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谈“睡”柴立中

发表于-2007年12月21日 下午3:50评论-1条

妻常常说:“我的瞌睡怎么就这么好睡呢?躺在沙发上看电视,不一会儿就睡着了。”我说:“好啊!我想睡还睡不着呢。”

睡觉是人正常的生理需要,忙碌一个白天,到晚来,倒头便呼呼大睡,第二天,又以充沛的精力投入到工作、学习当中去,劳逸结合,身体这架机器才能正常运转。这是睡觉的好处。

我的睡不着,并非有万贯家财,需要像葛朗台老头那样几小时不眨眼地守护;也不用像高卧隆中的诸葛亮,在睡梦中也要盘算治国平天下的大计。我只是普通的中学老师,除了每天上两节课外,余下的时间,就考虑着如何打发掉才有意思。我的生活,没有居住在大都会人要打几份工的压力,即便玩得过久,在四十五分钟的课堂上,也不至于打瞌睡。于是,我的睡眠就没有规律。晚上通常是凌晨一两点才睡。中午,吃罢午饭,要在电脑前坐坐,有时是打游戏,有时是码文字。陆游《剑南诗稿》卷二四《春晚村居杂赋绝句》:“浇书满挹浮蛆瓮,摊饭横眠梦蝶床。”(自注曰:“东坡先生谓晨饮为浇书,李黄门谓午睡为摊饭。”)的那种为“摊饭”的午睡,很少在我身上发生。这倒不是怕孔夫子骂作“朽木不可雕也”,而是觉得不需要。若是玩困了,眼皮会自然合上,几分钟之后,它也会自然睁开。陈抟老祖说:“先睡心,后睡目”,没有睡的心思,眼睛闭痛了,也是枉然。晚上睡觉,即使再晚,也必先看看书,而且最好是《尔雅》《说文》之类的工具书,才有催眠的效用。如果是小说,或讲理学的,思虑放开,反要失眠。

睡眠以沉酣为最好,沉酣的境界,是不做梦。东坡《发广州》:“三杯软饱后,一枕黑甜馀。”(自注云:“俗谓睡为黑甜。”)在黑暗中享受睡眠的甘甜,是人生的幸福。所以钱钟书《寓夜》诗说:“沉醉温柔商略遍,黑甜可老是吾乡”,马致远在《陈抟高卧》杂剧中更说:“笑他满朝朱紫贵,怎如我一枕黑甜乡。”但不做梦的酣眠,我们常人是难以做到的。弗洛伊德说“梦是愿望的满足”,我们因有太多的欲望,白天得不到,就在睡梦的潜意识中来发泄。于是梦便有如《周礼•春官•占梦》里说的:“一曰正梦,二曰噩梦,三曰思梦,四曰寤梦,五曰喜梦,六曰惧梦”等,搅扰得第二天的你筋疲力尽。据庄子说,“至人无梦”,我们肉人,没有无名无功无我的境界,一生的睡觉时刻,只能在“六梦”中轮回度过。好在连庄周也梦想着变为蝴蝶,我们也不甘妄自菲薄了。

睡觉除了有修身的作用,据哲学家们说,还有养性的功能。禅宗以为常人吃饭时老想着睡觉工作的事,食而无味,睡觉时老想着升官发财的事,寝不安席,所以主张说:“吃饭便吃饭,睡觉便睡觉”。我也觉得有道理,对学生说,人的一生是在“事件”中度过的,每天在做读书、做操、吃饭、交友、睡觉这些事时,把它当作娱乐,全力以赴,那么,在做眼前事时,就有意义,实用性也自然在其中。具体要做到写好每个字,算对每道题,上好么每堂课……。但我自己却做不到,饮酒会使性,写作会乏味,做家务嫌烦,教孩子嫌累,吃饭爱好菜,睡觉凭书引。一句话,修为不够。因此,我常常羡慕那些鼾声如雷的人(只要不是与自己同床共枕的人就好),甭管他白天有多少烦心事,到晚来,头一挨近枕头,就入黑甜乡。他如雷的鼾声,恰表示着心中无事。心中无事,说梦话就不必担心爱人听见,省却了多少嘴皮官司啊!像曹操那样睡着了都要惊醒起来杀人的,虽可博得一个“奸雄”的名头,却以牺牲一生的安眠为代价,很是划不着,倒不如张飞,即使在梦中掉了脑袋,也不过添了碗大个疤。魏晋人在文字里活得很萧散,有以孝得名的,以义得名的,以智得名的,以哭得名的,以妒得名的,以狂得名的,以傲得名的,以啸得名的,以酒得名的,但偏没个以睡得名的。宋朝的陈抟,据说是以睡得名,但他被道家神化了,真假难辨。想想能把光阴交付给枕席而无怨无悔的人,该是多么的伟大啊!至少,他已经视名利如破鞋,要珍惜“上床与鞋履相别”的睡觉时间,如阮籍的哭歧路,痛心于生命的无端流逝。

这样说来,睡觉也是“道”呢,但是如果没有“觉解”,东施效颦似的学人打哈欠、伸懒腰,会被称作“挺尸”的。一个朋友说:“躺着想不如起来做”,做完一生的事,或者就能有近道的一日。“朝闻道,夕死可矣”,到那时,我们再到地底下睡成永恒,不用担心噪音太大、有人扣门或电话骚扰了。

2007年12月21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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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仙灵岛灵儿点评:

呵呵,睡觉无疑也是一门学问啊,朋友观察很仔细,意境高远,欣赏了。

文章评论共[1]个
草木蓝心-评论

欣赏!羡慕你的笔力。只"常人吃饭时老想着睡觉工作的事"似多打了"睡觉"二字。
  【柴立中 回复】:哪能谈笔力,全凭腹笥出。睡觉非笔误,狮子欲搏兔。惹君意嫌猜,甘作钝椎故。 [2008-1-2 14:21:32]at:2007年12月22日 中午12: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