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个夏天热得有些不像话。太阳像个色狼一样把人烤得不想穿衣服。男生还好点，而女生就麻烦了。但后来市面上很快就流行起一种女装，四制的，穿上等于没穿。当然，除了内衣以外。于是整个学校无论男女都开始无视校规的存在，光着膀子在校园里游游荡荡。

谈到这个话题时，龙兄和小桂子一齐怂恿我也给我的女朋友岚买一件。于是想都没想就傻傻的拨通了岚的电话，并自以为很高明地给她说了这事，但她死活不许，我在想说她就开始骂开了，我皱着眉毛把手机放到远远的，最后听见的一句是：“司成水，你给我听着，你要敢再提这事我就让你好看！”然后那边就挂了。

收起手机扭头便看见龙兄和小桂子一副奸计得逞的偷笑。我立马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立马扑过去说，“靠，明知道我女朋友保守还怂恿我……”

我叫司成水，刚才我女朋友夏岚喊的人就是我。不过大部分认识我的人还都是我小司。只有岚不这样叫，而是直呼我的名字。我常对她说你就不能浪漫点吗？能不能叫我小司？或者小水？再或者叫我水水我也不介意啊。然后她就会做出揉鸡皮疙瘩的样子朝我翻白眼：“切！你恶不恶心啊你，亏你还是个大男生，说出这么肉麻的话，不过这也不怪你，你们文科班的都是一个德行。哼，还浪漫，要浪漫有个屁用？不能吃不能花的！”

我一边在旁边毕恭毕敬地听她训导，一边回忆起她原来是理科班的。这个时候我总会想起两个东西，一是《倚天屠龙记》里的武林正派张五侠和魔教妖女殷素素相爱，另外一个与前一个有点相似，是《罗密欧与朱莉叶》的男女主人公。但更多的我会想起一不闻名遐迩的韩国电影《我的野蛮女友》。

二

和我同住的室友中有一个叫田飞龙，我们都叫他龙兄，原因其一是因为他年龄比我们每个人都大，其二是他的成绩好得比这个夏天的温度还不像话，被誉为理科班的神话，其三是他来自农村，是农民兄弟。

他告诉我们，他家三代都是贫下中农，这要搁“文革”那会肯定是一件光荣的事，而且是做任何事的资本，而现在，却成了做任何事的阻碍。于是到他老爹那一代说啥也不能让他当农民了，于是拼死拼活料理庄稼供他念书，而且给他取名田飞龙，希望田地里飞出一条龙来。当然他也不负众望，每年的学费都免除，而且还有学校发放的奖学金300块。但如果说他的成绩是一个奇迹的话，那他和我能称兄道弟在一起混日子就更是一个奇迹了。

另外一个叫童桂，我们都管他叫小桂子。乍一听耳熟，再仔细一想，还是耳熟。没错，他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大内太监总管小桂子公公。我们这样叫他他也不太在意。他说只要后面不带“公公”俩字就成。他啊的成绩也很不像话，属于那种理想情况下能拿奖学金但总是与奖学金擦手而过的型。每次考试如果是前十名有奖学金的话，那他肯定是第十一名。于是他常常借此感叹自己时运不济，常借指点江山的文字抒发自己内心的郁闷之情。

和他们俩相比之下我就是属于离地三尺但永远也挨不着天的那种。如果按成绩分的话，我就处于贫下中农阶级，不好也不坏。照理说，像我这样的人应该是扎人堆里就找不着的那种，但似乎在我身上永远也体现不到这一点，就是说，你所想的和现实少说也有永远那个距离。

三

我和他们俩的相识可谓是颇具戏剧性。他们俩是原先就认识的哥们儿。那天我心情不怎么好，就跑去网吧上网。我走的时候学校正好响起了上课的铃声。我觉得它比世界上任何声音都要刺耳。那时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上网是从来不玩游戏的，连瞧都不瞧一眼。倒不是因为不会，而是玩腻了玩烦了，再说后来岚也不许我玩了。于是我就看电影以及听不流行的歌。

