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03.8之忆(一)萋逸

发表于-2008年01月18日 下午5:17评论-0条

下午,和孩子在家中没有事情可做,决定到新建成的公园去散散心。最近街上一直在整修人行道,以前高低不平,乱七八糟的路沿被整齐的彩色方砖取而代之,城市的气息愈浓了。悠闲的拉着孩子的手走在刚铺设好的人行道上,对面过来一个人,看穿着是正在施工的工人,却觉得有几分面熟,他也在看着我,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走过之后,在脑子里努力的回忆着那个面孔,对面又过来一人,是一起施工的民工,对于他,很熟悉,曾经在03.8 洪水褪去后在他家门前阻止提前返乡的村民。这时才想起了刚才熟悉的人是那个村子的特困户。

思绪也回到了三年前的那场特大灾害。在抗洪及灾后恢复重建过程中,许许多多的人,许许多多的画面,都深深的印刻在脑海里,一生也不会淡忘。也终于提起笔,撷取一些片段,记叙华州大地受灾群众艰苦的一段岁月和我的一些感怀。

一 撤离

2003年的八月,雨一直在下,似乎要将前些年少下的雨全部补回来,听同事们说,上游的水下来了,已经漫滩了。但是漫滩,对于从来没有防汛过,又没有在河边生长过的我来说是一个陌生且不懂得是何含义的词。

八月底了,单位早晨的例会照常开着,领导宣布了县上的一个决定,决定撤离部分低洼地段的年老及年幼的村民,对口安置到县城不需撤离的几个村子,单位撤乡并镇之后有其他的乡合并过来,需要撤离的只有原来那个乡的几个村,我们这里只是来负责安置没有亲属的村民。从早到晚,安置完对口村子没有亲属投靠的人准备回家的时候,雨依然淅淅沥沥的下着。

走在街上,看到了路边还有很多背着被子,甚至牵着牛,无处可去的人。他们挽着高高的裤腿,身上披着用塑料袋自制的雨衣,站在街边可以避雨的地方,眼中一片迷茫……

有些谨慎的人也已经将家里的粮食整车整车的运了出来,夜色之中的县城,沉浸在一片忙乱之中。紧接着发生的事情也证实了“小心使的万年船”这样的一句古语,这些谨慎的人损失是最低的。

在随后的撤离中,因为交通拥堵,先保障生命等原因,只许人走,不能带东西,很多的粮食,家电都被滚滚洪水淹没了。

二 决口

第二天一大早,去单位上班。包连撤离的县级领导已经来了,很多负责撤离的同志都还在村子里,所以上班的人就少了很多,领导临时决定就在他的办公室开会。会上,给大家通报了罗纹河东岸在昨天深夜已经决口了。东岸的决口,并不会对我们所辖的村造成大的损失。大家也不是很紧张的谈论着这次撤离。办公桌上的电话忽然响了,领导拿起电话,“什么,石堤河东堤决口了,就在几分钟前。”看着领导瞬间变了颜色的脸,办公室内异常安静。大家也意识到,东堤决口,水会一泻而下直冲我镇正在撤离的村子,并逐步向县城逼近。

放下电话,领导结结巴巴的将这一讯情通报给开会的所有同志,神情是那样的复杂,似乎还不能接受这个严峻的事实。恐慌,无助,焦急全部都写在了脸上,甚至在走出办公室的时候腿都在微微发抖。

而相反,来的县级领导却非常的沉稳,让大家不要恐慌,劝领导也不必着急。既然已经决口,现在只能赶快去村子继续组织村民撤离,最大程度的减少损失,随即安排大家去每个村子督促撤离。

如今回想,两个领导对于突发事件的反应,一个忙乱,一个冷静的样子还依然在脑子里清晰可见。

三 上大坝

第二天一大早的会议上,已经抽调县城几个村子几百个精壮的男同志上坝支援了。要求负责撤离的同志会后跟随所在村一起上去,交通工具自行解决。

没有吃早点,和另一位关系不错的女同事一起坐另一个同事的摩托车出发了。沿着最早决堤的罗纹河河堤前行,因为前段时间雨水太多的原因,河堤泥泞不堪,勉强骑了一段,车就在泥中无法走了。于是我们三人就推着车走,同行的男同事看到一片苹果树园子,告诉我们,那就是单位领导家的,在决堤24小时之后,洪水已经肆虐了十几里,果树泡在一片水中,而且水位还在不断的缓缓上涨。那些树,在经历一个月的浸泡之后,最终没有逃脱枯死的残酷命运!

