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立夏.夜塘哭魂紫冰兰

发表于-2008年01月04日 凌晨0:49评论-1条

一、

南方的气候以热为主流,且说岭南一带,四季没几天寒流,而春秋成为过渡的季节,一年中几乎有七八个月甚至九个月让你感受在夏天里。这不,四月将尽,五月方至,还有几日就立夏了,可室外气温已高达32度。

此时,梁艺正坐立不安地呆在农科所的办公室里,墙上的壁扇一遍又一遍的吹着、摆着,他一把拉住了机关不让它再转,开到最大档位,可他还是觉得很热.照理这室内也不过27度左右,犯不着坐立不安,可他的汗一次又一次冒出来,一次又一次湿了后背,他来回的走着,就是坐不下来,要是他不这样走来走去,静心的坐下,能有这么热?可他就是坐不下来。

“我说小梁,你今天怎么了,是不是也哪不舒服?”同室的雷叔看着他不停的走来走去还不停的冒着大汗,而自己刚好碰上感冒,这鬼天气说怪也怪,前两天正哗啦啦的下着暴雨,一转眼功夫就升到当天历史最高温了。他才打了针没多久,见梁艺不停的摆动着风扇,自己躲都躲不及,他倒好,对着直吹还冒大汗,本想说一句,你能不能坐下不要再这么晃来晃去了,你这一晃不但我眼花,再给风这么一带,我明天还来不?可他不能这么说,他说,小梁,要是你不舒服,不如请假吧。

梁艺是县里新分配来的技术员,据说是华南农业大学的高材生,学识广泛,学业尖优,在这史无前例的县城小地方,可谓是人才。一般优秀的大学生都跑县级以上好单位混去了,何况如今改革开放十年成效不小,九十年代新潮流,农业还不如以前吃香了,这还不是第三产业给冲的。不过,在这近乡村的小县城,依然是很有用武之地。梁艺怎么说也是农科所的技术员,这领导对他的能力是相当认可的,所以同事们对他还得另眼相看。就在一小时前,他听说了一件事,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就是让他下乡体验生活,了解一下村民种植农作物的情况,搞些样本。这在农科所是常有的事,何况他是技术员,领导器重的对象,自然应当到乡下深入人民群众。

出差下乡是小事,可梁艺一听说是去墨边村,他就当场傻眼了。

梁艺开始没注意听雷叔在跟他说话,这间办公室也只有他们二人,但后来听见他猛打了几个大喷嚏,眼泪鼻涕是一把把的往下掉,才想起他这是伤风重感冒,这才不好意思把风扇关小了两档,也不再摆动,身子慢慢地安定下了。雷叔是老技术员了,虽然谈不上老,毕竟比梁艺早入单位好几年,三十好几,文化程度不过是一个高中生,历练了几年,有相当经验,可文凭总是拿不出手,早些年吹嘘两下还行,如今什么都讲科学种养,越来越显得知识贫乏是件可悲之事。再说,梁艺比他年轻,精力旺盛,脑子好使,就是论外在,样貌上可是文质彬彬,精明肯干,给人一种好感。他虽不能算老,可也老大不小,可在学问上,他不敢摆架子;再说,领导也没让他摆,这小梁,算是撞上好时候,资格虽没自己老,可学问不少,相处之下,还挺懂做人,所以,倒还不敢小看了他,没准哪天这上级领导班组的人选还轮到了他头上。

梁艺终于坐下了,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没事,我……就是有点热,一会就过去了,忘了您感冒,抱歉啊。”接着他又说:“对了雷叔,我——明天要下乡,局长让我找个人同去,我想到你,你看……”他不敢学人家叫老雷,虽然比自己大了一轮,论资格也老过自己,可总觉得叫老雷有点不太合适。雷叔一听急了:“别,别……,你瞧我现在这样,想叫我散架不成?还是……另请高人吧。”梁艺见如此也不强求,说了句让他好好保重,后来叫了别科室的同事小刘一起——小刘也是一个刚毕业进来不久的中专生,正好去实践学习。

一路上,小刘的话可多了,说得梁艺无话可说。若是平时,他倒是兴奋的侃几句,可这一路上他怎么也兴奋不起来,他心里烦着呢,只见小刘嘴不停的动着,一会说,一会吃,一会指指点点,就好象刘老老进大观园——婆妈样。这一路上风光无限,在梁艺眼里,似乎都是那么熟悉,熟悉得想忘也忘不掉,而小刘,是真正的城里人,十八九岁的小伙,自小就没真到过乡下体验生活,体会不了他这种心情,却也看着新鲜,话更多。

“你到底是哪人呢?”小刘顶着个四眼,嘴不断的说着,可回头一瞧,梁艺早闭上了眼,睡着了。

二、

八十年代初的墨边村是较清苦的,与所有村子一样,基本农作物是种植水稻。但因天气变化无常,有时收成也不好。后来,有人开始研究种藕致富,村子里开始有一部分稻田变成了藕田,没想这下打开了莲藕市场,慢慢地给村子带来了可观的收入。

