句心里才踏实。经过一段时间的考虑,我跟以前的那个女朋友分手了。她还在大学读书,以后肯定会有大好前景的。不过,拿她跟静一对比,我就觉得两人大不一样。静给我的感觉更实在些,更温柔些,而以前的女朋友就像天上的云一样,看着觉得挺漂亮的,可是离你很遥远。我和静都对这个工厂很不满意。工作一个月后,我们一起到另一家鞋厂找了份工作。每天只工作八个小时,晚上可以休息。

日子过得挺开心的,我和静经常在晚上的时候约会。那晚她穿了一件很合身的粉色t恤,外面套了件棉布白衬衫。这让她看起来像是一朵刚要开放的百合花。我就穿了件黑色的运动外套。我们是在职工宿舍楼下的草地上约会。有些草类在这个季节是枯黄的,好像正在等待重生。由秋入冬的季节,风总是干燥的。有时一阵风从静那边吹过来,我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让人感觉很好像要醉了。“静,你身上的香水是什么味的?”我好奇的转过头问她,“没有啊!我今天没喷香水,你闻到什么香味了吗?”静两只手向后支着上半身,“哦,没什么!我只是随便问问。”我并不是一个喜欢穷根究底的人。现在我只是偷偷的享受着这快乐的时光。今晚的静让我觉得特别迷人,也许是自己的心情作怪,我很想抱抱她。可是忽然抱她又显得太唐突。其实我真正想做的是问问静身上的味道。于是我慢慢的靠近她,她显然也发觉了我微妙的动作。她也向我这边移了移,我就顺势用右手搂住她的肩膀。她的头就靠向我的肩膀。我扭过头贪婪的闻着她头发上,身体上的香味。这种香味让我感到一阵眩晕。我们就这样坐着,我忍不住在她的耳朵上轻轻的吻了一下。时间从我们的身边缓缓流过。“要是我们能一直都这么幸福那该有多好啊!”静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回荡着,我只是更紧的抱住她,下巴摩挲着她的头发,幸福的轻轻的叹了口气。

送她到宿舍楼下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多了。白天的喧嚣声在此时都沉寂了,各种昆虫的交响曲却在这时候响起。夜显得更静了。我牵着她的手舍不得放开,就在快到家门口的时候,静忽然转过身来紧紧的抱住我,我在她的额头上轻轻的吻了一下,“静,明天见了——”静抬起头,意味深长的看着我,最后依依不舍的离开了。

过了一段时间,我和静就顺其自然的同居了。有时候会闹闹小别扭,不过大部分时间是快乐的。静有时候会像小孩子一样抱着我不放。有一次她居然在我的手臂上狠狠的要了一口。牙印的伤口像静的嘴唇,她在静不在的时候就会对我讲话。它说着“你要永远记住我!”那晚我和她躺在一起聊天,“我在你的手臂上咬一口可以吗?这样你就永远不会忘记我了!”她天真的看着我,我其实心里挺高兴的,虽然静有时候提出来的要求出人意料,但很让我感动,“咬吧!你想咬就咬吧!”我压制住内心的喜悦,“我真咬了!可能会很痛,你忍着点!”她有点担心的看着我,好像正要从我身上割下一块肉,“恩,我受得了,你咬吧!”我把胳膊在她的面前晃了晃,她一口咬了下去,挺用力的,好像咬得越狠,我就越会记住她。那是一种疼痛的幸福感,让我终生难忘。我永远记住:有一个女人,她不仅在我的心里,还在我的身体打上了爱的记号。我将永远属于她了。和静同居的那段时间,我也会写些东西,静一直鼓励我。我写的文章,第一个读者永远是她。写作经常要熬夜,静有时就陪着我,煮宵夜给我吃。我们两个像贪吃的小孩,半夜吃出笑声了。我一直努力着,希望能在杂志社找一份工作,让静轻松一些,多学点知识。我的文章陆陆续续的在一些杂志上发表了。这让我有了一些信心,可是就在这个奔向幸福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静无缘无故失踪了!