看着看着我就听见身后有比我耳机音量响十几倍的声音，我回过头看见十几号人在围着两个人准备开战。刚才那声音是他们相互对骂的噪音。被围的两个人就是龙兄和小桂子。虽然十几号流氓样子的人围着，但他们面无惧色，并排站着，好像金庸小说里被黑手党围攻的大侠一样。

但我没有理会他们，继续看我的电影。这年头，还是少管点闲事好。

几分钟后，我再次回头看的时候他们正在群殴。几分钟了十几号人竟然连两个人都收拾不了，这群人也太废物了吧。但那两个被围的人也明显有些招架不住了。

很明显他们都是用拳脚而没用网吧里的椅子键盘或者鼠标什么的做武器，因为他们不敢。因为这网吧是马四开的，马四是我朋友。

最后我就有点不耐烦了，就转身抄起柜台上的一只啤酒瓶朝我身边一个正在起身打小桂子的男的头上摔了下去，一声巨响后所有人都停下来呆住，瓶子碎了人倒了。

我扔下瓶颈挥挥手对那几号人说，你们几个都他妈给我滚，看见你们就烦！

其中一个瘦子想窜上来跟我还嘴来着。但还没开口就被那个头头模样的人给一把拉了回去，然后毕恭毕敬地给我哈腰赔笑说：“是是。”

然后就拉着一群人转身就走。那个想还嘴的瘦子不服气还想回头再说什么但没看口就被头头拉去照头就是一巴掌说，“妈的你没看见那是咱社老大吗？”

这个学校有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很有名气的组织，叫蓝水社。全名叫“蓝水联合球赛社”。众所周知，这个社以前有两个老板，一个叫蓝野，一个叫司成水。蓝野是我以前最铁的哥们儿。这个社主要是以学校篮球和足球场地为本钱，谁在学校打比赛都要向我们这个社交纳一定数额的“运动费”，我们社给提供广告、纯净水之类的服务，当然这些东西都要按原价五折另算。当然如果是哪些人不守规矩，那他们当天晚上就能得到点额外的报酬。不过尽管如此每天依然有人在打比赛，依然有很多的钱等着我们去捞。虽然上个学期蓝野不得不听从父母的话而转学，但这个社却仍在这个学校运行着。而且每个月我都要寄给蓝野300块钱的“薪水”。还有一件事大家也都知道，就是现在那个唯一的蓝水社老大司成水在蓝野走后就再也没露过面，所有社里的杂事都由一个叫司马的人全权处理和负责。这个叫司马的人是我朋友，我叫他马四。

其实本来我和蓝野的最初目的就是想靠势力捞点钱花，但不料后来这个社渐渐越扩越大，人也越来越多，一度成为了今天拥有几百人的组织。说实话，我真的有些恐惧，万一哪天学校要知道了学校有这么一个邪教组织似的组织在学校横行霸道就跟手里抱着个随时都能爆炸的炸弹似的我就不信他校长能睡着。其实那些加入社的人的目的都很单纯，就是想找个保护伞保护自己而已。但你很难想像如果这层保护伞突然间破了，后果将会怎么样。

四

那天我帮龙兄和小桂子解了围之后就对他们说，回去先包扎包扎，然后收拾东西还还这找我，我在这等你们，然后搬到我那住去，我那正缺个伴儿。他们没有为什么就默默地走了，当然也没有谢我。其实不说他们也都明白，既然和蓝水社的人结了梁子那以后就没什么好日子可过了。

我回到我坐的那台电脑时看见旁边一个女生在呆呆地看着我，眼神里透着一股忧郁和天真，脸上露出点害怕受惊的神色。我朝她微微一笑，说：“别怕，我又不吃人。”