南方天气很合适种藕,平时也不用怎么打理,只是挖时较麻烦。种藕倒是件好事,不但使村子增加了财富,还多添了一道漂亮的风景。特别是正当夏,每当傍晚听田中虫鸣蛙叫,赏荷田夜色美景,也是一种遐逸的心情,虽然人们并未达到这种境界,但看着那一片荷田,倒有一种的快乐写在脸上。

再过数月,川子就满14岁了。家里人都盼着他读书有出息,将来能到城里享福。川子从小聪明伶俐,也好动,对新鲜事,总想弄个明白,所以有时他宁可逃课去实践也不愿意老实坐在教室里,连老师也拿他没办法,为这,他没少挨骂。这一天,正好是立夏,天却非常的闷热。川子心里又寻思着去荷田里看青蛙,如今科学种田,这田里尽放化肥杀虫水什么之类的东西,好象青蛙越来越少了。他想去看立夏的青蛙在做什么,有没有虫子可吃,有没有小蝌蚪蜉出来,是怎么蜉出来的。当然,他的想法是可笑的,假若老师知道非得笑他,要是母亲知道不得打他两下脑瓜才怪,至少她会认为读好书比看那玩意有用。可是他不管,因为他太想知道,书中不如亲眼所见。

下午,他偷偷跑到了村外,没想后面跟着个人。那人叫道,川子哥,你去哪啊?他一回头,原来是隔壁家田寡妇的女儿雯雯。人常道,寡妇门前是非多,不怕你不知,就怕你不说。可川子多大呀,小孩子一个,懂个屁。不过,田寡妇可不是一般省油的灯,她知道自己年青时受男人欺骗,后又扔下她跑了,没想怀上了,匆忙找了个男人,凑合给嫁了。偏偏这死鬼短命,又成了寡妇。这不是前辈子作孽给害的吧,她没少怨,最恨的是那个骗走了她贞操的男人,连同心,全烂掉了。她不许雯雯接近外人,特别是男人,小男孩也不许。她说天下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他要是对你好呀,准是心怀鬼胎。田寡妇年轻时可是有三分姿色,如今也并不太老,只是内心恨极生悲,对男人,早死了心,且对女儿,发誓不让男人碰她半根毫毛的。

雯雯12岁了,她娘不让她随便出门,不让她上学,再说女娃家,又不指望她出人投地,读那些书做啥?到时懂得太多扔下自己老娘跟人跑了乍办?那学堂里坏心眼的男人多了。田寡妇这么想着才不送她上学,并从小严加管束,叫她不要接近村子里的男人。川子不算男人,至少他还小,他家住雯雯家隔壁,川子娘也时常提醒他不要去惹那寡妇,可他干嘛要惹她,雯雯却时不时趁她娘不在,跑出来找他玩,谁叫他住隔壁呢?除了他,她的确找不到伴可玩了。村子里的孩子都很顽皮,可也知道田寡妇家的门口好似鬼门关,那个恶婆娘,见人就想吃了一般,谁敢跟她玩,这不找死?

雯雯挺可爱的,单纯而乖巧,小小的鼻梁很逗。川子怎么也不能想象是那婆娘生出的娃。跟那婆娘不同,雯雯除了很少笑之外,面目慈善,眼中带着那种渴望,那种眼神,每每总是叫川子心里难受,是心痛。川子娘也不许川子跟雯雯来往,主要还是因为田寡妇。川子有时不想理她,可一瞧她的眼神,又觉得她好可怜,她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可惜他不敢多看,只要多看两眼,就会变成田寡妇那双恶狠狠恨不得啃了他的目光。

有一次,雯雯病了,她娘却出门未归,她一天未进食,发着高烧,迷迷糊糊的喊着人,哪有人听到。正好川子傍晚追着一只蟋蟀到了她家门口,听见她间断地胡喊及呻吟,心里好奇,就往窗里一偷瞧,只见她一人仰躺在床上不动,脸好似很痛苦的样子。川子不敢进去,转身跑回去叫他娘来,他娘平日与这田寡妇关系不怎么样,但毕竟是乡里乡邻,有事也理当照应,何况雯雯在她眼皮下长大的,怎么看也是个怪可怜的孩子。于是,川子娘把她抱到了自己家里,一口汤一口药的喂着,才清醒过来。晚上,田寡妇回来之后,发现宝贝女儿不见了,正急得大呼救命,却看见川子娘把她送过来,还说她病了,才猛把孩子搂在怀里哭了两声,川子躲在娘背后不时的探出个头来,田寡妇这才谢了川子娘,送了客,之后,对川子也没那么凶了,不过,还是不让他们来往。

雯雯还是会偷偷跑出去找川子玩,川子不时还教她认得几个字,她觉得非常有趣,在她眼里,川子哥懂得真多。所以,川子要去看青蛙正好让溜出来的她看到了。她喜出望外,跟着川子背后,要去荷田,她一边走一边问:“川子哥,现在有荷花看了吗?”川子前面走,头也不回道:“有了吧,到那就知道了。”他心思不在这上面,他在想能不能抓到青蛙或看到小蝌蚪。突然他回过头说:“你跑出来,不怕你娘知道?要是她知道我带你上这来,非扒了我皮不可。”她难得一笑道:“我娘她出门去了,她以为我不敢自己跑出来,可是,我想……”“想看荷花?”川子接话道。她点了点头,自从川子告诉她村外的荷田有多好,荷花有多美之后,她就一直想去看,可不敢;她娘要是知道她这么大胆,非打断她腿不可。

