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小学时一起发蒙的同学谢家贵在修建房子。他和他老父、妻子、儿女五个人，在他家门前共同砍一张犁，干得热火朝天。我哥和小辉提着一只鸡去他家送礼，说他明天要立房子。我于是也想去送礼，但没鸡可送，买了一串鞭炮，一胶壶白酒，外封三百元的红包去了。没人出来迎接我，我进了他空有四壁的房内，里边有张供桌，摆满了饭菜，正在祭祀，人却在隔壁的房里聊天。我把酒倒进他家的缸里，然后出来燃放鞭炮。他家听见后，出来迎接我了。

醒来后，我细推这个梦，觉得大概是因为自己正在注释《论语》，其中谈到“礼”，又加上连日来和妻怄气，羡慕他人的家庭和睦所致。

“礼之用，和为贵”，圣人如是说。“和”是“中和”，是“中庸”“中行”，是不过不不及，不温不火。检点我近来的行为，醉酒使气，思虑不周，动手打人，是过火了。过火的代价是，连日来心情不好，酒量下降，而且还胃口不佳，胃里发痛。昨天注到第五篇《公冶长》，还以“学道”自居，但晚上和语文组的同事们聚会喝酒，仍使气不敬领导和某喜拍的人。话是不乱说了，但“言有招祸，行有招辱”，不敬酒的行为，是失礼，是招祸的，虽然那类人对我的辱早就过去了。以不敬酒为报复，其实是不合于“忠恕”之道的，可见，于“道”的精神，我也还未梦见。“阳货欲见孔子，孔子不见，归（同“馈”）孔子豚，孔子时（同“俟”）其亡也而往拜之。”（《阳货》）孔子等阳货不在家时回拜，是合礼的，能“不念旧恶，怨是用稀”就更为纯粹了。从小到大，我都在学习，如今年近四十，仍给人的感觉是幼稚，我想是因为还未“闻”道的结果。美国人芬格莱特在《孔子——即凡而圣》中说：“孔子的道的意象并没有引领我们去沉思人们到达一个命定的或理想的地方，不管那个地方被描绘成海港、家园还是黄金城。相反，君子到达的是一种境界，而不是一个处所，是一种从容中道的境界。他达到身心安宁、平静无纷扰的状态，这种状态来自于对求道或行道的深切体会，并且认识到求道或行道本身就具有终极和绝对价值。”我的心情不好，胃里发痛，显然不但没能深切体会道，连平时的作风都丢失了。

“礼尚往来”，在登降揖让中来完成中道，到达“中和”之美。我与妻在这个方面似乎都存在不足。我的毛病是，一心求道，忽视了对生活的体味和把握，因而让妻女觉得冷漠，不关心热爱她们。我这个人认死理，自己不知道的，说不出口，必须要认识体会了，才能说，才能行。以前大哥说我是重点大学的学生，该穿得整齐些，不要一脸晦气。我亦知道是理，就是行不来，因为那时的我，还为生活是什么的问题所苦恼。后来懂了些，自然就学着收拾自己了。过或不及的毛病是常常犯的，要命的是行不来中道，连带觉得尘世生活都是可厌的，常有出家的想法。好在不信有天堂净土的美事，从基本人性人情的角度来看问题，觉得人是两间的动物，要解脱，也只能在身内求，因此没有贸然出家。而既要家居，家居的意义得找到。但因为还在路上，过与不及的毛病肯定是会不断犯的，比如妻就打电话告知她家人，要和她断绝往来，免受我的气。两口子吵架而牵连他人，是闹过火了。我呢，读了这么多年书，有了一肚皮想法，又年近四十，有点将死的意思，却没地方发泄，急着想流露出来，常常感着时间不够，为自己多而替妻女想得少，也非中道。我过的是内心生活，妻过的是外物生活，本应多交流的，而我忙于求道，也忽略了。乐极则悲生，静极则思动，平静平淡的日子过久了，是难免要生波澜的。

今世之人不懂“礼”，红礼以钱不以爱，白礼以财不以哀。昨晚的酒席上，就有年纪大的人端了半天酒，想敬年纪小的一杯，而年纪小的人以量小为借口，谢绝了。我对那些谄媚之辈无敬意，不敬是直道，但于“礼”却疏了。我和妻之间，是因为我将她视如自己，才有“求全之毁”，而于“相敬如宾”的礼节就减省了。妻说，人皆好面子，不好面子则不是人，是人情人性，不可改易的。我却以为当竭力趋近“人之性”而屏弃动物性，好象和宋儒“存天理，灭人欲”同路了。孔子说他“仁且忍，辩且讷，勇且怯”，不以弃绝人的动物性来求道，才是真的“中道”。

庄子说：“无出而阳，无入而藏，柴立其中央。”吾以名我，却食而不化，可叹也。孔子说：“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民鲜久矣。”（《论语•雍也》）我不能再学而不行，该是时候去取悦妻子了。

2008年1月12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