泥泞的路吸着我们的鞋,不时的提提鞋,我们缓慢的走着。看到后面来了一个农用车,只有司机一个人,让他带我们,司机很爽快的答应了,说他不到大坝上去,只能带我们走一段路。不管怎样,总比走一步提一次鞋好多了。

司机捎了我们一段,接下来是更加泥泞的路,同事说,算了,这么难走还不知道有多远,我们还是回吧。我却是不到长城心不死,已经走了这么久,应该很快就要到了,劝她还是继续。

很快,就看到了河的对岸有一条十来米宽的口子,罗纹河西堤在倒灌的渭河水长时期,高水位的浸泡下终于第一个决口了。我们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那不是很汹涌却流速很快的水流,向河堤外更加低的农田,房屋奔流去,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止……

当地的老百姓说,没有办法,底下全是沙子,什么扔下去都会被冲跑的。只能等渭河的水位下降,不再倒灌。可这些善良的农人哪里会想到,在此之后的一个月水位都居高不下,而他们的家园就在水中浸泡着……

四 偶遇

又在泥中走了一段,后面来了两辆丰田越野,第一辆车上除了司机没有人,第二辆也是,后面车上的司机看到我们艰难行走的样子,在我们身边把车停了下来,说带我们一段,可打开车门,看到干净的车,我们都不好意思将我们几乎被泥巴糊完的鞋睬上车,司机说没事,上来吧。我们于是就极为不好意思的上了车。

不过,四驱的越野行走在滑湿的泥里,却丝毫也不打滑,车轮稳稳的在泥里前行,坐着非常舒服。言谈中得知车子是省农恳系统的,前面的丰田车子是市委刘书记和曹市长的,他们已经步行从小路上坝了。毕竟是车子行驶,不一会就到了大坝,我们谢过司机下了车。正得意洋洋的和同事说遇到了好心的司机,却看到前面有个人在盯着我们看,有些面熟,却不认识。

几天之后的一次检查中才知道,那个看着我们从车上下来的人就是市委刘书记。

而刘书记满怀疑虑的看着我们这两个女同志上坝的神情,却如同涅磐一般永远的定格在了我们踏上渭河大坝的那一瞬间。

五 倒流

上了大坝不久,骑摩托车的男同事也克服困难来了。我们三人又一起直奔我们各自的防汛区段。村子里支援的人已经到了,看着流动非常缓慢的黄泥水,大家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就在大坝上的树下坐着等待命令。

有些人三五成群的已经去前面的石堤河决口处看了水情。听他们说,走路30分钟左右就可以到。我于是也决定去看看。

越往前走,堤外的水位越高,但水却是有些许清亮的颜色,与堤内又稠又黄的泥水有着天壤之别,让人很难相信是同一条河流的水。

继续前行,发现堤内的水不是缓慢的往下游去,却很湍急的朝上游流去,心里奇怪,就加快了脚步,越往决口方向走,水倒流的速度却越快,河内倒流水的面积也越大。甚至让人产生了错觉,以为河水本应是流向上游的。

再走了一段路,就看到了大坝上只剩几个桥墩子的所谓的桥,其它部分都已经被冲毁。从上游,河中心,及下游而来的三股强大的水流都朝决口处汹涌的奔去。

后来才听同事说了原因,因为坝外比坝内水位低好几米,一旦决口,就好比一个充满气的气球开了一个口子,所有的气都朝那个口涌去。而几乎不流动的河水在被困了许久之后,终于有了舒展筋骨的机会,争先恐后的流向低洼的地段,流向尚未成熟的庄稼,流向农人无法搬走的家园……

看着这样的情景,拨通父亲的电话,简短说了几句话,把手机拿向水流的方向,让父亲听那肆虐的洪水在疯狂的咆哮的声音!

六 哭泣

没有丝毫准备上了大坝,身体有些小病的我包里还装着正在吃的药,但是大坝两侧全是水,却没有能喝的一瓶水。单位的小车司机看到我难受的样子,说他车上的杯子还有半杯水,喝几粒药还是可以够的。

直到了中午两点,单位里的饭还没有送来,说是罗纹河堤车走的太多,泥泞的无法再走了,所以饭一直送不来。从早晨到中午没吃任何东西的我,已经饿的饥肠辘辘,又加上身体不适没有喝水,真觉得每一秒都是那样的漫长。

打了爱人的电话,让他送些吃的东西和水来。爱人来了,却因为罗纹河防止继续倒灌在实施封堵而实行交通管制,无法送到我们的防汛区段。于是和同事决定走过去拿回来,饿的没力气的我们走过的那一段路是那样的长……

喝了些水,吃了点东西,才慢慢觉得身上有劲了。爱人本想接我们回去,可单位通知还不能下坝,他只好先回家了。好在另外一个同事的爱人也在坝上,同事说她去那里看看,能不能晚些时间回家的时候带上我们。

爱人走了,同事也走了,天慢慢的黑了下来,起风了,吹在身上有些冷意。我一个人独自坐在大坝上,好想好想那个从来不会有这样自然灾害的家乡,想起了父亲说的话,你以为是什么好地方,看你还调去那里工作,不禁哭了起来……

身边不时的有人走过,以异样的眼神看着我,更有人说,你瞧,那女孩子还坐在那里哭呢。也不管他们看什么,或者说什么,只管自己在那里哭泣,想爸爸,想妈妈,恨这个泛滥成灾的渭河!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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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一把锁点评:

记忆的片断,生活的点滴。语言流利。结尾让人动容,让人叹喟。