当时我感觉我说得很平静，可她听后就立马收回刚才的表情，朝我不屑地翻了一眼说：“切！鬼才怕你！”于是接着我就时不时地偷窥了她几眼，看着他安之若素的模样和刚才看我的那副模样一对比就感觉很好笑，也很可爱。于是趁她点击qq时偷偷加了她的qq，然后和她天南地北的狂喷狂侃。最后我问她你知道我是谁吗，结果她回了我一句让我郁闷了好大一半天的话，她说，你不就坐我旁边的那人吗？

后来这个女生就成了我的女朋友，夏岚。

五

我住的房子是我以800块钱一年的价格租的，三室一厅，120平米。龙兄和小桂子搬来的时候我和他们商量让他们每人付给我200块钱，算是交了房租和入社费。我也不知道怎么的，自从那天我在网吧看见龙兄和小桂子之后就觉得他们特顺眼，很适合我和我做朋友，反而觉得那十几号我蓝水社的人特不顺眼。

他们搬来的那天晚上我们就天南地北地侃开了。我发现我们在一起很有共同话题，都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我能清楚的感觉到，我的眼眶里竟盈着一股激动的热泪，一种久违的感觉。我只记得这种感觉自从蓝野走后我就再也没有过。唯一让我很不爽的当然还是他们的成绩。

我们那晚就在那一直侃一直侃，直到凌晨3点多客厅里的灯才灭掉。

与是从那以后的很多个晚上我们都会一起逃掉最后一节自习课然后去泡吧，然后一直到十二点整我们才准时回来睡觉。当然，这里的“吧”是网吧，因为这个学校方圆几十里除了网吧以外就再也找不到另外的“吧”了。虽然我们在高中，但我却感觉在过着大学里的生活。不同的是，自从认识了龙兄和小桂子之后我就再也没在网吧里玩过通宵了。龙兄的理由很简单：一、对身体有害，脸上会因辐射而刺激痘痘的滋生。二、明天要上课，晚上要睡觉。我听后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竟然鬼使神差地记住了他的话。从此过起了“早出晚归”的夜生活。

很多时候我似乎都过着比一般人都平静的生活。每天睡觉、泡吧、和龙兄他们狂侃。偶尔听一听课，其实是为了多看美女老师几眼。还有就是迟到的次数永远比上课睡觉的次数多。有一次碰上年级主任，他微笑着特谦恭地对我说，“小司啊，你看我这几天特别忙，成天不见影，没机会每次都能和你打招呼啊！”我看着他假仁假义的虚伪表情就特想抽他两个嘴巴。我也学着他微笑，我倒要看看是谁能笑到最后。然后我说了一句让他够郁闷上半天的话：“真的吗？其实我和您一样，也很忙啊！”说完我扭头就走了，其实是不想看见他接下来的表情。

关于mm，对于我们而言总是件百谈不厌的话题。或许范围可以再扩大一点——对于所有男生而言。我发现龙兄和小桂子他们两个谈起mm就特庸俗。哪个mm穿什么样的裙子性感，那个mm扎哪种发型个性又可爱，哪个mm走路的姿势最引人入目……而最后他们的总结更是让我肯定了他们禽兽不如的想法——“其实脱光了都一个样”。

我发现自从龙兄和小桂子和我在一起之后，其做事的潇洒程度连我都有些自叹不如了。总之他们的生活是180°大转折，整天不是睡觉就是看闲书，再么就是和我狂喷狂侃，但唯一让我郁闷到不能再郁闷的是，

无论他们的生活过得如何潇洒，他们的成绩都雷达不动。这让我为那些勤奋用功学习奋力

追赶的同学鸣不平。

于是每次我们三人在校园里走时，他们两个都会摆出一副花花公子的模样示众，其走路姿势夸张到帅，以至于周围的人都用一种“帅哥来了”的眼光看我们。有一次我们走在校园里，从对面俩女生那边突然传来“f4来了”之类的喊声。我正纳闷来着，扭头就突然看见了和我们并排走着的我们不认识的另外一个帅哥。这让我异常纳闷。而小桂子却被搞得特兴奋，说要不咱仨也组个小虎队那样的组合?我特不屑地对他说，组什么合?小狼队?一群大尾巴狼！