美的诱惑是怎么也挡不住的,何况是一个被禁锢已久的孩子。

三、

川子要看青蛙,雯雯要看荷花,本是两不相干之事,走的却是同一目的地。

荷田离村子较远,一般大人们是不许孩子们来玩,可孩子的顽性又有谁能全管得住,时不时都会有孩子过来玩耍,一般都是一群,很少一两个或独来。这一年,气温升高,才立夏,老天就热得象烧火棍了。那一片接一片的荷田,铺天盖地的披着碧绿毯,在这里,荷花也早开了,远远地粉粉地立着几支花骨朵,还有几朵散散开着的。

“荷花……川子哥,我看到了。”雯雯从未如此兴奋过,川子这才发现,她身上正穿着一件紫红碎花连衣裙,此时站在荷田间特别显眼,微风轻轻吹过,裙摆轻轻飘动,便露出她那双细细修长的小腿,白晰美丽如藕,川子看得愣了神,他从没想过,女孩子的腿是这么好看,当她笑的时候,她的眼中所放出的光,就象一朵绽放的荷花露出的花蕊,叫他心旷神怡。他忘记了自己最终来的目的,此时他脑子里没有青蛙,只有荷花。远处,在荷田的深处,隐约有不少美丽的朵儿正盛开着,应着这火热的太阳,开得灿烂无比。

川子望着远方,微笑道:“雯雯,你想不想要一支?”雯雯瞪大了眼问:“你说的是荷花吗,川子哥?”“对,就是荷花,你要不要,我给你采一支。”川子为自己这个决定得意着。雯雯不敢说要,却迟疑道:“真的,可以吗?万一大人们看见……”川子不等她说完便笑道:“在这等我,哪也别去,听见没有?我很快就会回来,别管那些……”他话小了,只见他踏在淤泥里,用手扒开两边盛开的荷叶,一脚泥泞的走进去,一深一浅,小脚陷进去,又拔出来,再进去,再出来,一步步往前走着,慢慢便消失在荷叶间……

“川子哥……”雯雯站在荷田边上,怯怯不知所措,她不敢大喊,怕被人听见,可只剩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她又很害怕,心念着川子哥快去快回。风在她耳边轻轻吹着,很温柔且舒服,大概是因为她心里想着那些荷花。开始太阳还很猛,可是四周绿野,却显清凉。她回头四望,到处是荷叶,原来她已在荷田间,周围全是盖过头的荷叶,她站在其中一块荷田边上,离村子挺偏了。

突然,她听到一声蛙鸣,清脆悦耳的蛙声打动了她心思:川子哥不是要找青蛙吗,要是我能给他找到一只,他一定会很开心的……她开始顺着蛙声摸去,又过了一阵,她抬头望着天空,太阳开始偏西,携着一片红裳飘向天边,象害羞跑掉的小姑娘,而自己却被抛弃在后。她摸索着,扒开浓密的荷叶,不知不觉走了很远,可还是没有找到具体的位置,她愣住了,因为她看见离自己几米远就有一朵半开的粉荷,非常漂亮,在美丽的夕阳下跳舞……

她摸过去,手即将伸向那骨朵时,她碰到了一个可怕的东西,那绝对是她一生中碰到和看到的最恐怖的东西……你不会想象得到一个小女孩突然在一个荷叶堆中碰上这东西的感觉,她的手指碰到那个东西,居然是一个男人最丑恶的地方,而且是光明正大的暴露在她眼前.那男人的下体光光的,他的手还在那根东西上乱动……她突然想起娘说过,男人下面那丑恶东西绝不能看,更不能碰,她一直不明白,如今竟然碰上了,才知什么叫可怕。

她吓傻了,手脚不听使唤,想跑,动不了,嘴张着,想叫,没声。她惊恐万分,双目直瞪着,想闭也闭不上,就在那时,一只手蒙住了她的嘴,她开始挣扎,那男人的手很有劲,且带着某种疯狂。他用另一只手把她夹住抱起,她小巧纤瘦的身子哪里经得住他摆布,两条小腿在半空中乱蹬,紫红的裙摆在风中舞动,他兴奋的走着,没两下就把她弄到了田间陌路上,瞧着她美丽的小腿在裙摆间不停的舞动,好象出水芙蓉一般,他的眼中更放射出强烈的yu火。他一边用手安慰着自己的宝贝一边疯狂地去掀雯雯的裙摆。她已吓得半死,只剩两口气想着两件事。一件是娘说过,绝不能让男人碰到自己的身子,更不能随便穿裙子跑出去,这回她非让娘打死不可;第二件事,川子哥在哪,为什么没来找她,她不想要荷花了,她只要看见川子哥。

那个笑得非常可怕的男人在雯雯眼前晃动着,她看见天边有一点暗红,四周高高的荷叶遮住了几乎所有的天,只有那个身着黑背心,露着下体的男人正压在自己身上……她看见自己的衣裙飞起,变得跟一只丑小鸭似的凭人摆布,她恐惧、羞辱,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自己的身子这么丑陋、肮脏。她眼中慢慢的流出了水,绝望无力的哀叫着,比起那男人有力的呻吟是那么的微弱……正当他春风得意时,一块重物猛击在他后脑勺上,他只感到天晕地暗,便不醒人事。

