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乡下的新年洁尘飞飞

发表于-2007年12月20日 中午1:10评论-0条

乡下的新年最大的体现主要在于“时间”。时序之水匆匆流淌到岁末年初,人们心中的年的感觉就自发地复萌了。

自小我的年大多都是在乡下的老家度过打发的。老家的对面是嵯嵯峨峨横亘的剑阁七十二峰,背靠的是起伏绵延的斜长山坡,山坡上聚住在一起的是同族同姓的人家,数百年前本是同根所生,经过世代繁衍,现在却分派别支异常庞杂,东一家西一户地散落在山凹树林间。年关到了,家家户户都在张罗着杀猪宰羊,打米磨面,仿佛一下子要准备好多好久的食物。

回到老家,走在房前屋后的田埂小路上,碰面的不是老掉牙的叔伯长辈,就是一块儿玩过泥巴、爬过树、放过牛熟得透顶的兄弟姐妹们。一支廉价的“天下秀”抑或是“金五牛”,味道是苦涩了点,带来的快乐与满足却溢满心扉。随之而来的就是家长里短扯上一阵子,哪家的娃子带回了一个俏模俏样的媳妇急着要备办酒席啦,谁家的姑娘到了广洲深圳搭火车乘飞机没得少赚,这不,年前才给他年老的爹妈寄回了几大千元票子,直乐得一家人眼睛也笑得没了缝。

儿女读完了书,远去了浙江福建。一年半载难得见上一面,心里老是悄悄地深深地惦念着。能挣钱了,跑世外了,钱是用不着愁了。然而又愁起了他们的婚嫁来。真是旧愁才消又来新愁。“每逢佳节倍思亲。”年关到了,哪有不想念爱人、不牵挂孩子的。几年来,老家的一切仿佛正在衰退式微,人丁仿佛也在日渐减少。大多数青壮年都外出打工了,一去就是一年几年,好多的都只是一人在家,冷清空虚了许多。过年,已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合家“团圆”了。他们的团圆已升华到柏拉图式的“理想国”里去了。我真佩服他们,一个人在家要喂猪、放牛、耕田、煮饭、打米、磨面、照顾孩子上学,百样的农活儿事无巨细都从一双手里“过”,还做得有板有眼,一点儿也不曾放过,真是把统筹方法运用得出神入化。过年了也没闲着的,过年更具有了象征意味。

隔壁的小弟弟已成了大小伙,小妹妹已出落成靓丽窈窕的姑娘,西装革履穿戴时髦“洋攀”还烫着头发,从外面带着钱钞衣锦回家过年了。他们早已脱尽家乡泥土的气息旧貌换新颜了。对他们洋气的装束打扮,作父母的一点也不惊讶不另类不以为怪,反倒有无限地钦羡与自豪。乡村的胚质水色的气韵没有变,经过城市空气的熏陶同化活脱脱简直就是从电视上走下来的人物。漂洋过海,北京上海,深圳珠海成了他们时常“吊”在嘴边的话题,进厂营销,创业干公司,同事合伙炒老板的鱿鱼是他们交流得津津有味的心得。打工使他们见多识广,经验积累还增益了不少智慧。匆匆停留后,最多过了正月初四初五就又要上路了,还要为买火车票托熟人操不少的心思,费好多的手脚。痛并快乐着的感觉除了自己谁还能释解其中的味道呢?“娃,你放心地走吧,家有爸妈顶着。”有了爹妈老子铁的叮嘱无异得到鼓励,到外头跑买卖挣现钞就会更加来劲。

老家的乡亲们,大多的成了名副其实的“单干户”。里里外外操持着繁忙的农活与琐碎的家务,时时刻刻牵挂着在只知其名不知其形的地方“工作”的亲人。从三冬到三秋,从阳春到长夏,日子一天天地流过去。孤独寂寞的时光很是难挨,于是一家一户三三两两大都陆续安装上了“商务通”,有的还买了二手货的手机别在腰间或揣在衣兜裤袋里,他们不懂时新的款式不追求牌子货,只图与远在天边的亲人能方便地拉上几句家常话和相互问一声就行。尤其是年关,一个坡上的,见了面就不免谈谈“打电话”的事情来,还真是个有一搭没一搭没完没了的永恒话题。有了电话,一个人上坡下地再也不感到寂寞孤清。在大年三十的晚上,守着电视机边饮“土白干”边拨打远方的亲情号码又何尝不是年的另一种过法。

屋后坡上的乡邻听说我回家了,忙活了一阵就来找我。老远的就东扯葫芦西扯瓜地摆谈起来,要我帮他编几幅春联,拿回去让小儿子练练笔。当仁不让哪有二话,我添了几块柴薪在火塘里,从沧桑得发黑的木柜子里随便寻出一张旧作业本纸,一边嘻嘻哈哈地攀谈着,一边垫在膝盖上喜呀乐呀,富呀财地编串着,什么“路通剑阁财源广进,门横青山福禄多招”,什么“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楼”啊,草草拟就虽不够工整精美,但也凑合着应情应景。也许,老乡以为这就是我给他的最好祝福。

一个人在家过年也要千方百计弄得有滋有味来。一条猪的肉即使吃不完也是要宰的,菜蔬果品烟酒茶糖哪一样都不能少。来了亲戚要招待,人家送来“四色”的礼物你也不能没有个回情。有来有往是自古以来就立下的规矩,一家兴不起,一家灭不了。门户仍然要支撑起来。不然,一把老骨头留守在家里还有啥意义。

打工,让老乡们见识了外面精彩的世界,当他们染指那些丰富多彩的诱惑之后有时也会带来些许的无奈。邻居堂弟是一个老实忠厚人,漂亮能干的年轻媳妇到外打工据说有点不恋家了,是被某个大款盯上了还是她傍上了某个大款抑或是红杏出墙有了新的打算,没有凭据把柄谁也说不准猜不透。这可急坏了堂弟,我们在家的围着火塘都帮他打着馊主意要力挽狂澜,救大厦于未倒。叫他干啥子也不能放“敞马”任其自流了。谁也不愿看到出现一个破败的家庭。隔房的嫂子刚见面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数落起不争气的儿子来。带回来一个外地口音的女娃子,说起话来“叮叮哐哐”、“叽哩呱啦”的一句也听不懂,说啥作娘的也不同意。我们又是开导安慰又是玩笑调侃:“儿大不由母,又不是和你结婚过家家。管他青菜萝卜菜的。”几阵轰笑过去,大嫂郁结于心的疙瘩也就解了扣涣然冰释。破涕为笑了,这个年咱说也会过得格外不同寻常有滋有味。等着辈份升级抱胖孙子的期限谁说不是指日可待。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东家西家的门都“串”了又“串”已是好几遍。年也过得差不多了。回村的人也东一个西一个地出发了,有的还带上几个同乡一起去闯世界挣钞票。他们带上装有盐渍腊肉和自产干货的泥龙口袋,大包小包地绑扎得紧紧的,踏上了新一年的希望征程。

乡下的新年,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过去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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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蓝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