而让我更加无比郁闷的是，第二天我们三个一齐走在校园里时真的有人喊起”小狼队来了”之类的话。

而岚这时候就会和我站在一个立场，她的评价是一句特不屑和牛掰的话的话，”忒恶俗！”然后却来了句”还不如‘小牛队’好听得来。”我听了以后继续郁闷。

六

我觉得有一点我和龙兄特别相似，就是对一般的mm都特别不屑。而原因唯一不同的我有女朋友而他没有，不过我却认为没有女朋友他能这么想才是真正的牛掰。

但我在有些事上却是高估龙兄了，例如这件就是。

那次我们三个一起路过学校里的一个布告栏，上面刚刚贴了光荣榜，也就是上次考试的年级前100名的名单。那天龙兄看见了就急忙跑过去看。我说龙兄你看这个干嘛，不看你不也是第一吗?他说哪儿啊，我才没闲工夫看我自己的呢，我在看别人的。我狠狠地咬下了一口冰棍，小桂子猛吸了一下鼻涕，一块说，谁的?龙兄看着光荣榜没说话，我们过去后我注意到他的脸特红，更擦多了胭脂水粉似的。这是我自从认识他从来第一次看他脸红。我们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很快一个人的名字兼照片紧挨着龙兄的后面出现在我们面前:理科班第二名——胡雪。

龙兄向我们透露，胡雪是他在高一时的同桌，排了四次座位他们俩依然是同桌，后来二年级分班他们才分开。他说胡雪既漂亮学习又好，与那种庸脂俗粉和学习好不漂亮漂亮学习不好的人都相差甚远。当时龙兄的最后一句话尽管声音小得还没有蚊子的声音大但我们却听得相当清楚，他说，我很喜欢他。

然后我和小桂子就一本正经地给龙兄出谋划策。感慨无聊庸俗的生活又有嚼头了。我们立马七嘴八舌地立下了几个七荤八素的方案。经过我们三个七手八脚的讨论后，最后以我的第七方案敲案定音。

于是在一个晴空万里的上午我和小桂子一人提了一包礼物找到二年级理科三班，然后把胡雪叫了出来，分别递上礼物对她说:“生日快乐！”但她没有接，而且很疑惑很防备地看着我们。眼神里流露出的无邪的光芒把一身纯白色的衣服相称得让人感觉很清新很干净。确实，龙兄的眼光就是不俗，她还真是很漂亮。

龙兄告诉我们，他曾在无意间听到过她的生日是在六月，但不知道是具体哪一天。而今天就是六月三号。

胡雪不客气地说，“今天不是我的生日啊，你们搞错了吧！”

小桂子肯定地说，“没错的，肯定是你。你不信?那我问你，你是不是叫胡雪?”

胡雪的神情有些被小桂子问问题的样子吓着了，我用胳膊捣捣小桂子让他语气注意点，别吓着人家小妹妹了，以为咱们是色狼呢！

但胡雪毕竟是胡雪，虽然心里挺害怕了但还是振作了一下说，“是啊！”

小桂子换了一种语调继续问，“那，你是不是叫胡雪啊?”

我靠，他这音调，就跟要诱拐人家小姑娘似的，一副典型的拐买分子表情。那声音，让我不得不怀疑他上辈子是不是真的是太监，让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估计胡雪也是。

我看见胡雪猛的打了一个寒战，然后下意识地朝后微微退了一步回答，“是啊。”

“那不结了。我们要找的就是这么一个人。”小桂子又微笑着摆出一副明显的流氓表情说，“你可别告诉我今天不是你的生日哦?”