再说川子得意的拿着两朵漂亮的荷花从荷田深处走出来,却发现雯雯不见了。他四周寻找,却不知她走向何处,急得团团转,他轻轻呼喊着她的名字,可是她听不见,她已走得很远,而且他也不能叫得太大声,大人们一定会听见的,到时硬说他们来偷东西就坏事了,要是娘知道还不得伤心。他后悔自己将她一人抛下,可又怪她不听自己的话独自走开,更后悔带她上这里来,万一走丢了,那婆娘还不知怎么臭骂。雯雯,你在哪呀,他不止一次的轻唤着,边叫边找着,直到看到不远处有荷叶的摆动声,他猛的跑过去,却看见恶狼扑在可怜的小羊身上,他从未见过这般架势,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有一样他明白,小羊一定是让恶狼给欺负了,这只恶狼极坏,居然压在小羊的身上,太可恶了。他四周看看,发现田间陌路边上正露着半块石头,便上前用手挖着、刨着,脏兮兮的抱起,看准了那只贪漤的恶狼,在后脑勺上狠狠的敲了一下。血,贱在了他身上……

“雯雯……我的孩子……”当田寡妇拼了命的哭叫着她时,她还呆呆的没有反映,川子把她领回来时,她一直就这样,不叫不哭不闹。川子是吓得没办法了,不能把她自己扔在田里,又不能呆在那守着她,那个男人死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他心中的恐惧不比雯雯少几分,他做了最不想做的事,他杀人了,还看了最不应看的东西,他觉得自己完了。可是,他还是把雯雯带回了家。听着田寡妇倒八辈子霉的咒骂,他一点不难受,此时,他内心的恐慌、惭愧、悔恨,还有内疚,象恶魔缠身似的占具着他整个心灵,这点辱骂算得了什么?那人的血还在他身上,怎么擦也擦不掉。他听那个婆娘把祖宗十八代都骂尽了,就差她自各没骂过,还有那可怜的雯雯,尽管让婆娘扇了两把掌,却还是一声不吭。

“谁让你跑出去玩,是谁让你穿着裙子到处窜,你贱不贱呀你,你老娘我前辈欠谁的我,自己命不好,女儿也保不住干净……这死老天爷,让人活不活了,哪个断子绝孙的王八蛋这么缺德,自家的婆娘养不住跑来欺负个小毛孩,老天开眼,有朝一日五雷轰顶,不得好死……”这是川子听过的最可怕的婆娘的诅咒。那婆娘还把川子连同川子爹娘一家都骂了个狗血淋头,川子娘心里特别难过,既气又怕,特别是后来听川子说砸死人了,这事除了他和雯雯还没人知道,可雯雯自然不会说的了。这一下可不得了,他们连夜搬了家,从此不知去向。

川子被他娘拉着走时,心里唯一挂着的就是雯雯,这也是他一生最难忘和最遣憾的事。他走时望了一眼那间旧屋,心里别提多难受,居然连句告别也没留下。

四、

“到了,到了”小刘叫着,却见梁艺满头是汗的睁开眼来,便笑道:“怎么,做恶梦呀?”

坐了一天汽车,梁艺也发了个梦,一个做了十年的恶梦。自从他娘把他带走,他再也没有回过墨边村,也没有人再提起川子,他后来考进了华南高院,学名一直用梁艺,把最后的川字隐去了。这些年来,他不止一次想起雯雯,不止一次无法原谅自己,他总觉得自己把雯雯给害了,当他终于懂事,明白女人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的时候,这个恶梦更无休止的折魔着他。他拼命的读书,努力学好所有的课程,不让自己空虚不让自己有一丝空闲,以为这样就可以减轻梦的困扰,他想尽办法充实着自己,可是,这块心病还是很沉重。

墨边村的村长热情的接待了他们,安排好住处,村长便带着他们下田去看农作物,墨边村最近十年以种植新型水稻,小麦为主,早些年大力发展种藕,风光了几年,但随着普遍种藕,销路渐少,慢慢地村里转向其它种植,或挖成了鱼塘,养起了鱼来。梁艺便是心不在焉的听村长介绍着村里的发展,可他最关心的事却无从可知,终于听村长提到荷田,正想问下去,可一想这太直接了,便又闭了口。村长带着他在田里到处转,虽然十年没有回来,变化不小,可记忆还是深刻的,只是他发现那一大片美丽的荷田几乎全变成了鱼塘,那片曾带给他及雯雯最大伤害的荷田成为了历史。

他们走近了一个鱼塘,这个鱼塘与别的鱼塘不一样,四周安静,不与其它鱼塘相接,水面幽静,似乎荒废了许久。一般的鱼塘中不少浮草,还有鱼纹可见,而这个鱼塘的水面清彻平静,周边水面和水中央却铺着碧绿的叶子,叶子间隐约露出美丽的花苞。梁艺看着新鲜,为什么偏偏这个鱼塘有睡莲?当他再想仔细观察,没想村长却拉他往别处去,硬是不让他走近那鱼塘,还说,那荒塘没啥可看,不如看别处好。

