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辈子还做老实人

阿合

小时候，老实巴交的父母常常对我们几个兄弟姐妹说：“去学校，要听老师的话，做个老实人。”要是我们偶尔出了差错，父母就拿着鞭子做打的样子，但在往我们身上抽打之前，他们总是先虎着我们：“说！老实点，不许撒谎！鞭子可不长眼。”慑于鞭子，我们从来就不敢说谎话。不说谎话，我们就老老实实读书，老老实实听老师的话。就因为老实，我们在学校里特受老师的宠爱。编座位，总是第二三桌；评三好，总是先给我们名额。就靠着这份特殊照顾，我们几兄弟姐妹读书的成绩也特别的棒。

凭着老实的资本，我们拥有了一份令人羡慕的工作。工作开始，我多少也还铭记着父母的家训：老实、勤奋、朴素……我很清楚，我的父母是地地道道的大字不识几个的农民，我的遗传基因理所当然也就是农民。老实是农民的本份。为自己拥有农民的基因，有时候我也象阿q一样傲视城里人。但我又不是阿q。我是教师，教师就得为人师表。我常常告诫我的学生：你们要做老实人，老实学习，老实做人。可是，我的话，有很多时候偏偏不奏效。顽皮的学生似乎故意与你对抗。你质问他，干嘛老是抽烟？他说，老师，我这是第一支，明儿你不会见我抽啦。你再抓到他，再质问他，他说，老师这是朋友递过来的，本想不抽，可那样不够朋友啊。这时候，我只能虎着他：写检讨书、保证书！下次别再让我碰上！其实我又何尝不知道那白纸黑字并不起多少作用。

这一代中学生你真拿他没办法。我常对我的学生说，我们六七十年代人就是比你们高尚。

在一次公家付款的餐桌上，我对与我同龄的几个有头有脸的人感叹了如以上所言。一个很精于吏道的与我最要好的老同学对我说：你很高尚，你很清纯，你很厚道，所以你还是鬼样子！

我愕然。我向他取经，问，如何混才有点名堂来。他说，你是本科，你来问我这个小学生呀，你不丢人吗？他给我夹了一口我最喜欢吃的菜。他继续说，他本可以帮我这个老同学，他说，就凭我这手文章完全可以混个名堂来。可他又说，可我帮你进了道，我就担忧你呆不下去，因为你不肯洗脑……

我愈加迷茫。由于旁边非老同学的有脸面的人物太多，我不便再问他。我只能在晚上睡觉的时候仔细揣摩。还好，我还算聪明，还算理解老同学的暗示。

自那以后，我开始学习乖巧。能敷衍的就敷衍。头顶上司能哄则哄，能骗则骗，能吹则吹，能造假就造假。要是偶尔露了马脚，凭我的智商轻轻遮掩不会出问题的。譬如，你不想上课，你就对学生说，老师今天有点不舒服，同学们自习吧。作文不能讲评，我可以说，学校其他事情太多了，没时间讲评，同学们可以自己想想，你作文失误在哪里。期末写总结，网上多的是，你想要多少？不是改个名字吗？

就这般过日子，轻松着呢。自己的小聪明还没有聪明人发现呢。

又是一次聚餐，某个不大不小的领导在给我敬酒的时候，他说：潘老师，我最佩服你，最敬重你，你的工作没的说，你不会喝酒，我绝不勉强，你可以以汤代酒，其他人我是不会放过的……

有领导的称赞，有领导的敬重，我还能说些什么？我很是得意。只要领导看重，说不定猴年马月我也是领导呢。

那天晚上，“肉”足饭饱以后，我回到学校，本应去上课，但因为某电视连续剧的大结局，我怎能放过？我坐在暖和的沙发上进入了剧情……

看完电视，电话响了起来，我懒洋洋地拿起话筒，本想嗯嗯几句应付了事，但电话那头竟然是我父亲熟悉的声音。这么晚了，老家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我马上来了神，忙问父亲是什么事。

父亲沉重地说：也没什么事，只是今天我听到某个学生家长说，他有个孩子在你那个班读书，希望你能够照顾照顾。他说，他那孩子不太听话，不太老实。

说了这事以后，父亲又特别地叮嘱我：儿呀，你要好好工作，老老实实地教书，好好教别人的孩子，别人的孩子到了你那里，你就是那孩子的爸啦……

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父亲，我只感觉现在的话筒特别的沉重。就算我能找到最漂亮的语言回答父亲，他又怎能理解那漂亮话语下深藏着的暗流呢？

我不回答父亲，我只向着老家的方向许下诺言：听父母的话，下辈子还做老实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