可奇怪的是，胡雪竟然回答了。我想这功劳都在我身上呢，因为我看到胡雪偷偷地看了我一眼，估计她看我长得这么面善这么像好人就对我和小桂子还不是太失望就没有大喊着流氓啊色狼啊什么的跑掉。

“我确实是胡雪，但我的生日确实不是今天啊！”胡雪有太大的疑惑，但更多的好像是在不停压制的恼怒和无奈。

“那你的生日是多少?”小桂子迫不及待地问，这才是本次对话的重点。

“6月19号，离现在还远着呢！你们肯定弄错了！”说完他就潇洒地一个回转身走进了教室，好像再呆一会儿我们就会把她当小红帽给生吃活剥了似的。但她那个回转身确实挺潇洒的，其程度与龙兄有过之而无不及，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这孩子还真是够单纯的哈！”我和小桂子在后面一阵奸笑。

半个月后，我们又重新买了一份礼物让龙兄亲自送去。那一天全校都在播放着一首梁静如的《勇气》。这是我和小桂子以龙兄的名义为胡雪点的一首生日贺歌。

于是后来他们俩就真的在一起了，我和小桂子都倍有成就感。与此同时的是，龙兄和胡雪的传奇爱情故事在校园的各个角落里传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搞得人家胡雪特不好意思。

龙兄恋爱了。生活一改往日的潇洒而变得更加潇洒，只是和我和小桂子这种混混在一起厮混的时间越来越少了。人家都说恋爱中的人无论男人女人的情商都是满分而智商为零，更有一种在学校里被好学生奉为经典的一句真理:谈恋爱的人成绩准会下降。而这些在龙兄身上似乎永远都体现不出来，连胡雪也好像受到他大传染，都是成绩雷打不动。整一个另类的天才。

七

接下来的日子变的冗长，而我依然安之若素，过得不紧不慢。小桂子安静地说，还有一个月就期末了，得好好安静下来学会儿喽。小桂子的成绩不像龙兄那么牢靠，自从和我一起混日子之后，开始他还能撑住一阵子，但后来就不行了，成绩猛跌了好几十名，然后像是失去控制的股票似的一跌再跌，这唯一的“股民”小桂子可是亏大发了，倾家荡产啊，家里和学校都给了他不小的压力。我看着他，那一瞬间我突然有一种“我不杀伯乐，伯乐却因我而死”的感觉，感觉自己就是那一头该拉出去五马分尸的害群之马。

我们苦笑了一番后小桂子就开始回归到了饿原始的枯燥中了。很快班上也进入了期末备考的紧张状态，我从抽屉里抽出一张很久以前发的试卷，呃，好像该学习了呵。

岚和我的联系也越来越少，以前都是每日必煲电话粥，然后就是打电话慰问几句，对白无非就是想我了吧今天在哪吃饭之类的废话，再后来就变成了发短信。我心里其实很纳闷她为什么不先给我发短信然后在换成打电话说废话呢，这样来说用的时间就可以成直线下降了，而且更加符合逻辑。这时我总会用“可能这些天她在理科班一定很忙吧”这个病句来安慰自己其实是为了让自己不往深处再想下去。可是一定忙就一定忙呗，还干吗“可能”呢！

八

终于，我最担心的这一天还是不可避免地来了。蓝水社被学校查封了！

马四跑过来告诉我的时候我正在家里熬姜汤，熬好了要给岚送去的，她说她好像感冒了。电话里我听见她说完就连打了两个喷嚏，我说这是我想你了。说完之后我就听见她又打了一个，让我的心里着实很郁闷。

马四来到我这就咣咣地敲我的门，动静大的就跟动手用砖拍人家脑袋似的。我开开门正准备开骂就看见马四一副惊慌的表情然后就知道有大事发生了就把刚准备要骂的话一句一句全都咽了下去。马四这人从来都很镇静，遇到什么事都不慌乱，而且考虑周全，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想到办法或者作出决定。当初选人管理的时候我就看中了他的这一点。

马四进来之后就嚷嚷，“他妈的，都怪那王六那孙子出手太重，把人家给的打残了，人家家长找学校说事，他妈的学校立马就开始调查了起来，我叫王六别来上课了，反正都是开除，叫他到别的学校上去。也怪这王六的运气太背，走到半路就碰见他班主任了……”