可此处正是当年出事的那片荷田所在,他心里顿时分外激动。他想走过去瞧个究竟,可村长却硬是推托不让去,还借口说订好了酒菜等着入席。梁艺这才悻悻离开,逛了一下午,村长的确是设了酒席款待他们,这酒席上开怀畅饮,小刘是喝得摇头晃脑,话也滔滔不绝。梁艺不太习惯这种应酬,何况不胜酒力,可村长不停的劝酒,他又不好推托,就不知不觉吃了许多,觉得头部晕沉沉的,也不知是怎么回到住处。那小刘因酒过度早迷糊过去,只怕天明也没那么快醒。他只觉得头重眼花,吐了不少,把胃里的东西都几乎吐尽,反而慢慢清醒,才晕睡了没几个钟头就醒来了。他望窗外月色皎好,又联想起往事,心中更念着白天那个鱼塘的情景,于是情不自禁便走了出去。

他心事重重的走到了鱼塘前,夜尚早,不过十点来钟,但许多人家早已熄灯睡下。在这立夏之夜,蛙鸣之欢,更令他心难平静,可到了那鱼塘之后才发现,这里安静得出奇。月光照在鱼塘的莲叶上,映射出幽蓝的景观,那水面上有支莲,已合上了花苞,看不到日间的美丽,却显露出一种奇异的形状。他四周瞧着,发现这个鱼塘四周空寂无人,对面岸上却有一茅屋,大概是养鱼者所建。他走近鱼塘之前想细细观赏,但觉一阵凉风拂过耳边,而风中带着一丝奇怪的哭声,从那塘中悠悠荡荡地飘过来,开始很微弱,后来慢慢清晰,断断续续,忽高忽低,的确是哭声;但觉象孩子般的啼哭,在这寂夜中出现让人感到凄迷,也令梁艺感到一种诡异。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想到那个死去的野男人,可是这哭声又怎么会与他相关,他虽不信鬼神,可一想到那男人,他还是心里带着恐慌,这种恐慌也同样折磨了他十年。

他没有带手电,可趁着这月夜,他围着鱼塘转了一圈,再细细听那哭声时,却又远去了。鱼塘又恢复了开始的那种死寂,连蛙声也听不到。可突然间他发现塘中飘浮着一团火,象传说中鬼火般闪烁、从这一团火转动起,那风中的哭声便越来越小,直到没有。他感到非常奇怪,决定去看个究竟。那个茅屋居然是最接近鬼火的地方,他便走了过去,屋中黑乎乎一片,他看不到什么东西。他站在过道上,眼睛直盯着那水面,看那团火轻轻的飘浮着,闪动着,又慢慢的变得微弱,可他还没看得清,火光已开始暗淡。他找了根竹竿,想去捞那团火,可是捞了半天,竹竿又够不着。

正当他全神贯注的盯着水面时,有一只手放在了他的背后的肩膀上。这一吓,差点魂出七窍。半夜三更,除了鬼,谁会开这个玩笑,他心里大叫不妙,以前作的孽,鬼来报仇了。可是他心里又不甘,虽然自己是杀了人,可是那也是恶人,恶有恶报,自己并没有错,只是失手杀了他而已,自己也算不得上恶人。难道自己救人反而要遭报应?这是什么道理?再说,这世上哪有鬼,只不过自己心虚罢了,可为什么自己要心虚,就因为十年前,失手杀了那色狼?他这么一想,心里很气愤,所以当下一回头,反手朝那只手抓去,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厉鬼来找他报仇。

五、

那是一只干枯的老手,就好象干柴,如果没有余温的话,梁艺真会以为自己抓住了一只鬼手。可这一抓,却看见一个老头,约有六十岁模样,满脸沧桑,其双目无神凹陷,真有点象晒干了的柴鱼眼。老头下巴的胡须已老长,却零乱无比,似乎从几年前就没有好好修理过,奇怪居然没有打结。他的手指用力的扣住了老头的手腕,痛得老头哇哇直叫。他怎么也没想到抓鬼抓出这么个怪老头来。

梁艺惊魂未定,一见眼前是人不是鬼,倒松了口气,可一想这半夜三更的,怎么会跑出个人来,刚才也看过四周无人影,这老头是怎么站在自己背后的,差点给他吓死。没想那老头似乎看出他心思,忙解释道:“小伙子,别怕,我不是鬼,我就住在这茅屋中,因为天黑,你没看见我,我一直在里面,见你在这折腾了半天,便出来看个究竟,没想……”梁艺不解道:“老人家怎么会住在这里?这里好象很偏僻,你就……不怕?”