问了她的许多朋友,她们都说不知道。我还打电话到她家里,家里人说她回过一次家,现在在远方的一个亲戚家玩,过一段时间就要跟当地的一个青年结婚了。我打电话给她,她不接。只是给我回了一条短信:我们分手吧!你再找一个更适合你的女孩子。我明年就结婚了,到时候再过来喝我的喜酒。

后来我到她家里找她,她不愿意见我。我跪在地上不起来,她还是不愿意见我。这一切让我无心工作,也无心写作了。在这个冷漠的城市,我像一个幽灵一样生活。我打电话回家,说我要回去帮家里干活。我也不再想以前那个遥远的梦。我要像爷爷一样,一辈子守在土地上,在大自然的怀抱中终老。外面喧闹的世界不适合我,我只愿意过着农村简朴的生活。那段时间跟爷爷的相处,让我更加热爱家乡那一片土地。

我经常穿着一条旧的深蓝色牛仔裤摘菠萝。那是在夏天,手套套在我稚嫩的手上,我还穿着粗布土黄衬衫,汗水滴到菠萝书的叶子上,烈日并没有让我的干劲有所减少。爷爷弯着腰,在离我几十米的地方摘菠萝。菠萝的叶子像一把一把的锯子,两边都是刺。一行一行的种在山坡上,远远望去,像一排排的小孩子张开无数的手在烈日下欢笑。爷爷穿着一件蓝色的中山装——已经洗得发白了,从侧面可以看到他那棱角分明的脸。他的脸透露着朴实,他的头发里有些许的白发。他左手拿着大大的袋子,右手迅速有力的摘下一个个菠萝,他的眼神不停的寻找另一个成熟的果实。我袋子里的菠萝已经有几分重了,我很想喊一声“爷爷,你摘了多少?”可是我没有喊出口,反而是爷爷先开口:“你能不能提得动?提不动的话先放在一边,用别的袋子装,我待会儿再一起背下山。”我看到爷爷说话的时候是右手叉腰站着的,他的背有点驼了。我想到一个老人在这座山上就这样待了整整一辈子,现在爷爷驼着背,右手叉着腰,好像在无声的喘息着,表情充满了对我的疼爱与期待。

我们摘了三袋的菠萝,一起坐在一棵荔枝树下休息,“这个给你吃!”爷爷递给我一个菠萝,我咽了一下口水,就咬了一口。不经意间我看到爷爷的衣服在腋窝处破了一个口,好像衣服包不住他有力的身躯,故意开了一个口。“累不累?”爷爷说着,他说话时很少会看对方的眼睛,除非那件事非同小可。“恩,很累,不过我挺喜欢的,比在工厂干活好多了。”我说着,我看到爷爷自己也在吃菠萝。太阳被一朵云遮住了,荔枝树叶感到一阵凉意。一阵凉风吹过了。“呵呵……在自家干活多好啊,苦是苦了点,不过自由些。”爷爷的笑容里有孩子似的天真与自负。“不过,我在这山上忙了一辈子,现在想想,人生真的像一场梦。”爷爷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看了我一下,有点不自在的低下头,好像担心这样的话会对我有不好的影响。他一辈子的事业就是这些果树。这山上洒满了他的汗水和希望。他不会离开的,我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就这样沉默着。

下山了,爷爷的左肩背着一整袋的菠萝,他的两只手抓着袋子的顶部,步履蹒跚,始终向前走着。显然有些断电军绿布裤,在他的脚跟上前后摩擦着。我也背了一小袋的菠萝跟在后面。一前一后的身影慢慢消失在深山里。我抬头看见晃动的阳光,爷爷就这样背着袋子走了六十年,好像他是一下子变老的,只是后面多了一个我。

我有时也会一个人跑去锄草,体力劳动有时候对我是一种享受。我在这锄头的起起落落之间慢慢的忘记了静,忘记了以前的理想。我打算在这里过完我的一生,就像我的爷爷一样。

一年后的一个下午,我在一个小镇上遇到静。她已经当了妈妈了,我知道她过得挺幸福的。在我就要离开的时候,她说出了跟我分手的真相。她说那天晚上,她遇到了两个歹徒,她说她对不起我。她说这些的时候眼里闪着泪光,我看了看她的孩子,想起很多……

理想的意义在于过程,对于过去,我们能留下的也仅仅是一些回忆。勇敢的去追求吧!只有这样你才能面对真实的自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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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饥渴的骆驼点评:

一个叛逆的少年,逃离家庭的怀抱,去寻找爱。可是真正的爱是那么扑朔迷离,明明抓在手中,却转眼即逝。他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故事很精彩,文笔流畅,结构严谨,推出共赏!

文章评论共[1]个
梦中魂-评论

文笔不错,很有个性化,值得一阅,学习了。祝好。
  【既生 回复】:谢谢了!祝福! [2008-2-24 23:00:59]at:2008年02月01日 下午4: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