“慢点儿，慢点儿，你这说的是什么呀，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懂啊?”我看马四说的无头无尾火急火燎的就打断他说。其实我心里已经听明白了，只是我还不愿意才承认这个事实罢了，我听得见我的心在“扑通扑通”地跳。

“你听我说完啊，我说完你不就明白了吗?”马四毫不客气地开了一瓶可乐。

“总之一句话，就是王六这王八羔子太软，几句话下来就把咱全社给兜出来了。后来……”马四一仰脖子咕噜咕噜地喝了几口，“后来，学校就把咱蓝水社给查封了。”

我算是听明白了，这类子事学校可绝不含糊，量你有再大的本事再大的能耐再大的人情关系也不能通融，简单地说，就是你死定了。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事，说了句“我的姜汤”就拔腿往厨房跑。

接着就听见从厨房里传来“噼哩哐当”的锅盖子掉地上的声音，我使劲控制住发抖的手不让手里的锅盖再次脱落。那一刻，我终于知道自己到底有多么懦弱和渺小了。抬起头的时候发现马四正在死死地盯着我。我说，“王六打的是哪个王八蛋?”连我自己都听得出来我的声音是多么的颤抖。

马四深呼吸了一下好想要下什么重大的决策似的说，“是夏冰。”

我听见这个名字就震住了，锅盖子又咣当一声落到地上，声若洪钟，久久不肯退去。然而我却再也没有勇气把它捡起来。我走到煤气罐边将煤气使劲拧紧，我第一次觉得原来煤气这么难拧。

马四犹豫了好久最终还是开口说了，“他是你女朋友的弟弟。”其实这些我都知道。

马四突然变得很平静，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说，“小司，没事的。你和蓝野在咱社里的全部资料我在前一天晚上就已经帮你们销毁了。”

我的心一下子不那么沉重了，呼了一口闷在心里好久的凉气。

“那你呢?”我突然想起和我一起共患难了的马四。

“我啊，没事儿，一个这么大的组织总该有个头吧，其实这个学我早就不想上了，你也知道，我天生就不是块读书的料，来这上学纯粹是为了照顾蓝水社。”马四喝了一口可乐看着窗外的远方说。尽管他说的很轻松，但我分明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层水雾，透明着，闪闪发光。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伤感与惆怅从他的身上骤然散发到四周，瞬间布满整个屋子。

“你放心吧，大部分咱社的人资料我都销毁了，只留了十几个情愿被开除和我一起走的兄弟。”他安慰我说。

“那，龙兄和小桂子呢?他们可都是好学生啊，我不想连累他们。还有……”我重重地吸了口气努力说出口，“还有岚。”

“呵，他们?”马四突然冷笑了一下，我感到这一声笑似一把冰刀准确无疑地狠狠刺进我柔软的心脏，一阵阵彻骨的痛。马四接着说，“他们根本就没入社，我根本就没给他们准备资料。我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和你是什么关系，他们和你一样，都是好人。”我觉得他最后一句话特讽刺。好人?好人能把这么多人害成这样?他这句话好像把是一只有力的大手将刚才那把冰刀插得更深。

九

马四走后我给岚打了个电话。我说，刚才给你熬的姜汤让我不小心洒了，我再给你熬一碗。我听见我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跟秋日的湖水一样。那边还没有答话我就挂了。我把刚才的那锅姜汤倒掉，重新往锅里倒了两碗水。我听着哗哗的水声突然就流下了眼泪。

过了一会岚打电话过来，声音也极其平静，跟坟墓似的。我突然想抽自己两个耳光，这是他妈的什么破比喻。岚说，所有的事我都知道了，你不用着急，没事的。我听见她的声音很颤抖很颤抖，听着这样的声音我突然就能体会到刚才马四是一种什么感受了。我说，岚，我没事，你放心。我决定了，万一夏冰那边要一有点什么闪失我立马就去自首。或许，我觉得我出来会对大家好一点。

我听见那边岚哭了，一开始声音还很小，可后来就越来越大，最后他哭着冲我大喊到，“司成水，你给我听着，你要敢去，我给你没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