老头淡淡一笑,可他的眼睛却一点光亮都没有,他道:“怕?有什么可怕的,快死之人,还怕什么?倒是你这后生,敢一个人到这来,我倒是真吃了一惊。”梁艺听他这么一说,又想到刚才所见的怪事,心知其中定有隐情,想起白天村长那奇怪的神情,怎么也不愿意让他到这来似的,莫非这真有古怪?于是便问:“老人家,你在这很久了吗?为什么没人敢来这?”老人点了点头道:“好几年了,这里也荒废了几年,以前有人承包这个鱼塘,后来……”那老人停了一下才接着说:“后来那人扔下鱼塘走了,一直没有人敢再承包,便成了荒塘。”

梁艺越来越觉得奇怪,他更想了解这个鱼塘是什么时候有的,而为什么大家都不敢到这里来呢?还有这个老头,为什么他就一点不怕,在这黑灯瞎火诡异的地方,居然住了几年,这不就成了鱼塘的半个主人了吗?那他一定知道这里不少的事,没准还会告诉他一些以前的事或自己想知道的事。他一想到这便问道:“老人家,我想问你件事,你有没有听到这塘中有哭声?”老头那干巴的双眼望着鱼塘道:“你说的是鬼吧,难道你没听人说,这是鬼塘?没人敢来,因为到了半夜,经常听到鱼塘里有冤魂的哭声。或许,你刚才也听到了。”

梁艺这才明白这里为什么这么寂静,又如此诡异,真的有鬼吗?他问。有,那是心里有鬼,若心里没鬼,又怎么会害怕?他又问老头,为什么你不怕?老头没有回答,却说,天很晚了,你应回去睡了。他愣了一下,看看表已过了十二点,居然没有一点睡意。老头见他不愿意走,便道:“明天,你还敢不敢来?”他点点头道;“什么时候?”老头说:“晚上八点。”他又再点头道:“好,一言为定,不见不散。”说完这句,他觉得有点象生死离别的味道。

他回去的路上一直想着这怪老头的话,他一定有事要告诉自己,但是又有点犹豫不决。回头看看这幽蓝的夜色,凉风袭来,有点寒颤了。夜已深,是该回去了。走时,身后又一次传来一阵啼哭声,可他听起来,却不害怕,而是凄凉。

第二天早上,他又跑到塘边来了,他想了一个晚上,怀疑自己昨晚不是喝多了在做梦吧,真的有那个老头吗?世上真的有鬼吗?可是,他失望了,他并没有找到一个人,别说老头。茅屋里空无一人,基本上是什么也没有的空屋,年久失修,简陋无比,怎么可能住人呢?但是,他却发现里面有许多焚烧过的痕迹,有香烛的味道,还有灰。他又是一惊,脸上露出奇异的神色,那老头是谁?

他问了村里的不少人,可没有人知道那老头,甚至没人知道这鬼塘半夜会有人敢去,更别说住,远远看见都毛骨悚然,最好提都不要提这事,所以没一个人说知道。他小心翼翼地打听一件十年前的事,比如认不认得村里的田寡妇,可没想一听田寡妇这名就没人再理睬他,吭都不愿吭一声,好比掩鼻避大粪一般走开。他叹了口气,知道没什么希望了。因为他也去了原来自家住的地方,那早拆了建新房,田寡妇自然也找不到了,那雯雯在哪里。

六、

人最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良心受漫长的折磨。梁艺回可味着这句话,有一种感觉,他不止一次的问着自己,当年如果自己不离开,是否能迷补些什么?虽然在某种意义上说他并没有对不起谁,可是,他抛下孤独可怜的雯雯一走了之,自以为可以谈忘这一段历史,可是在心灵深处,他依然疚愧万分。假若当年不是因为他抛下她一个人,假若他早点去找她,或许,一切都不会那样发生,可是,人生不可从来,悔之晚矣。

十年之后,他又回到这里,解铃还需系铃人,他必须了却此结,否则将终生难安。他要找到雯雯,跟她说句对不起,虽然,那是毫无意义的,可是,对他来说是一种解脱。如果她没有快乐,他就重新让她快乐,假若她此时还没嫁人的话,他想好了,他便娶她。可是,她在哪里,仿佛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般。

夜,很快就降临了,他想起了他们的约定:不见不散。无论是真是假,无论是人是鬼,今夜都得见分晓。

八点整,他来到了茅屋前。老头居然出现了,他凹陷的双眼却变得有了光彩,仿佛看到了什么救命的宝贝。他的脸依然苍老无色,似乎比昨夜又多了一份凝重。

“小伙子,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来这里?”老人盯着他问。梁艺不知如何回答,为什么,他的确没有想过为什么,其实他知道为什么,可却说不出来。“那你又为什么要来这里?”他反问老头。老头平静的说:“赎罪。”他一听心里一惊,这个词听来可真耳熟。“你不会也来赎罪的吧?”老人转问他。“哦,不……不,我只是好奇。”老人望着鱼塘没再看他,他说:“不管怎么样,我们算有缘,因为很多年我没有跟别人说过话,有些话,我闷在心里很久了,既然你这么想知道这里的故事,我就告诉你吧,或者,也是一种解脱。”

梁艺便静静的在一旁聆听那老头讲故事,开始进入他未知的世界。这个老头讲的故事却深深的勾住了他的魂魄,如同附体般入了那个世界……

川子离开墨边村之后,雯雯没几天清醒,她时好时呆时疯的,嘴里不时还会念着:“荷花,我要看荷花,好漂亮,川子哥……”田寡妇又气又恨又痛,可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如今女儿成了这样,她这一辈子孤苦伶仃靠谁去。那天她拼命的帮雯雯涮洗着身上的血迹,以便洗净她身上的耻辱,可是,她无法面对乡里乡邻的那种背地嘲笑和讥讽。人呐,不能错一步,错一步就步步错,自己当年走错了路,就一辈子没抬起过头,可这种耻辱怎么可以落到自己女儿身上?但是,没有人可怜她们,连老天都不会。她,怎么可能不恨?

