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读大三,却没有一张毕业证。有人问,你小学初中高中没上?实话实说,我上了,但毕业证都以不同的原因没有了,诸位若有闲暇,且听我唠叨一番。
小学毕业证不用多说,那东西搁到现在,有跟没有一个样。记得毕业那天,老师一人给了一个空白的红皮本,让自己回家填上,当时我还傻乎乎地问了一句:什么时候交?时隔多年,红皮本早已不见踪影,兴许被我搀杂在旧书里卖了。
小学之后是初中,不是自夸,整整三年,竟然没人敢篡夺我年级第一的位子。长时间积累下来的优越感,使我万分相信自己能考上县里的重点高中,这一点老师也深信不疑,即使我们那所偏远学校的升学率只有百分之十。中考前夕的一个中午,班主任把我叫到办公室里。我清晰地记得,当时他的脸像一朵被虫子啃坏的牵牛花。要知道,他平时是基本不笑的,总是挂满一脸的沧桑,虽然个子很矮,但爆发力惊人,学生们都怕他,他曾在讲台上把一个女生踹倒在地,而丝毫没有歉意。就是这么一位脾气暴躁的班主任,在那天中午笑眯眯地使劲儿表扬我。我显然经受不住这暴雨倾盆般地恭维,尾巴翘到了天上。他见时机成熟,便讲明了目的:你反正能考上高中,初中毕业证可有可无,不如送给老师我吧?他似乎还准备了一整套的说辞来说服我,但我的大度让他哑口无言,我没说一句废话就答应了他,然后大摇大摆地走出办公室,阳光像金片一样,纷纷贴到我轻飘飘的身上。后来我知道,他把毕业证卖给了别人,一千块钱。因为顺利考上了高中,我没对此事太介意,只是每到囊中羞涩的时候,我就会想起那至少有我一半的一千块钱,想起我那连看都没看过一眼的初中毕业证。
也许是小学初中的顺风顺水把我的聪明才智用光了,升入高中后,我脑袋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古怪想法。我妄想当一个作家,一个字就能赚几十块钱的那种,我在方格纸上写字的时候,总能看到大把大把的钞票落下来。可高一结束也没当成作家,成绩却像钞票一样落了下来。高二分文理科,已经对理科一窍不通的我只能报了文科,从此,我告别了那令人折寿的理化生,但让我吐血的是,高中还有一次毕业考试,称作会考,文科理科的课程全部及格才能拿到毕业证。我见人就发牢骚:学都不学,怎么考?指望我们自学啊?会考并没有因为我的牢骚而远离,反而撒开丫子朝我跑过来。会考前几天,文理科的同学们开始了空前的亲密交流,相互打听考场考号,寻找帮扶对象。从小就不善于作弊的我以一种虚弱的君子姿态,对这种现象不屑一顾,但背地里无数次祈祷,希望自己能蒙混过关。考试开始了,监考老师开门见山地说:待会儿你们慢慢抄,别折腾得太厉害就行,我在门口盯着,领导来了就通知你们,那时候你们就做出个考试的样来,我配合你们,你们也得配合我……天啊,我恨不能录下他刚才的话寄到教育部去。看着满天飞的试卷纸条,我内脏都悔青了。我一位一位地回忆我的祖宗,盼着他们都从土里跳出来保佑我。考试结束,这样的祈祷仍在继续,令我欣喜的是,它竟然产生了效果,成绩公布,我只有化学不及格,看来是忘记了感谢哪位祖宗。幸好还有补考,我做了一夜的思想斗争,决定找人替考,怀着第一次作弊的紧张和不安,我给那位仁兄足足交代了俩小时。可人算不如天算,补考当天,他迟到了,在考场门口和巡视领导碰个正着,领导说拿出证件来,他膝盖一软,就举手投降了。他哭哭啼啼地回来找我,我竟然还一本正经地安慰他。他一走,我破口大骂,什么玩意儿,事办砸了还要装可怜!事情最后的结局可想而知,我的高中毕业证也没了,这次多少有点咎由自取的因素。可不知为什么,越到后来,我越不对自己当时的行为感到后悔,我只是偶尔会考虑一个问题,初中毕业证能卖一千块钱,那高中毕业证至少也得卖两千吧?
有了上面这些教训,现在我学得格外认真。我可不想我人生中的第一张也可能是最后一张的毕业证,也莫名其妙地从手里飞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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