那件事发生后不到一年的时间,那块荷田便被人承包养鱼,挖成了深深的鱼塘,从此没有大片的荷田了。当年那个野汉子却没有死,他被川子用一块石头砸晕了过去,后脑勺流失了不少血,可后来他却奇迹的爬了出去,叫人给救了。大概罪孽深重,阎王爷就此了结太便宜了他,所以,他养了大半年光景才下得了床。可病痛及良心上却承受着沉重的打击,那个小女孩惨痛的目光总是在夜里看着他,叫他夜夜不得安宁,她还那么小,当初他色迷心窍,居然下得了手。想想他这一辈子尽做缺德之事都没有后悔过,唯独这一次,那一块石头似乎把他的良心击痛了。

他一下子老了许多,本来三十好几的壮汉,却象四十老几的人。回想起那天,他本是路过墨边村,见荷田清凉隐蔽便走入内,只因犯手瘾,想在田间自我解决,没想就这么巧碰上了个女娃子,偏偏那女娃子的手又触动了他的命根子,她那粉藕腿、红裙摆又那么诱人,他本不算好人,这yu火一上才种下了恶果。

他病好之后,又跑回了墨边村,那天的事毕竟没有几个人看见,只要那两小孩子形容不出,他就不会暴露,这么久没有人来找他算帐,估计是没事了。可不知为什么他很想去看看那个女娃子,于是他就溜进了村子。不知怎么让打听到田寡妇家门前,便于傍晚之后摸了过去,站在窗外他往里看,他看见了那孩子,呆呆的坐在凳子上,而另一边却坐着一个女人,他仔细一瞧那女人,哆嗦了半天,那女人居然是他以前的相好,那么多年没见,她还是那个样子,只是怎么这么憔悴?可不是,都十几年了。他冷汗直冒,怎么有种偷吃偷到自家米缸的感觉。他本想收脚溜掉,可一瞧她那眼神,又有点不舍,想当年她也是个美人呀。

他放大了胆叫道:“田妹子,是你吗?”那婆娘一惊,猛站起来朝外看,十几年来,没有男人再这么叫过她,除了十几年前那个夜晚,那个黑了心的男人骗走了她的贞操,却又抛下她走了,此恨难平。

他走到门口,她打开门往外一看,不是他是谁,当年骗走她心的臭男人,一声不吭的走了,叫她这一辈子没过上好日子,都是这负心汉给害的。她咬牙切齿的面目可憎,他没想到她会变成这样,当年的她可是温柔似水,小鸟依人的,如今小鸟依人是不可能了,也不至于变成了凶神恶煞吧。可他哪知道她的悲惨命运,假若她知道他还强j*了自己的亲生女儿的话,她一定会用一把刀捅进他的胸口。都是因为他,可是她不知道他为什么当年要离开她,那是说来惭愧之事,他是因小偷小摸给偷大了,终于让人给逮住了,关了好几个月才放出来,之后找过她,听说她嫁人了,就断了念。

就这样,由爱生恨,由恨生怨,可一但见了面,怀念也多了几分。毕竟,他是孩子的爹,虽然他并不知道,可是妇人的心是软的,骂也骂恨也恨了,她开始谅解他。正当他们在屋中叙旧情之时,雯雯木呆呆的走了出去,她的世界里只有那些美丽的荷花,她穿着那件紫红的裙子,因为从那天起,她就不愿意穿别的衣裳,一给她换衣裳,她就好象疯了一般的直打人。她娘怎么也拿她没办法,便顺了她,让她差不多天天穿着那件裙子,虽然,她娘自己看着难受,可都这样了,还能逼她去死吗?

雯雯在夜色中走着、走着,她看见那一片荷田了,川子哥在路边等着她,他笑着对她说:“雯雯,在这等我,哪也别去,听见没有?”她甜甜的笑着说:“好,我等你,川子哥。”突然,她看见一只青蛙从她身边一跃而过,她高兴的叫着:“川子哥,快来呀,青蛙……”,她张开双手,猛的向前扑了过去……

扑通一声,青蛙跳进了水中。

七、

雯雯的尸体在第二天下午便浮出了水面,她浮起的样子有点怪,脚先浮了起来,而裙摆自然的侧开,远远看去,还以为一朵卧着的莲花……

雯雯失踪的那一夜,田寡妇跟那野汉子在屋里亲亲我我,早忘了她的存在。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发现她人不见了,田寡妇这才猛然大悟,暗叫不好,便扔下那男人自己周围去找,那男人不敢出去,怕被人看见,一直躲在屋里等着,心里却也是七上八下的。

雯雯之死,田寡妇受了莫大的刺激,见人就打,拿刀就砍,所有的人都说她疯了。她没疯之前还认得那个男人,她最后跟那男人说的一句话是,你女儿死掉了,这都是你造的孽。她的确没说错,就是那男人做的孽,可她永远不会知道,因为她自己把刀捅进了自己胸口。

不久,这个鱼塘开始闹鬼,开始只是听说,也没有人敢来,可有胆子大的来看,却听到塘中有鬼哭的声音,便吓得逃掉了,都说是冤魂不散,那个承包鱼塘的,将鱼塘转手,可没多久,接手的也跑了,再也没有人敢来承包鱼塘,远远的只是看着这里,鬼故事却越传越活灵活现,成为墨边村一大奇闻,可对外人,却闭口不提,毕竟不是一件光荣之事。

“雯雯,你就这样走了,没想到,我再也见不着你了……”梁艺终于忍不住痛哭起来,这许多年的压抑、疚愧,全随着眼泪倒了出来。那老头所说的一切,就是他所想要的真相,可是,为什么他会知道这些?他眼泪还没干,却听那老头叹息道:“其实,我早猜到你不是好奇而来,你心中有结,这个结也只有我才能解开,这是天意。”他明白了这个人便是当年砸他的小男娃。梁艺猛盯着他道:“你究竟是谁?”

老头说:“我是那个该死而未死之人,老天不让我死,就是为了惩罚我,我想赎罪,可罪孽太深,这些年,我受尽良心的折磨,死不足惜,我夜夜守在这里,天天为她们烧香念佛,让她们在天之灵得到安宁,我死也会好过些。”

梁艺瞪着发红的双眼一字一句的说:“你——是——那——恶——魔——。”老头双眼深陷,如同落入无底洞一般,他低叹道:“我——谢谢你,当年你没将我砸死,是天报应,假若我当年死了,也不会这般痛苦。”梁艺一听气愤道:“那你怎么不去死?”老头一听笑了,他说:“我现在才知道,死原来并不可怕,如果我的死能让你化解对我的怨恨,那就是一件好事。”

梁艺半天没吭声,他心里并不平静,他的确恨他,的确几次冲动的想用手掐死这个老家伙,可是,掐死这个灯烛残年的人——不对,他不是说他十年前三十几岁,如今也不过四十最多五十岁人,怎么看上去老这么多?是了,他怎么会不老,这些年,他良心受这般折磨,是老天有眼让他不得好死,他不过是一个孤苦无依无靠的可怜虫罢了,哈哈……他突然大笑了起来。

老头没有什么反应,他最后说了一件事,让他有点吃惊。老头说,那塘中根本没有鬼。

这些年他住在这里,为了赎罪,为了超渡亡魂,他在塘里种了睡莲,这美丽的睡莲,就象女儿粉红的笑脸,让他觉得多少有点安慰,每当夜晚,他常常点起一两盏桔灯,放到塘中,让它们陪伴着那些睡莲。外人看见的所谓鬼火,就是这些桔灯。还有塘中的哭声,其实那是早些年他从外地带回放生到这塘里的大鲵,又名娃娃鱼,其叫声如同孩子的哭声,但怕热不喜欢光亮,所以夜间活动较多。

梁艺这才恍然大悟,突然想起有关娃娃鱼的报道,此鱼属国家二级保护动物,未经允许不得私自饲养,难怪当地人不了解,就连自己也被迷惑过去,当初听此鱼叫声象婴孩时也有所怀疑,但没深入思考这一层,是因为太沉迷于往事,原来这夜塘哭魂只是一场虚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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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艺看着夜色中的睡莲,那幽蓝色的月光轻柔地洒在水面上,他仿佛看见了莲叶后面雯雯的笑脸,她调皮的闪出个脑袋对他说:“川子哥,我有好多好多的荷花,你来看呀……”

突然,火光冲天,他一转身,没看见老头,却看见茅屋火苗四起。他惊呆了,怎么也没料到如此突发事件,他急忙呼道:“老人家,你在哪里?”可熊熊大火越烧越旺,象一只贪漤饿极的猛兽突袭着所有可以吞食的东西。他不得不退步数米,可四周没有看到人影,他想起老头那句话:如果我的死能让你化解对我的怨恨,那就是一件好事。他大叫着:“救人啊,失火了,快来人呀,然后,他到处寻找可灭火的东西,却没有东西可用。这塘里有水,但光凭两只手,怎解燃眉之急,这老头似乎早算好了,根本没想让人救他。

没人来救火,根本没有人听见,哪怕听见,远远看着,不过以为是闹鬼。他瞪大了双眼,看着火苗越烧越旺,不到一小时就灭了,鱼塘又慢慢恢复了平静。他看着这一切,仿佛瞬间又做了一场梦,可鱼塘是真的,睡莲是真的,听那塘中,依稀有孩子的啼哭声……没有人会因为鱼塘少了一间茅屋而感到奇怪,或许原来就没当它的存在。

每年立夏,都会有人在这片莲池中垂钓,自从谜底解开之后,又有人来养鱼了,那片水塘成为最佳观莲垂钓之处。梁艺的水桶里从来没有放进过一条鱼,也没带走过一条鱼,别人问他,你钓的鱼呢?他笑着说:“放生了。”

2007-5-6立夏完稿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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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奔月 | 荐/奔月推荐:
☆ 编辑点评 ☆
奔月点评:

不错的小说情节构思,文笔也好,期盼你的首发作品。

文章评论共[1]个
风髓-评论

哀怨的故事。。。。。。好文章。。。。at:2008年01月12日 下午5: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